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呂 - 第十七章—個自的地獄(1)(呂尚羽的回憶，有些致鬱需謹慎閱讀）

呂尚羽所承認的音樂天才只有兩位，一個是自己的妹妹，另一個則是兒時玩到大的朋友李祐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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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到底怎麼學的啊？能不能跑慢點—。」小呂尚羽撐著頭跟小李祐澤賭氣埋怨著，對方透過許久不打理的瀏海掃了過來，恣意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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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實力。」他以簡短的話語讓小呂尚羽一噎，只能氣呼呼的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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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這樣我爸媽又要埋怨我了，怎麼都學不過你們。」他好看的眉宇皺的像個小包子，卻被對方狠狠的彈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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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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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皺眉，難看死了，你想早點變成小老頭嗎？」他靠在琴蓋旁邊壞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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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是小老頭！你才是小老頭！頭髮也不整理，衣服也不穿好，就跟公園老頭沒什麼兩樣！」小呂尚羽一手捂著自己被彈的額頭，疼的眼淚要掉不掉的，一手指著小李祐澤連珠炮似的回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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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你不能變的跟我一樣。」小李祐澤握住對方的手指，笑容真摯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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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一樣，明明就不一樣！」他努了努嘴，從鋼琴椅上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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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一樣就好，最好一直不一樣下去。」李祐澤也無所謂對方有點小孩子氣的語氣，把身體從鋼琴上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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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呂尚羽回過頭，有些不解的問道。在對方回答以前又自信滿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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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因為我太好太完美了，所以不能跟你一樣了，抱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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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祐澤被這自戀滿滿的話一噎，想說的話哽在喉間，最後搖了搖頭，換了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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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問我怎麼樣可以變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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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到底怎麼做！」呂尚羽一聽對方要講機密的樣子，興奮的跑到對方身邊，金色的瞳孔一眨不眨的盯著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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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音樂嗎？」李祐澤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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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呂尚羽忙不迭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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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願意每天花多少時間在這件事上面？」李祐澤繼續問道。呂尚羽一隻手指支著腦袋，另一隻手飛快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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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小時？」呂尚羽說道，手指還維持在三這個數字上，李祐澤的臉一抽，差點一口氣直接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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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學練習的時間就不止3小時了吧？一件事至少要學一萬小時才能變強，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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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太多了。」呂尚羽露出苦惱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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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願意為了音樂，學一萬小時嗎？」李祐澤神情嚴肅的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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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呂尚羽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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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願意。」李祐澤透過呂尚羽，像是對誰發下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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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後來，李祐澤手指上的繭越來越厚，手越來越酸，脖頸時不時發麻，呂尚羽也跟隨他的腳步，一直一直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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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慢慢明白一萬小時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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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會放棄。」一年後，在講台李祐澤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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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證明了你是喜歡音樂的，眼神裡看得出來，那道光很亮。」他微微一笑，燕尾服在他小小的身體上顯得無比成熟，即便他只是個還沒上國中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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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他上台了，腰挺的筆直，他的眼睫被光照耀，像兩片羽翼，隨音符震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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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呂尚羽最嚮往的模樣，神聖而莊重，不可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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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比起所有人都成熟的同齡小孩身上，他看到自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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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他追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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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都沒發現，他也越來越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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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下學期，他注意到對方眼中的光漸漸消弭了，一起上的課也被取消，從那時候開始呂尚羽身邊就少了這位恣意所欲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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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去他的班上，發現對方身形比以為瘦削許多，簡直就像一個竹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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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追尋的人，好像也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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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了？為什麼都不來上課了？」趁下課時間，呂尚羽趕忙問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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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如果有一天你父母跟你說別再練琴了，你會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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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們拼命啊！」呂尚羽當時還不明白這句話的意義，隨口開了個付諸一些真心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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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這個眼神空洞的男孩彷彿抓到一塊浮木，在深淵中重新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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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瘋狂往上趕的路上，他聽到自己澎湃的心跳，他要抓住最後那一絲可能，握住那雙給予自己未來的那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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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尚羽，你說的對，我該跟他們拼命啊。」他站在平台矮牆邊，熟悉的笑容爬上他如今極為消瘦的臉頰，使其更加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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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尚羽，你知道嗎？在你羨慕我的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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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羨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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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不能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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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話，飄在了風中，像是上天對於一個曠世天才殞落的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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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從那天開始，呂尚羽才逐漸了解這個和他表面上親近的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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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就叛逆，現在留了一堆爛攤子，一定是你教育不好，才會導致這種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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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錯什麼？你從來就不回家，你管過他一天嗎？要我說就是他學音樂的那堆不三不四的朋友帶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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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他們父母的爭吵窺見不曾看過的自私和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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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不會再來了，那個骯髒鬼，有什麼了不起的，總是高傲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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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會點音樂了不起啊？好像自己很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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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找新玩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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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班級主導的同學窺見諷刺和醜惡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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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認不清自己的身分，還妄想和呂尚羽比，欸，聽說他是看到呂尚羽被活活氣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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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說什麼為什麼自己不能是呂尚羽⋯⋯，笑死，他以為他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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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呂尚羽也真是，這樣他也是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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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其他旁觀的同學窺見罪惡的舌頭，翻動之間就給所有人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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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就定型成意外，所有人都不得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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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說些話來緩和各位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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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一條船上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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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老師的話語中，瞭解沆瀣一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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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他才看到舞台上李祐澤背後的陰影，居然是那樣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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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年，呂尚羽身上純真的稜角被磨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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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起琴、頭擺正，低垂著眼眸，羽翼顫了顫，將所有留給背後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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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日沒夜的練琴，練到手不再細嫩，手腕時不時疼痛、脖頸比之前更加痠痛，甚至琴再也拿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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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學會了恣意帶著成熟的笑，他學會了所有音樂技巧，卻從來無法演奏出他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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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轉學來到這裡，在初級班選拔之中，看到一個松香被摔碎的同學，眼中有著稚嫩生澀的光，他的旋律簡單，卻逐漸和記憶中的李祐澤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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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著去形容那種感覺，就像是從石頭縫中，頂著壓力開出來的一朵小花，朝陽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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