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文芳又是一個人在寢室裡的雙人床上驚醒。從窗外一片漆黑開始獨自坐靠在床頭,直至微微的光亮衝破了闇黑的天際。
冬天的白晝與黑夜平分了整個天空,那麼智邦又被幾個女人給瓜分了呢?
一份情愛,究竟可以分給多少人?
二分之一?三分之一?四分之一?五分之一?十分之一?
文芳究竟在智邦的心裡佔了幾分之幾呢?
沒想去計算這種無法衡量的算數問題,於是文芳寧可一個人獨擁滿室的靜寂,坐著感受時間在心頭滑過流逝的速度。
總覺得時間是用著八萬四千分之一的秒速緩緩的走過心頭,她甚至覺得掛在寢室門上的那只鐘「滴答、滴答」的聲音總是一聲、一聲間隔許久許久才傳入耳裡。
天亮前的那一刻是所有日子中最黑暗的!而每一天,文芳都親身感受這種無止盡的闃暗。在那黑暗的時光裡,文芳覺得唯有寢室中的燈光是通明的。經過幽黯的時刻,唯一陪伴她的就是這滿屋子的光明。因著這樣的光亮,文芳的死寂冷清的內心才得以感到溫暖。
回憶總在逝去的時候開始運作。
究竟從什麼時候起,文芳開始陷入了回憶之中呢?
是玉蓮出生之後,還是智邦開始創設公司的那個時候呢?
陽光在文芳陷入沉思的時候大放光明的照亮整個城市,枝頭小鳥們的談話聲「吱吱喳喳」的傳入文芳耳中。
文芳輕柔的移開身上的蟬絲被,走近窗邊,撩起窗簾的一角,刺眼的金黃色光芒穿過透明玻璃,照射寢室的一角,僅僅一道光芒,讓人工燈光立刻顯得遜色。文芳放下窗簾,走到落地窗的另一邊,拉著繩子將整片的窗簾拉緊,刺眼的陽光已將市區的黑衣換下,窗外見到的台北市正開始它生氣蓬勃的一天。
換上便衣後,文芳照慣例的走到客廳的沙發上繼續她的回憶。
她知道,等到玉蓮穿著制服來到她的身邊輕聲說:「媽咪,我去上課了。」然後,玉蓮親吻了文芳的臉龐後,就會打開大門,然後,就會轉身出去,然後,就會關上大門,然後,整個屋子就剩下她一個人。
於是,文芳靜靜的坐在沙發上等著每一天重複上演的一些事情,每一天重複不停的上演的每一件事,好像重複播放的影片一樣,天亮、玉蓮上課、玉蓮離家、她坐在沙發上發呆、玉蓮回家、兩人一起吃晚餐、天黑、睡夢中驚醒、坐在床上等著天亮,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沒間斷過的重複。
這樣的行程與生活的片段,文芳幾乎不用花腦力去想,就可以從其中抽取幾個段落。人生就在不斷的重複中過了幾十年,說不定,還要延續到死亡的剎那,在闔眼的前一刻,仍舊在重複著人生中的重複。
唉……
玉蓮今天似乎起得晚了,文芳連鐘都不必看,就知道玉蓮晚起了幾分鐘。於是,文芳挪動著慵懶的身子,起身走到玉蓮的房門前,敲敲門:「玉蓮,玉蓮寶貝,起床了,快遲到了。」
敲了許久,玉蓮都沒有回應,文芳這才覺得不對勁,她輕輕的將門把搖下,開了門,輕輕地移動腳步,走進玉蓮的房間裡,只見玉蓮坐在床上哭泣著,窗簾也沒拉開,燈光仍舊明亮。
文芳趕緊走上前,蹲在玉蓮的面前,擔心的仰著頭看著玉蓮問:「怎麼了?為什麼哭呢?」
玉蓮本來只是輕聲的哭著,聽見母親這麼問,就放肆的大聲哭了起來,玉蓮抱著母親,邊哭邊說:「媽咪,小虎斑貓不見了,我的貓不見了,不見了!」
文芳輕拍著玉蓮的背,一邊迷惑的說著:「怎麼會這樣,牠會不會在妳的床底下躲著呢?」
埋在母親肩膀上痛哭的玉蓮說:「我找了一個晚上,就是沒見到牠,我的貓不見了,不見了。」
文芳心疼的輕抱著玉蓮說:「媽咪幫妳一起找吧,好不好?不哭,不哭,要是真的找不到,我們再買一隻來,好不好,別哭了。」
原本乖巧的玉蓮,真耍性子起來,是怎麼都勸不聽的。她不斷的哭著,想把一整晚的恐懼與害怕,在感受到母親溫暖的擁抱而鬆懈後情緒崩解的瞬間全給釋放出來,玉蓮不斷的嚷著:「媽咪,我的貓不見了,我的貓不見了,我的貓不見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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