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沈伯謙隱約感覺到一絲絲不似平常的微弱風聲,天性警覺的他立即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抬眼望去,只見到一人距離他已不足三尺,身上藍衫不住飄動,猶如仙人降世。
正是軒轅無極。
沈伯謙連忙拱手作揖,道:「不知前輩也來了,慚愧,慚愧。」
軒轅無極淡淡一笑擺手道:「如此精彩比試,我又怎會錯過,不過最讓感到我詫異還是令郎如此小小年紀,想來也是頭一回見到太子朱標,竟能一眼就看穿他意圖。」
的確,沈嘯雲不過才十二歲,初次見到太子竟就可以發現對方心懷不軌,當真不可思議。
沈伯謙卻笑了笑道:「前輩有所不知,我這孩兒只因從小體弱多病,少有機會在外走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床上或躺椅度過,為了打發漫漫長日,他自小便習慣用雙眼去觀察這個世界。」
「喔?」
軒轅無極一聽似乎很感興趣:「如何觀察法?」
沈伯謙悠悠開口道:「雲兒從五、六歲起便喜歡觀察身邊一切事物;比如說蜘蛛結網,甚至可以一動不動看上整天,把結網每一步驟都弄得清清楚楚,把那蜘蛛身上每一特徵都看得明明白白,我曾試著把雲兒看的那隻蜘蛛與幾十隻形態差不多的蜘蛛放在一起,可無論怎樣擺弄,他也能一眼分辨出原先蜘蛛是哪一隻。」
「真乃天賦異稟。」軒轅無極由衷讚嘆。
沈伯謙接著道:「當雲兒稍再大些,他對事物觀察幾乎已是到了過目不忘料事如神的境界,無論他身在何處,只要看一圈,但凡眼睛能瞧見,就是螞蟻要往哪走也預判相當精準,尤其是對人心猜測,更是奇準無比。」
「記得有次一個丫鬟給他送來糕點,他只是看了那丫鬟一眼,就要她將其換掉,後來我私下詢問,才得知這丫鬟不小心將新鮮糕點打翻,一時間又找不到新品替換,便將已準備丟棄的舊糕點又拿出來,結果卻被雲兒看穿,我問他是如何知曉,他告訴我他看到那丫鬟額角微微冒汗,又不時偷偷斜眼瞄著端來糕點,便知道肯定有問題。」
沈伯謙語調微顯激動,言語間難掩對愛子的自豪,就連軒轅無極也不由微微動容,驚嘆沈嘯雲聰明才智,同時心底也默默嘆息,如此聰明的孩子,竟然身患這種不治之症,難道真是天妒英才?
此時一口氣說完,沈伯謙激動心情方才稍稍平復下來。
而軒轅無極卻是突然話題一轉問道:「你如今得罪當朝太子,往後作何打算。」
沈伯謙聞言露出一絲無奈道:「伴君如伴虎,朝堂本就是爾愚我詐,既然身在朝廷,就早想到有這一天,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突然間,沈伯謙又露出了自信笑容:「不過我沈伯謙馳騁江湖與沙場多年,也絕不是什麼易與之輩,太子想要扳倒我,只怕還沒那麼容易。」
他口吐豪言,雙眼露出智慧光彩,神情充滿自信,彷彿勝券在握。
軒轅無極卻是看著沈伯謙神情轉變,默然不語。
此時太子車駕內,太子朱標正與自己那三位隨從共坐,可見朱標對待下屬態度還是甚為禮遇。
朱標自從威遠侯府出來登上馬車後,就一言不發,似是在專心品茶養神,意態高深莫測,令人難以捉摸。
良久,朱標開始自顧自笑起來,就好似突然發現什麼可笑事物一般狂笑不止,令得車上其他三人心中驚疑不定。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3zlkzwxTe
終於,那位仙風道骨中年人,身為首席謀士的聶原受不了這種怪異局面,打斷朱標笑聲,率先開口:「太子,既然沈伯謙拒絕相邀,可見他是決心要站在燕王那邊,這對我等可是大大不利,現下應當如何應對,還請太子定奪。」
聶原跟隨朱標最久,也最得器重,由他來率先開口最適合不過。
果然,朱標並未有責怪之意,反而微微頷首,似乎還是比較滿意他的話語,但並未有任何回答,只是再看了看黃子澄,還想聽聽這位最近新嶄露頭角的智囊意見,以便作出綜合考量,也可順道再測測這人本領。
這可是表現的好機會,黃子澄當然絕不會放棄,立即恭聲道:「請殿下恕微臣無禮,據臣觀察,沈伯謙未必就和燕王串通一氣,沈伯謙只是一個想獨善其身之人,多年來跟誰都是似親非親,和燕王估計也只是道義之交,並無從屬關係,全力對付他微臣認為大可不必。」
黃子澄稍稍停頓,整理一下思路繼續道:「沈伯謙不足以威脅到殿下,燕王才是殿下心腹大患,燕王領兵多年,立下不少戰功,在軍中頗有聲望,其苦心經營許久,實力已是非同小可,臣擔心若是假以時日,他將會是另一個李世民。」
此話如同一記響雷,聽得朱標嘴角一陣抽蓄,這正是朱標最最擔心之事,也是朱標心頭尖上的一塊疙瘩,朱標雖然遲早登基為皇,但其心底始終將雄才偉略的燕王朱棣視做一根刺,意欲拔之而後快。
不然有朝一日如若朱棣當真仿效那李世民,再次上演一齣玄武門之變,只怕那時自己真會是死無葬身之地。
黃子澄接著道:「現今當務之急應是盡可能削減其兵權,再找緣由調走他餘下管轄軍隊,並令其無法再在地方上繼續儲備力量,自然也就無法威脅到殿下。」
朱標聽得臉上微露笑意,眼中露出讚許之色,似是相當滿意黃子澄說法,黃子澄見此情景,心中不免自鳴得意。
眼看黃子澄得寵,聶原卻再也坐不住。
跟隨朱標多年,他深知朱標是十分現實之人,如若朱標當真如此看重黃子澄,那自己好日子可就要到頭,於是立即進言道:「黃先生所言不對,既然知道燕王才幹,就該將其滯留於京城之中,這樣才能方便控制,如若讓他離京,豈不是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黃子澄瞥了一眼聶原,未搭理他,轉向朱標再繼續說道:「燕王就算回到封地也沒什麼,如若他真想謀反,只能背上不忠不義之名,再說想以一隅之地謀取天下,這事根本不可能。」
聶原還想再反駁,道:「可是……。」
可惜黃子澄不給他機會,接著道:「諸王雖各有兵權,但素來不和,且諸王之中除燕王外,其餘王爺皆多是庸碌無能之輩,不足為患,只要太子示之以威,好讓他們心驚膽颤,他們便不可能去助燕王,燕王只會孤立無援,難有作為,待到太子登基大寶之後,一道聖旨盡撤藩王,那時燕王縱使有通天之能,也已無回天之力。」
聶原又想開口,但已被朱標抬手制止。
朱標聽完這諸多意見,終於發表自己想法:「子澄啊,你說得很對,諸王各有兵權,確實使得本宮如芒刺在背,本宮登基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要盡撤藩王,永絕後患;但也正如你所言,要想令諸王乖乖聽話,就一定要示之以威,但子澄可知,這威從何來?」
黃子澄聽出朱標話中似有想炫耀之意,知趣答道:「臣下不知。」
朱標要的就是這效果,便繼續道:「若要示其威,先要使其懼,若令出無人行,話出無人聽,又何來什麼威嚴。」
「本宮也知道沈伯謙不是那燕王一黨,但本宮多次招攬,他都不予理會,如此不給本宮面子,傳將出去,本宮顏面何存,還談得上什麼威嚴!」
說到此,朱標臉上再找不到半分慈祥之色,掌上運勁憤憤拍向身旁茶几,茶几頓時四分五裂。
「所以在對付諸王之前,本宮必定要先對沈伯謙出手,本宮要讓所有人知道,與本宮作對會是何種下場!」
言語之間殺氣瀰漫,令三人噤若寒蟬,不敢言語。
朱標感受到自己失態,於是收斂心神,殺氣稍減,緩緩說道:「子澄現在明白了吧,所以現在該先提供些對付沈伯謙的方法才是。」
黃子澄受到驚嚇之餘,只能不住請罪說道:「臣下糊塗,臣下糊塗啊……。」
從方才就一直落於下風的聶原終於找到發言機會,趁機說道:「殿下,行軍征戰,糧草本就是重中之重,如今我們拿下監糧官一職,等同掌握住他的命脈,定可趁機要了他的命。」
朱標聽完沉默不語,倒是黃子澄回過神來似乎有意見:「殿下,沈伯謙領兵多年,臣更聽聞其兵法曾得徐達真傳,加上如今他已得知我等手中掌握糧草大權,不可能不做任何防備,此舉未必能致他於死地。」
既然已知曉朱標心意,再不懂得轉彎那便是無腦。
「當然不會如此簡單,本宮早已安排好另外一步殺招,定可令那沈伯謙連怎麼死都不知道!」
朱標臉上露出得意笑容,道:「沈伯謙,本宮真想當場看一看你知道真相時那驚訝又追悔莫及的表情啊,哈哈哈哈哈!!」
朱標這陣陰笑令在場眾人聽了都不寒而慄,彷彿正預示著沈伯謙在不遠將來將要面臨的悲慘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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