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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杜瑞拉在離開居住了十九年的家前僅回頭望了一眼,之後懷着巨大的希望和勇氣告別不幸的從前,投入遍佈鮮花與蝴蝶的新生。兩位姊姊在樓上的窗口用尖銳而惡毒的眼光目送這位王妃爭奪戰最後的勝利者,母親崔梅恩夫人坐在椅子上,平靜地包紮好大女兒為了穿上玻璃鞋而削去一半的腳後跟,用督定的口吻斷論:「她會成為皇后,但不會得到幸福,崔梅恩家的女人得不到幸福,只能摧毀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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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馬車停在門口,長長的儀仗隊鮮衣怒馬,一眼看不到頭,崔梅恩家的庭院兩旁站滿了手持花籃的少女,撒着輕薄銳利的各色玫瑰花瓣,從大門到馬車鋪出了一條花徑,走到馬車前,亨利親手把着仙杜瑞拉的手接她上車,關上車門,從人一聲吆喝,管弦同奏,鐘鼓齊鳴,隊伍緩緩起行,崔梅恩大宅在身後變得朧朦,消失於視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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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風光明媚,春色正艷,從車窗灌入的田園氣息使她沉醉,清晨的薄雨使樹葉和野草散發濕潤的味道,混合着花田和野果的酸甜芳香,仙杜瑞拉有種微醺的暈眩,她第一次無憂無慮地坐在馬車上,不被生活的重擔追趕而是去追尋生命的花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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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也沉浸在自己幸福的微醺裡,一路輕輕握着仙杜瑞拉的左手,看着對方本來緊蹙的眉頭被春風揉順,前額的一綹秀髮微微跳動,只覺已經捉住所有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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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旁的樹木漸漸由鄉野之地的原始風貌,變成修剪齊整的人工密植,最後走進從兩排針松中間展開的畢直磚石大道,仙杜瑞拉仍眷戀着車廂裡殘留的美妙空氣,有點捨不得下車,但馬上就反應過來了,幸福不在這裡,幸福在前方,下車吧,下車迎接你的幸福吧,仙杜瑞拉對自己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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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王子的莊園前停下,三米多高向外微拱的黃銅柵欄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悄無聲息地在來人跟前打開,手提鮮花引蝶的待者早已站成兩排,仙杜瑞拉在幸福的暈眩中扶着亨利的手臂,走進了她的金絲雀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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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在高塔下仰望,石塔紋理和裂痕班駁交集,爬山虎沿著可行的路徑逐年攀援,已經登上目力難及的高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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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天是那麼藍,雲是那麼深,她想起多年以前蜜月旅行住過的海濱公館,窗外對著一望無際的大海,那個門房小伙吹噓他的水性,他能一直游到地平線後再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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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打斷了亨利的駁斥,看着窗外湛藍而深沉多變的海浪,不由得問道:「那你說海的那頭是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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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更闊的海和更寬的天。」小伙調皮地做了個鬼臉,一溜煙似的跑了,王妃看着目力難及的遠方陷入沉思,那裡的天空是甚麼顏色的?那麼海水又是冷是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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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杜瑞拉是亨利第一個女人,也是他最美麗的金絲雀,這是世人從一開始就公認的,但她不是亨利唯一的女人,他的愛熾熱真誠,能熔化最堅貞冰冷的心,以致於無法一人獨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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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長的王妃生涯裡,除了分娩時亨利的短暫回歸,一個片段幾乎每天都重複上演:王妃在窗前等不到王子的馬車歸來,吹熄了油燈,翻身把絲綢套的棉被捲到身上臥着,她累極了卻睡不着,空床很冷,夜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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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好想看天上的星星,轉頭又痛恨天上的星星,它們看着金絲窗格裡的自己就像一隻籠中鳥,眨着眼譏笑她自以為做了美夢,一切都在,事實上她對鏡子說話也習慣也是這段時間形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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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鏡子,今晚亨利床上的女人,有比她漂亮嗎?她溫柔嗎?她婉轉的歌聲能使飛鳥駐留嗎?是她已然褪去了青春最嬌嫩的新芽,過早地成為可憎的妻子嗎?是她床上技不如人嗎?得不到滿足嗎?是她晚餐吃豆子時叉子發出了動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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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半瘋不瘋的日子在她生產後突然完結了,當仙杜瑞拉王妃產後再次來到海濱散心,她獨自凝視着大海,有那麼一剎那,海水湛藍深沉的魅力要把她懾入,耳邊傳來溫柔魅惑的塞壬之歌,她卻猛地從曠日持久的悲傷中驚醒,頓時領悟了自古以來女人的痛苦與狂歡,她們在婚姻中不需犯錯便要受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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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淚在那一天徹底流乾了,心臟跳動的節拍也變得沉穩鎮定,無論如何,王子是跟她結婚的,只有她的兒女是亨利的婚生子女,亨利不在她的床邊,但時間在她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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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她苦海泅泳十二戴,終於游到海闊天空的境地了。她下巴輕抬,示意隨從一同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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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傍晚,一隊士兵撞破亨利一世安置樂佩的小樓大門,僕人們不敢阻欄,只有貼身侍女試圖擋在主臥室前,被為首的一拳砸昏,眾人闖入房間,把在夢中驚醒魂飛天外的樂佩一把拉下床來,兩個士兵左右架起,把她長達數米的金髮盤胡亂盤在臂上,拎着走到門外擠進馬車同乘,內外各兩個門鎖栓上,一路送到遠郊廢棄多年的觀星塔,不管她怎麼哭鬧,兩個士兵連一眼也懶得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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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佩被關到塔頂的房間,在王后到來前,每天都有人送兩次飯,前四次都被她一把撒出窗口了,在發現眼淚和尖叫毫無意義後,樂佩開始生起了悶氣,並吃起了香甜的飯菜,她決意和陰謀背後的主腦作長期的鬥爭,確信與亨利一世的愛情,主要是亨利一世的權力,能戰勝一切暫時的艱難險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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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王后的來訪扼殺了,王后比新婚時略顯瘦削的軀體,支撐着寬大的黑絨連身斗篷,如花蕊中心裡開出一顆人頭,光是坐着就使樂佩感到被鼓滿風的火爐熱浪撲面的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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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認真地觀察了樂佩,良久才用長輩慈愛的口吻開腔:「你的頭髮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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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樂佩小聲回答,她的身體和神經都繃緊了,卻無法如預想中爆發出弓弦回彈的威力,反而因過分的壓縮而失去彈性,好像變回了那個在大人面前雙腳懸空,在空中緊繃着不敢晃動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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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伸手去撩自己的長髮,髮尾已略有些枯黃了,和樂佩如夕陽裡的麥田延展鋪張的長髮根本無可比擬。「我小時候也想留這樣的一把長髮,不過那是我媽媽死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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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帶着哀而不傷的神情陷入沉思,樂佩的意識已開始因無法承受高壓而逃離身體了,飄到天花板觀察着房間,侷促和恐懼消失了,她看見房間的陳設,一張簡陋的木板床,一張梳妝枱,小方桌和兩把椅子,甚麼是愛?甚麼是恨?我從哪裡來?要到那裡去?樂佩無法停止把自己從當下抽脫,置身於另一個更宏大的時空的過程,好開始意識到眼前發生的事不過是宇宙(當然她沒有科學上的概念)裡比沙子還小的塵埃裡,毫無重要性的來自昆蟲翅膀的振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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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終於從回憶裡回到現在,對着已經愣住的樂佩,用慈愛的口吻再度開口:「這把養到那麼長,油光水潤的,你肯定花了許多心思養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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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回應,王后也就接着自說自話:「你有自己梳過頭嗎?每天你要多少人,花多少時間為你梳洗?你有算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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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頭髮剪了,我就放你,不剪你就一直待着,我會派人照看着,保證你衣食無缺,但多的侍候也就沒有了。」王后瞥見窗外有一隻鳥飛過,輕哨一聲便招來駐在手上,是一隻百靈,她把百靈把在手裡逗弄,就如逗弄着眼前這個冒犯的小姑娘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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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這樣做!我是國王的女人,你以為他會放過你嗎?」樂佩清醒過來,從椅子上彈起身來,用攢積了多日的氣力尖聲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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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他在乎嗎?」王后倏地收緊手掌一握,那隻百靈還未吐出最後一聲悲鳴便死去了,她抬手把死鳥扔出窗外,轉身出門,一路走到塔下,也懶得回頭再看一眼,徑自上車,車伕嗚鞭叱喝,在塔頂的尖叫和辱罵聲中,馬車緩緩駛離高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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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打開車窗,車裡灌滿了田野腥甜的空氣,去時的陽光和來時一般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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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天後,塔內駐守的士兵正從窗口瞭望遠方的河流,數着路過的船隻,忽爾看見一片枯黃的泥水瀑布在窗外掠過,接着是一聲沉悶的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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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能回去了。」士兵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蹦蹦跳跳地下樓報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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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王后對奧蘿拉的處置要詩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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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侍們早就聞弦歌而知雅意,在王后問起奧蘿拉的近況時,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只等王后一聲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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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久後,換上亨利一世為她訂制的晚禮服的奧蘿拉猶如騰雲駕霧一般,在前往大公領地饗宴的馬車上,來到紡織工場裡,看着眼前從黑色的花瓣裡探出頭來的王后,奧蘿拉知道她擅長的天真和昏厥是無用的,她抬頭看了一眼天窗外的陽光,坐到王后身前的椅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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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的命運早已被決定了。」奧蘿拉冷靜地說出她生命中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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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點點頭,她對這位失敗者的體面風度不無賞識,決定以同樣的體面風度作回應,她把姿態從後仰改為微略前傾,平視奧蘿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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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上這套禮服,是經典的款式中最為費工,最精緻的一款,從織布、染色、裁料、抓褶、刺繡、縫制、釘珠,做一件這樣的衣服,需要十幾個熟手技工,花六個月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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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未出嫁時,天天就在做這種針線活,兩個姐姐穿着我親手制作的華衣,跟富人和貴族的年輕公子交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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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和身後的紡車一指,「當年我就是坐在這部紡車前,踩得昏天黑地,又在她們深夜回家以後,趁着還能洗掉,搓擦裙上的酒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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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身上這套晚禮服,親手一針一線地重做一次,只要你能完成,我就放了你。」王后這次刻意向她展示了工場裡的工具,它們一應俱全,連各種參考書和指導技工都為她準備好了,但奧蘿拉只是在表演結束後向她點頭,在王后離開後徑直走向紡車,伸出姆指刺向針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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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梅恩大宅在半個月前迎來一批身份尊貴的訪客,他們是王后的親衛隊,馬車拉來的種種富麗堂皇的器物被運送到客廳和房間裡,藥品和酒食堆滿了倉庫,這是仙杜瑞拉成為王室成員後,第一次為家裡捎來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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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探望母親大姊和還未出嫁的小姊親熱地圍在王后的近侍身邊,問着王后的諸般近況,也托她傳達兩位姊姊和母親身體康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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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姊姊對仙杜瑞拉的妒恨早已隨着亨利一世的風流韻事風行全國而煙消雲散了。是的,她是全國最高貴的女人,但她的丈夫夜不歸宿,背着生兒育女的正妻爬上情婦的床,這使姊姊們感到仙杜瑞拉跟她們一樣不過是可憐的小女人,特別是在大姊出嫁前才發現自己其實是丈夫的第四個情婦後,但現在她已收起無用的眼淚,憑着崔梅恩家女人隱秘的傳承,在四個女人裡殺出重圍,成為實際上支撐起商人階層丈夫在貴族間的社交門面,長䄂善舞、風度翩翩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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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侍打從心底裡反感王后的兩位姊姊,認為她們不過是為了攀附眼前的富貴而捏着鼻子假裝姊妹情深,猶其是大姊這個毫無上流指望的商人情婦,經年累月對王室之尊的姊妹妒恨必深,面對王后回饋母家的大筆財富和風光體面,暗地裡其實氣得肺都快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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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實恰恰相反,因為婚姻早年的劫難而過於明白這種在母家面前爭一口氣,洗刷過去不幸印記的心理,大姊比小姊更真心同情和憐惜仙杜瑞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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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崔梅恩夫人即使面對恭敬地捎來王后對繼母的問候的信使,依舊一言不發,直到看見仙杜瑞拉房中的紡車被抬出時,瞬間明白繼女的復仇之火熊熊燃燒,馬上就要燎盡亨利一世縱馬馳騁的快樂森林,崔梅恩夫人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崔梅恩家的女人得不到幸福,只能摧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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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使如實記下了她的說話,至於她的第二句話,則在多年後在死於梅毒的亨利一世的國葬上,才像火槍的鉛彈一樣擊中王后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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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的,嘗試去捉住幸福的小鳥只會捂死牠們。」崔梅恩夫人用同樣督定的口吻,為多年以前在窗口後的斷論作了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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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蘋果浸在毒藥裡,咬了一口,留下遺書,讓人把蘋果給你看一眼。」衞士雙手捧着銀盤站在階下,因為低着頭而無法觀察王太后的表情,心中懷惴着惶恐和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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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侍看王太后呆呆出神,便接過話頭問:「公主的遺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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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裡不備防腐的藥物,那隊士兵本來想催着礦工趕緊把遺體抬到鎮上,誰知山路崎嶇,他們走得急了,腳下打滑,把公主遺體掉進深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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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侍走到銀盤前,眼光詢問着主人的意思,王太后點點頭,近侍揭去蓋子,裡面的青蘋果表皮澄亮,反映着眾人扭曲的身影和身後閃爍不定的燭光,那缺了的一口還刻着清晰的牙印,咬去了王太后的半截身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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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后擺手屏退了衞士,在座中半躺着,眼神停留在天花板上亞伯拉罕獻祭的壁畫,久久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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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白雪的死訊傳開,讓大公的女兒準備嫁妝吧,我想這下公爵也只能無奈接受了。」王太后強撐着從座上起身,拒絕了近侍的攙扶,一步一停,緩緩朝宮外移動,近侍喚來馬車,先是繞着城牆信馬由韁地逛了半個小時,隨後仙杜瑞拉才決定了目的地,在傍晚涼爽的空氣裡行至城外小鎮的崔梅恩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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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杜瑞拉再次回到原點,那條一度佈滿鮮花與蝴蝶的幸福之路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因無人行走而在踏石間生出了尖銳的野草,門口的夜燈也沒有點亮。小姊已遠嫁他鄉,多年以來只有崔梅恩夫人獨自守着已經流失所有人氣的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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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有為繼女在餐桌上遞過一碟豆子的崔梅恩夫人,為女兒泡了一杯茶,她們坐在客廳裡,把椅子搬近火爐,烤着半明不暗的柴火堆,驅趕深秋的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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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杜麗拉,你有抓住那隻幸福的小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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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捉不住,我試過了,但沒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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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也試過。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幸福不在你手裡,它們曾經飛到我的屋裡來,被我一把捉住了,可我正要找個籠子把它們關起來,它們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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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知道你不愛我,你恨我,就如你恨爸爸、恨自己、恨你的兩個親生女兒,你恨這個家的一切,你恨無法得到幸福的命運,但我已經不恨你了,我想原諒你,也想你原諒自己。我想把你接到宮裡,洗最奢侈的牛奶浴,換上最鮮艷的舞裙,飲最烈的酒,奏最快的舞曲,跳最狂野的舞蹈,我們不要想甚麼幸福了,我們狂歡到時間的盡頭,再等待時間化為灰燼,好嗎?」仙杜瑞拉說到激動處,想要拉住崔梅恩夫人的手,卻撲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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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仙杜瑞拉,我早就這樣做過了,我穿着玻璃舞鞋,跳到耗盡最後一分氣力,笑着死在舞池裡,這是五年前的事了,你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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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杜瑞拉對着立在火爐旁的鏡子沉默了,鏡子裡是一張已然徹底衰老,像乾橘子酸苦的臉,她跟崔梅恩夫人遺留在大宅裡的影子重合了,所有崔恩梅女士的命運都交疊在一起,向最後一個崔梅恩家的女人發出遠古邪惡的嘲笑:「崔梅恩家的女人既得不到幸福,也不能讓人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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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心頭生出對先祖流傳的血脈的恨意,一腳把鏡子往後踢倒,摔的粉碎,在蒼涼清冷的暮色裡發出深遠的迴響,穿過漫長的時光,驚動了多年前在南瓜車前,對一切華麗、美好、未知懷有初生之犢的天真和好奇,身上羅裙散發着清新氣味的仙杜瑞拉,她回過頭去,想到客廳裡查探聲音來源,卻無法脫出南瓜車裡通往幸福之路的引力,她遲疑半晌,跳上馬車,如一根不可挽留的弩箭,衝出了崔梅恩家的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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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杜瑞拉緊了緊身上的斗篷,推開柵欄,驚起成群眾集了廢宅屋頂的烏鴉,登上馬車,消失在濃厚的夜色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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