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是新來的吧！應該有耳聞過河邊小菫吧。」我看著新來的女孩那張還有點稚嫩的臉。
「喔！有啊！有人跟我說只要在半夜兩點時到外面那條河邊，輕聲呼喚小菫，就會出現一個女人從河裡走出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啊！好可怕喔！」那女孩睜著大大的眼睛，神情既好奇又害怕。
「呵！是不是真的會出現女人我是不知道啦！但是妳想不想知道小菫的故事？」我輕笑了一聲，新來的孩子總是這麼單純，總是讓我忍不住想欺負。
「喔！好啊！我真的很好奇河邊小菫。」女孩興奮的說。
「聽好囉！我只會說一遍。」我裝作嚴肅的樣子。女孩馬上朝我靠近準備仔細的聆聽。
＊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小菫出生在一個偏遠的村子裡，那是一個純樸封閉的村莊，因為村民們大都是務農維生，所以教育水平低落，大家僅僅是識字而已，也從不覺得讀書有什麼重要的。而這裡就好像被詛咒般，每個村民一輩子都待在這裡，就連那離開的念頭也不曾有過。村民們大都還是遵循著舊時代的傳統，什麼男尊女卑、女子無才便是德、家醜不可外揚等等這些想法依然深植每個人的心中。
這裡的女孩只要來了初經，家人們就會開始替她尋找適合的結婚對象。畢竟女子就是個賠錢貨，越早嫁出去越好。有的時候不見得能剛好遇到年齡相當的對象，所以丈夫的年齡可能大很多或是比較小也是常有的事。
小菫已經十四歲了一個星期前來了初經，她害羞的跟她最要好的朋友小娟說了這件事，還說爸媽正在幫她找對象。小娟卻是表面上裝作很替她開心的樣子。
小娟其實跟其他人都不一樣，從小就很喜歡小菫，那種喜歡不僅僅只是朋友，是一種更強烈的、想要佔為己有的喜歡。不管小菫去哪她也要跟著去，而現在到了婚嫁的年紀她們終究是會分開的。小娟也為了結婚後兩人會分開這件事而感到害怕，但是仔細思量後她覺得其實嫁人了也沒關係，只要兩個人都還在村子裡那她們還是可以天天膩在一起呀！
也許小娟的那份執著一直就是錯的，那注定會將兩人帶向悲慘的結局。
就在兩個女孩每天熱切地討論著嫁人後的事情時，這個小村子出現了外人。那是一班歌仔戲團，他們表示自己是剛成立的團，還沒什麼名氣所以總是到處去到各個地方表演，希望漸漸打響戲團的名聲。村民們從沒有真正親眼看過歌仔戲的表演，只在電視上看過，大家都非常興奮，於是村長與團長說好了讓他們每天晚上在廟前的廣場表演，預計待上三個星期。
就這樣隨著戲團的加入村子久違的熱鬧了起來，幾乎人人都在討論著，當然小菫跟小娟也是興奮的期待著。每天晚上兩人都會到廟前看戲，不管是什麼戲碼都能看得津津有味。有天晚上兩人見面時，小菫說她白天無意間認識了一個戲團的男孩，叫阿揚今年十八歲了，在戲團已經待了一年，常常到各地去所以知道很多的事情。小菫開心的介紹著這位新朋友，但是小娟卻只是冷冷地要小菫別太相信村外人。
從那天開始小菫常常和阿揚見面，她也會將從阿揚那聽來的關於都市的見聞都跟小娟說。
「小娟，自從認識阿揚之後我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有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小菫有天突然這麼說。
「是嗎？戲團的人天天在外面跑當然知道很多事，但那又怎樣。」小娟已經厭煩了這些外面的故事，她現在只希望戲團趕快離開村子。
「小娟，我們其實可以過更好的生活的....你知道都市的女孩都會去上學嗎？ 還會讀很多書。她們也不會在我們這年紀的時候就結婚，她們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阿揚說我們村子很封閉，我跟他說我們從沒有離開過這裡，他還覺得很驚訝呢。」小菫一副真相大白的樣子跟小娟說著。
「阿揚才跟妳認識沒多久你就這麼相信他？我們生長在這個村子大家都是這樣生活，我從來沒懷疑過也覺得沒必要。而且那個阿揚雖然去過很多地方，但是誰知道是不是都是騙人的，妳又沒去看過。」小娟不服氣地反駁，她希望小菫不要受外人的影響。
「所以呀....我打算自己親自去確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小菫一臉下定了決心般的看著小娟。
「蛤！？你在說什麼呀？妳要離開村子嗎？妳瘋了嗎？妳要怎麼離開？離開後又要怎麼生活？」小娟皺著眉頭驚訝地說。
「戲團再過幾天就要出發到別的地方了，我跟阿揚說好會偷偷躲在車子裡。阿揚說我可以跟著他們，到都市後他會幫我找份工作，我可以過我想要的生活。」小菫的聲音裡充滿著嚮往與希望，讓小娟內心惶惶不安。
「為什麼一定要離開？待在這裡不好嗎？妳認識的人都在村子裡呀，還有我也在這裡呀！我們不是說好以後孩子們可以結婚，這樣我們就不會分開了。但是現在妳要永遠離開我嗎？」小娟的語氣有點悲悽，她一定不能讓小菫離開。
「我想離開，既然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我就不能假裝自己不知道，然後這樣平庸的度過一生。我想要像都市的女孩一樣去讀書、去工作....而不是在村子裡結婚一輩子被綁在這裡....小娟，妳...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我們可以一起生活的。」小菫眼神盼望的看著小娟說。
「什麼！？要我跟妳走，妳瘋了嗎？我是絕對不會離開村子的，我一輩子都要待在這裡，死也要死在這裡....所以，小菫，別走好不好？我們是注定要在這裡的啊！」小娟的情緒一下子激動了起來，卻又一下子變的卑微哀求著小菫。
「跟我走吧！小娟，我們不要被這個村子束縛了。我們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最後妳還是想回來那就回來，但是如果連出去一次都沒試過妳不覺得可惜嗎？」小菫看著表情慌亂的小娟，真心的希望可以說服小娟一起離開。她自己內心也是充滿不安，但是她的心依然堅決，她一定要離開去找到自己的人生。
小娟表情緊張地看著小菫，兩人沉默了一下看著彼此。最後小娟似是平靜了心緒，面無表情語氣淡淡地說「如果我不跟妳走，妳還是會選擇離開吧？那我想我們也沒有什麼好爭執的了，既然妳心意已決，我也阻止不了妳了.....希望妳.....離開這裡後能過得開心，能真的找到....妳想要的人生。」
「小娟，謝謝妳.....我是真的希望妳可以一起離開，但如果妳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了。嗯.....還有一件事要請妳幫忙，就是.....我要跟戲團離開的這件事一定要保密喔。如果被發現的話一定會被抓回來的。」小菫壓低了聲音說。
「嗯，我知道了。妳路上要小心喔。」小娟露出了微笑。
「等我安定下來後一定會寫信給妳的。」小菫不捨的拉著小娟的雙手。小娟也緊緊回握著小菫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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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到了戲團要離開的這天。就在戲團一行人開著車子準備開出村子大門時，突然從路旁跑出了一群村民攔住了他們。車子一停下，村民們立刻把他們圍了起來。團長下車和村民對話，後來團長帶著村長一車一車的察看，到了放置戲棚和道具的車子，一陣翻找後，從那裏面走出了一個女孩。村民中衝出了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婦人，男子用力抓著那女孩的手臂，對著她又打又罵的，婦人像是崩潰般的跌坐在地上哭喊著，那女孩縮著瘦小的身子只是不停地哭泣。
女孩走下車後，從前面某輛車中跑出了一個男孩，似是努力的想向男子解釋著什麼，但那男子卻只是步步逼近那男孩、表情猙獰的對著男孩大罵還作勢想要打他的樣子。後來團長趕緊將男孩拉回到車上，帶著戲團離開了。
這一切都讓躲在一旁樹後的小娟看在眼裡，她嘴角微微的上揚著。她看著小菫被她爸媽拖回家去。她以為自己的計劃成功了，成功的將小菫留了下來，可以再回到過去的生活了。但卻不知道在這個村子裡所做的一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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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沒想到平常乖巧的小菫居然會這樣，村子裡已經很久沒發生這種事了吧。」那天晚餐時小娟媽媽感慨的說。
「所以她怎麼就想逃走呢？這下村長跟她爸媽應該正在商量該如何處置她吧！」爸爸一臉嚴肅的說。
「這是什麼意思？要處置什麼？」在一旁聽著的小娟，覺得這對話越聽越不妙。
「唉，告訴妳也好，免得妳也犯了同樣的錯。」媽媽無奈地看著小娟說。「村子裡是容不下和男人私奔的女人的。從以前村子裡只要有到了適婚年齡的女人和不是父母婚配的對象私下交往、私定終生甚至是私奔，被發現了後女方都是要被處罰的。而那男人會被永遠趕出村子。其實也不只是未婚的女子，就是那有了婚姻的女人和其他丈夫外的男人廝混也是有罪的。」
「處罰？是什麼樣的處罰？」小娟有點焦急的問。
「所謂的處罰其實沒有實際的規定，一切都是由家中的父親決定，最後由村長做個見證，有需要的話會找幾位村民一起執行。以前曾聽過老一輩的人說過，有人是一輩子被關在家中不能和外人接觸，最後關到喪失了心志。有的人會被家中的父兄活活打死。在我小的時候曾經發生過某家的婦人和一個年輕男人不倫，結果那婦人雙腿被打斷後，就在後山裡自生自滅了。之後到現在就不曾再有過這種事發生了。沒想到.....」爸爸平靜的說著。
聽了這些的小娟冒著冷汗，突然大聲的說。「不是的，小菫不是要私奔，她只是想去都市裡看看而已，爸、媽妳們去跟他們說呀！小菫沒有跟男人交往啊！」
「沒用的，今天早上村民都看到了，有個男孩極力的想維護小菫，況且有村民說之前就有看過小菫跟那男孩在一起，所以這件事是已經定了....」媽媽難過的說。
「不行！這樣不行！我要去找她....」小娟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話還沒說完就衝出了家門。
小娟一路的奔跑，淚水也不停地滑落，她一心只想著要到小菫家將一切解釋清楚，然後小菫就會沒事了。
小娟跑到小菫家外的巷子口就停了下來，慢慢走了進去，遠遠就看到村長跟幾個村民從小娟家門口走出來。大家的臉色都很沉重。小娟馬上跑到小菫家門口，小菫爸爸開了門讓小娟進去。
小娟一下子解釋了很多，想證明小菫其實不是要私奔的，但是卻從小菫爸爸的口中聽到了事情的真相。
小菫被帶回家後，她爸爸就開始問話，因為知道自己已經沒機會走了，所以小菫就只能實話實說了。原來小菫其實喜歡上了阿揚，的的確確是為了阿揚而想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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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娟正在走向小菫房間，她被允許最後一次和小菫見面。小娟感覺有點懵懵的，腦袋還無法消化剛剛得知的消息。就在前一秒她還覺得小菫很委屈，但在後一秒她就不知道該怎麼想了。小菫為什麼要騙她。
小娟打開房門，看見小菫披頭散髮的坐在床上發呆。她的雙手被反綁在背後、雙腳也被綁在一起，她的臉也被打的鼻青臉腫的。
「妳怎麼....會在這裡？」小菫一看見小娟就哭了。
「我來是想跟妳爸媽解釋妳不是要私奔的....但是...沒想到卻是真的。為什麼要騙我？」小娟坐在床沿看著小菫說。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妳的。而且我說的也有一半是實話，我的確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想去讀書，想過不一樣的生活，但這些也都是因為阿揚，我想和他在一起......」小菫說著說著又留下了淚，她知道現在這一切都只是妄想而已。
「妳應該已經知道了吧！半夜的時候他們就要處置我了。」小菫一副認命的樣子，聲音中還帶著一點憤恨。「沒想到爸爸如此狠心，就只為了我在村子裡會讓他丟臉，居然連自己女兒的命都可以不要，媽媽也只會在一旁哭泣，我哥他還罵我是蕩婦....這樣的家不要也罷。要不是被發現了我現在早就離開了這個破地方了。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
「是我說的。」小菫話都還沒說完，一直沉默的小娟卻突然坦白了。
「....妳....為什麼....」小菫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小娟，她不敢相信背叛她的居然會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因為我不希望妳離開.....」小娟面無表情地說著，聲音也像喃喃自語，但是卻突然像是受了刺激般的表情猙獰了起來，她站起來低頭看著小菫說。「但是妳居然是為了要跟那男的在一起才選擇離開，為了一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人就要放棄我們一輩子的友情。我原本想來替妳求情的，還很後悔自己害了妳.....」
「但是現在想想.....也許這樣的結果也不是最壞的，這樣妳就可以永遠待在這裡了，我們也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對吧！小菫。」小娟對著小菫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笑容。
「小娟....妳瘋了嗎？我...可是要被殺死了耶，妳清醒點呀！小娟！」小菫驚恐的說著，想喚醒小娟的理智。
「我以後會常常到那河邊看妳的，有空要來找我喔！」說完後小娟踏著輕快的腳步離開了房間，只留下在床上哭喊著的小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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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娟的嘴上被貼了膠帶，她的哥哥無視於她的掙扎將她扛在了肩上。爸爸、村長跟幾個村民一行人靜靜地走向巷子外的那條河。大家將小菫放進一個麻布袋內，丟進了許多的大石頭，再用繩子將開口牢牢的綁緊後，合力將麻布袋滾進河裡。一行人看著那麻布袋緩緩地往下沈，直到看不見了大家才緩緩轉身離開。這一切就好像只是丟掉垃圾般的平常。
隔天早上村裡的人開始了新的一天，所有人就像是小菫從來不存在般的過著尋常的生活，再沒有人提起她，只有小娟每天都會到河邊，蹲在草地上看著河面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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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妳怎麼會這麼了解她的故事呀？連細節都知道得這麼清楚。」女孩疑惑的說。
「喔～這個呀～因為.....我就是....那個害死她的人呀！」我對女孩咧開了嘴笑著，有點興奮的說。謎底揭曉的這一刻一直是我最喜歡的橋段。看著不知情的人露出那種又驚訝又懷疑的表情，真的是太有趣了。
「呃…這是....真的嗎？」女孩半信半疑的說，眼神中還帶點恐懼。
我愉悅地朝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然後不打算作任何解釋的轉身離開。這大概會讓她困擾一陣子吧，也或許她從此不敢再跟我說話了呢！
那麼….再來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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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夢的話，當我回到那裡，你會張開雙臂擁抱我對吧？」2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tb6qPLHk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