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月光照透不了雲層。一名看來三十多歲的男人站在窗前，手上馬克杯的熱氣不時給玻璃附上一層霧水，除了他的光頭，恐怕沒什麼特徵值得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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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歲的年紀，望著窗外，通常會回想自己人生有何成就吧？他想。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PFc2foTa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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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第一個念頭卻是：現在天氣太冷了，泥土一定更難掘。真荒唐。
男人雙手捧杯溫暖凍壞了的手掌，或許快下雪了。他審視起杯身，原來是前女友送他的杯子，他沒捨得丟，比起前女友，死物其實更討喜，起碼讓他記得一丁點溫暖的回憶。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RarzGL3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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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初戀直至第六任的女友，他可以一一數出名字，也記得一起的回憶，卻不記得半分心動。也不是說他花心或喜歡曖昧，只是每段感情終歸失敗，像到了某年紀還未婚的他，或許便會懷疑真愛是否存在，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有愛人的能力吧？
男人轉向書桌，枱燈還亮著，他把杯子放在人手旁。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jCyC9ZOc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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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人手旁。
冬天的好處是屍塊沒這麼快腐爛，不好是不能開暖氣。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QmhqCz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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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天氣，冷死了。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MRtt86D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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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手放入冰箱許是好選擇，但......他還想再看多一會。
它就靜靜躺在那。冰冷的觸感，柔軟和淡淡臭味暗示它正解凍，這種多關節的構造使人莫名激動。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Qbk7sWR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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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她素未謀面，他不請自來參與了她的葬禮，親眼看著她下葬，最後也是他，把土挖開，把尚新鮮又僵硬的那隻手砍下來。
「明明說好不在自己城市動手的，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SIdzcgPD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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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在幹什麼。」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tkR63mf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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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了下來卻不敢再碰那隻手。
客廳整潔得很，男人觀望玻璃櫃內的收藏品，不是面具就是相機。在這座城市有這般空間可不容易，他的工作讓他付得起有餘，惟一壞處是要常出國公幹，而那些有異國風情的面具就是如此得來。
同事友人也對這興趣見怪不怪，他們最多會說:「奧曼先生的品味我們果然不懂啊！」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TFyDYyIV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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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他只能打哈哈混過去，其實他真的不喜歡別人談論他的面具。
有一些面具他一直藏著不給人看，例如自己製造的，又例如......他的第一個面具，一個黑色的防毒面具，但也不算意義上的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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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全名是迪因．奧曼，兒時的他十分孤僻。在迪因印象中他家境可謂富裕，商人的父親，生了四兄弟姐妹的後母，而他則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交給傭人與家庭教師照顧即可。
幾個月，又一年，他們才發現這位小少爺不願意說話，緊張得很。於是他沉默，更沉默，這樣做父親就會來看他更多了吧？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nBgOgPb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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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沒有。
萬聖節時父親來看望過他，很快又走了，迪因知道他是趕着見另外的孩子，一起準備服裝一起準備糖果......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9QaGUas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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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因很乖沒抱怨過，也僅僅換來父親的一句「我知道你最乖了」。
乖，到底有什麼用，還是因為自己沒另外的孩子般會說話、不討喜？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rHkQ0yfW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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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因對萬聖節那天發生過什麼很模糊，其他人說他把別家孩子打得半死，害父親賠了筆錢。可是迪因只記得那個廉價的面具，塑膠物料印有移位的紅黑顏色，是個卡通的吸血鬼面具，多可愛，就像吉祥物。
就像吉祥物，他戴著面具，自信、有禮、嘴甜舌滑惹得人人稱讚，即使過了萬聖節他也依然帶著，睡覺也帶著，從某種意義來說這就是他的「小被被」。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mzxfnhm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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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父親來打了迪因一巴，嫌他嬉皮笑臉，把面具扔掉。他又開始沉默。
迪因現在知道，是他戴著面具打了人，還一副沒事的樣子，讓父親不滿意，可是他還是惦記那個面具。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G6GvCvrl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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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面具許是種補償心態。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064dvYZ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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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防毒面具被迪因撫摸著，小心得仿佛有生命。套上去，面具完全包覆了頭和頸，他喜歡雙手摩擦、探索那膠質的物料，這也是他理光頭的原因，讓面具變成第二層肌膚。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UsmLAxl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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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他有種荒唐的想法，如果自己毀了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戴著面具生活了吧？
在外地久待時他會帶上面具，並搜集有關當地墓地的資料，趁著夜深人靜時挖開墳看看，甚至撫摸骸骨、拍照，然後再掩埋，沒更多動作。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UTbr7APh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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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拿走「紀念品」，多人拜祭的也不好，當地法例嚴苛的則避免，有時他乾脆賂賄守墓員，反正沒人知道就沒人在乎。
迪因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那些冰冷和腐敗深深吸引他，醜惡同時亦永恆。他們曾經是人，只是不會反抗、不會離開，讓你為所欲為，他迷戀屍骨更甚於活人。
勾起書桌上的她的手指，還是僵硬，迪因不在乎，他慢慢地玩弄、勾勒着指骨線條，直到指縫盡頭，有如賞識精緻的藝術品。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dbyawFgZ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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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他記得是如何高舉鏟子，往手腕關節處砸下去；他記得第一次看見她時，那被縫上的唇與蒼白身體；他記得觸摸她時，那不止於性的衝動和欲望，這算是愛嗎？
迪因抱著頭呼吸急促而沉重，透過面具的聲音混雜著嘶嘶聲。砰砰！他記得自己犯了什麼錯。
該死的，怎麼會忍不住在這裏動手，怎麼不帶上面具。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O78x249M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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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敲門聲。
就在他砍下那女孩的手時，身後傳來快門的聲音，那女子要挾他給出家裏的地址。有一瞬間他想一鏟子砸向女子的頭，可惜她作勢要大叫，守墓員崗位離這不遠啊，要挾得真他媽的到位。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iDlLr0W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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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不會那女子當下不敢報警，事後警察找上門來吧？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IIQa1Z7y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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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屍在這裏是損害他人財物，但他的個人聲譽則是另一問題。
迪因透過貓眼，卻發現是那個女子，走廊內無其他人。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9uU2O3CuW
沒警察？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qp3hbEy0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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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把面具脫下，道:「等等，來了！」
門一開，右手抓著對方衣領一扯，對方踉踉蹌蹌被帶進來了。砰的一下，門關上了。
迪因原本還想捂著對方的嘴，誰知她一絲聲音也沒發出。那是個年約二十多歲的女子，有白色短髮，頭戴寬邊帽，歌德風的衣服已經被扯亂，白皙的一吋肩膀暴露於空氣中，她喘不過氣來，眼睛濕潤，眼角下還有一點嫵媚的淚痣。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yV6n0EV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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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嬌小了，若迪因用手臂勒住她那纖細頸項，一拉一提，幾分鐘，她便是他的了，甚至比那隻手還好。
「你想怎樣。」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P7q0J4S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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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已經沙啞得不像他了，或者對方是為了錢，或者唬弄一下就搞定，他必須克制着理智......
女子瞧了瞧他身後，迪因知道那是書桌的位置。女子搭上在她胸前的那隻手，微笑開口：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oDvoaU2i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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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這樣嗎？別急。」
她的口吻像是安撫、掌控一隻動物，十分自信。迪因迅速抽回手，不安，他剛剛注意到女子的另一隻手還提着一行李箱。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6za6pAT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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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徑自走向書桌，把長方型、有點古舊的行李箱放在椅上打開，不知拿出什麼東西，轉身，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QgO0qTLNN
是頭骨。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omun3d5W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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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因很清楚，是貨真價實的人頭骨，而箱內突出的肋骨似乎暗示還有一整副白骨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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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你很久了，我親愛的奧曼先生。」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dZFRJpv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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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笑了，瞇成月牙狀的眼睛牽動淚痣，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BuNt1nAT4
不是對着奧曼先生，1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WuZ6taYQx
反對着懷內頭骨，笑得令人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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