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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一樣的落日餘暉，輕柔地灑在他們曾溫存過的那片蘆葦蕩，然而佳人卻已不在身旁。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ot6etj27C
任天涯的眉宇間滿是濃濃惆悵，眸光愈發黯淡，嘴角卻扯著笑，看上去更多了幾分哀淒。「還記得那日我對妳說過，我給予妳的，是溫暖、不是緊握，不成想妳的自由竟真的如此遙遠，遙遠到，此生不再相見。」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Z2Dbs8JeB
隨著天光漸暗，他將雙眼緩緩闔上，睡吧，也許夢裡就能見到了，那時他們依然會在颯颯風聲與蘆葦蕩裡，依然是肩併著肩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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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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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月末的休沐之日，任天涯一如以往的來到泰重門。平日裡得空時他便會前來打掃環境，有時心血來潮也會借用廚房煮上一頓，端著幾樣拿手菜、一壇聆酒兩只杯，在大廳內與自己的寂寞對飲。「晚風庭院落梅初。淡雲來往月疏疏。」一聲嘆息挾著濃濃酒意與滿懷相思，幾載春秋已過，他卻始終等不回朝思暮想的女子，一彎殘月、又見花落，叫他今宵如何能不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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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他而言，有些景色、有些人，一生得見一次也是幸運，原以為待她也是如此，只要能同行一段路就已滿足，可如今才發現自己竟貪心的想再與她見上一面，甚至希望能長相廝守共嬋娟，他悵然失笑，萬千情愫碎在深沉無光的眼底。任天涯翻上屋簷，修長的手指與縷縷笛聲交疊，一曲《春夜》不似那日委婉悠揚，奏出的音符道出每日的強顏歡笑，演繹了流年歲月的眷戀，深刻如他分明的指節，雙眸亦被似水的月光蒙上一層氤氳，在蕭索雲月中更顯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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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寒夜風掠過，將本就稀疏的枯葉盡數颳落，春時未至、殘雪未融，青草死、他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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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再多的傷感，還是得打起精神重回營地，只要還有人需要他，他便不能倒下，那是他的責任，也是她對自己一直以來的期待。「任大哥真可靠！」「有任大哥在，我就安心了！」這些再簡單不過的話語，是支撐他在無數次黑夜中醒來的曙光，亦是他那無法言說的憂懼裡，有力而溫暖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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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嘯營裡的兄弟們對任天涯的遭遇除了感慨萬分，更多的是憤懣不平。多麼好的一個男人啊！有錢有顏穩重體貼、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關鍵是還強！他是所有兒郎的榜樣，更是城中百姓的光，明明是這麼優秀的好男兒，怎麼自小就與父親生離、母親死別，年紀輕輕便從了軍，目睹無數戰友在屍山血海中被隱沒，而今好不容易有個心上人卻愛而不得……唉，天意弄人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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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感受到旁人不忍的目光，任天涯總是裝做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但內心深處又不斷責備自己，要是當時能再勇敢點，也許一切都會有所不同。當她問起自己的婚姻大事、有沒有心儀的對象，好幾次他都差點脫口而出自己的真心。雖然總被姑娘笑話太過木頭、不懂女孩子，但他其實活得比誰都清楚，也比誰都小心翼翼，所以他習慣堅強、習慣忍耐，也習慣一個人，只要身邊的人都平安順遂便好，只要心中的女子快樂自在便好，他不想讓自己的心意束縛住她。刀光劍影磨擦出他手裡的繭，捨己為人則生出他心裡的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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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一句「若我有天不做天威護師，做妳的風絮令夥伴可好？」語氣輕柔卻堅定，那是他能給予的全部—陪她任意瀟灑、浪跡天涯，他做任務她賺錢，無論發生什麼都有他這個高個子的扛著，他們之間的距離，就是她需要他的距離。可他的心願還來不及實現，那人就已消失在眼前，徒留自己魂夢相牽。他想起城東園林的那顆柳樹，還能發芽，卻已無法吹絮，正如他再無法激起漣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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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日任天涯刀練得更勤了，他不想閒著，一旦空下來便會開始胡思亂想—是不是自己還不夠好，所以姑娘才會一聲不響的捨我留下？她是回到家鄉了嗎？一路上是否安然無恙？司南可有帶上？她不辨南北、底子差還愛逞強，也不知道有沒有吃飽穿暖，真是叫人擔心吶……。英眉微蹙，最終他還是將刀收起，與其心浮氣躁的揮刀，不如再到泰重門待會兒靜靜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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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天涯靠在熟悉的案台邊製作起香囊，雖然總有些睹物思人，但唯有待在這裡才能找回心中的安定。手裡的動作直至日頭將落時才停下，眼看大廳早已被他精心雕刻的木偶、琳瑯滿目的積木與刀穗給占滿，他索性轉往內室。礙於禮數，通常他是不會踏入女子閨房的，只是想著若姑娘臨時回來無處可寢便麻煩了，因此偶爾連同此處也會稍作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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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踱步入室，夕陽將整間寢房鍍上半片溫橙色彩，與無人的寂涼形成對比，任天涯看向手中的香囊，指頭在繡著『平安』的絲線上來回摩娑，彷彿在傳遞自己的深摯心意，也彷彿是在虔誠祈願，一個失神倏地碰掉了梳妝台上女子隨意擱置的本子，他俯身拾起，原以為是未看完的話本，卻在裡頭看見自己的名字，與女子不大方正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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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春神挼藍真的好美呀，希望下次再看時，任大哥能開開心心的。』
『沒想到任大哥也會有煩惱的時候……他所背負的責任果然很重吧，希望他能與我多說說，別再一個人扛著了。』
『今天又收到任大哥的禮物了，開心！雖然配色還是那麼一言難盡，不過只要是他送的我都喜歡！』
『原來任大哥的宜室宜家背後還有那麼多故事，真是令人心疼……。雖然我手藝不精，但論毅力還是有的！再多試幾次，總能繡出一個像樣的香囊給他！』
『這幾天的風絮令也太難了吧！不過為了任大哥的生日禮物，我行！我可以！我願意！希望這些禮物裡能有他喜歡的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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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裡行間都是他們相處的點滴，與女子對他努力維持堅強的不捨，她看穿了自己總將痛苦輕描淡寫的帶過，卻只是安靜陪伴從不點破，正是這份體貼與默契讓他們越走越近，也正是這份曾享有過的暖意冷了他的心。
他像竭力燃燒的火光仍被澆熄，隨著霞光漸稀，眸色也黯淡下去。任天涯輕抿薄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卻只是原地佇立著，感覺無力再多移一步，感覺再一步他就會踉蹌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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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待回過神來才發現夜色已深，他揣緊了懷中的本子，任由凜冽刺骨的寒風推搡著他的身軀，帶他行至許久未來的蘆葦蕩，這一處，他只帶她來過。未融盡的霜覆蓋著蘆葦蕩，在素淡的月光下宛若滿山白浪，任天涯就這麼默默地望向遠方，他想知道若走到了這塊土地的盡頭，能找到她嗎？她可還願意做他一個人的姑娘？思緒隨同浪潮翻湧，翻起那段浮生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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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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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伊人與他共享瑜念樓的佳餚、共賞瑜念河的春光、共度好幾回的難關，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兒，是從沒說出口的軟肋，即使經歷過無數次分別，他仍無法直面失去她的痛楚。
『好想再分一半橘子給她，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好想再和她一起燒菜、訓練、遊玩、逛集市。』
『最近又新做了幾道菜，是姑娘喜歡的味道；蒔花弄草也頗有心得，還尋獲了許多新奇物什，真想讓她親眼看看。』
只要她願意回來，自己定會做得比以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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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天涯輕闔雙目，聽風拂過蘆葦蕩時的颯颯聲響，恍如能在其中覓得她的笑聲和細語。他一遍遍地想著她的好、一次次地喚著她的名，靜待入夢，唯有在夢裡他才能尋回自己日夜牽掛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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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一個無限迴圈。
夢裡他見女子神情落寞，見她鬆開了自己的手，說要去尋找自由，說此生不再相見，眼看姑娘又要離自己而去，他急切地出聲挽留，卻換不到一個同情的回眸。「別走……別走！」被自己的夢囈驚醒，任天涯微喘著氣、尚未醒寤，額間布滿薄汗，胸口更是抑制不住劇烈起伏，他將雙手覆在被淚水打糊的視線，終於忍不住低聲抽噎，模樣像極了無助的孩童。即便是在夢裡，他們也絕無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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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股涼風襲來，耳邊蘆葦嘈嘈，竟也捲進了夢中女子的呼喚。
「任大哥！」他俯首聽著這聲再自然不過的叫喚。
「任大哥，是你嗎？」聲音越發清晰，像是要將他拉回夢境。
「任大哥！！！」這一次還挾了些許明顯的喜悅，不如夢中那般冷淡，倒是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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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天涯抹去面上止不停的淚水，朝著發聲處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此刻金烏正冉冉升起，將整片帶霜的蘆葦蕩染成瑰麗耀目的明黃，女子攜著一線曙光奔向自己，像在為他驅散冬末的惡寒，小小的身影逐漸鮮明，踩在地上的步伐猶如踏在他的心上，每一步都似在復甦他被絕望吞噬的心。他還分不清這是夢或是現實，如果是夢他便不想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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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好不容易跑到她時刻惦念的男子面前，本想賭氣唸他幾句，自己費盡心思大老遠跑來，一路上還叫嚷著他，怎麼他還不理人了呢！但一看見他那張憔顏愁容，頓時間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好彎下身子，心疼地拭去任天涯含在眼角的淚珠。不知道他怎麼了、自己又該如何安慰，她眨了眨眼，便溫柔地環上他，雙手輕拍著他的背，安撫般的緩聲道：「沒事的，任大哥，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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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懷中女子話語方落，任天涯才確定這回自己的噩夢是真的醒了。他將頭輕靠在她的肩上，語帶哽咽的說著：「我很想妳，一直很想。」回抱的力度亦傾訴著他的思念。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4AAsHnfg
「我也是呢，一直都是。」僅此一句，就退去了所有黯然神傷，重燃他曾滅的光，如同一直下墜的心終於被人接住了，好好的、溫柔的，將它捧在手心裡呵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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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人坐在樹下，肩併著肩聊起這段時日發生的事，原來她並非有意拋下自己，原來彼此是兩心相印；一種相思，兩處閒愁，還好他們有緣重逢。眼前的姑娘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是如何歸來，任天涯雖心有不捨，仍難掩再見的喜悅，他一錯不錯地盯着她，眼波滿是柔情，她的一對杏眼亦在談話間悄悄描摹著男子的眉眼輪廓，眼底盡是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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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金色的光線灑入他深邃的瞳孔，柔和得像要將她也融進那雙眼睛，女子一時間看傻了，連話都說得斷斷續續，見男子眼神稍有遲疑，才發現自己剛回來沒多久就色令智昏，兩頰立刻暈成三月桃花，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轉移話題，便低頭說道：「我是不是話太多了……」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je6WjQXnN
任天涯見狀，嘴角揚起如沐春風的微笑，誠懇答覆：「怎麼會呢，姑娘說什麼，任某都喜歡聽。」他憐惜地揉了揉女子的髮絲，好似在輕撫珍視的寶物，接著喚了聲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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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面帶驚訝地望向他，卻撞進他閃爍著璀璨光輝的雙眸，一直到很久以後，她都記得這個畫面與任天涯所說的話。
「大地春回，妳可願與我，有些桃花？」
她看見他的流光溢彩、含情脈脈，而他看見了迎春的薄霜消融，與她帶來的無限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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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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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之後的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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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派掌門是不會輕易露出驚懼之色的，然而走進泰重門時，她還是被眼前的景象給震驚了——隨處可見的成套木偶和積木，以及配色辣眼的刀穗。嗯，果然還是那個熟悉的任大哥。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wFiYgg8Fs
雖說是難以言喻的直男審美，但她臉上的雀悅還是顯而易見的，這可都是任大哥的真心實意呀！想到這裡，她一顆心像蜜漬過般，整個人都喜孜孜的，眉開眼笑地碎步到飯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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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天涯瞧他的姑娘瘦了一圈，便也不讓她到廚房幫手，只叫她乖乖等飯吃，而她自然也樂得做一回嬌弱女子。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e8e3Umz3Q
隨著滿桌子山珍海味上齊，她終於顧不了形象開始大快朵頤起來，還不忘稱讚神廚的好手藝，一旁的任天涯則未動筷，僅是笑盈盈地看她盡情品嚐自己做的菜餚，良久才出聲：「別急，慢點吃，以後日日都能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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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倒是趁機撒嬌說起：「我家鄉那兒雖然菜式豐富，味道卻還是差你一大截呢！我可想念你做的飯了！」嘴裡塞了兩口菜，又接著說自己雖是遠在他方，仍然勤學苦修、毫無怠慢，「別看我瘦是瘦了，我這身子比以前還要強健呢！」2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3V4ispSfs
她略帶驕傲地看向男子，然後一臉期待等著讓她的任大哥誇讚一番，殊不知任天涯只回了句：「好，那我待會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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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裡的動作忽然就停了，嘴裡的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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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動筷的聲響，飯桌瞬間就安靜了。安靜得可怕。
許是沉默太久，加上女子有些怪異的神色，任天涯忍俊不禁地笑了兩聲，「逗妳的，剛回來就好好休息吧，過幾日我再陪妳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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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原來是在說練刀啊。
嗯，果然還是那個出奇不意讓人變色的直男任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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