龍王出的功課,太叔敵萌半個月達成。一切皆在預料之中,小皇孫的個性,他豈會不知。
「今天教你怎麼『治療』傷口。」說完,龍王伸長指甲,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道深深的傷痕,太叔敵萌嚇得快步上前,用衣服壓在傷口上,「你在做什麼!」由於憤怒,音量比平時稍微提高。
龍王不明白,「要示範怎麼治療傷口,當然得先受傷。」
說出這句話時,彷彿滴血的不是他,而是某個事不關己的路人,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令太叔敵萌既心疼又憤怒,他稍微鬆開壓在手腕上的布,確認血流速度放慢後,溫柔地將手掌覆蓋在流血之處,心中默默祈求傷口快點癒合。
龍王提過一次如何『治癒』傷口,回去之後,他偷偷到人間幫忙治療那些倒在路邊的流浪漢,人間現在正值冬天,許多居無定所的人們被凍傷,腳底長出凍瘡,又沒錢治療,只好任由其潰爛,多虧了之前的練習,面對如今的情況才能運用自如。
龍王不發一語,在旁觀察,大致上做得很好,只有一個小缺失,若傷口的疤痕可以順便消除的話,更趨近於完美,他活動一下復原之後的手腕,右手覆蓋其上,抹過左手手腕,疤痕立即消失,「就算加速生長,可是好了的傷口還是會有疤痕,這樣做才能完全消除。」龍王說。
「我知道了。我既已經學會,便不用再示範了吧?」太叔敵萌捏著手裡染血的衣服,視線直視他,一副他是玩泥巴弄得渾身髒兮兮回家,被父母挨罵的小孩。
「不用。」今日進度提早結束,他計畫著是不是可以拗小皇孫給他做個糕點,順便把之前沒收的酒還來。
「都不會痛嗎?」,龍王輕輕鬆鬆、一臉沒事的模樣,令他很難受,他低著頭,緩步上前,謹慎而輕柔地握住他的手腕,抬起,放在掌中,大拇指溫柔地摩挲剛才受傷的地方,那小心的樣子,好像怕一個不小心,又會磨破皮似的。
正垂涎美食美酒,靈魂拋到九霄雲外的龍王,突如其來這麼一問,愣住了,這個問題已經好久沒人問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作答,「這個世界上,比我更痛的,多得是。我以前殺了很多無辜的生命、傷了很多人的心,跟他們比起來,我不算什麼。」
他依稀記得,第一次被問相同的問題,是秦刄。他當時認為身上的傷,就是打贏戰爭的勳章,非常引以為傲,直到某一次他們擊潰某個部落,那個部落是敵方手下的糧倉,為了突破這個地方,秦刄與他秘密籌備了好久,當他正為計畫成功,大肆廝殺時,一個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衝破天際,深深震撼了他的心,他親眼看見那個孩子抱著自己的母親,眼淚不停的流、不停的流,心裡的痛化作無盡的淚水與聲聲呼喚,孩子懷裡的母親是他殺的,全因為他們一族與敵方同一個陣營,仔細想想那個孩子根本沒錯,卻無端遭到戰爭的波及,那時候他頓悟,戰功彪炳又如何?他不過是個殺人工具,他身上的傷根本比不上那個無辜的孩子心裡的痛。
遠古一役結束後,開始了長時間的休息,同時他把自己封閉,不願參與任何一場戰爭,因此當初他才會如此反對收徒,殺人的仙術,沒必要傳承下去,再後來,即使指導太叔敵萌,也從來不教會傷害人的仙術。
太叔敵萌無從知曉龍王陷入怎麼樣的回憶之中,赤色的眼瞳,頭一次流露除了淡定以外的情感——悲傷與痛苦,或許那些他無法參與的過去,埋藏了不願被人再次喚醒的傷疤,當他看見那個眼神時,他知道傷痛沒有被治癒,只是被掩蓋了而已,或許他不知道他的曾經,輕聲喚了一聲師父,他說:「痛苦是沒辦法被比較的,你以為你的傷痛不那麼重要,可是並不代表它不存在,會痛,就是會痛,不應該因此而被忽視。」
龍王凝視太叔敵萌的雙眸,悲傷與痛苦漸漸消散,居然會被一個小孩安慰,原來他也到了這個年紀了嗎……他悻悻然道:「如果你愧疚的話,把酒還來吧。」
太叔敵萌挑眉,原來他仍然惦記那壺被沒收的水喆花酒,鬆了一口氣,邪惡的心思探上頭來,搔得他心底癢癢的,「那得先檢查身體。」說道,「身體好了才可以喝酒。」
龍王不知道這句話背後的含義,以為只是單純的健康檢查,而且他的身體狀況他最明白,於是難得爽快答應,「好啊。」
獲得對方的首肯,太叔敵萌拉起龍王的手,踏著愉悅的步伐朝臥房走去,龍王低頭看了一眼被握住的手,自己的手與小皇孫一比較,相形之下小了一點,走路的過程中,手掌難免相互碰撞摩擦,小皇孫手掌上的厚繭擦碰到了他的皮膚。
「怎麼了嗎?」太叔敵萌注意到龍王若有所思的模樣,順著龍王的視線,意識到自己因為太過興奮,擅自牽手,迅速鬆開,道歉:「抱歉,師父。」可惜,還想握久一點。
「沒事。帶我來臥房幹嘛?」龍王罷手,整理自己的衣服,將皺摺的地方輾平。
「因為要檢查。」太叔敵萌迅速整理好心態,微笑道。
「恩。」龍王不是很明白檢查身體為何需要到臥房,不過既已被拉來,便進去吧,太叔敵萌尾隨其後,他前腳剛踏進去,碰巧瞧見遠處送茶點過來的阿蘭,他朝對方打了個手勢,要阿蘭識相點別進來打擾,後者迅速明白,羞著臉慌慌張張逃走,到距離臥房十公尺遠的地方把風。
「師父,請脫衣服。」太叔敵萌把門關上,從門外涉入的光線被阻隔,室內頓時變得有些昏暗。
原來要脫衣服聽診,所以才要來廂房啊,一般來說把脈是最直接的辦法,不過即使是神仙,只靠把脈仍存在不確定性,最直接、有效率的便是赤裸上半身,直接將仙力從後背輸入,遊走全身,透過這樣的方法確認精氣神,龍王那個時候也是用這個方法穩定太叔敵萌受了重傷的身體。
龍王明白,毫不猶豫脫下上半身的衣服,結果沒想到小皇孫竟然上前阻止他,收緊了敞開的衣襟,露出複雜的表情,問:「你隨隨便便就脫衣服嗎?」
他不解,撥開小皇孫的手,「不是你讓我脫嗎?」
「如果是別人呢,你也說脫就脫嗎?」
「看情況。」龍王想了一下,照實回答。
「不行!」太叔敵萌頓住,穩住情緒之後繼續道:「身為我的師父,不可隨意在人前脫衣。」
「但我還想著用這招去撩撥妹子。」龍王說的是上次阿蘭給的建議,測試過青零的反應,這招或許行得通,搞不好金剛山下的劍靈會吃這招。
太叔敵萌原本壓到平均值之下的怒氣,蹭蹭蹭竄升,他大大深呼吸,告訴自己要穩定情緒,「這招沒用。」
「對青零挺管用的,妹子怎麼會行不通。」
「他是男的,拿捏不準,總之以後別這樣。」他在心底咒罵青零,正在泡茶賞花的某仙,沒來由抖了一下。
龍王半信半疑,答應,「恩。那還脫嗎?」
「算了。我隔著衣服也行。」他怕又看到那白皙無瑕的肌膚,會無法克制心底野獸的慾望,他忍。
年輕人的思維真是越來越搞不懂,龍王如此想。
接下來小皇孫簡單用仙術探查他的身體狀況後,確認恢復健康,從廂房搬出一壺酒還給他。
收到酒的龍王眼底閃爍光芒,彷彿久別重逢的摯友,將其護在懷中,太叔敵萌目露寵溺,將這畫面收入眼底,他要不要再去釀一甕上次的酒呢?
【小劇場】
阿蘭:茶點都涼了,他們要做到什麼時候……太持久了吧(討厭>////<)2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O6gqLBxt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