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亡者來自群星 - 020：逃亡的路途能否見到故人（下）

丹索狂奔而來，他一躍而起，躲過了怪物的觸手，逐步與怪物逼近。然而，在即將進入攻擊範圍前，怪物像液體般將身體濃縮成水狀，使身體部位輸送到觸手前端重新長了出來。

「呵呵，哈哈哈！真是噁心的東西！為什麼我會跟你們一樣啊！」

他立即轉身，掏出腰邊配備的小刀。可距離還沒拉近，怪物從身後冒出的觸手貫穿了他的身體。觸手將其撕碎成片狀，確保這具屍體再也無法正常活動。

不過還有一具剛剛倒下的屍體——

那具屍體蠕動著，從臥姿挺起脊椎，發出丹索的聲音——

「真是，怪物就是麻煩。」

在丹索重新適應這具屍體的時候，觸手怪物抽搐著頭部，向榭莉亞這邊移動。它把觸手輕輕放在希肩上，隨後又用尖端指著某個方位。

「那裡嗎……我知道了，謝謝你。」

「等等！你是……你是史丹利先生吧！是我，我是榭莉亞！那個一直吵著讓你講故事給我聽的榭莉亞！」

怪物無視榭莉亞的發言，不斷推著希和橫一。

「這……這是……你是來……幫助我們的嗎……」

橫一起初還對這隻怪物抱持敵意，但它卻把紅色球狀構造往彌合的刀鞘上靠。這就相當於把弱點展現給對方，橫一見狀，對怪物的敵意也隨之驟減。

「史丹利先生！史丹利先生！」

榭莉亞不斷呼喊著名字，可怪物無動於衷。它加大了推開幾人的力道，讓他們趕快離開這裡。

燒斷的樹枝從天而降，帶著火苗，點燃腳下的草地……

…………

「榭莉亞！我們快走。」

「可是……史丹利——」

「——抱歉了！」

希抱起榭莉亞，朝方才怪物所指的方向跑去。

「史丹利先生！史丹利先生！」

懷中少女不斷呼喊著對方的名字，可直到身影遠去，傳入耳內的聲音，只有怪物毫無節奏的叫聲——

「吚，咿咿咿咿——」

以及光束射穿肌肉組織的聲音。

…………

三人沉寂了一段時間，這段空白，剛好能讓榭莉亞冷靜一些。

距離感……漸漸消失，不知道跑了多久，但從某個時間點開始，世界從火光中回歸了黑暗與寧靜。

幾人已經脫離燃燒的區域，不過一轉頭還是能從縫隙間看見火光。

他們加緊腳步。

不確定村民們逃亡的途中是否安全，但也只能盡量祈禱守護神們的力量了——希環顧四周，隱約能感受到還有別人在森林移動的氣息。

監視……不，或許現在可以稱之為「守護」了。

在暗中默默陪伴的守護神，這讓希覺得十分安心。即便它們長相駭人，可事實上，它們只是笨拙得不會表現心中的想法罷了。

它們是毋庸置疑的守護神，即便獻出生命，也保護著村民。

「我們……應該……已經很快了才對……但是……還是追不上……」

橫一大概計算了一下與前方逃亡人群的距離，如果剛剛沒有被攔下，或許可以更早追上他們。

他不時朝身邊的兩人望去，只見喘著粗氣的少年面露難色。

「重嗎……」

「有一點……」

「真是的……橫一弟弟也是……小希也是，都不懂得尊重女士耶。」

榭莉亞不顧希的意願，擅自從他懷中跳了出來。不過省下一人重量的希現在輕鬆了不少，他脹紅的臉也冷卻了下來。

「看樣子，現在大概安全了。」

「是啊，丹索他憑藉著一具屍體應該沒辦法跑多遠，身後也沒有其他令人在意的聲響，除了森林正在燃燒外，我們應該很安全了。」

希找了處無遮蔽物的空地，他仰望夜空，沒有看見巨型怪物偽裝的迷彩。既然後方沒有追兵了，現在也能稍微休息一下。

「大概再走一個小時左右，就能看到最北端的避難所了。」

「還要……一個……小時嗎……」

「唔嗯唔嗯，如果橫一弟弟不行的話，小希可以抱你呀！」

「…………」

「唔……開玩笑的啦，再說，那應該也不可能吧。」

榭莉亞看了眼橫一握住的彌合太刀。

「呀……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今天應該也是跟平常無異的一天。先是堤小姐和奈克離我們而去，再來是混亂中突然喪命的人們，最後是怪物、降臨者和巨大的怪物——該說很豐富嗎，事情太多了，一下子難以接受呀。」

榭莉亞說得沒錯，不論是誰，也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消化。會混亂、慌張、不安也是難免的，畢竟從一開始，資訊就沒有對等過。

關於這點希感到十分自責。如果早點說出來，如果不去在意身邊的監視者的話——或許傷亡能盡量減少，大家也能稍微理解現狀。

——雖然我也沒有很清楚就是了。

「好了，我們趕快出發吧，得跟大部隊會合才行。」

找到村長，再次讓他說出真相。現在最好的方法不是隱瞞，而是公諸於眾。

「嗯……走……走吧！」

如此這般，三人為彼此打氣，繼續朝著北方的避難所前進。

經過相當漫長的時間，三人穿過最後的遮蔽物。當海風吹來，視野變得遼闊時，三十公尺處坐落在岩壁與海岸交界處的營火引起了希的注意。

「到了！那裡就是避難所！」

榭莉亞高興地跳了起來。

「到……到了……真是一段……險峻的道路……」

「是啊，不過事情還沒結束。」

——接下來與村長當面對峙的過程，或許會比上次更為艱難。

…………

在榭莉亞的帶領下，三人與大部隊會合。大家的臉色鐵青，看起來還沒從巨大怪物的威攝中平復。村民們守在自己家庭身邊，保護著自己的家人們。

但有些倖存者的家人已經倒在了廣場，屍體或許也……

他們以淚洗面，斥責怪物與這般異常的一天。

「榭莉亞……！妳沒事就好！」

村長一看到榭莉亞的身影便靠了過來，他捧起榭莉亞冰涼的手，口中默唸著些什麼。

「……你們……平安無事呢。」

阿塔頂著一副彆扭的表情擋在希面前，還沒等希回應，下一秒他突然對希下跪——

「——對不起，那時我不該向你出手。」

——阿塔先生……還真是正直啊。

「咳咳，沒事，倒是阿塔先生你先趕快起來！大家都在看我們！」

「真的，對不起。」

希扶著阿塔起來，點頭回應阿塔不斷拋來的歉意。

「吚——吚吚——」

「什麼！？」

森林傳來怪物獨特的叫聲，希撥開樹叢，看見了蜷縮在黑暗中，成群結隊的觸手怪物。它們看到希後，又往深處後退了些，看樣子它們很害怕被其他村民們看見吧。

「這些怪物，從我們逃跑開始就一直守護在我們身邊。當時，一團火球正要砸到我身上，是它們的其中一隻為我擋下了那團火。也是在那時我發現……它們，或許真的是守護神。」

阿塔看待怪物的眼神也跟以前不同，殺意與恨意已經消失了。

「對不起，我還以為是你們傷害了我的同伴……」

阿塔向探出頭的怪物們深深鞠躬。

「既然如此，那村民們也知道它們是無害的吧？」

「不……其實不少人還對怪物抱持著敵意，也是因為如此，怪物才不敢現身。」

「是嗎……」

希伸手對怪物們釋出善意，可它們卻躲得更遠了。

——不願意接受嗎……既然如此。

「村長，我們來繼續那晚的談話吧——」

希刻意提高了音量，讓更多的村民能聽見自己的聲音。而橫一察覺到希的意圖後，默默來到他身邊，架起了彌合。

「我會……保護好……希的……」

「謝謝你，橫一。」

看見希與橫一眼中的信念，村長揚起了嘴角。他放開榭莉亞的雙手，同樣將聲音拉高——

「……行啊，你想要知道什麼？」

「全部。」

…………

村長面露難色，可即便如此，他還是點頭了。

「——話雖如此，在那之前不如先聽聽看我的推論。如今，您沒有說謊的立場。不論是守護神的事，丹索的事，怪物的事，還是島的事……我會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發言，請您完善這座島的真相。」

村長敞開兩手，眼中述說著釋懷的情緒。

順應著村長的豁達態度，希道出自己的推論：

「首先是守護神，也就是至今為止只敢活在黑暗中的……可憐的人們，關於他們的真實身分，我不能百分之百確定，但——他們是人類，是這座島上曾經生活過的，貨真價實的人類。」

凜冽的海風吹過，營火隨之搖曳。倒映在村長臉上的光芒清晰地描繪了他此刻的表情。他點了點頭，附和道——

「有件事要糾正你，它們『曾經』是人類。因為這座島的『規則』被轉化成了『守護神』的姿態。」

聽聞村長發言的村民們閃過難以置信的目光，他們盯著村長，緊握著家人的手。

「這座赫雷斯島，有著我們無法反抗的規則。那就是島之主給予我們的恩賜，當我們死後，埋入大地的那一刻，靈魂會被束縛，身體會變質。島之主將死者的身體改造成特殊的型態，並將保有記憶的靈魂放入改造完成的身體。身體與靈魂融合時，島之主便能輕易控制這些融合完成的個體。」

所以說，島上每一隻觸手怪物，都是曾經活在島上，某人的祖先、某人的家人、某人所愛之人。只不過它們的外型不同，沒辦法說話，沒辦法與村民們交流。

「它們沒有自我意識嗎？」

村長搖頭否認這句推論。

「島之主的控制應該沒有辦法做到那麼精確，我也不是很確定。不過他大概能指示一個概念，應該無法詳細地命令守護神什麼時候該做什麼。再來，島之主的控制唯有在贊斯基現身時才會減弱，因此晚上的這段時間，守護神會保有它們最真實的意志。」

「這麼說，夜晚的它們就是『人性』最完整的時候。」

「你說得沒錯。」

——因此第一晚的守護神，才會有衝動以及理性兩派嗎……

希回憶起當初那隻窮追不捨的守護神，他會那麼憤怒，大概是因為在更早之前，自己曾經用「星靈術」消滅了其中幾隻同類吧。

在那之中……或許有著它的家人，它的親人。

直到現在，希終於找到了答案。

「您口中一再提及了『島之主』這個名字，他是什麼？跟守護神是同樣的存在嗎？那個巨大怪物，是島之主嗎？」

「我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因為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我從沒見過他，可他卻一直存在於我的意識中。希，我想你應該也能理解才對。你們來找我的那天，當你清醒過來時對我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在我昏迷的時候，彷彿聽見了某個聲音，那個聲音自稱是阿伯索魯。詳細的對話好像忘得差不多了，但他讓我把『聽見阿伯索魯的聲音』這件事告訴您。」

村長從口袋拿出破爛的本子，在大家面前展示。

「前幾位村長的日記上寫道——只要聽見了島主的聲音，那他就會成為下一任『管理者』繼承村長的位置，協調守護神與村民的關係。」

這也就是為什麼，村長把希留在自己身邊。他遵循著前人的指引，想把希培養成接班人，於是慢慢教他有關守護神的事情。工作、出現的時間、傳說、歌謠、儀式……不過再怎麼說，這些都是希已知的情報。

「島之主就是夢中的聲音。我也不知道他的真身為何，不過能確認的是，島之主就是這座島的一切，沒有他，就沒有這座島。」

「謝謝您的說明，那麼接下來……就是最重要的事了。」

希仰望夜空，尋找著模糊或者景色改變的區域。

「你是指那個怪物的事吧。很遺憾，它是特殊的存在。」

「嗯，在您身邊工作的這段期間，我偶爾也會跟守護神們交流。那隻怪物不是它們的夥伴，是陰錯陽差被轉化為『怪物』的人類。」

兩人不約而同把視線轉到商隊的船員們身上。

「是丹索……」

萊斯特低聲道。

「我方才也說了，這座島的規則。埋入大地的那一刻，靈魂便會被束縛，身體也會被轉化。可他的靈魂是不完整的靈魂，或許是融合的時候發生了錯誤，他脫離了島之主的控制，成為完全不受約束的怪物。」

那隻龐大到足以一擊摧毀村子的怪物，就是經過不完全轉化過程，沒有被島之主控制的丹索。

「它會捕食普通的守護神，融合它們的力量。吃得越多，它就會越大。這是所有守護神的能力，不過沒有守護神願意使用。」

這也是難免的吧，畢竟要吃下同類……人類是不可能這麼做的。

「至於其它的能力……」

「我推測，它大概有將意識抽離，附身到其他人身上的能力。」

希以親眼見到的線索推斷。不論是已死的武裝成員，還是失控刺殺同伴的商隊船員，更甚者，在那片混亂中暗中出手的兇手——大概都是丹索的傑作。

「想要……打倒它……的話……還需要……更多情報……」

武裝集團的武器對普通的守護神效果顯著，可對丹索卻不然。明明已經擊中了紅色的球狀構造，可它依然保持著活動狀態。

「村長先生，或許我這麼說對它們有些不禮貌，可……」

「你是想問守護神的弱點吧。」

「是……很抱歉。」

「沒關係，也是啊……事情應該講清楚才對。正如你們的觀察，弱點就是紅色的眼睛。可一般的攻擊、斬擊，無法消滅它們。它們是不死的，可是……星靈術不同。只要使用星靈術，就能輕鬆破壞弱點。我想那些強盜們使用的武器，就是星靈術的一種。」

剛剛說完弱點的話題，森林中隱蔽的守護神們突然現身。它們以壓到性的數量包圍住避難所，這次沒有留下任何縫隙。

「什麼……！？」

村長也被嚇了一跳，他拄著拐杖來到他熟識的守護神面前，想要向對方詢問，可守護神將他推開，伸出了紅色的球狀構造。

看見那一幕的希臉上浮現驚訝的神情，那個動作是……

「村長先生！」

紫色的煙霧包圍了村長，他痛苦地掙扎著，最後無力躺在地上。

…………

「怎……怎麼會……爺爺！」

「不……不要……靠近它們……」

橫一擋在榭莉亞身前，不讓她繼續移動。

「這是怎麼回事！」

阿塔見狀，張開雙手保護住身後害怕得發抖的村民。他從腰間掏出匕首，這一瞬間產生的即視感害他慢了一拍——

「——我好像……在哪裡做過一樣的事……一樣的情況，一樣的對手。」

這或許就是被這些怪物刪除的，與希一同並肩作戰的記憶吧——阿塔無奈地嘆氣。

「你們真的理解現在的情況嗎！這不是把記憶洗去就能解決的事件啊！」

希朝著無數的守護神們喊道。

『『試問……你該如何解決？』』

守護神們齊聲發出同樣的聲音。希認得這個聲音，這是在自己昏迷期間與自己對話過的聲音……也就是說——

「阿伯索魯？島之主！？」

『『試問，你該如何解決。從故鄉造訪的，珍寶之子。』』

——珍寶……之子？！不，重點不在那裡。

「總會有辦法的！只要丹索還是怪物的軀體，那它就一定有弱點。」

『『過於理想，不切實際。否定。』』

…………

「那你呢？身為島之主的你，有任何的解決方案嗎？讓守護神自行處理的這幾天內，全都以失敗告終了對吧，所以它才會長得那麼巨大。」

『『……無法否認。但，比起無能之人，我仍有最後的手段。即便……無法反抗死兆，我也會確實解決它。』』

「死兆……那是什麼——」

還沒等希說完，怪物們便同時抬起觸手，做出攻擊的架式。

『『因此，死兆無法避免，死亡亦然。無能之人，或許靜靜地看著，即是你的命運。話雖如此，可讓你幫忙的還是我。如果你們能撐過這關，我就破例給你們一次機會。否則，這些人的記憶，我會完全清除，從零開始。』』

說罷，觸手怪物同時朝擁有戰鬥能力的人們發動攻擊。

「……小心！」

橫一拔出彌合，僅僅只是引刀出鞘的動作，掀起的強烈威風居然讓飛來的觸手改變了攻擊方位——

塵土飛楊，打上地面的觸手迅速收了回去，不過在黑夜中，以及這些沙土的遮蔽下，怪物的身影被巧妙地隱藏起來。

阿塔舉起拳頭，向前一揮——拳風將塵土吹散不少，可當他看清怪物的面貌時，從暗處飛來的重擊狠狠打上他的身體。彷彿骨頭碎裂的痛處自命中部位傳來，阿塔在地上痛苦地翻滾，不過怪物還是沒有停手。

「阿……阿塔……」

眼看阿塔即將被觸手打中要害，橫一迅速揮出一刀。

刀氣切開肌肉組織，一併劃破空氣與沙塵。然而在這時，無數觸手朝希身邊襲來——

「……糟糕！來……不及了！」

觸手貫穿了希的身體……

…………

本該如此。

本應貫穿希肉體的觸手被不知名的力量扭曲、截斷。隨之而來的，是讓人耳鳴的鼓譟聲——

天邊劃過流星，那顆流星越來越大，直到親自踩上大地，燃燒的身體才稍微冷卻。

…………

那是身穿銀與赤色鎧甲的少女，紅色長髮隨風飄逸，她凜冽的眼神打量著視線範圍內所有生命個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被那雙金色眸子掃過的怪物，全都微微發抖。

「呼……」

她呼出濃厚白煙，甩開身後以金邊修飾的純白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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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三騎士，領受『星擊』之名的雅克瑟拉，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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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個瞬間，所有怪物被攔腰斬斷。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41unrSWR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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