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色】戀舞的櫻華 - （二）

　　翌日一早，在享用過大國主大人招待的早飯後，我便獨自到森林裡採集香菇和水果等食材。

　　完全沒機會表明心意的我，和山崎先生約好今天中午要一起準備午餐，讓大家享用。

　　由於他還要和信長先生一起排演新的劇本，所以我主動接下採集食材的工作。在凌津和直毘的幫忙下，我很快完成了這個重責大任。

　　看看時間尚早，我想起昨天聽業平先生說，他還剩下一首和歌尚未完成，遂決定過去關心一下他的狀況。

　　「妳來了啊。」在自己房間埋頭苦思的業平先生一見到我，便苦笑著嘆了口氣。

　　「是的，雖然我不懂和歌，不過如果有什麼事我能夠做的，請儘管開口別客氣。」

　　「嗯……」業平先生撫著下巴，苦惱道：「老實說，東方姬最後詠唱的和歌確實令我十分苦惱，如果有同為女性的妳給我意見，說不定能真的能解開我的疑惑呢。」

　　「東方姬嗎？」腦海中浮現山崎先生的臉，我連忙問他：「不知道業平先生希望我給予哪方面的意見？」

　　我確實很想為大家盡一份心力，讓表演愈加完美，但山崎先生在舞臺上詠唱動人和歌的畫面，卻更令我期待。

　　業平先生似乎沒察覺我的心思，露出開心的笑容說道：「這首和歌是出現在東方姬與信長別離時的場面。因為需要用女性的角度去描寫她的心境，所以我很知道，如果換作是妳的話，妳會怎麼面對愛人的離去呢？」

　　「這樣啊，我想想看。」我認真思忖片刻，最後回答道：「如果我是東方姬，應該會選擇默默等他回來。」

　　「咦？為什麼？」

　　「因為我不願成為對方的枷鎖。」我用堅定的語氣說道：「如果是我愛的人，我會希望他始終保持一貫的信念，筆直朝他的夢想前進。」

　　「原來如此，能被如此堅強的女性深愛著，妳的愛人還真是幸福呢。」

　　業平先生直白的讚美，讓我臉頰發燙。

　　我望著他那張同樣令女人自嘆不如的俊美臉孔，好奇問道：「業平先生都是怎麼向喜歡的人表白呢？會寫和歌贈送給對方嗎？」

　　「這個嘛，我的和歌只會送給真愛哦。」

　　「……所以迄今為止，你有認真為哪個女性創作嗎？」

　　「有哦。」他說著說著，笑容忽然多出幾分感傷，「不過，我最後並沒有把完成的作品送給她。」

　　「為什麼？」

　　「因為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

　　「咦？」

　　無視我的震驚，業平先生徑直從袖中取出一張短籤，交到我的手上，「這是我以她身後的楓葉屏風為題所寫的。我們曾經互表愛意，不過最後她還是聽從家族的命令，嫁給了別人。」

　　我心頭一震，看到上面的和歌是這樣寫的：

　　遠古神代時，猶未聞此事。唐紅落楓豔，漾染龍田川。

　　儘管，我不是很懂這首和歌所要表達的意境，但光是看著這幾行字，就彷彿見到業平先生熾熱的真心化為片片紅楓，在命運的捉弄下，只能無奈放諸流水，任其逝去。如此情景，令人遺憾且感傷。

　　他至今仍隨身攜帶這張短籤，是否代表他依舊忘不了她？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業平先生還能如此堅強，總是若無其事地笑臉迎人呢？

　　雖是生離而非死別，相見不能相愛卻是另一痛。喜歡的人已另有所屬，無法長相廝守，換作是我遇上這種事情，我能夠像他一樣嗎？

　　抬頭望向業平先生依舊苦笑的表情，我的淚水竟不受控制直落下來。

　　「妳……別哭啊，害妳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哭泣，我會沒辦法原諒自己的。」業平先生顯然被我的反應嚇到，半晌伸出手，為我拭去面頰的淚痕。

　　他指尖的體溫將我拉回現實，我這才發現自己有多失態。

　　「對不起，我……」

　　「沒事的。」他反過來安慰我，「雖然我有時候還是會感到寂寞，但我也有自己的辦法排解，畢竟人生苦短啊，總不能一直活在悲傷裡吧？」

　　「你排解的方法，就是不斷去搭訕女性嗎？」我破涕為笑，忍不住調侃他的花心，「這樣一來，我也總算能夠理解業平先生的花心了。」

　　「哈哈。」他毫不在意地笑著，又伸手為我擦去最後一顆淚珠。

　　忽然，他的手指停在半空中，視線落在不遠處的窗外。

　　我跟著轉頭望去，卻見有個熟悉的人影站在那裡看著我們。

　　「山崎先生……」當看清對方的面容時，我不禁愣住。

　　「抱歉，我打擾你們了。」山崎先生皺眉，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情緒。

　　這一瞬間，我才想起自己和他約好要一起準備午餐的事情。我和業平先生聊得太投入，居然忘了時間。

　　更糟的是，業平先生剛才的舉動好像有點太親暱了，如果我們的關係被他誤會，那該怎麼辦？2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DDsfS7z2C

　　焦急的感受占滿心頭，我連忙起身，向業平先生行一禮後，匆匆走到屋外說道：「該說抱歉的是我，我……我忘記赴約了。」

　　「不，是我來得太早。因為排練比預期還早結束，我就想或許可以早點和妳一起做準備，才向別人打聽到妳的去處。」山崎先生說完，輕輕閉上了眼，隨後再睜開時，唇角也跟著淡淡揚起，「如果妳沒有其他事情，那我們就走吧。」2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Yy6PplUqk

　　「啊……」我愣愣目睹他轉身，越走越遠，一時間竟忘記跟上去。

　　那若無其事的笑容，隱隱刺痛我的心。

　　原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嗎？其實我本來還有些期待他會流露出不悅的情緒，來證明他的心裡有我，可現在看來，自始至終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還有向他解釋清楚的必要嗎？

　　我難掩失望之情，想說的話也全都堵在心裡，說不出口。

　　在那之後，雖然山崎先生待我的態度還是一樣溫柔，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似乎一直在避開我的目光，鮮少正眼看我，讓我的處境變得十分尷尬。

　　若有似無的疏離，無形間讓我們的關係變得陌生。

　　難道他真以為我和業平先生是情侶，所以想避嫌嗎？

　　不安的感覺持續數日，我們終於迎來正式登臺表演的那一天。

　　月色明朗，夜櫻綻放，在火光照耀的舞臺下，聚集了許多天之國的居民。他們的臉上全都流露出開心的神情，顯然對信長先生他們的演出充滿期待。

　　我坐在人群裡，也試著暫時將負面情緒拋諸腦後，專心欣賞大家努力的成果。

　　很快，入鹿他們依序上臺，完美詮釋了主角早慧志高的童年。

　　然後，信長先生他們也登場了，主角終於盼到機會，集結天下英雄，踏上統一大業的征途。

　　於是，主角與戀人別離的重頭戲，於焉上演。

　　根據最新修改的劇本，東方姬將在將士們的面前表演劍舞。在出陣前提升眾人的士氣，是她為戀人送行的最好方式，也將展現出她欲在故鄉靜候重逢的堅強信念。

　　中也先生筆下的東方姬，乃是一位集溫柔與勇氣於一身的女性。

　　然而，故事的最後並沒有圓滿的結局。

　　主角織田信長雖然完成一統天下的心願，但在慶祝的宴會上，見櫻花仍如昔年盛開，曾經互相愛慕的女子卻已不在身邊，不由悵然。

　　曾經，他要求她放棄等待，另嫁他人，可事到如今他才發現，便是心懷大志的自己，也無法輕易放棄摯愛。

　　不知東方姬近況如何的他，見到飛鳥從空中落下的白羽，忍不住將心意化為和歌，低聲吟詠。他只能將希望遙寄飛鳥，期盼牠能捎來戀人平安幸福的佳音，卻全然不知道，始終等待他凱旋歸來的東方姬，早在他完成統一大業的前一年，便已病歿故里。

　　自然，因為我已先行看過劇本，所以才能提前知曉後面的發展。

　　此刻，臺上的餞別場景中，東方姬的劍舞即將開始。

　　著上女裝的山崎先生，舉手投足間既有女性的媚態，亦有以武眷身分自居的傲骨。

　　一首和歌唱罷，他執劍而舞，出鞘的長刀在月光下閃耀淡淡的銀芒。婀娜的身姿與嫻熟的劍技合為一體，流水般的動作沒有絲毫停滯，翻腕柔如花綻，揮刀迅如驟雨。原本略帶哀傷的神情在一次飛旋回身之後，只餘最單純的果敢。

　　他的衣袖翻飛間，千般裊娜，萬般旖旎，猶能看見舞臺後方的櫻花靜靜飄落，似在暗喻東方姬最後的淒美結局，也像是她為這次別離所流的淚。

　　我痴痴望著這樣的山崎先生，不知不覺中，往事與現實重疊，我彷彿看到昔日在與激進革新派的戰鬥中，他揮刀保護我的利落身影，一顆心都跟著緊揪起來。

　　愈發深濃的愛戀，竟是我在這齣戲中讀到的最苦滋味。2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MUhW5G3W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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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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