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者來自群星 - 018：動盪的夜晚是否由外來者平息

望著出手的男人，萊斯特攙扶起失去重心即將跌下樓梯的奈克，不過這麼做並沒有什麼意義，被貫穿頸部……就算是生命力頑強的野獸也會直接斃命，更別說比它們還脆弱的人類。

「奈克！」

還沒等其他人搞清楚狀況，白士的下一刀已經出手，刀刃劃開萊斯特的後背，雖然傷口不深，但也確實對他造成了傷害。

「你這傢伙在做什麼！」

阿塔從前方跑了回來，他拍開白士手上的匕首，強硬地將男人按在牆壁上無法動彈。

「萊斯特！奈克！」

「寶兒，你帶他們下去！其他人也是！這裡交給我！」

「欸？」

「快點！」

「我……我知道了！」

…………

白士側眼看著下樓的三人跟警備隊的治安官們，嘴上詭異的笑容依舊不減。

「你這傢伙，著了什麼魔？」

「復仇……復仇啊！肯定的吧！一定是丹索來復仇了！」

阿塔一時語塞，抓住這點的白士像是嘲笑般嗤笑道——

「真虧你是船長……不這麼做的話……大家都會死啊！全部人……都會像堤一樣！」

「你冷靜一點！什麼丹索，什麼復仇！難道這就是你殺人的動機嗎！？」

「已經……開始了……復仇已經……大家都會死……不論是你們！還是這座島上的人！已經……太晚了……丹索他——」

…………

那是白士的最後一句話，聽不到完整的訊息，這也是無可奈何的。畢竟他說到一半，腦袋就爆炸了。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腦袋爆炸了。

大腦與骨頭全部像是氣球一樣爆裂開來。噴濺而出的腦液劃過眼前，差一點就接觸到眼球。

…………

……………………

近距離見證這一幕的阿塔……忍不住吐了出來。他的手臂一時無力，因此被他控制在牆壁上的白士癱軟地滾下樓梯。

無頭屍體拖著哐啷的聲音翻滾而來，撞開擺設的木桌、矮椅，最終在其中一位村民的腳邊停下——

「咦……不要啊！」

「呀啊————！」

村民們的尖叫更勝方才寶兒的聲音，拜這些叫聲所賜，村子更遠處的人們也聚集了過來。

「發生什麼了？」

村長。

「商會的大家……橫一弟弟！」

榭莉亞。

「可惡……已經到極限了嗎……」

還有希。

…………

……………………

為了控制住場面，村長將閒雜人等驅離屋子，讓村民們待在廣場。

他老人家拖著駝背的身子硬是來回跑了三趟，先是確認狀況，再來是處理船員們的屍體，最後是將狀況委婉轉述給村民們。

商會的船員們聚在一起，榭莉亞、橫一和希也跟他們在一起，當然，還有被希強硬搬過來的仍然陷入昏迷的阿迪。

為了安撫他們的情緒，三人費了一番口水。

不過即便表面上有所好轉，但誰也不知道心裡是怎麼想的。

——現在一定難以接受吧。

希看向那座飄散出死亡氣味的建築物，默默嘆了一口氣。

「各位！我知道你們現在很困惑，很害怕，但是請不要驚慌！守護神會保護我們！過了今夜，一切都會有所好轉！」

村長站上講台，試圖藉由守護神的存在平息現在的不安。

但是，對於親眼目睹那份慘狀的人們，這點沒有根據的言語根本毫無作用。倒不如說，還有反效果。

聽完村長發言的船員們非但沒有覺得安心，反而莫名湧現出一股怒火。

看見萊斯特想找村長理論的表情，橫一出言勸阻——

「不……現在就……算了吧……跟村長吵架……也改變不了什麼……」

「橫一說的對。我現在也相當難過，奈克、白士、堤……他們都是我的夥伴，是一同踏上大海的家人……他們的離去，我難以接受。但眼下並不是執著於村長那番不負責任言論的時候，我們應該要想辦法確保安全。這座島上已經沒有我們能夠安穩棲身之處了，我認為……」

阿塔瞥了一眼至今為止都還沒清醒的阿迪，接著說道——

「……要離開這座島。」

與其待在這裡等死，不如挑戰自然的暴風圈。前者一定會死，但後者還能賭那一絲存活的可能性。身為船長的阿塔，做出了決定。

在眾人附議的前一刻，村長率先對村民們下達指令——

「各位！今晚大家就聚在一起吧，我們先在北邊的糧倉集合，等到夜晚過去，一切都會有所好轉的。」

——北邊……糧倉……？

…………

聽見記憶中的關鍵詞，橫一下意識地摟住希的右臂。

橫一知道，只要去了那裡，迷霧就會洗掉大家這一晚的記憶，一旦沐浴在紫色的迷霧裡，大家都會……變得奇怪……

所以——

「……不要……希……不要去……拜託你……」

橫一以哭腔乞求著，一邊忍著複雜的情緒，一邊暗自發抖。

不想再次體會那種無力感，那怕只有希一人也好，絕對要制止村長的詭計。橫一想著想著，不爭氣地的流下眼淚。

看見少年如此可憐的表情，希沒有立場拒絕。

「……我們不會去的，橫一。」

他拍了拍橫一滲出水滴的臉蛋，為他擦去鼻涕與淚水，用自己堅毅的眼神帶給橫一些許勇氣。

——是啊……你一定很害怕吧。

接著，希提高了音量向台上說話的村長喊道——

「村長先生，您真的要將這件事平息過去嗎？您自己也應該很清楚才對，即便失去了記憶，事件也沒有結束。您還要繼續盲目信仰『守護神』嗎？」

全場的目光聚焦在希的身上，可即便承受了這麼多質疑的眼神，希也不願退縮。

「你……你在說什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您所信仰的『守護神』沒有能力保護這裡的村民。這是事實，看現在這麼糟糕的情況就知道了，您沒有資格否認。」

…………

冷靜了一拍，村長拋來尋求共情的視線——

「庫魯希……你也是理解我的吧！我們現在只能依靠守護神了啊！」

村長的氣勢有些薄弱，他試圖用眼神引導希的話語，可並沒有生效。

「事到如今，說出真相吧，村長先生。」

「…………」

村長閉上眼睛，醞釀著此時的情緒。

下一秒，他終於拋開「村長」的穩重，指著希破口大罵——

「還不都是因為你們來的緣故！你們這些可恨的外來者……硬要破壞我們島上的和平！為什麼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這一百年來……大家都和平生活在島上……明明是很幸福的生活才對。你們……就是瘟神，捅出這麼大的婁子！還要我為你們擦屁股？你們難道不覺得自己很自私嗎！」

希沒有回嘴，他靜靜承受著村長無理如炮火般的指責。

「要不是你們在島上埋那種東西！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你們的同伴也不會死，這都是你們自作自受啊！」

把最後的氣話說完，村長喘著大氣，身子一軟，差點滾下講台。

這席話聽得橫一一頭霧水，什麼東西？埋了什麼？

「吶……小希……你難道是在跟村長吵架嗎？」

「是啊，榭莉亞，但在我們繼續吵之前——阿塔先生，你難道不說點什麼嗎？」

希銳利的目光掃過阿塔與其他船員，他們從剛剛開始都不發一語，至於現在，他們的表情比起「沉默」更像是某種「糾結」吧。

「希……你知道了嗎？」

「畢竟阿迪偷偷摸摸的技巧一點都不成熟。我本以為應該不用留意才對，可沒想到那卻是關鍵。被你們埋在南岸森林裡的那個，是什麼？」

回憶浮現於眼前，在阿塔商會造訪的那天，與希搭話的阿迪最後一個人在岸邊磨蹭了許久才回到村子。當希重新返回事發地點時，船的殘骸已經被破壞得一乾二淨，找不出任何的線索了。可唯有那一處，有重物拖行的痕跡。

阿塔仰頭看向漆黑的夜空，看來他已經做好了覺悟。

「那是我們航行途中意外離去的夥伴，名為丹索，我們商會最初四人的其中之一。他在我們這次航行途中，因為與阿迪跟奈克他們兩個有報酬分配上的爭執，在面對巨大浪潮的那一刻，丹索撞上了奈克的匕首，就此天人永隔。」

「也就是說，被阿迪埋葬的，只是一具屍體對吧。」

「是……因為這件事太不光彩，我也不希望大家認為我們是殺人兇手，所以選擇把這件事隱藏起來，對不起。」

就算鞠躬並不能改變什麼，但阿塔還是想為了隱瞞這些事道歉。

不過既然是屍體的話……

「當時看的到，不是幻影。」

那時希前往倉庫見到的船員人影，長相雖然記不太清楚，可仔細一想，的確跟交流過的船員們不一樣。本來希還以為那是怪物設下的幻覺，但有阿塔的背書後，他也確信了——當初看到的，正是那名被當成屍體遺棄的男人丹索。

——可為什麼還是會以「人類」的姿態復活？這座島的機制應該不是這樣的才對。

「小希……可以稍微解釋一下嗎？我跟橫一弟弟，都在狀況外呀。」

「嗯……榭莉亞應該沒辦法理解吧，抱歉，之後有機會的話一定會詳細地解釋給妳聽。橫一，你還記得我們組成同盟的那晚，我跟阿塔先生他們一起去找村長嗎？」

「嗯……原來……希還記得……」

「多虧了村長先生那晚與守護神們精闢的解釋與行動，還有毅然決然把我帶在身邊熟悉『系統』的體貼。謝謝您，村長先生，我大概已經了解了。」

村長疑惑地張大雙眼，好不容易才組織好語言向他發問——

「——你難道……還記得？」

「是啊，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我還記得。不論跟橫一一起度過的夜晚，還是那晚您與守護神向我們發動襲擊的過程——我全都記得。」

「等等，希，你在說什麼？我……跟你去找村長，不是為了打掃教堂嗎？」

「不，事實並非如此。那位自始至終都在隱藏祕密的村長，您認為呢？」

窸窣——窸窣——

希注意到身邊的聲響，他立刻拍了拍橫一的肩膀。

「橫一，看看自己身邊。」

「欸？唔…………我知道了。」

橫一收到了來自希的指引。他奪過阿塔腰間的匕首，一個轉身閃過朝這裡突刺的觸手，藉由旋轉的力道割下那團碩大的肌肉組織。

漆黑的怪物發出尖銳的音頻，從這棟建築物跳到另外一層建築物。

當村民們注意到怪物的存在時，他們慌張地亂竄，不過越來越多的怪物將他們包圍，打消了他們逃跑的計畫。可即便如此，人們還在不斷移動著。

怪物築城的牆壁將整個廣場包括建築物在內全數封鎖，雖然怪物與怪物間有些許縫隙，但村民們大概也不願意接近怪物吧。

「那……那是什麼！怪……怪物嗎！」

「榭莉亞姐姐……不用害怕……我會……保護妳們的……」

「殺了堤的就是你們這種東西嗎！萊斯特！寶兒！躲在我身後！」

…………

混亂。

可在這片混亂之中，又飄散出了更加混亂的味道——

「呀啊———！殺人了！」

「不……不要過來！不要啊————！」

人群之中有幾人倒了下去，大家躲開倒下那人，卻又被某種尖銳的刀器命中要害，也成了倒下的一員。

怪物們鮮紅的大眼來回扭動，看樣子它們也陷入了困惑。

其中幾隻乾脆直接跳入人群，以它粗壯的觸手限制住村民們的行動，維持秩序。

「果然已經無法收拾了，這下……該怎麼辦。」

目前的事態，已經不是說制止就能停下的情況了。

「小希……現在到底……」

「榭莉亞，阿塔先生們也是。或許這些話會令你們感到困惑，可我還是要先提醒你們——那些怪物並不會傷害村民，不需要特別擔心別人。它們只是不得不在這種時刻現身，畢竟現在的情況十分糟糕。」

「你是認真的嗎？有越來越多人倒在血泊中了！你還要幫怪物說話？你難道跟這些怪物是一夥的？」

阿塔掏出另一把匕首，以刀尖指向希。

「喂！阿塔！你在幹什麼呀！」

「堤因為這些怪物死了，阿迪也被這些怪物攻擊，你難道還要站在怪物那邊嗎？難道……是你跟這些怪物一起攻擊了阿迪嗎？」

「不，你冷靜一點，攻擊他們的不是這些『守護神』。」

「你要怎麼證明！」

…………

銳利的刀鋒劃過眼前，但在命中之際，被橫一手中的匕首彈開。

…………阿塔看來失去理智了。

「橫一，你願意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就算……你站在怪物……那邊……我也願意……相信你……因為……我們約定好了。」

「……謝謝你，對不起，那個……瞞著你……」

橫一搖了搖頭，向希表示不要在意。

「…………我現在……好像……能夠理解了……當初你對我說的……那些話……讓我看看身邊……原來那不只是……精神層面的意思……」

——原來……希一直……都被怪物……監視著啊……

阿塔厚重的拳頭朝橫一這邊打了過來，但還沒等橫一做出反擊，對方的行動突然停了下來。

「不……不會吧……」

榭莉亞發出驚訝的氣音，看著刺入阿塔後背的小刀，摀住了嘴巴。

順著刀身、刀柄往那人身上看去……

寶兒正傻笑著，將冰冷的鋼鐵送入更深一層的組織。直到刺破了臟器，她才滿意地放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寶……寶兒？」

「哈哈哈哈……我送你的禮物還喜歡嗎？船、長？」

「……你是……丹索？」

…………

天邊劃過流星雨。

拉長尾巴的光帶似乎正在往這座島下墜。

即將砸上地面之前，流星漂浮了起來，形成巨大的風壓吹散了村民與怪物。為首的船艦打開艙門，裡面的人們手持莫名的武器一躍而下。混亂的現場因此得以平息。

其中衣著顏色不同的男人打開頭盔，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他上下打量著腳下還在蠕動的觸手怪物，一槍擊碎了它發光的眼球。

「喂喂，都不准動，這是命令。」

…………

混亂與詭譎的夜晚，由從天而降的人們，澆熄了黑夜中燃燒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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