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入了端雲風門下,是他的首席大弟子,也是端雲風本想當最後的關門弟子——他此生不想收徒,看青竹有緣,收了這麼一個,也打算就是最後一個了。
而唯一一個弟子,端雲風自覺不會過份寵愛,教導有方,但在旁人眼中,他卻是寵極的。
第一天帶回他的聚雲峰上,端雲風就替小孩兒用仙術造了個舒適精緻的小竹屋,替他拿了最好的靈藥通靈脈,細心教導他天劍門門規,務農人家小孩不識字,端雲風想想便替他用神識附上白紙,做了千家文,還去天劍門的雜務司取了孩童的啟蒙讀物與衣物,凡人的吃食,不少門徒也是小小年紀被領了上山,雜務司這些東西是俱全,但從來沒有師父是這樣親為替徒弟做事的。
端雲風也不是沒有雜役,但他不驅使,親身前來,真是大大嚇掉了這天劍門好些門生徒孫的下巴。
看到端雲風真收了個徒弟還這麼細緻照顧,整個天劍門人大從峰主小到雜役,可都震驚的好幾日都修行的不好。除了總是一臉微笑冷靜的掌門跟端雲風的師父——花凌真人。
帶徒弟回門派當日,端雲風便領著青竹去給花凌真人看過,花凌真人問道七百七十二年,元嬰後期,他一把芳華劍溫柔多情,人也是和善可親,不說他已是元嬰老祖,任誰看到他都只覺得這個面容有些俏麗的少年像是個富家小少爺。
花凌真人看著小小可愛的青竹,十分喜歡,聽著青竹叫祖師爺,歡喜的送了一捧花給了他。
花凌本命是朵開在石山的奇花,某日受了一位路過受傷劍修精血,生出了神識,吸天地芳華百年變成了人,因有這番奇遇,他便立誓問劍求仙,一朵花精卻是成了劍修,也是這修真界奇談。
而花凌若喜歡誰,便是贈花,他身為花精,雖已修得人身築了金丹晉身元嬰,脫胎換骨,離開精怪之道,變出的花朵還是極好,那花若放在修士身邊,可十年不衰,收在隨身法寶中,能養氣靜心。
看見師父也疼愛徒孫,端雲風慎重道謝,還把大暑斬殺的大妖妖丹送給了師父,願能助他度過境界晉升。
端雲風領著青竹離開後,花凌真人對著他餘下十三還未立峰成丹結嬰的徒弟們說道,他們這個大師兄端雲風雖然立方正劍道性格冷淡,但是個實誠人,他若想對誰好,便是上天入地的好。
「這青竹,倒是有福的孩子。而雲風遇到他也是機運,很好很好。」花凌真人沒對其他徒弟說道,只心道,他曾憂心端雲風一心入劍,七情寡冷,太過肅殺,雖然這徒弟境界入道飛快,但倒底不妥,求道問仙,可真正成神成仙的到底還是人,心中若無情,看似真近大道,但大道又豈是無情無歡無悲無喜無憎無欲無妄就真是大道之途?若真是這般,那一塊木頭都能飛升了。
如今端雲風收了個徒弟,卻是多了一點情,這般甚好。
一開心,花凌真人又要拉著徒弟們練花劍舞,他本性是花精,喜歌愛樂,就算成了元嬰真人,也不忌諱這般行事,入他的師門,沒有一個徒弟不被他這般拉著跳過,一群徒弟跳得歪七扭八,禁不住想著剛剛離去那般看來冷酷的大師兄是否也這樣跳過……
幾個寒暑過去,當年還是稚嫩小兒的青竹轉眼就長到了十六七歲,他雖不像端雲風是個驚世奇才,卻也是個通透乖巧人兒,問道之路不太快也不太慢。
青竹打從上了聚雲峰,日日修行從不落下,從讀書認字寫字,從揮劍運氣練身法,修術法讀異志,認妖魔鬼怪畫符,從運氣到築基,從替師父整潔屋子到替他泡仙茶做糕點——這徒弟實在太乖,等端雲風意識到,他竟已喝慣了青竹泡的茶,他不嗜甜,辟穀已久,但青竹為他做的茶點香而不膩,入口芳美,他竟是愛極。
青竹是他徒弟,本不需要做什麼打掃泡茶做糕點的,但他是個腦子實心的孩子,只覺得自己被師父提攜上來問仙路,就該好好報答,又加之當初端雲風拎回來的一些書中,講了徒弟該如何孝敬師父,他見了只覺那些書中道理太對,師父對他那麼好,那麼他便該對師父更好,他從前在家中,洒掃煮食是幫忙做的,也不會有做了仙人徒弟就不該做這些的心思,硬是要做。
端雲風沒想到這個乖順溫軟的孩子一拗起來還真拗不過。
想想打掃整潔也是在修練本心,做這些沒落下修行功課,便也隨他。
殊不知,青竹當年會被取做二牛,多少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小青竹啊,有些牛脾氣,平常雖乖,拗起來可是他爹娘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而這般緣由,端雲風怕是要多年後才能弄明。
韶光荏苒,小小孩兒一轉眼便是羞澀少年,雖對修仙問道路還有些懵懂,可當築基那日,他終究踏上了仙途的第一步。
那年青竹到聚雲峰恰好滿了十年,說他是七八歲到此,實則是七歲半,只是對修道人來說,年歲如何並不重要,青竹十七歲多,築基入了仙路,不算早也不算晚,可他是開心的,他入定了三日,化凡骨脫凡胎,去了一身穢,睜開眼只覺身上奇臭,畢竟是逼出了一身凡物,渾身虛軟的時候又覺耳聰目明,睜眼所望世界竟是如此不同,這是當然,築基後,雙眼也洗去凡骨,所見便是如此不同。
在如今的青竹眼裡,師父看起來更加好看了。
端雲風本就生得俊朗,如今他星眉劍目中那逼人的靈氣,看在青竹眼裡,如此耀眼動人。
而他的師父,端雲風,整整守在他身旁三日,見他的徒弟築基成功,也不在乎他一身的髒,揚手便抱。
「師父。」青竹低聲喊著,聲調喜悅,他覺得自己離師父近了些,從凡人脫離了,終於可以真正問道了。
而也是機緣,青竹所築之基,所感之大道,是一枝青竹。
竹嫩葉綠,長了三片葉,其中一片葉上帶著藍絲雲紋,這青竹之基,在他體內運轉,便是問道之始。
「好。」端雲風從不話多,他扶住青竹時也感受到徒兒所向之道為何,一句好便是誇讚,也不待青竹反應過來,便就將人抱起帶去浴池——這還是端雲風特地為徒弟造的,他一個入了元嬰的真人,何須這種凡物,淨術一招,便是不染塵埃,但小青竹可是要日日潔淨的。
浴池在聚雲峰一處石林中,端雲風也不知從何處找來幾株上古竹,不畏冷熱,在放著靈珠陣日熱氣蒸騰的浴池旁栽了,長得倒是挺好,古竹有綠有紅,十分奇特漂亮。
青竹從小就常被端雲風抱著跑,端雲風雖貴為元嬰,卻也不改當年習慣,常常一劍踏上,便是飛至兩三百里處,六七百里外,東南西北,降妖除魔,做那些尋常修士做的事情。
而他出外時從不把青竹落下,青竹七八歲時給他抱著飛,十歲時也是這樣抱著飛,十一二歲還是讓端雲風抱著飛,等到再大些,都快長到端雲風的胸口了,便不好意思讓他抱著了,改成讓師父攔腰摟著御劍飛行。
端雲風讓小孩兒跟著看他如何與妖懟,如何殺怪,如何探查,如何又如何,他沒帶過徒弟,花凌真人帶他時一貫是讓端雲風自己修自己思,有問題問便回答,沒問題問就自己闖。
端雲風實力不凡,自覺自己年輕時如此可以,看青竹雖入了大道,但他個性溫善,到底不適合像他如此隨便就拿把劍衝去踹人家妖魔窩,他想想便用這種法子帶著青竹。
而這帶來帶去,也抱成習慣了。端雲風少與他人往來,也不清楚別人如何帶徒弟,花凌一向也叫他隨本心習慣就好,他便按照著自己的意思來提攜這個徒弟。
抱著飛,方便。端雲風的劍術境界的確高,他一手抱著小孩兒,搗妖魔窩也是輕鬆愜意,忙著點的時候讓小青竹背在他身上,一手指劍一手符籙,更是猖狂。
青竹也是頭次當人家徒弟,他只覺得這個仙人哥哥,如今的師父,對他樣樣好,處處好,沒有一處是錯的,他只希望自己能做得好些,當他得意的徒弟,從不會懷疑端雲風哪邊不對,更何況每次這樣被師父抱著飛帶著走在他懷中實在是安心妥當的不得了,一次又一次下來,跟端雲風一樣——習慣了。
因此被抱去浴池的路上,青竹也未覺一個徒弟被師父這樣珍憐抱去洗掉築基後一身髒汙有什麼不對……要知道尋常人家徒弟,築基完那個師父會理你,通常築基完洗去凡胎真沒有一個人會是香的,必定是又臭又髒,師父不嫌砸一盆水到徒弟身上就好了,那有人像端雲風這樣的。
抱著青竹到了浴池,端雲風一個劍修大男人對另外一個男人也不會在乎這些,張手便替青竹褪了衣物,到底長成少年了,青竹雖有些害羞,但他手腳此刻酸軟無力,雖然身體感覺充滿力量,卻又不知道該怎麼控制,便只能勞煩師父了。
少年紅著臉,對著堂堂元嬰真人要這樣替他服務感到抱歉,低聲說道:「師父,對不住,要麻煩您了……剩下徒兒可以自己來的。」
「無妨,剛築基完,還不能調適,實屬正常。你別動。」端雲風運起溫水替少年細細沖著頭髮,他用著術法,其實也不太需要自己動手,便替少年洗乾淨那些凡垢。
端雲風沒說得是,他當年築基完不到半刻就手腳動著自如……像青竹這樣過了一兩刻都還動不了的,都只有他那些師弟妹們了。
少年被沖了乾淨後,又被小心的放進了池中,這池水畢竟引的是仙峰靈水,池中放的火靈珠也是蘊養靈骨的好物,剛洗去凡胎的身體實在太需要這樣的溫度與調適,少年閉起眼舒服的噫了聲,而這一噫,輕柔溫軟,不知怎麼的,就在端雲風的心尖上,輕輕勾了一下。端雲風體內的小小元嬰,莫名的動了動手。
「謝謝師父。」少年渾然不覺剛剛發出的聲音有什麼不對,他睜開眼對著端雲風笑得可愛靦腆,雖已長大,但青竹面容依稀還有些小時候的傻氣,不笑看起來英氣,一笑就讓人心裡發軟。
端雲風輕聲嗯了當是回答,摸了摸少年的腦袋,道:「再泡一刻鐘,手腳自如後,須運轉靈力習慣。」
說罷他便離去,忽略了剛剛那莫名的凡心一動。
* * *
青竹築基後又過三年,根基穩定了,也該是出去遊歷的時候。
天劍門的門生皆是如此,以劍入道者,必須時時砥礪自我,不是光守在山中峰裡揮著一把劍就能窺見大道之途。
問天求仙路,欲脫凡塵也先需知凡塵。
春草鬱郁芊芊的時候,青竹便被端雲風帶離天劍門。
少年雖個性溫和,對劍術的領悟雖沒有如端雲風那般的高,可十來年辛勤苦修下,放眼望世,也可以算是個武林高手了。若是行走凡間,又是個築基修士,尋常人是無法傷他的。
端雲風本該放青竹一人出去闖蕩,但他竟是沒有。
端雲風封了聚雲峰,放了法陣護山,對掌門與師父言道,他跟青竹要出外遊歷十年。
到底誰家的師父會這樣帶著徒弟去遊歷的?遊歷不就是要讓他自己學著長大嗎?花凌真人後面一群小徒弟們瞠目結舌,都不知道這個師兄這麼寵徒弟,明明平常總是冷著一張臉,但怎麼這麼捨不得呢?但誰也說不出這樣的心聲來。
花凌真人聽了笑瞇瞇的,卻是一點反對也沒有,直道很好很好,又送了一捧花給了青竹,白色的小花香而嬌柔,看似弱小無力,但這花中帶著花凌真人的法力,有驅邪避凶平心靜氣之效。
若是金丹修士拿了這花,注入靈力,還能將這滿是靈氣的仙花化作花劍,是不可多得的好物。
「望這一路,雲風與青竹能有所得。」花凌真人摸了摸青竹的腦袋,分明外表看起來與青竹一般大,但動作十足就是個疼愛晚輩的長輩,溫柔和藹,滿是疼惜。
築基後便有了驅使乾坤袋的能耐,一個月前,端雲風才替青竹煉了一個,他揚手掏了出來,素白的袋子上頭,繡了一枝青綠小竹,還有藍色雲紋點綴在上頭。
「謝謝師祖。」青竹長大了,已經知道從前稱呼花凌祖師爺是叫錯了,不過他當年叫錯的模樣實在可愛,花凌跟雲風也不是在乎這些的人,便不糾正,只是他這些年習讀時才知。
青竹珍惜的將花收進袋中,注意到了端雲風看了他的袋子一眼。
拜別了掌門與花凌真人後,端雲風摟過青竹的腰,御劍向西飛了千里,到了一處大港,他帶著青竹欲跨西海,離開此境,到另一塊名喚窮武大陸之處。
天劍門位於百朝大陸,百朝顧名思義,此境上有百來國,有五十仙派,百朝大陸修仙者眾,凡人間也常出有靈根之人,妖魔鬼怪邪祟亦多,魔修鬼修妖修千奇百怪皆有,此境靈氣充足,若凡有欲求仙問道者,大抵都會在百朝修行;而窮武大陸則否。
窮武大陸,誠如其名,該處靈氣較稀,窮山惡水,修道者少,習武者多,此境與百朝大陸差不多大,人口卻只有百朝的一半,境內也只有七國在,且民風刁悍,不管男女老少,幾乎沒有一位是不能打的。
兩境中間隔了遼闊的西海,此海一半惡水一半暖洋,左是白龍海王統領,右是鮫精珠后統治,若欲橫跨此海,方法有三,一是有能者縮地千里傳送跨境,但距離過大,損耗靈力甚多,若無出竅之大能者,斷是無法做到;二是修仙者飛劍跨洋,但西海寬有一萬里,惡水處妖邪精怪甚多,暖洋處有上古神獸據守,這暖洋惡水交會處又常有大風浪,就是元嬰老祖也難輕易橫行;三就是最平凡也最便捷的路,搭船——珠后海王彼此協商,西海有條航線專開給出入兩境者,有船隊,有貿易船,有數十船商專門載客。
端雲風若是一人,便就是御劍飛行一路修練過去了,但他今攜築基沒多久的青竹,斷不能如此。雲風真人尋了一處大船,訂了兩間上房,便帶徒弟準備前往窮武。
欲至窮武的人不少,凡人有之,修士有之,妖魔精怪也有之,這大船載了百來人,約行二十天才會到達目的地。這一路上風平浪靜,偶有幾隻海中不長眼的精怪來冒犯,也無須雲風真人出手,船上不少修士就急著跳出一展威風。
師徒二人在這船上時間,就像平素於聚雲峰上相處那般,每日晨起,端雲風便帶著少年到甲板上切磋過招,或是要青竹揮劍運功,讓他指點一二,過午休憩後,就對少年講解窮武與百朝之別,端雲風年輕時也到窮武遊歷過多次,對其之熟悉不在話下,傍晚時再令少年打坐運氣修行。
雲風真人平素寡言少語,但該說時字字是精簡扼要,不會短少也不會添多,清楚易懂,講起那窮武大陸上頭諸多事蹟聽來也是有趣,青竹聽著也都一一記在心中。
打坐,修練,晨起替師父泡早茶,習劍,讀書,也是青竹一天在船上的行程,一如他在聚雲峰內那般。
只是在這船上夜裡,還多了一項——替端雲風的乾坤袋上繡上雲紋與青竹花樣。
原因無他,那日離開天劍門,御劍飛行路上,端雲風突地問了青竹,他的乾坤袋上花紋,是從何而來?
雲風真人一個劍修,對精細事物從不注意,他身上所配仙衣靈甲,上頭所置雲紋,還是花凌真人在他當年出山遊歷時特別煉製,好說歹說才讓端雲風穿上那套有著精細雲紋的仙衣,花凌真人愛美惜物,覺得自己徒弟長得那般好看,卻整日穿著一身黑衣,一點裝飾也無,斷不能忍,就算如今端雲風已是元嬰之身,也不許他隨便打扮。
也是因為如此,從此之後雲風真人所配之物上頭都有雲紋,大多倒不是他自己所添,而是花凌真人替他置辦,並交待天劍門的雜務司若是要替聚雲峰增添東西,也須記得配有那般雲紋方才可行。
端雲風對這些細處從不在意,在幫青竹煉製乾坤袋時,並無多想,撿了個素白仙絹,砸了一堆術法,自覺細心煉好了一個配得上青竹如今修為的乾坤袋便算,沒想到這小小乾坤袋一月不見,如今上頭卻點綴了細緻花樣。
「是徒弟自己繡上的。」青竹乖巧回答,他十分歡喜師父替他煉製的乾坤袋,雖然上頭沒有花樣,簡單樸素,卻可窺見當中蘊藏許多陣法,防竊認主,是個不可多得的寶貝,而青竹又想這袋子太素,若真不小心弄丟了也難以辨別,便在每日修練後,取了靈線細細繡上圖案。
縫的時候青竹也沒有想太多,他就想著雲風真人對他的好,繡上了雲風的雲紋,又想著自己被師父起名青竹,築基後是一枝小竹在他體內,便將青竹繡上。
青竹邊說著他為何繡上那樣圖案,又將乾坤袋掏出來給端雲風過目。
小小的乾坤袋上,雲紋端雅,小竹素美,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
端雲風道:「很好。」
雲風真人甚少誇人,說很好,就是真的覺得青竹繡得很好了。
少年一聽,喜的笑瞇了眼,他一手抱緊著師父的腰,習慣的將頭靠在雲風堅實的胸口上,說道:「弟子也覺得很好。」
師徒倆一時無語,飛劍西行,春風撫面,須臾後,青竹輕聲問道:「師父,那……若這花紋很好,弟子斗膽,是否也能替師父的乾坤袋做此點綴?」
飛劍頓了頓。
又向前繼續飛。
過一會兒,一個素黑的乾坤袋落入了青竹手中。
那是端雲風第一次自己煉製的乾坤袋,也是未曾讓花凌真人加上任何花樣的素色袋子。
雲風真人沒有說話,而青竹仍舊笑得開心,少年郎聲道:「徒兒會好好繡的。」
雲風真人專心御劍,低頭看了一眼笑得歡喜的少年,摟著他的腰的手力道緊了一緊,低聲道:「不可耽誤了功課。」
待端雲風的乾坤袋繡好之日,便也到了窮武大陸。
那素黑的袋子也在一早交到端雲風手裡,平常拿慣的小袋上,多了精緻的雲紋小竹圖案,為了搭配顏色,雲風真人的乾坤袋用的靈線顏色皆淺了些,而圖案比起二十天前,他看過青竹的袋子來比較,更加細緻素雅。
端雲風細看了一會,道:「很好。」
少年站在甲板上,海風吹弄著他的頭髮,他一身白衣如雪,五官端雅,是個讓人看了順眼的少年郎,但與端雲風那出色的容姿一比,卻是怎樣的也比不上,頂多只能令旁人稱讚英氣。而那張英氣的面容,聽到那句很好,便笑了開來。
一如當年他與端雲風竹林中相見時那樣,傻氣可愛的笑容。
踏上窮武土地,雲風真人與青竹的遊歷便真正展開來,此地靈氣稀少,對修士來說修練不易,畢竟修士要有所進境最好方法,便是待在靈氣充足之地,要不也不會有仙家佔據靈氣充足的百峰,或是靈脈之處。
但對端雲風來說,此處卻是適合問劍之處——天劍門主修劍,門生修士心中時刻須砥礪劍法,不只修道,更需問身問心,在如此稀少靈氣之處,想盡辦法吸收靈氣,增強劍技,勤修苦練,豈不極好。
收了元嬰老祖之威壓,棄了御劍飛行,端雲風偽裝成一般劍俠,帶著青竹在十年內,踏遍窮武。
窮武大陸,非此處人民濫用武力之意。
尋常人初時聽之此處之名,大多會產生誤會,可此窮非彼窮也;傳說中,窮武大陸乃三萬年前一名武神劈海而造,武神來自上天界,看不慣上天界中眾神眾仙虛華鋪張處處倚靠神力的蠢相,他造此地,捨了靈脈,棄了仙道,只要此處人民一生窮究武道,以身入武,以魂入道,是謂武神修。
窮字意盡,窮武大陸說穿了就是武者盡力追尋武道與天博之地。
窮武人好鬥,幾乎每一村每一城每一國都有鬥武台。
鬥武台每日都有武者相鬥。有劍修有刀俠有拳術家有槍術者,什麼樣的武術派別都有,上鬥武台者,需簽生死契,拳腳刀劍無眼,上鬥武台者,要下去,不是贏,就是輸,不是生,就是死。
當真是歷練心智的極佳之處。
雲風真人就這樣帶著少年走遍窮武,打過一個又一個鬥武台,許多時候都是放手讓少年拼盡全力。
端雲風雖伴在青竹身邊,卻不曾相助,他亦非要青竹以死相鬥——青竹個性溫和,心中藏慈,非必要少年絕不會輕易對非妖非怪非魔非鬼者痛下殺手。端雲風所修之方正劍也是如此。他令青竹,若能贏便是拼盡全力,若贏不了,輸了便輸。
認輸也是一種砥礪心智之道。
對青竹來說,師父說得都是對的。
少年——尋仙問道十年多眨眼就過,少年也不該叫少年了,但在端雲風眼中,青竹仍舊是那個給他送竹水的小孩,仍像是剛築基的小少年——少年每日與人相拼後,端雲風便會替他檢討一二,更是細心用靈術替少年舒緩傷痛筋骨。
在靈氣如此稀少之地,還要動用靈術,並非輕鬆之事,青竹怎麼會不曉得,他多次請求雲風真人無須如此,他吞丹藥便好,不是致命傷口對修士來說的確沒什麼大礙,但是他這小小徒兒卻是無法撼動師父的這方面的頑固。
在端雲風眼中,青竹上了聚雲峰十多年,別說是大傷,連小傷也沒幾個過;來了窮武上了鬥武台後,每天不是那邊青就是這邊紅,一下這裡流血那邊痛,他昔年自己在窮武打過一場又一場,從不覺得自己身上傷口有什麼礙眼,可看青竹身上傷口,他就覺得礙眼至極。
端雲風這方面頑固,青竹爭不過,只能放手讓他治療,心中卻又因此感到溫暖,少年每次看著俊美的真人垂目認真替他療傷,一邊療還替他講解當日他於鬥武台上表現,更加敬重喜愛這個師父。
除了鬥武台比拼練劍,端雲風亦帶著青竹荒郊野嶺斬妖除魔搗山賊窩——窮武大陸靈氣雖少,卻也不是沒有妖魔盤踞,妖魔可受靈氣之惠,更愛人氣鬥氣邪氣,此處人民好鬥,鬥氣滿天,對一些特殊的精妖邪祟來說,更是極好的修練之地,而滿是武者之處,山賊強盜更是多不勝數。
在城中村裡便上鬥武台,出了鄉野便是去除邪祟打屍怪砸山賊洞,十年,一轉眼也是過了。
而就是在這第十年,端雲風收了他第二個徒弟,陳晟——因為青竹之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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