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有七千五百九十九則未讀訊息──」
「閉嘴!臭鵲!」
霓裳羽衣少女揚起纖纖玉指,神通之力,一縷金絲憑空出現,把玉欄杆上的喜鵲的鳥喙綁了一圈。眾喜鵲嚇得在殿內亂飛亂撞,幾千羽縱橫交錯,漫天五彩軌跡;少女眯起眼睛,輕撥指頭,輕描淡寫又把萬中唯一被綁了嘴的喜鵲給解綁了。
她就是仙界近千年來資質最高的天才仙女,各種神通駕輕就熟,在天庭擔任織女之位,仙名七襄。
「真麻煩,為什麼本仙的手下只是一群笨鳥。」七襄安撫了喜鵲的情緒後,又找來一隻問話:「昨天我叫你們買的漫畫呢?你們買了回來沒有?」
語畢,在玉閣樓臺飛來幾隻紅藍喜鵲,牠們合力叼著塑膠袋,把最新一期的漫畫從凡間速遞到府上。
「對對對,就是這個。」七襄興高彩烈拿過漫畫後便跳進了綾羅堆──堆積如山的天衣疊起來軟呼呼的,絲綢表面光滑亦不傷害七襄的凝脂,所以她最喜歡趴在上面看漫畫;一看就是一整天,漫畫疊得跟殿內的白玉雕花柱一樣高。
「左邊臭鵲,給本仙搧風。」七襄一個眼神打在玉磚地板,受驚的喜鵲群馬上飛起來給她搧風。
「右邊的,播點音樂來聽。」
另一窩喜鵲則用鳥爪踏地打拍子,一起合唱,卻立即被七襄打斷。
「要柔和的!」來自七襄的追加要求,喜鵲群只好輕聲哼唱,鳥語繞樑。築在天河邊的織女宮恢復一片祥和,這是看漫畫的好季節,直至河上的風向改變。
──王母娘娘駕到!
殿外的喊聲嚇得七襄整個彈起,連忙喝令喜鵲打掃宮殿:「還有把地上的衣服收拾好,要快!」
但見疊到天花板高的漫畫,她抱頭大叫:「不對,先把這些書塞回房內,別理會散落的衣服了!我出去拖延一下時間……」
「襄兒,不必了。」
「母娘大人!」沒想到西王母已經來到廳堂,殿上凌亂景象盡收西王母之法眼,叫七襄百口莫辯。
而且西王母與一行侍女本已是威嚴懾人,加上西王母旁邊的白鬚老翁更令七襄冒出一額冷汗。
「咦……為什麼月老爺爺也來了?先此聲明,我有把名冊交給你喔。我沒有欠交功課喔。」
月老爺摸著拐杖頭反問:「關於那本名冊,妳真的有認真觀察過凡間的未婚男女,把他們的個資記錄下來嗎?」
「那個、認真的做法有很多種……就我個人的場合來說,我比較相信命運安排……」
「一派胡言!」西王母雙目圓瞪,怒不可遏,喝道:「妳可知道,月下老人就是用了妳亂編的男女名冊錯配姻緣、錯配陰陽,連地府都在投訴!凡間亦不好過,夫妻不睦,離異者眾,幾多小孩成長於單親家庭;而單身者亦不願追求伴侶,甚至出現對著紙片人發情等有違天理的行為……」
西王母現在才留意到七襄身後那疊漫畫,失望透了。「連妳也沉迷於凡間的紙片玩意。」
「這、這個……」七襄蹬地叫嚷:「這有什麼不好啊?漫畫也是凡人出色的文化啊!」
「還想狡辯。」西王母冷聲質問:「妳記得自己官職嗎?看看散在一地的天衣,妳還配當織衣的仙位嗎?」
「但、但是我可以織到天下間最精緻的緞綢──」正當七襄準備施展神通紡絲之際,西王母一下彈指,就把七襄的神通力打消了。
「要是妳沒有神通,連區區一隻蜘蛛都比不上。」
西王母召喚蜘蛛,不消一會就把七襄五花大綁。七襄只能原地坐著、哭著,不知所措。
月老爺則向西王母求請:「王母娘娘請息怒。織女她仙資尚淺,只是一時胡塗罷了。也許我們能給予她改過自新的機會。」
「本官已有決定。」西王母令道:「即刻起封印織女的神通力,貶她下凡收拾殘局。」
「母娘,不要……啊啊!」七襄全身像被水蛭吸吮,所有神通再也不聽使喚了。至於西王母十分決絕,頭也不回便離開了織女宮,留下月老爺一人善後。
「嗚嗚……一切都沒有了。」七襄不禁啜泣,哭哭啼啼:「母娘也太過狠心了,怎可以這樣對待我……」
月老爺苦口婆心叮囑道:「織女兒,其實王母娘娘已經格外開恩。妳有留意嗎?王母娘娘依舊以織女稱呼,她沒有褫奪妳的仙位,不過是讓妳到凡間歷練而已。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王母娘娘還是對妳有所期望,只要妳修行有成,恢復神通力的話,隨時都能回來天宮。」
「那、那月老爺爺也會陪我一起下凡修行嗎?」七襄眼泛淚光,楚楚可憐,但仍被拒絕。
「此行只能夠是織女兒的獨自面對,且必須收拾人間亂象,方能修行圓滿。」月老爺長嘆一聲,「反正待妳下凡之後妳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人間亂象,月老爺爺指的是凡間姻緣之事嗎?」
「還有紙片人的事。」
「紙片人不會害人啊。」
「總之妳要記住,織女除了是紡織之仙,也是天下有情人的守護神……」
「月老爺爺、月老爺爺!」
忽然金光遍殿,月老爺使出如意神通把七襄彈到凡間!同時七襄意識漸遠,視覺、聽覺、觸覺都越來越模糊。在黑暗中,最先刺激她的是餓意。
「想起來,之前一直看漫畫,已經很久沒吃東西……」
她在想,早知如此,或者先燒幾隻喜鵲來吃就好。不過現在她已經餓得什麼都不想做,連腦筋都不太想動。究竟自己發生什麼事?究竟月老爺把她彈到什麼地方?她什麼都不知道,甚至連時間過了多久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失去神通力的她來到凡間,沒有人能幫助她,沒有同伴,沒有朋友,再一直躺著的話可能永遠也只能躺著了。
想到這兒她內心一掙,猛地張開雙眼,發現自己身處一間殘破的建築物內。看周圍裝潢,有結滿蜘蛛網的祭壇,有斷了半身的木像,說不定這是一間破廟。
「啊……原來這是本仙的廟……呵呵……」但七襄想到自己失去神通,什麼神仙也不算了。她現在跟一個凡人無異,不對,甚至是比起凡人更加沒用。看看牆角的蜘蛛努力地織網,太悲慘了,她卻餓到動彈不得,果然是蜘蛛都不如。
本來凡間的神廟能夠為仙人供給神通力,可惜連地上的織女廟都跟自己一樣封塵,這也是凡間姻緣大亂的其中一個原因吧。織女不再保佑未婚男女,月老爺便無法牽紅線。
「但很不甘心。」
縱使她知道自己闖下大禍,被懲罰也是理所當然。不過唯獨一件事令她非常不甘心。她甘願受任何懲罰,唯獨是那件事不能讓步──
「哇啊啊啊!」
突然一道強光照向七襄,刺眼得讓她無法看清眼前人影,不知發生何事,只聽見有凡間的男子不斷大叫:「有鬼!真的有鬼嗎?沒想到真的有鬼耶!」
「本仙……本姑娘才不是什麼鬼怪……」
「欸?會說話的……屍體?不是殭屍喪屍那些吧?明明女鬼比較可愛。」
「本姑娘是……本姑娘是……」七襄拼盡渾身氣力,從丹田運聲,全身震抖大叫:「本姑娘是這間廟的主人──」
但不知是否太過激動,加上很久沒吃飯也是事實,當她拼盡最後一口氣之後就真的如同字面的意思,是最後一口氣了,便昏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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