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多啤梨味的愛情

「我要離職了。」

陳瑞希將辭呈遞給主管時，語氣平靜得連自己都感到意外。

劉主管推了推眼鏡，目光在辭呈和她臉上來回游移：「小陳啊，我知道最近專案壓力比較大，但是年中考核快到了，妳的表現一直很好······」

「謝謝主管。」她微微一笑，「這不是衝動的決定。」

確實不是衝動。

那張中獎彩券已經被她鎖在保險箱整整一週。

這七天裡，她反覆思考、計劃，甚至列了張清單，將接下來半年的生活細節都規劃好。

「至少等這個季度結束？」劉主管還在努力，「妳負責的客戶······」

「我會做好工作交接。」她的語氣依然溫和但堅定，「所有文件都整理好了，我想李小萱很適合接手。」

劉主管嘆了口氣，在辭呈上簽字的動作略顯無奈：「好吧，但如果妳改變主意······」

「不會的。」她說：「這次是真的累了。」

消息在辦公室裡傳開時，反應最大的是坐在她對面的張靜怡。

「妳瘋了嗎？」張靜怡瞪大眼睛，「現在的經濟環境這麼差，要找工作很不容易欸！」

陳瑞希聳聳肩，語氣輕快的說：「也許是時候休息一下了。」

「休息？」張靜怡壓低聲音，「妳存款夠嗎？房租怎麼辦？」

陳瑞希沒有回答，只是繼續整理著桌上的文件。

她知道，現在還不是公開中獎消息的時候。

最後一個月過得特別快。

她細心地準備交接文件，將三年來累積的工作經驗都寫成標準作業流程。

每個客戶的習慣、喜好，甚至是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細節，都仔細記錄下來。

「妳這也太認真了。」李小萱翻著那疊厚厚的資料，「一般人離職，隨便交接一下就走了。」

「習慣了吧。」陳瑞希笑了笑，語氣溫和的說：「反正都是要做的事。」

她始終保持著這樣的步調，不疾不徐，像是在完成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工作。

只是胃藥的用量明顯減少了，連王阿姨都說她氣色好多了。

「小陳啊，找到新工作了嗎？」某天加班時，王阿姨一邊擦著玻璃一邊問。

「還沒。」她說：「想先休息一陣子。」

「也好。」王阿姨點點頭，「我看你這些年，太拼了。年輕人要懂得愛惜自己。」

又是這句話。

陳瑞希望著窗外，夜色依舊深邃，但不知為何，月光看起來格外明亮。

最後一天上班，辦公室舉辦了一個小小的歡送會。

同事們湊錢買了蛋糕，還準備了一本祝福卡片。

大家擠在會議室裡，氣氛有點感傷，又帶著幾分欣羨。

「妳最近氣色真的好很多。」張靜怡捧著蛋糕說：「果然工作壓力會影響一個人的狀態。

「是啊。」陳瑞希端詳著手中的蛋糕，一如三年前她第一天來上班時，同事們準備的歡迎蛋糕。

收拾東西時，她在抽屜深處發現了一張舊照片。

那是去年部門旅遊時拍的，她站在最後一排，笑容有點勉強。

「需要幫忙嗎？」李小萱走過來問。

「不用了，東西不多。」她將照片夾進筆記本，「對了，這個客戶下週二要交案，資料都在共用資料夾，如果有什麼問題······」

「知道啦！」李小萱打斷她，「妳都交接一個月了，再交接下去我都能去考特考了。」

陳瑞希笑了：「習慣了吧，總想把事情做得更好一點。」

「所以說妳太認真了。」李小萱嘆氣，「但也是因為這樣，客戶才都這麼信任妳。」

下班時間到了，陳瑞希最後一次打卡。

「小陳，改天找時間聚聚啊。」同事們說。

她點點頭，知道這樣的承諾往往會隨著時間淡化。

畢竟，每個人都被生活裹挾著往前走，聚會的機會越來越少，直到成為社群軟體上的點讚之交。

提著紙箱走向電梯，她回頭望了一眼辦公室。

螢光燈依舊慘白，但不知為何，那片蒼白的海洋看起來不再那麼令人窒息。

「小陳啊，」老李的聲音從警衛亭傳來，「以後要去哪裡高就啊？」

「還沒決定。」她說：「可能先休息一陣子。」

「好好休息吧。」老李笑著說：「妳這些年太辛苦了。」

夜風輕輕吹過，帶來一絲涼意。

陳瑞希深吸一口氣，月光灑在她的肩上，像是一件輕柔的外套。

轉角的便利商店還亮著燈，她突然想買杯咖啡，不是因為要加班，只是想好好品嚐這個城市的夜晚。

坐在店外的長椅上，她掏出手機，打開備忘錄。

【明天起要做的事】

1. 睡到自然醒！！！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CiDUyu0II

指尖在螢幕上輕點，她發現自己在笑。

這不是結束，而是新生活的開始。

遠處的辦公大樓依舊燈火通明，像座不夜城。

但她知道，自己終於可以在月光下，找回那個遺落已久的自己。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張靜怡傳來的訊息：「捨不得妳走，但更捨不得看妳天天吃胃藥。保重。」

她回覆了一個笑臉，將咖啡杯舉向月光。

再見了，加班的夜晚。

再見了，緊繃的生活。

再見了，曾經的自己。

第二天早上，陳瑞希是被一束陽光喚醒的。

剎那間，她的身體條件反射般地繃緊。

三年來，每天早上七點，她都會被刺耳的鬧鐘聲驚醒，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梳洗、換裝、趕搭第一班捷運。

但今天不一樣。

她睜開眼，看見窗簾縫隙間溜進來的晨光在牆上跳躍。

沒有鬧鐘的尖叫，沒有必須立刻起床的壓力，沒有掐著時間趕路的焦慮。

「幾點了？」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手機。

九點十八分。

這個時間，平常的她早該坐在辦公桌前，一邊喝著第二杯咖啡，一邊處理堆積如山的郵件了。

但此刻，她只是靜靜地躺在床上，讓身體慢慢地舒展開來。

床頭櫃上的藥盒依然整齊地排列著，但今天早上，她的胃部沒有熟悉的抽痛感。

那些伴隨著工作壓力而來的身體警訊，似乎也跟著辭呈一起遠去。

窗外傳來鳥鳴聲。

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原來住處附近有鳥會在早晨啼叫。

以往的她總是走得太急，耳機裡塞滿了英文教學，試圖在通勤時間裡擠出一點進修的空間。

「沒有鬧鐘的早晨。」她輕聲說出這句話，像在品嚐一道特別的佳餚。

轉頭看向衣架，那件她最常穿的黑色套裝正安靜地掛在那裡。

它不再像往常一樣代表著急迫，而是成了某種過往的見證。

她慢慢坐起身，深深地呼吸。

晨光漸漸擴散，在房間裡灑下溫柔的金色。

這是她第一次有機會好好欣賞房間在早晨的樣子。

原來陽光會在這個時候照進來。

原來窗台的薄荷盆栽已經長出新芽。

原來牆上的時鐘走動聲是如此清晰悅耳。

她拿起手機，發現有幾條未讀訊息。

張靜怡：「第一天失業的感覺如何？要不要出來吃早午餐？」

李小萱：「剛剛有客戶找你，我已經處理好了，放心享受假期吧！」

媽媽：「早點起床，多休息。」

她笑了，慢條斯理地回覆每一條訊息，不再是往常那種簡短的「OK」或是「收到」。

站在窗前伸了個懶腰，她看見樓下的車流依舊匆忙。

但此刻的她，就像站在時光的河岸，靜靜地觀察著那些奔流不息的日常。

突然想起什麼，她打開保險箱，拿出那張改變她人生的彩券。

「早安。」她對著彩券說，語氣中帶著一絲俏皮，「今天是新生活的第一天。」

轉身走向浴室，她決定給自己一個從容的梳洗時光。

不用急著化妝，不用快速沖澡，她可以慢慢地享受溫水流過身體的感覺。

淋浴時，她開始思考今天要做什麼。

也許可以先去預約那家評價很好的健檢中心？

或者去看看心儀很久的公寓？

又或者，就只是單純地在附近散散步，重新認識這個她住了三年卻始終匆匆而過的街區？

水聲漸歇，鏡子上的霧氣慢慢散去。

鏡中的她，臉上泛著健康的紅暈，不再是往日那個疲憊的上班族。

「早安，新的自己。」

她對著鏡子微笑，發現自己很久沒有這樣無負擔地笑了。

正要走出浴室，胃部突然發出一聲抗議。

這次不是因為疼痛，而是饑餓。

她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地享受過一頓早餐了。

「今天，」她一邊擦頭髮一邊自言自語，「要去吃那家網評很高的早午餐。」

轉頭看了眼床頭那盒從未間斷的胃藥，她第一次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也許，這個嶄新的早晨，是她不需要藥物的開始。

她打開窗戶，讓清新的空氣湧入。

早晨的陽光灑在她的臉上，溫暖而明亮，就像她即將展開的新生活。

站在這個嶄新的時刻，她感受著生活的節奏正在改變。

不再是被鬧鐘和會議時間支配的急促，而是可以跟隨內心節奏的舒緩。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真正的奢侈品，或許就是這樣一個不被打擾的早晨。

而現在，她終於有機會，好好品味這份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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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多啤梨味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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