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師嗎？我是呆呆。關於這次的夏季曬書節，我們出版社這邊也希望您能寫和夏天有關的故事……」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xAxdPNqw9
女子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是負責我的編輯。我是個二流恐怖小說家，以B級恐怖片般血腥的敘述聞名於各大便利商店的書櫃上。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hU32oloVL
「好，我知道了。」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yx74PsQyV
「對了，上次那個宿舍有鬼大受好評，很多讀者都希望有續集，這次的新作也許可以朝這方面思考。」雖然因有時意外地缺乏常識而被暱稱為呆呆，她對工作的熱忱和專業卻是不容小覷的。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FAcm1nDZP
「嗯。」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MnoEANDGl
「呃…那，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不要客氣請儘管叫我吧！」充滿活力的激勵後，她掛上了電話。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xPfusZAJU
我回到電腦前，螢幕上是以往出版過的原稿。已經很久沒打字了。網路上曾看過一則論述：一個人一生中能寫出一部流傳後世的作品，就已經很厲害了；近來在無法有所突破的我，或許也該考慮封筆了。本來就不是由於對小說的熱愛才進這行的，想來也只是對死忠讀者負責、為自己餬口飯吃，不得不繼續下去的工作。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2jfRkF92
打開網路瀏覽器、連上知名的討論網站裡的小說版塊，不意外地看見自己作品的討論串。裡頭的文字清一色是呆呆為顧及我的感受，沒說出口的負評。江郎才盡、劇情公式化、平板而單調的角色塑造…看到這裡我推了推眼鏡，沒什麼好辯駁的，質量變差、新鮮感不再是不爭的事實。如果現在和出版社談封筆，他們大概會很驚訝地接受吧，還有，讓我走上寫作這條路的那個人也是。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Ir72T6RMa
『要是給你這樣總是一臉冷靜的傢伙寫故事的話，肯定會很好玩。』學生時代就立志要當編輯、無比樂天的那個人當時這麼死纏爛打了三年，而後成功說服我出道。確實，最初的時候如他所說的，我個性所致的風格乍看之下非常獨特，其實拆解開來僅僅只是再單純不過的推理。在看穿了這一點後，讀者的眼光自然也會提升了吧。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87fPhGFXT
再掃了幾個部落格的讀後心得，我關上電腦出門吃晚餐。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yTQaa2DJW
算是SOHO族、可以不用在意與公司距離的緣故，房子選在較為偏僻的郊區，有餐館的熱鬧區域要走上十五分鐘，外頭的路燈也時常沒點著。如此住家環境一般人大概避之唯恐不及吧。然而對我和我的工作來說正是恰當。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9bAhOXPud
今晚的街燈也依然沒亮著，也許是不常使用而決定節能減碳的關係。在都市長大的我剛搬進來遇到這情況時，本以為沒有燈的夜晚會黑得不見五指，但其實真正關上所有的燈火後，月亮和星空的光芒反而更能照亮大地。特別是在和今天一樣，滿月的日子裡，地上彷彿鋪了一層銀亮亮的絲綢，能見度十公尺綽綽有餘。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tOibXNMDC
與平時相同，是個寧靜安詳的夜晚，由蟲鳴與夜鶯在聽覺上做點綴，偶而幾隻蒼蠅擦過臉旁。約莫走了五分鐘後，一個聲音開始逐漸放大。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weYFlI6Ly
咚、咚、咚……有些像是伐木的聲音在幾公尺遠處的樹叢裡傳來，這聲響聽來耳熟，我卻一時說不出是什麼。有時候家附近會有些人在種菜，但我很肯定不是這一帶。奇怪的是，在這時第一個進入腦中的竟是自己寫的書和激發靈感用的恐怖片。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vwzfSco3K
陰暗、人煙罕至的小路，沒鋪柏油、只是農忙時以作業用的大型車輛壓平泥土、方便人們行走其上，兩旁不是有段不小的高低落差就是可能有蛇出沒、更為陰森的竹林或樹林。發出這種規律而怪異的聲音絕不是動物而是人，簡單的邏輯推演後，我想起來如此熟悉的聲響是什麼了。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t0VNNtK7s
我探入樹叢中，小心地不發出任何雜音，卻還是被發現了。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R534zkxs
月光照射不到的樹影下，蹲坐在地、一手抓著布偶一樣、已經不會動了的屍體、另一手提著刀具的男性朝我問道：「你看到了？」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Zi9ViKa3o
「嗯，看到了。」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CnG4wshbQ
「……不害怕嗎？」那人奇怪地說道，揚了揚刀具。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q0yDNsLXK
「一般人可能會吧。」我推了下眼鏡後回答，這也是當初說服我開始恐怖小說家生涯的原因之一。如今更真切地見到同類被殺讓我再次確認了自己的異常。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vhBUfICrh
我，並不會對任何血腥場面有所反應，甚至無法想像對方的疼痛和驚慌。醫學上可能會說是鏡像神經元功能失常之類。在工作上，則是導致無法寫出更為真實的內心描述，無法更進一步的主因。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Tgz8L5LE0
「就算你不是一般人，現在我也可能會衝過去殺你喔！」他半挑釁半好笑地說。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TexNEzFeF
「說的也是。」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dEeSKX0Rv
我攤攤手，毫無抵抗的樣子，「所以被殺了也是我的命。」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jFSwbBlgB
「還真是奇怪的人哪！」那人啞然失笑，而後邀請地問道，「既然你都看到了，也不像是要把我抓去警局的人，等會可以幫忙搬一下這傢伙嗎？我家就在附近而已。」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9UlJSBRjI
他指向樹林後方的某個方向，記得沒錯的話那裏甚至比我家更散發出一種詭譎的氣氛。我低頭沉吟了一陣後答應了他。或許和一個殺人魔相處能讓我貼近正常人一些。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MAlAdBNU2
於是我走向那人蹲下，查看他手邊的工作。原先是人體的肉塊已經分解得差不多了，只見那人不斷將骨肉分離並割斷血管讓血液撒在帶來的桶子裡，熟練的模樣和動作宛如屠夫。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mKsgd1V5R
「對了，吃過晚飯沒有？」他猛地抬起頭，這才真正和他對上眼，戴著黑色粗框眼鏡的他有著一張娃娃臉，而沒被眼鏡遮住的天真眼神讓他看上去更年輕。說起來，我並沒有見過真正的殺人魔，但就外表看來他似乎還蠻正常的。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7w0OxkrGl
「沒有。」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dJXvz0Fwc
「想試試嗎？」他稍稍提起從骨頭上扒到一半的肉，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麼，「就當是請你幫忙的謝禮。」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6FBohBYmt
「呃……」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Y7rmIF9eE
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xWMxZE2ib
和他閃亮亮的眼睛瞪上幾秒後，我開口。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iYY0awwI3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rLH7fivCR
將鮮肉和骨頭分裝好（「肉就不用說了，骨頭燉湯還不錯喝，血的話上次做人血糕有點失敗，想再多試幾次；至於腦，因為寄生蟲的關係還是別吃得好」）後，我和食人魔並肩走在夜晚的小路上。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SgIEXmkz4
「咦——所以你算是作家囉？好厲害啊！我看書十分鐘就會睡著了…」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PRiHD9tmc
撇開他剛剛殺了人、屍塊還在我們手中的事實，他多話的性格倒和外表相符。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trGWanjCY
「不過是誤打誤撞來的。」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pitw073wu
「就算是誤打誤撞也很厲害啦！」他笑著用殘有血跡的手拍拍我的肩，「哪像我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q7N9mW18S
「是嗎。」我並不想探究他的私生活，倒有一個疑問浮了上來，我扶了下眼鏡問道，「你是怎麼挑人殺的？」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rf4Z0JSzf
「唔哇！這問題也跳痛得太快了吧！」他誇張地笑了笑，「唔…就是憑感覺和經驗吧，女人跟小孩的肉比較好吃，男人普普，老人雖然得來方便但不怎麼好。不過大多數還是看能不能抓來殺啦，譬如今天在路上走，那種臉上寫著『我很忙，別來煩我』的就沒辦法；要是能找到眼神渙散、想死卻沒辦法死的這種多半都可以成功，當然還要稍微從他的外表判斷他是不是個重要的人啦，要是被家屬嚴加搜查的話，我可就麻煩了。話說最近的女人也越來越難吃了，天知道她們擦了多少化學藥劑在自己臉上……」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GVee5myCD
「嗯。」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2tP79igVn
「想到第一次吃到的女人啊…」說著，我們來到一棟被樹包圍的公寓前，他連忙停下話題介紹道：「啊到了，等我找一下喔，鑰匙鑰匙……」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TdadbdOoO
進了門，陡峭的樓梯出現在十步遠處。想起方才公寓外的幾間燈火，我問道：「你平常拿這些回來，鄰居不會說話嗎？」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esmKBwlHK
「安啦安啦，不會有人過問的啦，現代社會嘛。」他輕鬆地笑笑，「啊，我家在三樓，301。」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r3WUnITBI
「家裡很亂，還請多多見諒！」他形式上地說道，回想起來我鮮少有到他人家裡作客的經驗。如他所說，還真是不怎麼整齊的房間：進門就看到一件內褲落在沙發椅背上、牙刷和漱口杯大咧咧地擺在桌上，公事包和幾份文件霸佔了所有能坐的位置……。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iFydfHmFY
「抱歉啊，沒料到會有人來家裡玩。」他將自己提的那袋骨頭抱在胸前，收拾起沙發上的紙張，對跟著幫忙的我說，「肚子會很餓嗎？感覺今天發生了很多事，時間過得特別快欸！準備晚餐可能會有點久，做最簡單的肉排可以嗎？」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eGT1JRlRU
「我都可以。」清出一塊能用的空間後，將手中現宰的肉塊們交給他後，我跟他來到房間內的小型廚房。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LhMtUICGq
他似乎有些驚訝：「客人坐在沙發上等就好啦，電視遙控器的話我記得…在桌上吧？還是說，這也是取材的一種？」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VqJiOte4c
「……算是吧。」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SofM7uflR
他意外地點出我一條新路。這麼真實的題材就在眼前，不在這找要往哪去呢？有個旁人看來肯定非常瘋狂的點子停在舌尖，這還得經過他同意才能實行。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0xCBkgYxO
「可以讓我跟你住嗎？」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5r0JEJPOG
「啊？什麼？」一手握著平底鍋、試探鍋子熱度的他手誇張地晃了一下，宛如相聲中的捧哽一樣。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bBfBgaBdT
「你剛才說的，這是最好的題材了。」如果能進一步見到殺人現場，也許未曾感受過被害者心情的我，能有些感觸，即使沒有，在描寫反應上也能更趨向真實。我難得想說服一個人，腦筋不斷轉出對他有利的條件：「我可以像今天這樣幫你處理食材、幫你整理房間、也可以幫你在殺人時把風、準備器材，不喜歡多一個男人陪你的話，我在附近還有一間房子，只要讓我在你殺人的過程中待在旁邊就行了。我甚至願意在寫完書後讓你吃下肚……」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EBIaSk5zj
「喂，你好像太激動囉！我不會吃自己認識的人啦！」他笑著關掉火，對我伸出還染有血腥的右手，「話說回來我好像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是志偉，叫我阿偉就好。」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TRxquo0EQ
「李斌杰，木子李、左文右武的斌、上木下火的杰。」我回握了他的手。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Xru7c9vUp
當天晚上的肉排格外地美味，比我吃過的任何一種肉類味道都好上許多。看見我驚訝的表情，阿偉笑得彷彿看見身處寶山而不自知的笨蛋一般。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ZnzT2G6m5
「沒想過吧，這麼好的食材就在我們身邊。」他笑著從冰箱拿出啤酒，以拋物線丟給我，「那麼，以後請多多指教囉。」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9SU9gGMiK
「嗯，請多指教。」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jOcagpxMt
「喂？杰哥，我找到肉囉！」與食人魔同居、工作又恢復以往的高產量後，我們的互動模式也逐漸穩定了下來。每隔一兩個禮拜多，下了班的阿偉便會像這樣打給我：「十分鐘後在老地方見。」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sAen2G4KY
「嗯。」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KbclbdQjC
「那就這樣啦！」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61erO6GqY
掛上電話，我抓起水桶、幾個布袋、相機和鑰匙就出了門。夏天的夜晚十分涼爽，在冷氣房裡穿著襯衫直接走上幾分鐘大概也不會流汗。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1J7wCdddP
「要出去啊？」在樓下巧遇這幾天新來的房東，他客套地問道，我很確定他正瞪著我一身的裝備，但最後並未多問幾句。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NjYoKXMEU
果然是現代社會。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OXkmtGl7S
「嗯。」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8HDHxMDNp
「路上小心啊。」他撇開視線、不冷不熱地說道。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0DTu7qFa9
來到與阿偉初次見面的地方，他已經先到了。他很開心地朝我招招手。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PQ35X8gzy
「這次的肉是極品喔，你看！」他指著被敲暈了的女孩，每次見到阿偉如此輕易地將人搬運過來我都覺得很厲害。雖然他說自己只是小小演了場戲，但能蒙混過附近鬧區的所有人想必也不是什麼等閒之輩。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0xzGjprOM
「看起來非常清純、沒什麼心機的女孩子，恐怕連化妝品都不敢用吧；身材勻稱、有良好運動習慣的身材是最好吃的了。你覺得呢？」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fcu9gXvNj
阿偉用一貫閃亮亮的眼神盯著我。正當我開口要回應時，女孩醒過來了。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dQ8dMGEYc
「嗚…痛，這裡是哪…」扶著頭在鋪墊的大麻布袋上坐起身，女孩試著理解周遭的事情。接著她看見了我。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br4Cm7htK
「咦？凈寒大大？」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ASXPLOzsC
凈寒是我寫小說的筆名，記得除了出道不久時我有露臉過幾次、在作品附上照片，一般沒人知道我的長相。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AMfvgNNx
也就是說，這次的肉源不僅只是阿偉評價很高，還兼具我的老粉絲的身分。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6CVe0FCsk
「怎麼了？杰哥，幫我壓好她——」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xDQK5hk8R
阿偉從公事包裡拿出愛用的刀具，循聲轉過去看的她發出了極高的哀鳴。這樣下去會被發現的。我輕輕點了下頭、示意阿偉動作快些。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yeBZsgVIS
「呀——！怎、怎麼了？大大發生什麼事了？」粉絲緊緊抓著我的雙臂，沒料到她以為的救生浮木反而是害死她的致命陷阱。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KIpQvCk6t
我直直看進她那盈滿恐懼的雙眼，以她肯定覺得是無情的語氣開口：「很抱歉，我並不是站在妳這方的。」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ZWg2Mhlpz
「什……！」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SB0AMKGtF
她瞪圓了眼睛，恐懼被替換成無邊的絕望，此時阿偉已走到她身後，大刀一揮，她的頭顱便咕嚕嚕地滾到一旁，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T7nz0mBxR
「是你認識的人？」他語尾和眉毛上揚著，哼哼的聲音聽來有些像唱歌。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SU5k2DQME
「算是吧。」我聳了聳肩，在他沒發現的空隙時，我推了下眼鏡，對已死的她微微一笑。距離讀者見面會以來究竟過了多久、我在其間又笑過多少次呢。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bbbNUZyUT
「謝謝妳帶來的靈感，我會創作出更好的作品的。」2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KoKb9ESN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