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在這裡借宿了一宿。
隔天早上才動身出發,他這次沒有說要前往何處,他會先前往庇護所邊境的軍事處,屆時才有更詳細的指示。
離去前,他強行將傑克擁入懷中,給了他一個臨行的擁抱,傑克向來不擅長這種互動,雖一臉嫌棄,但還是沒有抵抗直到他放手。
他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有些滄桑有些悠長。
查爾斯走後,一切又恢復寧靜。
瑪莎說要去市集買些食材和日用品回來,她總會詢問傑克要不要一起去,就算他每次的回答總是她能預料得到的拒絕,她還是不嫌麻煩的多問一句。因為她看過他偷偷從窗戶看出去,看那些笑著鬧著經過圍牆的同齡孩子們,有時你追我跑、有時運著手中的籃球,拍擊而砸到地面再彈回手上的聲音鏗鏘有力。
他肯定也想過能成為他們的一份子。
也許是身體上的殘缺讓他連心靈都缺了一塊,在社交這方面他可以說是差得可以,他足不出戶,能作為他的朋友的人,一個不在了、一個四處征戰、而她則是走不進他的心裡。像是封閉了自己,不讓誰去打擾。
他需要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他的寂寞有個宣洩的出口,他喜歡種植植物。
屋子外有一片庭園,主屋大門前是一條石磚步道,步道左右兩旁種了兩排灌木叢,被步道分成兩邊的庭園,左邊種菜右邊種花。石磚步道一直延伸到了圍牆大門,樹木相鄰著圍牆種植,夏季開花結果,冬季落葉殘枝。
傑克在石磚步道上來回滑動,替植物們澆水,這些天陽光普照,需要勤勞點替他們補充水分。
這幢宅邸位在庇護所的東南方,距離社區有段距離,兩者之間還隔著樹林。父親還在時,庇護所裡的人們都十分敬仰他,他教導人們如何種植,自給自足,包裹住庇護所周圍—由上到下由左到右—的那層防護罩據說便是出自父親之手。
而現在,大門不再敞開,不知道的小孩們管這裡叫鬼屋,再沒有人會來這裡。
傑克抬頭望向天空,這片藍天白雲是防護罩投射出的假象還是真正的天空,他無從得知。他注意到了,從研究室的窗戶散發出了綠色的光芒,閃閃爍爍明明滅滅,是昨天動到了什麼儀器嗎?
他趕緊地朝研究室的方向前進,石磚步道使輪椅有些顛簸,可他心裡急,手上推動輪子的動作越發急躁,好幾次險些向前撲倒,只是短短的幾步路,他卻顯得格外狼狽,喘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頻率就像那綠光一明一滅。
上了升降梯,他按下了上升的按鈕,卻沒有動靜,又用力了拍打幾下,升降機只發出了幾聲咔嘰的機械噪音,依然絲毫未動。
去他的。
傑克一拳砸在按鈕上,升降梯發出了一聲悶響,總算開始動了。左右的晃動幅度大,不太平順,他只能抓著邊框好讓自己不會亂動,他覺得早上喝的那一大杯燕麥奶已經衝到喉頭,好似下一秒便會像嬰兒吐奶一般全吐了出來。
終於來到了研究室門口,與心臟同步的波動越來越明顯,他將手放在了門板上感受,同時也將另一隻手放在左邊胸口,這究竟是儀器即將爆炸前的醞釀還是什麼?
他將手指摁在門框旁的指紋辨識器上,發出嘀哩嘀哩的確認音效,門開了。
推開已解除鎖定的門,綠光從門縫一點一點的洩漏,隨著他將門帶開的動作,他整個人都被綠光給籠罩了。
這光比從屋外看起來還要來得強烈,著實刺眼。他舉起了手擋在眼前,試圖從指縫中看清光線的來源,卻眼前一黑什麼也看不見。
傑克。一個聲音呼喚著他,像是直接在他的腦海中說話一樣。
是誰?傑克沒有開口說話,同樣在腦海中與未知對話。
傑克…
突然間,一股清香撲鼻,如同身處在森林裡被芬多精洗禮一般的清新舒暢,猶如新生被捧在手心裡呵護,像一絲不掛地將整個身子埋進了雲霧之中,柔軟且舒適。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眩目的綠色光芒已消失,研究室還是和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要找出究竟是哪裡不對勁,就比找碴遊戲更難上許多。
充滿疑惑,卻也放下心來。
桌上的什麼吸引了他的目光,是他昨天種下的種子。他將自己推到桌子前,想觀察種子的狀況,卻又想著才過了一天,能看見什麼?
結果竟出乎他想像,種子發芽了。
從略為乾涸的土壤底下冒出來的,因生長過程中的挪動而稍微露出的種子,尖端的部分往左右兩邊裂出一個縫隙,長出了大約一公分高的新芽,末端是對生的嫩葉,上頭有著細微的絨毛,著實可愛。
傑克訝異,只消一夜的時間便長這麼大了,原本的不經意開始有了些期待。
是外星來的嗎?他看過各種外星植物的圖鑑,個個張牙舞爪,有的有會食人的囊袋,有的會吐出綠色紫色的毒液黏液,有的在土裡爬有的在天上飛,與其說是植物,還更像是動物。
但沒有一個像他眼前的小綠苗一般,這樣溫和這樣順從,毫無攻擊性。彷彿可以感覺到他光合作用的過程,當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在他的根莖葉、他的每個細胞中流竄的能量,帶動了循環,像在呼吸一般,他的葉片會輕輕地晃動。
他似乎耐旱也耐濕,在乾涸的土裡發芽,而此刻傑克再次拾起水杯替他添水,慢慢浸濕土壤,水珠閃閃發亮熠熠生輝,在他的葉片上滾動,凝聚成更大的水珠,無法承受住重量,水珠便滾落到土壤上。
傑克想著,明天再來看看他。
出了研究室,上了升降梯,這次的動作和緩多了,在按第三下按鈕時,升降梯總算正常動作了,當他下到一樓,瑪莎也剛好回來了,她過來幫忙他推。傑克聞得到她身上有些芫荽的味道,雖然他說不上喜不喜歡,但是瑪莎煮的他都願意吃。
但他現在更關心一件事。
「瑪莎,升降梯再麻煩妳請人來修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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