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端坐於龍椅之上,有條不紊批閱著奏折,完全沒有丁點意思要理跪在下面的朱標。
朱標耷拉著頭,他被喚來後已經跪了一個多時辰,朱元璋一直不開口,他也沒膽子敢率先出聲,更是不敢妄動分毫,大殿之中氣氛凝滯到可怖,讓朱標心中越發忐忑不安。
又過了會兒,朱元璋這才終於放下奏折,望向朱標開口冷冷問道:「標兒,你今日私自調動兵馬,是為何事?」
朱標聞聲顫抖了下,小心翼翼回道:「回秉父皇……兒臣……兒臣今日打探到逆賊消息……這才……這才領兵前往想要一舉捉拿……。」
「喔?」
朱元璋眉頭一挑,沉聲再問:「那逆賊此刻又在何處?」
語氣雖平淡至極,但卻讓朱標全身發毛,只得硬著頭皮再答道:「兒臣,兒臣經過詳查,發現逆賊就藏在燕王府邸,所以……所以……。」
說到此處,朱標卻是不敢再說下去,他已瞄到朱元璋臉色越來越沉,彷彿空氣之中有一股無形壓力,重重壓在他身上,讓他有口難言。
「所以你就擅自調兵,在沒有朕的旨意下,想要強闖燕王府,還差點引起一場廝殺,兄弟相殘,是也不是?」
朱元璋陰沉到底的臉上竟然露出一絲笑意,但卻是皮笑肉不笑,朱標早已被朱元璋嚇得不輕,顫聲回道:「不是的,兒臣原本是想請得您的旨意後再行動,但是父皇您當時身體不適正在休息,所以兒臣才……才……。」
說到此處,朱標發現自己情急之下竟說錯話,連忙收住嘴,拜倒在地再不敢動彈出聲。
果然只見朱元璋在聽到這句話後,臉色登時垮了下來,那一絲皮笑也消失不見,雙眼寒光暴射,狠狠盯著朱標,盯得朱標透骨生寒。
朱元璋緩緩站起身來,負手走到朱標近前,彎下腰冷笑道:「這麼說,朕還應該向你賠不是囉?」
朱標嚇到渾身發抖,不停磕頭如搗蒜,哀聲求道:「兒臣不敢,兒臣萬萬不敢……。」
「哼!」
朱元璋冷哼一聲抬起腰桿,背過身去不再看還在不停磕頭的朱標,這才道:「你起來吧。」
朱標不明所以,遵旨起身,垂首而立,身子仍在禁不住微微發抖。
只聽見朱元璋語氣從嚴厲轉為無奈,嘆道:「標兒,你身為太子儲君,何苦要處處針對為難你四弟。」
朱標還想辯解,急忙道:「不是的,父皇,兒臣只是想緝拿欽犯,為父皇排憂解難,不得已才……。」
「行了!」
話未說完,就已被朱元璋不耐煩地抬手制止,轉身道:「這種話你騙得了外人,騙不了你老子我,你是朕的兒子,朕還不清楚你的品性嗎?」
「你心底在想什麽,做過些什麽,朕都一清二楚,別以為朕是老糊塗了!」
朱標一驚往後退了兩步,想要再開口,朱元璋卻不理他,又道:「沈伯謙一事,也是你幹的吧。」
此話一出,嚇得朱標再度跪倒,磕頭道:「冤枉啊父皇,兒臣絕沒有做過這回事!」
「沒有?」
朱元璋狠聲道:「要不要朕將你門下那些個參與此事,像是黃子澄、聶原那幾人一併抓來嚴刑審問,看看他們怎麼說!」
朱標大驚失色,沒想到自己父皇竟然早是已經瞭如指掌,一時間手足無措,只得坦白哭喊道:「兒臣是害怕沈伯謙功高震主,還有高人相助,會威脅到父皇地位,這才出此下策,想替父皇除掉他。」
「哼!是嗎?」
朱元璋對朱標辯駁卻是不屑一故,冷聲道:「你可知朕為何明明看穿你的詭計,卻還是下手殺了沈伯謙?」
朱標當即再跪地拜倒,道:「兒臣,兒臣不知。」
「還不都是因為你!」
朱元璋語氣一轉,語重心長道:「你為了栽贓沈伯謙,鬧得京城滿城風雨,人心惶惶,朕是要處理你呢,還是處理你身邊那些近臣?」
「處理你?你多年來一直在百姓大臣面前扮演一個寬厚仁慈的太子形象,如若讓別人知道你其實是個如此狠辣歹毒之人,你叫朕這個立你為太子的皇帝這張老臉往哪裡擺?」
「處理黃子澄、聶原那些人,他們都是你的門下,一個賢德太子卻養出了這等奸臣,要是傳將出去,你就是個昏君,你明不明白!」
朱標聽得心驚膽寒,他實在沒想到自己以為是天衣無縫的計謀,竟隱藏著如此大的後患,大到足以反噬他自己,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而朱元璋則繼續接著道:「所以朕這才將錯就錯,讓沈伯謙替你擔下罪名,這樣才能保住你!」
朱標一聽連忙再次拜倒不停磕頭,道:「兒臣謝過父皇!」
朱元璋長嘆一聲,神情微露疲態,無奈道:「朕為了江山,已經殺了很多該殺與不該殺之人,朕實在是有些累了,你是朕的太子,希望你能夠明白朕的苦心,往後做事不要再瞻前不顧後,讓朕少操一點心。」
朱標看在眼裡,他沒想到自己那殺伐果斷,敬畏如天神的父皇竟也會有如此感性一面,連忙支吾道:「兒臣明白,明白,但是沈氏餘孽……。」
「行了!」
朱元璋又再次打斷朱標話語,道:「沈嘯雲一事你無需再管,朕自會處理,你以後安分些,朕雖然是想保你,但朕忍耐始終是有限度,你且退下吧。」
這句話字字千鈞,裡頭含意不言可喻,嚇得朱標不敢再多做停留,連忙翻身拜倒便退了出去。
此時大殿之上除了朱元璋外已是空無一人,卻聽到朱元璋又嘆了口氣,對著空蕩蕩大殿自言自語開口道:「朕的這些兒子,就沒一個省心。」
沒想到,大殿上方竟是突然傳來一陣幽幽猶如鬼魅的男子聲音,道:「做皇上還真是麻煩,要是給本座,本座才不幹。」
膽敢用這種調侃口氣對著朱元璋講話,怕是死一萬次都不足以讓朱元璋洩憤,不曾想朱元璋卻完全不以為意,好似早就習慣這人一般,哼的一聲回道:「你不想做,有的是別人想做,不然你以為朕殺了這麼多人,是為了樂趣嗎?」
那神秘人聲音再度響起,應道:「本座殺人就是為了樂趣,要不是為了殺人,本座才不受你任意使喚。」
神秘人聲音在大殿之中盤旋迴繞,一下有如近在呎尺,一下又如同遠在天邊,根本難以斷定此人究竟身在何處,可見其功力深不可測,而其人應對朱元璋態度如此輕浮驕縱,絲毫不懼朱元璋赫赫兇名,更是令人匪以所思。
朱元璋聞言輕笑一聲,但又隨即轉為嚴肅,沉聲說道:「言歸正傳,沈伯謙的兒子,盡快剷除,朕不想留下後患!」
神秘人則是無奈應道:「那小子身邊有九陽郎君,這可不太好辦吶。」
朱元璋冷哼一聲,道:「朕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或是有任何需求,朕都能滿足你,必要時朕也能一起出手,但是朕只有一個要求,絕不能扯上燕王!」
「喔?」
神秘人似乎感到十分意外,調侃道:「看來皇上自從那日見到九陽神功之後,當年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皇上是想用九陽神功來驗證自己皇極至尊訣的威力吧?」
「既然如此,那本座就想想辦法。」
朱元璋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坐上龍椅愜意閉目道:「去吧,朕相信朕的天誅盟主是不會叫朕失望的。」
「當然。」
無盡空曠中,被朱元璋喚作天誅盟主的男子輕笑一聲:「本座何時讓皇上失望過。」
語畢,整個人便像不曾存在過一般,消散在空氣之中,大殿裡,只剩朱元璋一人還坐在龍椅上,嘴角微微揚起。
是夜,燕王府內。
軒轅無極在看著沈嘯雲喝下湯藥,臉色逐漸好轉之後,這才終於稍稍安了心。
太子朱標被朱元璋召回離去之後,朱棣對軒轅無極可謂是大為佩服,整日不停找機會求教,且甚為禮遇,招攬之意顯露無遺。
可軒轅無極將沈嘯雲之事擺在第一位,況且自己早已恣意習慣,婉言謝絕了朱棣,朱棣雖然失望,倒也大度,一笑了之。
此後又過了幾日調養,沈嘯雲身體已是幾近康復,軒轅無極便決定該是時候啟程。
這天沈嘯雲將湯藥一飲而盡,軒轅無極隨即便上前替他把了把脈絡,而後開口道:「雲兒,你病情已然安定,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這兩日便離開。」
說完起身就要退出房間。
看到軒轅無極要走,沈嘯雲急忙叫住,問道:「前輩稍等,我們是不是在燕王府?」
軒轅無極略感詫異,深深凝視著沈嘯雲眼睛,淡回道:「你早就猜到了?」
「果然沒錯!」
沈嘯雲握拳做了個得勝動作,這才又道:「我就在想現在這種情況,還敢收留我的也就只有朱英叔叔與燕王叔叔了,但如果是在朱英叔叔府上,我的好友朱晟昂不可能會忍住不來看我。」
「所以我猜是燕王府,而且也只有燕王叔叔才敢冒著得罪太子的風險讓我藏在此處,還能在兩天之內便將我爹娘家人們全都妥善安葬。」
軒轅無極聽完露出讚許微笑,點了點頭:「好啊,雲兒,能有這般入微洞察力,這世上可沒有幾個人能做得到。」
可惜軒轅無極的稱讚並沒有讓沈嘯雲感到開心,他想起自己身負滿門血海深仇,滿肚子心酸,低下了頭,眼神黯然道:「是又如何,像我這種身子,就是一個廢人,永遠也沒辦法替我爹娘報仇。」
只見軒轅無極突然眼神一冷,略帶怒意開口:「是嗎?如果你這樣認為,那你還真是讓我失望!」
沈嘯雲臉色一愣,不明白軒轅無極話中含義,軒轅無極則背手轉過身幽幽道:「古之孫臏,手無縛雞之力,更遭龐涓設計陷害,可他殘而不廢,最終將龐涓斬於陣上,報得大仇。」
「古今往來,哪位成就大業的英雄豪傑不是從非常人苦難之中走出來的,書中有云,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所有不幸都只不過是成功前的考驗罷了,雲兒你可明白?」
聽完軒轅無極之言,沈嘯雲雙目閃過一絲光芒,但又隨即再度黯淡下去,回道:「可我這病是不治之症,閉上眼睛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睜開,就算我有這個心,也沒那個命吶。」
他早就在一次次的失望當中,忘了什麼是希望,即便知道軒轅無極是在鼓勵他,他也早已認了自己的命。
軒轅無極聞言非但沒有生氣,反而不禁一笑,道:「雲兒,你身患這曠世奇癥,本就早該病發身死,可卻還是活了下來,就連你家遭逢大難,也只有你一人逃過一劫,你不曾想過這是為何嗎?」
「世事無絕對,雲兒你萬不可遇事便如此絕望,要拿出十足勇氣與信心,絕不能丟了你父親的臉,明不明白。」
沈嘯雲兩眼熱淚,軒轅無極話語起到作用,讓他重拾希望與信心,眼神間越發堅毅,軒轅無極欣慰一笑,轉身便退出房間,找朱棣辭行去了。
朱棣坐在書房裡,聽到軒轅無極準備離去,緩緩放下手上書卷,嘆道:「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好再多留,路途艱辛,還待本王備些盤纏,留與先生路上使用。」
軒轅無極則笑著擺手堅辭婉拒,道:「多謝王爺美意,但這幾日已是給王爺您添不少麻煩,如若再收下王爺贈與,未免太失禮了。」
朱棣沒有辦法,只能起身走向門口,背著身對軒轅無極道:「臨行之前,本王還有一事相告。」
「喔?」
軒轅無極聞言拱手作揖,道:「還請王爺指教。」
「先生可曾聽過天誅盟?」
朱棣轉過身,看到軒轅無極點了點頭,驚訝之餘又道:「先生身在江湖,如何知曉這等皇家秘辛,就連朝中大臣也少有人知!」
軒轅無極嘴角微微一勾,笑道:「龍有龍道,蛇有蛇道,朝廷有刺探江湖的方法,那江湖自然也有打聽朝廷的門道,王爺並非江湖人士,自是不知。」
朱棣難以釋懷,還是神情嚴肅再道:「先生既是知道就好,此行離去,父皇必然會派出殺手來對付先生,尤其是天誅盟主,先生不可不防;父皇曾不經意說過,天誅盟主武功不在他之下,父皇是個相當自負之人,會說出這種話,想來不是空穴來風,還望先生多加留意。」
「況且,本王擔心父皇在看到先生九陽神功之後,很可能會親自參與此次追殺,父皇生平每遇強手,就越是心癢難耐,像是看到獵物一般,先生此次現身京城,父皇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朱棣一口氣將心中擔憂一概說出,憂心忡忡看向軒轅無極,而軒轅無極聽完後卻只是露出神秘一笑,緩緩道:「無妨,我已早有對策,有勞王爺費心,不論是天誅盟主,亦或是朱元璋,都還不能對我造成半點威脅。」
軒轅無極走到窗邊,抬頭望向皎潔無瑕的月色,狠戾道:「究竟誰是獵人,誰是獵物,等過明日便將知曉!」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FhJA3ns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