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無山下那村子是條旅遊村,名字就跟挨著的山一樣叫百無,可說是「百無」倒更像是「百有」。林林種種的小店一家接一家立在道的兩旁,地道小吃、精緻小品、特色衣物、甚至推拿按摩,你想沒想到的統統都不缺。
從村口徑直往裡走到盡頭會看到一棵足讓十人環抱的大榕樹,上頭掛滿密密麻麻的寶牒。榕樹下的小板凳通常會坐著一青年,穿著運動服,翹起兩郎腿,拿著手機頭也不抬一下,有人經過問話了最多指指旁邊那簡陋的木板,上頭用紅色粗體寫著:姜天師後代!算命、看相、不準不收費!寶牒一份十塊。
一個人腳步急促地來到青年面前,未開口便先捉住了青年的手,把人嚇得手機也差點拿不隱,連忙抬頭一看,對上了那人驚慌失措的神情:「姜哥!你怎麼不接我電話?我要死了!」
姜子緩了緩,定睛看清了來人,發現是自己那個總是有事鍾無豔的大學同學,鄙夷地瞥去一眼,又低頭繼續打手遊,敷衍道:「怎麼個死法?」
尹青咽了咽口水,戰戰兢兢的幾乎要跪在姜子腳旁,說話期間直打哆嗦:「我、我見鬼了⋯⋯渾身黑漆漆,連五官都沒有的,就像影子一樣。有時在廚房裡徘徊,有時又坐在沙發上,那天半夜甚至還躺到我床上⋯⋯」
說罷,他小心翼翼地環視了四周一圈,又抓緊了姜子的手,續道:「姜天師、姜祖宗、你救救我,我快三天沒睡覺了,那東西現在一定還跟著我⋯⋯」
姜子聞言輕蹙眉毛望向尹青,那人滿臉鬍渣,眼帶烏雲,臉色蒼白,倒不像是在說謊。可惜啊,姜子嘆息一聲:「你知道我幫不上什麼的,不如你還是趁早另尋高明吧。」
雖身在天師世家,但他可是丁點兒天份都沒,小時候好像還能看到鬼,現在甚至連感應都做不到。這方面的書是看了不少,卻除了猜猜別人的命相外就沒什麼可做的了。
「我知道你幫不上什麼,但你爺爺可以啊。」
「老頭子出任務去了,這時候誰也找不著他。」
看著姜子愛莫能助的模樣,尹青震驚地瞪眼,大受打擊卻欲哭無淚,這年頭,這一時半刻的,叫他上哪去找個真材實料不騙錢的法師?姜子瞅了他一眼,於心不忍,小聲補充:「不過家裡還有些老頭子寫的符篆,或許可以給你傍身擋凶⋯⋯」
這會兒尹青真的哭出來了,感動的。
「⋯⋯有能把它驅走的嗎?」
看著姜子的手指在分類好的符篆中逐一滑過,最後落在「防禦」那項,尹青顫巍巍地開口。
姜子動作未頓半分,從中取出兩三張放到尹青手中,鄭重地說:「還沒清楚它是什麼,貿然攻擊你死更快。」
尹青哭喪著臉:「你也不知道它是什麼嗎?」
姜子看了他一眼,坐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說:「有點想法,但不確定。」
尹青坐到他旁邊,盯著他不說話,像在等他接著說。姜子抿了口茶,放下茶杯。
「你所形容的跟『影兒鬼』很像,可一般這鬼只接近小孩,會作惡的也少。我小時候也遇過一次,偏偏就遇上了惡的⋯⋯」
尹青被點燃了希望,他打斷了姜子:「你遇過?惡的?那怎麼驅的?你爺爺幫你驅的?」
姜子的手指輕敲茶杯:「我只記得老頭子把我關小黑屋了,因為沒主的影子失去光會變弱甚至消失,當時老頭子每天都在門外問我一句話:『你叫什麼名字?』,我回答的時候好像都聽到另一道聲音。被關了蠻長一段時間後,隔壁阿姨不忍心偷偷把我放出去了,再後來,我就不記得了。但是之前影兒鬼誘導我拿下的五福銅板,又安好地掛在我身上。」
尹青的視線落到姜子脖子那根紅繩上,他期盼的眼神在姜子和那紅繩掛著的銅板中遊走:「所以說不定,銅板是關鍵?」
姜子一口回絕:「別想了,銅板離身是我的禁忌。再說,你遇到的只是讓你看見了而已,都三天了還沒幹些什麼,說明了它可能沒惡意。」
尹青叫苦:「都睡我旁邊了還沒幹些什麼啊?再這樣下去我可能會精神崩潰猝死的!」
姜子投去一個同情的目光,「要不你想想,遇見它之前你都做了些什麼?為什麼會招到它?」
在姜子的詢問之下,尹青把見鬼前做過的所有事情都回想了一遍,除了見過姜子,還有不小心把人家門口那地主神位給踹了,卻沒道歉也沒理會就走掉外,其他事情都沒什麼特別。姜子嘖嘖兩聲,忍不住說他活該:「這是地主爺對你的小懲大戒,根本不是鬼,你回去那邊好好跟人家道個歉拜一拜就好啦。」
尹青正要點頭,卻突然臉色一變,驚悚地顫抖著唇看了姜子旁邊一眼,就不敢再移開眼神:「姜⋯⋯它⋯⋯」
話沒說完,尹青暈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房內,燈沒亮,窗外透著昏暗的天色。
尹青在朦朧之中想要坐起來下床去開燈,眼角餘光卻冷不防映進一個人形的黑物正站在床尾,一動不動的。「操!」尹青嚇得大罵一聲立馬就把被子蓋過頭,一邊想從衣袋摸出姜子給的符篆,卻發現——外套被姜子拿下來了!
天哪!怎麼辦?
尹青嘴裡默念:「地主神爺,有怪莫怪,是我不好,我一定會去補償您的,您就別嚇我了⋯⋯」
他把被子露出一個小隙縫想看看外套到底放哪兒了,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外邊有暗得那麼厲害嗎?他疑惑著,又把被子拉開了一點,這回他看清楚了⋯⋯漆黑是因為那個黑漆漆的人影,正蹲在床邊看著他⋯⋯
「哇啊啊啊啊!!」尹青連哭的念頭都有了,他迅速拋開被子衝出房間,一邊大喊:「姜子!姜子你在哪?」
沒人回答,房外也仍是沒亮燈,看來姜子外出了,尹青想要開燈,按了好幾下卻沒反應,他慌到徹底,摸黑跑去姜子給他取符的地方,胡亂拿了幾張貼到自己身上,然後原地蹲下,閉眼抱頭,一直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直到姜子回來看見他這模樣,問他:「尹青,你還好嗎?村裡又停電了,我出去看了一下,沒嚇著你吧?」
聽見熟悉的聲音,尹青立馬就站了起來一把抱住了人痛哭流涕:「姜子救我⋯⋯」可他這不動還好,一動,那離他五尺遠的人影竟向他邁步而來,而且好像氣沖沖的,步伐極快。
就在人影快要碰到尹青之時,姜子看到了他背上一張不顯眼的紙——黑色的,被剪成一個小人模樣。
姜子放開了尹青,把小紙人拿在手上,那黑影馬上就頓住了動作。尹青驚喜:「他不動了!」
雖然顏色不同,但姜子覺得紙人有點眼熟,因為他小時候也見過,而且不止一次,影兒鬼那件事後醒來的他也發現過一張。
看到姜子仍在沉思,尹青著急:「姜子,是不是這紙人作的祟?那燒了它是不是就沒事了?」
姜子點頭,心不在焉:「理論上是⋯⋯」
話沒講完,尹青就搶過了紙,取了打火機,毫不猶豫燃了下去。果真黑影正在消失,尹青攤在在椅上,長長地舒了口氣。
姜子想,這紙人出現好像都是在自己遇到不好的事情時,有點像是擋災的概念,危險一過,紙人就成了一張普通的紙,但他又不確定。
他有個習慣把以往遇到的紙人存起來,但前幾天紙人不見了好幾張,就在尹青來過之後。
「你這個死小子。」理清了思緒,姜子罵道:「誰讓你亂拿我的東西,活該。」
尹青知道無法隱瞞,尷尬一笑:「對不起姜哥,小的再也不敢了⋯⋯我以爲那是什麼法器寶貝,能賣個好價⋯⋯」
姜子一手扯下尹青身上的符篆,「把紙人都還我,地主爺也要回去拜,不然你死定了。」
「是是,知道了⋯⋯」
「主子,你是不是吃醋了啊?」夜色中,韓墨看向那把玩著手裡紙人盯進屋內的修長身影,愣直地問。
對方搖頭,未說一話,轉身走了。
街道上微弱的光打在他身上,地上卻不見他的影子。
可他一直是那個人的影子。
安靜的陪伴,沉默的守候。
「影兒鬼,影兒鬼,我是影兒你是鬼,躲好地方頭別回,捉到影兒就變鬼⋯⋯」
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男孩躲於桌案下環膝抱胸喃喃念著。此時有人在門外喊:「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驚慌地衝到門前拍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我是⋯⋯」房裡明明只有一個人,聲音卻明顯的響起了兩道,男孩甚至說不出自己的名字。門外又沒聲音了。
一段時間過去,有人從外面伸手進門下方的那小門,收走了始終沒被吃過一口的飯,說話的女聲中滿是擔憂:「小姜,都快四天了,你怎麼都不吃一點東西?」
「放我出去⋯⋯我要光⋯⋯」男孩的聲音有氣無力。
結果他如願了,阿姨偷偷把他放了出來。重見天日的感覺讓他有如上水的魚般大口大口地呼吸,此後他像換了個人似的,力氣大得不可思議,推開了阿姨衝進了廚房拿起了刀,抬手就要往自己胸口插去——一隻白得幾乎透明的手擋住了他的動作。
那個人臉上是溫潤的笑容,擋刀的手掌傷口很深,深得快見骨,卻不見一滴血流下。
男孩愣著與蹲下的那人對視,看著那人嘴裡動裡幾下,好像說了些什麼話,接著摸出一個看似普通的銅板掛到自己身上。
男孩便失去了意識。
那人說什麼來著?好像是⋯⋯
「傷他一分,你承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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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啊啊好睏沒檢查啊啊啊我是不是離題了嚶跪求輕拍本來是想詳寫影兒鬼為什麼寫著寫著就歪啦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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