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客行的雙眼仍然緊閉,濃密烏黑的睫毛與一頭比雪還白的長髮感覺不似平時認識的老溫了,少了份邪氣,多了份凜然,那唇紅如血薄如紙不禁讓周子舒嘴角笑了一下:「你還說我薄唇絕情,你看你又比我好多少!」褪去全身衣物的溫客行半坐在溫桶裡頭,周子舒時不時顧著火,時不時幫梳頭,又時不時的摸著水溫,簡直比奴才還要奴才了。「老溫阿!你個他奶奶的熊,老子還沒這樣服侍過誰,等你醒來後有你好看的!」雖是這麼說,但子舒的眼神卻充滿著對老溫的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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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舒,陰陽冊裡的返陽術的確對剛死之人有所奇效,制丹藥材能補足真氣,真是妙哉!但我擔心的是,溫兄是因為經脈俱斷而亡,此術把人救『活』是無疑,但在人體經脈修復上卻不知能成上幾成。」周子舒想起當日武庫之門大開後,成嶺攙扶著已是傷心欲絕的自己,而七爺與大巫讓老溫入雪而眠的畫面,有一霎那,他真是恨透的自己,為什麼自己要設立出七竅三秋釘的酷刑,根本是自己害死了溫客行。而大巫的這一段話儼然成了周子舒心中的結,未知的事情太多,他能醒嗎?醒了後,依然如初嗎?假如武功盡失甚至成了百年廢人,老溫豈不是生不如死?
武庫大開那時,深秋已盡,初冬乍到,而今已是深冬春藏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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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武庫已不再是江湖上人人爭奪的幻象之境,與其言各大門派的掌門大多都死於鬼谷大戰之中,但倒不如說是死在人性貪婪與固守門風之下,連毒蠍跟五湖盟盟主趙敬都葬於離武庫之路最近的雪崩當中,中原武林如今一片死寂,不知道是否也恰合了四季山莊二師兄甄衍的願。
只可惜現在的甄衍也看不到肅清後的武林大地,現在的他正浸在滿是珍奇藥材的溫桶中虛晃神遊,神不附體但也樂見最愛之人日日幫他洗身擦背。從了無生息到氣若游絲,已是這三個月內最大的進展。這日,周子舒正在偷閒整理武庫藏書,難得視線沒有落在老溫身上,卻在此時,溫客行全身抖了一大動,水溢滿地,又在一瞬間,恢復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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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溫,老溫!」周子舒終於等到了,他瞳孔綻大卻又不敢過於激動叫喊,深怕一不小心就逆了溫客行的血,「沒關係,我等你,我知道你在努力。」子舒此時早已完全卸下了對同性之愛忽游忽離的偽裝道袍,完完整整的全面接收溫客行那炙熱無私的愛,全身顫抖著捧起已泡在溫桶裡略顯浮腫的雙手,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老溫感受到他。「曾經,你問過我,你在我心中是什麼?我現在回答你,是我的命。」曾經面對溫客行的熱切是如此的掙扎與抗拒,對上眼又別過頭的尷尬與按奈,傳統卡在兩人之中永遠只能以知己相稱,但現在都要準備做個百年老怪物了,他可不想要跟葉白衣一樣,只能在心中永遠存守遺憾,只要你醒,拜託你醒,天涯浪客,唯君與吾足矣,「求你了,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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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又過了多久,入夜後的武庫更寂靜難熬,周子舒懸著一心累壞了趴在溫客行的肩邊打盹,突然間,他感覺老溫體熱瞬高,絲髮飄動,周也跟著重心不穩晃了一下而起身。「老溫,溫客行,我阿絮阿!」不對勁,老溫身上的溫度越來越高,好似裡頭裝了個火藥隨時要爆炸,周子舒立刻運行內力想幫溫客行穩定心脈,但溫客行體內經血紊亂無序,內力根本無法運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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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丹藥!」大巫當初利用陰陽冊的配方制煉成的續命丹丸,三叮三囑的告訴過周子舒,「這丹藥威力無比,必待他甦醒後令之服下,且需搭配汝之內力才能順行血脈,如半醒半魂切勿使用,恐有倒行逆施之慮。」但此時的溫客行只見他滿額珠汗全身抖動不止,雙眼時開時閉彷若意志與體內正在搏鬥,周子舒在一旁急壞了,全身上下只剩下這一顆救命丹藥,卻天人交戰的不知是否該給溫客行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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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武庫裡四濺水花,溫客行宛如拿命拚般的尖喊一聲,雙眼充血瞪大,裸身旋空飛上,露珠覆身而後爆衝四方,堂堂天窗首領周子舒也逃不過被這溫桶續命之水的重擊而吐血。這時的溫客行宛如瘋魔,比殺掉前鬼谷谷主時那眼神更邪更惡,他空洞的望向周子舒一眼,再環顧四周境地,同時拿起身旁的布衣蔽體後就往武庫大門衝去,周子舒見狀立刻追趕過去,「溫客行,你醒醒!」,但此時的溫客行早已打開大門機關奔往深不見底的雪山外崖墜下,「世人皆負我,舉世皆可殺!」周子舒想也不想的同墜山崖,「幸得君心似我心,既不能同生,與你同葬山雪中也是一大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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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緊閉,共赴奈何橋,周子舒笑了笑,殺人無數,老天還賞了他這麼好的結局,甚好甚好。直墜死亡之路彷彿路遙,神魂與軀體已然兩分,心滿意足之際,他怎麼望見了威風凜凜的溫客行就在身旁,不對,不是幻覺,真實的觸碰讓阿絮的心神再度合一,只見老溫一手環住周子舒的腰身,一手輕功直上,還燦燦的笑說,「阿絮,你怎麼總是要讓我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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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舒不可置信的看著臉色湛白的溫客行,兩人終於輕降於半崖邊的石洞中,「老溫,老溫,你,醒了!」夜黑的雪洞裡看不見兩行溫熱的男兒淚,但兩人卻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襯著落雪紛飛而顯得更加炙熱。「我這不是活了嗎?就跟你說過了,禍害遺千年,我不僅是溫大善人,更是溫老怪物了。」溫客行那獨有對阿絮的口氣與眼神又回來了,好久,好久,沒聽到這麼專寵的語氣了。子舒摸了摸老溫的臉,還俏皮的輕打了他一下巴掌,很快,理智硬生生的淹過澎湃的心跳,「快!快服下這顆續命藥丹,服下了才真能成百年老怪遺害萬年。」但就在溫客行要接過藥丹服下時,突然體內又是一陣的熾血狂竄,大吐了一口血,又再度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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