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大早又收到以昱的訊息,說想吃餃子,於是早上她馬上到附近菜巿場買餃子皮,因為這間的餃子皮最好,厚薄適中,再買了豬肉和白菜先回家準備餡料,包一些給孩子吃,拿一些餡料到他家再包,這樣就可以省卻很多時間,留下來的時間可以做清潔。
她提著環保袋,經過一間琴行,腳步停了下來,駐足望向裏面的白色的三角琴。
心思不禁飄到了時間的遠方,其實小時候的她也是生活在小康之家,是一名獨生女。
父母也很用心的栽培她,自四歲起就學習彈琴、跳舞還有畫畫,十歲時,已經有五級鋼琴資格,並進入了區內的舞蹈隊,但是,命運總是喜歡捉弄她,父親突然得了肺癌,母親用了所有積蓄替他治病,可惜他還是在兩年後過身,母親因為心力交瘁,在逸凡出生後也逝世了。
在她的回憶裏,總是想著如何努力的生存下來,再沒有資格談夢想,當年十七歲就決定嫁給正濤,她不否認其中一點是因為他的經濟優裕,她只想要一個穩定的生活。
命運卻總愛跟她開玩笑,又一個十年,她的人生又回到谷底。或許,一開始她就不應該依靠任何人,若然當年她咬緊牙關的出去社會歷練,而不是去找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肩膀,那她或許就不會像兩年前那麼狼狽,什麼工作經驗也沒有,還要領救濟金過活。
從透明玻璃的倒影中,看到一個女人一身隨意的衣著,永遠是一件深藍色或黑色的T恤,配上藍色的牛仔褲,再加上一對半舊的球鞋。
結婚後,她其實有想過重拾學業及興趣,可是卻懷孕了,光是照顧兩個孩子,已經搞得她焦頭爛額。爾後,她發現做了母親更加沒有時間,更重要的是,她愛孩子,那時她只想陪伴在孩子身旁,從此,讓孩子快樂的成長,成為她的首要任務。
夢想嗎?那是什麼?已經不再重要。
可是,每當走過琴行,望著裏面的三角琴,她總是有點遺憾,曾經她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演奏家,在台上穿著高貴的禮服,彈著音質一流的三角琴,欣然接受大家的掌聲。
她微笑的對著玻璃影中的自己搖搖頭。
現在,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包括她自己。
回家準備白菜餃子的餡料時,收到了逸凡班主任的電話,想在下午和她聊一下孩子的事情,她發了個訊息給以昱,說今天會早些過來,反正餃子包好了可以放冰箱,何時都能吃。
她匆匆忙忙的收拾好,乘坐地鐵到明華園,拿出鎖匙開門,走進廚房將餸菜放好,就往浴室拿洗衣籃。
她推開浴室門的同時,一個赤條條全身還淌水的男子,同一時間推開淋浴間的玻璃趟門,四目一瞬間對上,然後同時「嘩!」一聲,隨後是重重的關門聲。
曉晨立刻走出浴室,用力的關上門,手握著門抦,心噗噗噗的跳著,她顫著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裏面。」
「沒事⋯⋯不要緊⋯⋯」浴室裏傳來悶悶的回應,似也是很尷尬的樣子。
「我先去包餃子,你慢慢吧。」她說完也不等回應,就跑了進廚房,埋頭的包著餃子。
在包餃子的同時,她還是念念不忘那個赤條條男子,身材真好,有腹肌,還有⋯⋯想著想著面又紅了起來,連忙搖搖頭,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再次經過客廳時,以昱已經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她出來便轉過頭來問:「怎麼這麼早來了?不是下午嗎?」
她看以昱已經裝作沒事,她回復平常的語氣說:「我下午有點事,所以就改了早上來,我有發訊息給你。」
「噢。」他拿起手機查看,「我還在睡覺沒看到。」
「今天不用上學嗎?」曉晨看他專心的看電視,完全沒有出門的打算。
「今天放假。」
「哦。」曉晨也想不到有什麼說,有點尷尬,說要洗衣服,便走開了。
曉晨包好餃子後,就直接煎鍋貼給以昱作午餐,他大讚好吃,尷尬的氣氛才漸漸的消弭。接著,她便教曉以昱如何煮餃子才會好吃,要分三次加入冷水,餃子才不會煮爛。
「原來如此,難怪每次我煮的餃子都會爛。」他望著鍋裏的餃子說。
曉晨失笑的搖搖頭,望了眼手機的時間,差不多四點了,是時候要接孩子,順便見一見逸凡的班主任,「我也要走了,明天會下午來,不過下星期張太太回來後,我便會早上來。」
「好的。我也正要出門,妳去哪裏?我載妳吧。」
「和康路的榮志小學,順路嗎?」她來這裏要轉三次車,有順風車坐當然也不客氣了。
「好的,沒問題,妳等一會,我去換件衣服。」他笑道。
以昱在白T恤外加了一件藍白條紋裇衫,穿了一條黑色破洞牛仔褲,手握車匙說:「走吧。」
來到停車場,他們坐上寶藍色的法拉利,以昱開了導航輸入地址,便開車了。車上的氣氛異常沉默,她提議開些音樂聽,按下播放鍵,卻是一首悲傷的慢歌。
聽到一半她就忍不住按下關機,別開了臉偷偷的擦掉眼淚,坐在私家車的副坐,聽著音樂,她不期然的想到了正濤,以前他們交往時,他常常駕車帶她去玩,她只坐過他的私家車副坐。
雖然她嫁給他是因為想要安定的生活,但是她感到正濤是真的很愛她,很寵她的。那時意外有了孩子,她才十七歲罷了,非常的害怕,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做母親,每天都在鬧脾氣,覺得是正濤的錯,經常的為難他,在網上看到一個介紹五十年的老字號燉雞湯的文章,她便要他去買,正濤只說了一聲好,提著一個保溫瓶,駕了兩小時的車去買,然後又花了兩小時回來。在生了孩子後,晚上都是他起床喂夜奶,小孩哭也是他哄著,讓她可以好好睡覺。
十年婚姻,她是愛他的,但肯定的是,他更愛她。所以,她從來沒有想過他竟然捨得撇下她們三人,就這樣不負責任的走了,每次想到這裏,她總是又氣又傷心。
以昱看到她奇怪的舉動,忍不住瞅了她好幾眼,「妳還好嗎?」
她深吸了幾口氣,平伏心情後笑說:「沒事,讓你見笑了。」
「不要緊,如果妳有什麼困難可以和我說。」他邊握著軚盤邊說。
「真的沒事,多謝關心。」
「那就好。」以昱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微笑。
她在學校的對面下了車,彎身向以昱道別。
逸凡的班主任是方老師,是一位男老師,應該有三十五、六歲,架著金絲眼鏡,穿著藍色恤衫與黑色西褲,斯文有禮。
他們坐在教員室的一角,曉晨有點緊張的等待著方老師說話。
方老師溫文一笑,「姚太太是這樣的,樂歡舞蹈團前些日子來學校進行選拔,覺得逸凡很有天分,想讓他加入,可是當他知道要交學費後就不肯參加,後來我問了他原因,他說姚太太妳一個賺錢很辛苦,不想再增加妳的負擔。」
曉晨聽到原因後,心裏一酸,扯出了一個苦笑:「唉,這孩子真是⋯⋯這個舞蹈團的學費要多少?」
「三千元一個月。」
聽到這個數字,曉晨不禁心頭一突,太貴了。
如果每天都有工作,她一個月的收入大約有一萬五千元,如果工作少的話,就只有一萬元,扣除了生活費、租金、學校的雜費和交通費,她每個月只餘下一、兩千元存下來,這個學費她真的付不起。
「這個學費太貴了⋯⋯」
「樂歡舞蹈團是全國首屈一指的舞蹈團,別人都是爭著入的,他們每年都會在全國的小學選拔一些有潛質的學生,這真的是一個好機會,而且逸凡也很喜歡跳舞。」方老師說。
逸凡一向有參加學校免費的舞蹈班,所以才能參與選拔,只是窮人是沒有追求夢想的權利。
當生活也成問題,談何夢想?她自嘲的想著。
「方老師,我是很想讓孩子參加,可是我沒有這個能力。」說到這裹,她的心好酸,像整瓶白醋傾倒進她的心尖,明知孩子有天分,卻無法栽培,這實在是父母心中最大的遺撼。
「我也了解妳的情況,但這真的是很難得機會,姚太太,妳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方老師,窮人沒有追夢的權利。」她面無表情的望著方老師。
放學鈴聲響起,整間學校也熱鬧起來,逸凡和逸菲望到站在雨天操場母親,滿臉笑容的飛奔過來。
「媽媽,怎麼今天來了?」逸菲摟著母親的手。
「我來見方老師,便順道接你們回家。」
「為什麼要見方老師?」逸凡聽到母親見方老師,一臉的擔心。
曉晨沒有回應,拖著兩人的手默默的離開學校,夕陽將三人的影子照得又長又斜。來到附近的公園,她坐在公園的長椅,看著孩子高興的玩耍,酸苦的淚水默默的淌下。
黃以昱是曉晨遇過最沒有架子的富二代,在他家幫傭已經有大半年了,一直都很有禮貌,而且很健談,兩人漸漸相熟了,發現他很喜歡與人聊天,從而知道了他更多的事。他主修戲劇,喜愛現代舞,有志向演藝事業發展。兩人閒聊時,他告訴她有幾部電視劇,他有份參演的,曉晨這才明白,他為何總愛看那些主婦才看的電視劇集,原來都是他參演過的,不過都只是做小配角。
有幾次來到他家,還撞見了他的女朋友,嬌小可愛,笑起來甜甜的,說話嬌嗲,是那種讓男子骨頭都軟化的類型,與他挺相襯的,他說交往了約九個月。
暑假是曉晨最煩惱的日子,孩子放假,但是她不可能放假,於是便將他們放到社區的托兒所,可是剛完成張太太家裏的工作,她接到保姆的電話,說托兒所爆了水管,請她快點來接孩子離開。
現在曉晨就站在地鐵站內,不知如何是好,托兒所的主任說,院內的水喉老舊,要全部更換,這兩個星期暫時不能再提供托兒服務,而其他的托兒所也已經滿人,她又不能就這樣放兩個孩子在家,這兩個星期就無法工作了嗎?
她和孩子站在人來人往的地鐵站內,欲哭無淚。她唯有打電話向張太太請假,再致電向以昱請假。
「妳帶孩子上來吧。」電話裏傳來男子無所謂的聲音。
「吓?」曉晨站在嘈雜的地鐵站裏,以為自己聽錯。
「我家有很多電玩,孩子不會覺得無聊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怕會打擾你。」
「不要緊,反正我也放暑假了,過兩天又要排練舞台劇,家裏也沒有人,妳就帶他們上來吧。」
「好的,謝謝你。」
「曉晨姐,別客氣了。」手機傳來以昱帶笑的聲音。
曉晨不禁舒了一口氣,雖然張太太那邊無法工作,但幸好以昱這邊還可以繼續上班,而以昱這邊她是一星期上班六天,所以這個月的收入還可以。
曉晨低頭的對孩子說:「明天早上,你們跟媽媽一起去上班吧,到了大哥哥的家,就安靜的在客廳做功課,不要吵著人家,也不要亂走,要有禮貌,明白嗎?」
「知道了。」兩兄妹一起點頭。
第二天一早,她便吩咐孩子帶備假期作業、圖書、畫薄及顏色來打發時間。
在坐地鐵時,又忍不住再叮囑了一遍,要保持安靜,別打擾人家,讓孩子也變得戰戰競競起來。
「媽媽,這不是我們以前住的地方嗎?」兒子踏進明華園,第一句便說。
「是啊。」曉晨無奈的苦笑。
「媽媽,你放心 ,將來我賺了錢,我會在這裏買房子給妳住的。」
逸凡的眼神很堅毅,讓曉晨心裏一陣溫暖。
「我也會的,我要努力讀書,將來也要賺好多的錢,讓媽媽不用工作。」逸菲也笑著說。
「好的,媽媽等著那一天。」曉晨不自覺洋溢滿足的笑容。
「一會兒進門就喊昱哥哥早安。」她邊插門匙邊對孩子說。
門匙還沒有轉動,門就打開了,以昱揚起燦爛的笑臉說:「歡迎啊,進來吧。」
「昱哥哥早安。」兩兄妹齊聲說。
「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曉晨微微躹躬。
「都說沒關係,進來吧。」以昱側身讓他們三人進來。「你們叫什麼名字?」
「姚逸凡。」
「姚逸菲。」
「好名字啊,將來一定成就非凡。」以昱指著客廳的矮几繼續說:「我連接了電玩,你們可以玩啊。」
「嘩!是Switch。」兩兄妹以充滿期望的眼神望著母親。
以昱看了看兩個孩子,又帶著詢問的眼神笑望著曉晨。
三雙眼睛同時望向她,弄得她有點不知所惜,自從變故後,他們從來沒有要求過要買任何東西,難道連這小小的願望也不能實現嗎?
「先完成今天要做的作業,就可以去玩。」
「知道。」兩名孩子興奮的齊聲回答,脫下鞋後便跑到飯廳的桌子,從背包中拿出功課,開始埋頭苦幹。
以昱望了眼孩子,又回頭對她說:「他們好乖啊。」
曉晨笑著點頭,然後說:「我先去幹活,你不用理會他們。」
「那妳下午怎麼辦?又帶他們去工作嗎?」
「沒有,我請假了。」她將剛買來的新鮮蔬菜都放到冰箱裏,「你也放暑假了,怎麼不和女朋友上街?」她隨口的問,這些日子來與以昱都相熟了,有時也會閒話家常。
「我們分手了。」
正在洗菜的曉晨停下動作,關掉水龍頭,轉身望著他問:「你還好吧?」
「我沒事。」以昱倚在廚房的門框,雙手插在短褲袋。
「那就好,如果你有不開心,也可和我說說,雖然我經驗也不多。」曉晨看到以昱的姿態,猜想他是想找人說話。
「是我提分手的,所以⋯⋯沒什麼。」
「為什麼?我看盈盈挺好的。」將菜洗好,先晾在一旁,又從冰箱拿出排骨開始調料醃製。
「太黏人了,而且我覺得她的想法很幼稚,無法溝通。」
「是這樣嗎?我還以為男子都喜歡嬌嗲的女孩。」她將所有醬汁和排骨攪伴均勻,再放進冰箱。
「我喜歡獨立自主的女性,能照顧好自己,又不用我操心。」他笑著打趣道:「就像曉晨姐一樣。」
「像我?」曉晨故作驚訝的指著自己。
「嗯,如果曉晨姐還沒有結婚生子,我一定會追妳。」以昱笑說。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會煮飯,說什麼獨立自主。」她笑著搖頭,知道以昱說的都是恭維的話,逗她開心。
「媽媽,我們做完功課了。」逸凡說。
兩兄妹捧著功課來到廚房門口,曉晨略略的檢查了他們的作業,就讓他們去玩了。兩人歡天喜地的坐到客廳,以昱也拿出了幾款遊戲讓他們揀選,然後三人便一起打電玩。
曉晨經過客廳時,看到三人玩得不亦樂乎,以昱與他們打成一片,不禁感到好笑,男孩子都是這樣長不大的嗎?
完成了清潔工作,曉晨替以昱煮了糖醋排骨作午餐,晚餐就準備了滷水雞翅。她將飯餸和青菜都盛好放在餐桌上,就對孩子說:「好了,多謝昱哥哥吧,我們也要回家了。」
逸凡和逸菲滿足的放下手中的遊戲搖控,向以昱道謝。
「你們不一起吃午飯嗎?」以昱望著桌上只有一雙筷子和一碗白飯。
曉晨有點奇怪的望向以昱,不是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嗎?「不用了,我帶他們到外面吃就可以了。」
「可是,現在都十二點多了,小孩都肚餓了,不如就一起吃吧。」
「不用了,不用了,這樣不太好。」她拖著孩子連忙走向門口,曉晨還是謹守僱傭的界線。
以昱幾個跨步就擋在大門前,扳轉她的身子雙手搭著她的肩膀,邊推她到飯桌邊說:「我一個人吃飯多無聊,而且我不是剛剛失戀嘛,你們一家人就陪一下我吧。」說著便將她按在坐位上。
「這怎麼好意思,要是別人知道了⋯⋯ 」她帶著孩子做幫傭,還在僱主家裏蹭飯吃,這還有人僱用她嗎?
「怎會有人知道?」以昱轉而向站在門前不知惜的孩子招手,「逸凡、逸菲你們也過來吧。」
兩名小孩未有移動,用探詢的眼神望向母親,曉晨望著孩子,知道他們其實也肚子餓了,心中不忍,便笑說:「來吧,我們和昱哥哥一起吃飯。」
兩兄妹馬上的釋出笑臉,跑了過來。
「把那滷水雞翅也拿出來一起吃吧,他們剛才已經聞到,就說最喜歡吃妳煮的滷水雞翅。」以昱笑說,便去廚房替兩名小孩盛飯。
曉晨望著孩子一臉期待,也不想掃了大家的興致,想著冰箱裏還有豬腳,一會兒再煮就是了。她將雞翅端出來時,以昱就對她說:「我明天帶他們去會所游水,可以嗎?」
兩兄妹又用那充滿期待與懇求的眼神望著她,如果他們出口哀求、糾纏她,她還可以厲聲拒絕,可是這種無聲的期望,是那麼的卑微又可憐,她知道只要她說一句不,他們不會出一句聲,偏偏就是因為他們太乖巧,反而讓她更揪心,但是⋯⋯這樣好像不太好。現在一起吃飯已經很奇怪了,明天還替她帶孩子去游泳。
「這⋯⋯太麻煩你了。」她看到孩子失望的神情。
「不麻煩,我經常去游早泳的,而且他們都會游泳,那裏有水上遊樂場,很適合他們玩。」
「那⋯⋯好吧。」曉晨看到孩子喜出望外的表情,也不自禁的笑了。
「太好了,好久沒去過了。」逸菲說。
「好久?你們以前去過了?」以昱問。
「嗯,我們以前也住這裏。」逸凡說。
「好了,快點吃飯吧。」曉晨凌厲的掃視了孩子一眼,兩人吐吐舌,連忙低頭吃飯。
以昱發現氣氛有異,目光在她們三人間穿梭了一會兒說:「記得明天帶泳衣。」
早上十時多,在明華園會所的泳池裏,人不多,逸凡和逸菲已經在兒童區玩了好幾次的滑梯,現在兩兄妹在一連串的小型瀑布中忘形的穿插游走,伴隨著尖叫與歡笑。
以昱在成人池游了六個池,就過來看看他們玩得如何。「菲菲、凡凡過來喝果汁吧。」他揚了揚手上兩瓶冷壓的鮮橙汁。
「謝謝昱哥哥。」兩名孩子高興的接過果汁。
「你們以前常來這裏玩的嗎?」
「嗯,媽媽夏天就帶我們⋯⋯」逸菲說到一半,就被哥哥兇狠的眼神制止。
「怎麼了?」以昱明知逸菲被哥哥兇到,卻故意佯裝不解的問。
「媽媽不準我們說家裏的事。」逸凡粗聲粗氣的說。
以昱回想,在曉晨姐幫傭的九個多月,他和她雖不時有閒話家常,但大多時候都是他說著自己上學的事,她只是微笑聆聽,不時插上一兩句話,卻從不曾主動提及自己的家事。
在從小照顧他的容姐退休後,母親請過幾個家務助理,都是五十上下的大媽,總是嘮嘮叨叨的,而且煮的餸菜不太合胃口,他便叫母親辭退她們,後來想著自己長大了,沒有傭人也是可以的,卻不料原來一個人住,有這麼多事情需要打理,洗衣、煮飯、清潔等這些事情無趣又浪費時間,習慣有人照料的他,實在沒耐性做這些,便叫媽媽再找傭人,並指明要找一個廚藝了得的,他已經吃厭了各式的外賣與餐館,很想念家常菜。
他非常記得當日開門時,看到的是一個頭髮及肩、不施粉飾、外貌亮麗的女子,看樣子最多大自己兩、三歲,竟然是新來的家務助理,立時愣住了,第一時間在想,怎會有這麼年輕女子做這種工作?
那時很好奇的想提問,卻又好像眨低了這份職業,所以一直忍住沒問,後來了解,她應該是為了照顧孩子,才選擇這份工作。
其實他和曉晨姐碰面的時間不多,早上他都要上課,要不然就是去了拍劇,一星期最多碰面一兩次,會變得熟絡,是因為有一次他病了,應是在外面吃錯了東西,上吐下瀉的,曉晨姐照顧了他好多天,甚至連原本放假的日子也特意上來替他煮好飯菜,和看看他是否安好,讓他很感動。
之後他就她當做姐姐看待,他雖然性格外向,話也很多,結交朋友是很容易的事。
他的男性好友很多,但是女性朋友卻沒有,女同學大多是因為喜歡他才接近他。當然,他並不排擠有女生向他示好,這讓他覺得自己有一定的魅力,但是太多的話,有時候也很煩人,他總是要小心翼翼的拒絕,以免傷了那些女同學的心。
因為在高中時,他就是對每個人都很好,不懂得避諱,結果讓幾名女生因為他而大打出手。
他的母親出生自書香世家,爺爺是小學校長,婆婆是教唱歌的,母親就是一名中學教師,還是德育科的主任,從小就教他待人要真誠與有禮貌。他只是遵從家教,怎料會惹起女同學奇異的爭執,讓他困擾多時,還被一群好友揶揄了好久,後來他才學懂和女性相處,是要保持一段距離,以避免不必要的誤會。
但是,他和曉晨姐相處卻沒有這種顧忌,畢竟她已婚又年長過自己這麼多,怎樣也不會被想歪吧。
「為什麼不能說?」以昱對坐在太陽椅喝果汁的逸凡說。
「媽媽說她不想博取別人的同情,我們現在過得很好。」逸凡說。
「那你們現在住哪裏?」以昱問。
「光甫里。」逸菲搶著答,然後又被哥哥兇了一眼,她不忿的說:「說這個沒有關係,又不是說爸爸死了。」
以昱皺了下眉頭,這個答案,是他未曾預料到的,而⋯⋯光甫里是很舊的社區,那裏租金和物價都很便宜,很多低收入士都住在那邊,但是治安和環境衛生都不太好。
「姚逸菲,妳這個大笨蛋。」逸凡終於忍不住,重重的放下飲料瓶,走到她耳邊大吼。
小女孩摀著口,滿面驚惶與懊悔,知道自己說漏了嘴。
以昱沒想到因為自己的好奇心,讓兩個小孩吵了起來,連忙勸說:「好了,我保密,當作什麼也沒聽見。」他摀著自己的耳朵,故意做出一個茫然的表情,「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什麼也聽不到。」
以昱逗趣又神似的樣子,終於惹得兩名孩子開懷大笑,他也舒了一口氣,要是兩人鬧得哭了起來,雙目紅腫的回去,他該如何解釋,難道說因為他在套孩子的話嗎?
不過,曉晨姐一個女人獨力撫養著兩個孩子,也真是辛苦了。忽然想起第一次載她時,她撇過頭拭淚的情境,當時他不明白,也沒有多想,現在想來,她心裏也很苦吧。
可是卻從不見她表露出來,不禁又對曉晨多了一份敬佩,而且對她的過去又多了幾分好奇。
「還玩嗎?不然就回去吧。」以昱問。
「玩啊。」兩人一起說。
「那玩多一會兒吧,時間也差不多了。」
正午的陽光射到泳池面,一片片金光蕩漾在水上,以昱噗一聲的跳進池裏,與兩名孩子一起玩水,池裏就像有三個小孩一樣。
曉晨又望了眼掛鐘,再望了眼棕色木門,他們都玩了兩個多小時,怎麼還不回來,不會發生什麼意外吧?正在憂心之際,門還未打開就聽到走廊傳來一陣歡樂的聊天聲,孩子們終於回來了,曉晨心裏不禁舒了一口氣。
這次曉晨學聰明了,直接弄了個四人份的午餐,及預備好晚餐,免得又像昨天一樣,吃了原本是晚間的餸菜,那天雖然以昱說不要緊,但她還是留了下來再煮一道菜,讓他作晚餐才走。
今天做了一大盤肉醬意粉、羅宋湯和披薩,三人在游過水後特別的肚餓,一坐下來便大快朵頤,曉晨看著他們三人狼吞虎嚥的吃相,無來由的覺得很滿足。
接下來的日子,以昱要為舞台劇公演作排練,大多是早上點頭打個招呼,他便急著出門,而托兒所那邊維修進度良好,提早了幾天開放,她終於將孩子放回托兒所,也回復了往日工作的節奏。
今天早上,曉晨來到以昱的家,剛好撞著他換好衣服準備出門,「曉晨姐,這個星期不用替我煮飯了。」
「排練很忙嗎?」她在玄關脫下球鞋,放到鞋櫃,「整天吃在外吃不健康,我給你做便當如何?」
「不用了。」
「哦,好的。」曉晨微微一笑,也不再說什麼,年輕人總是喜歡聚餐的,在外一大群朋友一起吃的,像以昱這樣,每晚都會回來把晚餐乖乖吃掉,已經讓她很意外,看來他也到了要解放的時候了,只想著剛買來的餸菜一會記得要帶回家才好,也不用向黃太太報銷了。
「後天妳和菲凡他們有空嗎?」以昱遞給她三張門票。
曉晨接過門票細閱,是在柳合中央劇院公演的舞台劇門票,日期是八月十日,晚上八時,劇名叫《愛妳如昔》。
「這就是你現在排練的那個舞台劇嗎?」
「嗯,你們有空來看嗎?」
「逸凡和我提過,我會帶他們來。」
「那就好,我答應了他們,請他們看的。」
「真的謝謝你,這麼惦記著他們。」
「他們又乖又懂事,很難讓人不喜歡。」以昱笑說。
與以昱道別後,因為不用預備晚餐,所以很快便完成了工作,記下工作時數,看著還有空餘的時間,於是她打開家務助理的一個應用程式,看一下附近有沒有一些臨時的工作,幸運的看到明華園有一份工作,她馬上申請,不久便收到了客戶資料,是明華園三座,以昱住的是十座,從這裏走過去不過五分鐘。
來到客戶提供的住址,按了門鈴,見門打開馬上揚起職業式的微笑說:「我是方便你應用程式的家務助理。」卻在看清楚屋主的容貌後,笑容僵住了。
「莫曉晨?」對方首先是驚訝,繼而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李望晴?」她真想找個山洞躲進去,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情,但看到開門的女子一面嘰笑,她就知道自己的樣子應該很難看。
李望晴原是她小學至高中時的好友,兩人感情很要好,高中時,她們還同時暗戀上田徑社的學長,為了學長,兩個完全不喜歡運動的女孩,加入了田徑社,每天早上起來練跑,每天都跑到全身發軟,腰酸腳痛,卻仍然甘之如飴,只因為每天早上都可以看見學長,和學長說話。
可是後來,李望晴卻悄悄的和學長交往了,這讓莫曉晨大受打擊,從此減少了和望晴來往,那時她在餐館打工剛好認識了正濤,很快的便投入了這段戀情。現在想來,當時急著結婚,也有賭氣的成分在。
她和望睛最後一次見面是五年前的同學會,那時曉晨已經生了兩個小孩,是同學中最早結婚生子的一個,當時所有同學都非常的驚訝。
同學會上,她才得知望晴早已經與學長分了手,而且幾度想找她說話,但是當年望晴真的傷她很深,她不能原諒她的背叛。
曉晨曾在自家餐館遇到一位以前田徑社的男同學,他說學長本想透過望晴約會她的,望晴卻說她另有喜歡的人,學長失望之餘,再加上望晴的主動的追求,學長便與望晴在一起了。
雖然聽到這件事時,她已經結了婚,但還是傷心了好久,她唯一的知心密友,竟然這樣對她。於是,在同學會上,當望晴帶著友善的微笑的走向她時,她狠狠的朝她潑了一杯冰水,拋下一句:「我不可能再和妳做朋友。」
在眾多同學還在驚愣的時候,她瀟灑的離開,她一直覺得這是她做過最痛快的事,那時想著今生不再見面,就狠狠的報復,求個爽快。
誰知⋯⋯
竟還有狹道相逢的一天,而且情勢不同,只能大嘆自己倒楣。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J4rIiYbu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