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的反抗者 - 身體會疲憊

影的屍體包起來之後綁在車頂。聖職與暴徒在第一個任務地點的城市停下來取回腳踏車，休息一晚後一同返回綠洲。

為了配合林沛煦，卡莉特特地放慢車子的行進速度。即使如此，整體速度也沒有慢上多少。因為林沛煦的腳踏車騎得很快。

在抵達法斯特綠洲時，聖職同樣受到了比以往還要熱烈的歡迎。協會似乎在確認任務達成之後就將這瘋狂的任務公開，對人們來說聖職的神話又添上了一筆。但面對人民的熱情，聖職的成員似乎無法打從心底感到喜悅。

林沛煦低下頭，不想與任何人四目相交。就這樣牽著腳踏車慢慢往前走。在場的千萬人與他無關，他只是走在回家的路上，不是哪裡來的超級明星。

月搖下車窗戴上笑臉揮手，想要像以往一樣跟粉絲們說些什麼，但就像是喉嚨裡卡著魚刺，不只說不出口，還有點痛。

車子一路開到反抗者協會，人潮才稍微散去。

在卡莉特完成回報後，這個聖職與暴徒的組合正式解散。林沛煦將影的屍體帶到反抗者商會，再一次把老頭叫出來。

「沒錯，這是實驗室要的命名種。這樣就好了，之後錢會匯到你的帳戶，剩下的部分我來處理就可以了。」

「嗯。」

把影交給老頭後林沛煦離開商會，卻發現聖職四人在門口站著，似乎在等他。

「這次任務真的謝謝你了。」卡莉特代表聖職站上前。「我們能做些什麼來答謝嗎？」

林沛煦覺得跟聖職扯上關係會很麻煩。「不用，我只完成協會發下來的任務。」

「至少請你吃頓飯……」

「吃飯啊。」

（說吃飯，肯定不會只是單純一起吃飯吧。吃飯就是個這樣的詞。他們可能會提出各種提案，或是有別的企圖。）

「不是吃過烤野豬了嗎？」

「那個只是隨便烤，稱不上料理的東西。」

「夠了，很好吃喔。雖然沒有經過複雜的調味，但直接啃咬原汁原味的肉也別有一番風味，那是一種豪邁的爽快。」

語畢，林沛煦轉移腳尖的方向打算離開，突然，五根纖細滑順的手指抓住林沛煦的手腕，是賽莉抓住他的手。

「收下這個。」

一個紙袋被硬塞到他手中，林沛煦將內容物拿出。

「這是什麼……外套？」

「是我們的周邊，限量的喔。」

白色的連帽外套繡上了聖職的圖案，那是以月故鄉的文字作為基底去設計出的，剪裁方式與設計都很有時尚感。似乎不便宜，但收到這種東西林沛煦也不知道要怎麼拒絕，所以還是乖乖收下了。

「最近還滿熱的，似乎用不到呢。但希望你冷一點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穿，也希望你穿它的時候可以想到我們曾經一起戰鬥……這樣講好心虛……但我真的這麼期望著。」

「知道啦知道啦。」

林沛煦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反射性的想要快點結束話題走人，不希望賽莉繼續說下去。

但賽莉才剛講完，月就開始她的回合了。

「雖然在戰場上我大概幫不了你什麼，但別小看偶像的影響力喔，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都可以來找我。但是約會就不行了，偶像是屬於大家的。」

「啊，好的，謝謝妳，如果真的遇到的話我會找妳幫忙的。」其實大概不會。

「真的要來找我喔，我可是很可靠的。有一次賽莉被卡爾賽蓮恩欺負的時候啊……」

「我才不會欺負別人。」

「說到那時候啊，卡爾賽蓮恩真的很過分，他說了很多很惡毒的話，那時候看到賽莉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我才沒哭。」

「然後那時候剛好擔任賽莉媽媽的卡莉特剛好又不在……」

「妳再說一次，誰是媽媽？」

「所以卡爾賽蓮恩這個野孩子就開始欺負別人……」

「妳說誰是野孩子？」

「而嬌貴的大小姐賽莉就成了她的欺負對象……」

「誰嬌貴了？」

（我想離開……）

很可惜，林沛煦看不見這個話題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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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沛煦開始懷疑法斯特綠洲的居民們只是時不時想要找個理由慶祝。

重建被破壞的人類文明這件事讓人們壓力很大，大部分的人沒有辦法從事與自己的興趣有關的職業。不只反抗者，大部分職業也都不輕鬆，而且收入不怎麼好看。

累積的壓力總要有個抒發的管道，但是很可惜這個時代沒有足夠的休閒活動。沒有球場、沒有連續劇、沒有遊樂場、沒有線上遊戲，一切與延續人類生存無關的職業與活動都被視為不正經，容易成為公審的眾矢之的。

但是人們心裡也隱隱約約知道如果沒有任何抒發壓力的管道會造成身心不健康，進而導致生產力下降，所以他們在每次聖職完成任務後大肆慶祝，現在整個綠洲就像是在舉辦慶典一樣。

合情合理，聖職那群人也不是壞傢伙。雖然這麼做就像是強加自己的理想在別人身上，但那個別人如果也能從中得到相對應的好處，林沛煦就覺得沒什麼不妥的。

只是他覺得自己跟這個情緒高昂的綠洲格格不入。

放眼望去，大街小巷每一個店鋪看起來都很有精神。林沛煦想找個地方吃晚餐，卻覺得他走進店家，被認出來的話會給店家造成困擾。於是他從紙袋中取出連帽外套穿上，讓帽子遮住臉龐，到處晃晃想要找一間不起眼的店家填肚子。

這樣一來在別人的眼中他不會特別顯眼，只是一般人，一般聖職的信徒。

他成功混入人群，成為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類。

離綠洲核心地區有一段距離的東方風格餐館裡雖然燈光昏暗，但似乎沒有那麼吵雜。林沛煦進入店內，他沒有看著店員，將零錢放到櫃檯上之後坐到靠牆的位子。

掛在天花板下的電視此時正播放著談論反抗者活動的節目，來賓正滔滔不絕地向觀眾們解釋這次聖職執行的任務有多麼困難、聖職的實力有多強。林沛煦回想起歐多向他說過的話，僅僅只是想起，心中沒有產生任何情緒。

主持人巧妙地將話題迴避暴徒，因此錄影現場呈現歡樂的氣氛。

店員端上滷肉飯，除了滷肉跟白飯之外還擺著半片黃色的醃蘿蔔，白飯不會太乾也不會太黏，滷汁也味道濃郁，形成一種簡單得恰到好處的組合。林沛煦仔細的避免食物沾染到白色的外套，吃的比平常還要慢一點。他刮走最後一粒白米，抽兩張衛生紙擦嘴才離開餐館。

回去吧。

感覺快要下雨了，今天抬頭看不見月亮。吵死了，這座綠洲難道不能安靜一點嗎？

林沛煦刻意選擇陰暗的小巷走，基本上只有幾隻野貓在這種巷子遊蕩。這裡每隔幾十公尺就能看見一支盞閃爍的路燈，似乎因為不是主要的道路，壞掉的路燈也不是政府首先要處理的事項。

他注意到前面有一群人聚集在前面的路燈下，要繞路嗎？算了，直接走過去就好，不要和他們對上眼。林沛煦將帽子壓得更低了。

「喂，那邊的傢伙。」

林沛煦沒有停下腳步，保持速度往前走。他們卻排成一道牆堵住林沛煦的去路。

那群人穿著破洞的牛仔褲與黑色皮背心，臉上刺了一些嚇人的圖案，戴著過多的金屬飾品，八成是不良分子。

林沛煦完全沒有打算跟他們對話，一個身高接近兩百公分的男人彎腰盯著林沛煦被帽子遮住的臉。

「你身上的衣服好像挺值錢的啊，是有錢人嗎？」

林沛煦依舊不打算開口，他只是低著頭站在原地。

「交出來，你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

男人露骨地威脅林沛煦，其他人也將林沛煦團團包圍住。

林沛煦不太想弄髒這件外套，所以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不交出來的話別怪我們不客氣。」

男人折了幾下手指發出喀喀喀的聲響，意識到對方是個蠢材人類，林沛煦嘆了口氣。

「你就自認倒楣吧，哈哈哈哈。」

「呐，我說，你們有聽過炎龍會嗎？」林沛煦的聲音冷得跟乾冰一樣。

「你說那個好幾十年前存在過的黑道組織？難不成你要說，你其實是炎龍會的成員來嚇唬我們？太好笑了，炎龍會早就瓦解啦！」

看來這個小混混還算有點見識，林沛煦放心了。

「對，就是那個組織。是我摧毀的。」

看見林沛煦脫下帽子展現出來的臉龐後，男人臉色蒼白，顫抖身體。

「老大，怎麼了啊，趕快給他一個教訓啊。」「是啊是啊。」

「真的很抱歉！」男人下跪求饒，膝蓋在柏油路上撞得不小聲。「請饒了我們吧，是我無知。」

看見領導的下跪，其他人紛紛感到錯愕。

「你們也快點下跪賠罪，這位大人是我們惹不起的，他是暴徒啊！」

「「「「真的非常抱歉！」」」」

林沛煦再次嘆氣，繼續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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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跟林沛煦分開後，卡莉特提議一起去吃燒肉來慶功。月與賽莉都贊成這個提案，唯獨歐多以要檢討任務每個環節為由缺席了這場聚餐。

「月，燒肉是來自妳故鄉的料理吧，」

「沒錯，很讚吧。」

「我只是好奇為什麼都是卡莉特在烤。」

「給我烤只會燒焦喔。」月自信地說。

卡莉特用夾子把肉片翻面。「所以為了表達對食材的尊重，還是讓我來烤就可以了。」

鐵網上發出滋滋的聲響，油脂的香味瀰漫了整個包廂。

「不過還真稀奇，我指月今天不去陪粉絲來跟我們一起吃飯這件事。」

「嗯，總覺得今天有點，不想聽到那些聲音。」

月大口喝下無酒精啤酒。

「那個，喝了也不會醉喔。」賽莉提醒月。

「我就未成年嘛，這樣才有儀式感。」

卡莉特將烤好的肉夾到月的盤子裡，兩面都烤得恰到好處，不會太生，也沒有烤焦。

月大口咬下肉片，然後再灌一口。

「偶像，大叔。」

「吵死了，今天限定啦。」

轉眼間一罐啤酒被喝光，她又開了一罐。

「因為暴徒的事情嗎？」卡莉特夾肉給賽莉。

「嗯，總覺得，我們好像搶走他的功勞了。」

明明聖職被不知名的異能暗算，差點全滅。林沛煦搶先將學校內所有異獸解決掉，救了他們一命。

在他們將那片黑霧報告給反抗者協會，負責的幹部也對此感到驚訝，後來他們似乎為此召開了緊急會議。

雖然林沛煦表示那只是在完成任務，否認救了聖職一事，但月真的覺得林沛煦對自己有恩，如果不為他做些什麼就會感到不安。

月突然想起賽莉想和跟暴徒共同行動的最初目標。

「所以關於那件事你有頭緒了嗎？」

「妳說，暴徒可以一個人擊退異獸的原因嗎？」

「嗯，那是妳的目的吧。」

賽莉稍作思考。

「他的異能跟武器都很強，但遠遠不只這樣。卡莉特，妳有注意到他的武器嗎？」

「嗯，那是以自己的血液作為燃料的惡魔之刃吧。」

月聽見這句話睜大了眼睛。賽莉繼續說明。

「對，斬斷所有物體的代價就是自己的血液，他的異能殘暴也是以自己受傷作為條件發動的，雖然造成傷害之後能夠修復自己的傷口，但是，疼痛是無法消除的。」

賽莉在近距離看過林沛煦的戰鬥後做出以上推論。

「那不就代表他……」

「他每場戰鬥都承受著足以讓一般人死去幾百次的疼痛，這就是他強大的代價。如果其他人得到殘暴與龍噬，肯定沒有辦法像他發揮出這樣的實力。恐怕在戰勝異獸之前自己會先失去理智吧。」

聽完賽莉的結論，月覺得腦袋有點沉重，很難抬起頭來。她就這麼把目光放在私服裙襬上。

「所以我現在很好奇他的過去，聘請專業人士去調查了。」

「賽莉，有沒有人說過妳有點可怕？」

「卡莉特是第一個喔。」

卡莉特決定此生不要惹到這個女人，否則感覺祖宗十八代都會被翻出來，於是她又夾了一片燒肉給賽莉。

「我也想知道！」

「調查完跟妳說，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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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歐多將戰鬥紀錄匯到電腦裡，開啟人工智慧程式來分析戰鬥。在電腦運作的時候他開啟了含有林沛煦的戰鬥畫面的錄影片段。

電腦跑完後發出通知，歐多仔細比對各項數據與地圖，然後打開文字檔案作筆記。

房間內只剩下飛速敲擊鍵盤的聲音，一段時間後歐多習慣性在文章的結尾按下輸入鍵空行，然後起身伸展身體。

「果然只能這麼做了。」

他拿出手機在「聖職」的聊天室傳送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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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聖職不能得到暴徒，我就會離開。」

在收到這則訊息時卡莉特差點把嘴裡的燒肉吐出來。

她馬上輸入「怎麼了？」詢問歐多。

歐多只簡短回了一句「我明天會說明。」

於是隔天聖職提出申請向反抗者協會借用了一間房間來使用。歐多將資料匯入房間內的電腦，透過投影機將畫面展示給所有人。

「這是暴徒的戰鬥數據，平均每秒傷害數值、持續戰鬥能力、打擊承受能力、移動速度、反映時間、攻擊範圍……妳們自己看。」

每秒傷害數值是將對異獸造成的傷害數字化，以目標異獸的打擊承受能力除以戰鬥時間再乘上固定的係數來計算。暴徒的每秒傷害數值在異能使中偏高，但還是低了月一截。畢竟月有時候會做出瞬間摧毀整棟建築物這種短時間高傷害的攻擊，林沛煦攻擊範圍僅限貼身的半弧，在效率上不及月。

移動速度的曲線起伏不定，這取決於殘暴的發動與否。最高速度大約比套上賽莉時間壓縮的月慢上五分之一。

但是時間壓縮結束後會有一段時間的副作用，這段時間內基本上無法戰鬥。這點也反映到了續戰能力上。

林沛煦的持續戰鬥能力高的嚇人，遠超所有反抗者，甚至高過大部分的異獸。

下一張簡報是聖職各成員的戰鬥數據。

聖職的四位成員各有別人比不上的能力。月的平均每秒傷害數值、歐多的打擊承受能力、賽莉的持續戰鬥能力、卡莉特的攻擊範圍……但是，每個人的數值集中在特定項目上，那些不是他們專精項目的數字甚至比反抗者的平均值還要低。

「我想，妳們看過上面的數據後都能理解聖職的缺點。我們只要少了任何一名成員，隊伍就會出現一個難以填補的大洞。原本我認為只要我們注意一點，不要走散就能解決。但妳們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所以，這個隊伍已經不行了。」

不明的異能，黑霧強制使聖職的成員分開，況且林沛煦也表示沒有遇到那樣的異能，換句話說異獸可能早已逃跑。當然擁有此異能的異獸或許不只一隻，今後執行任務時非常有機會遇到這樣的異獸。

「如果林沛煦加入我們，就算誰走散了，戰力上也不會出現太大的缺口，畢竟他是個能夠獨自戰鬥的反抗者。有誰不認同我的哪一項論點嗎？」

卡莉特面無表情不發一語。月緊咬嘴唇，但她無法反駁歐多的論點。沒想到，賽莉說出了月想表達的話。

「聖職只是一個為戰鬥而集結的組織嗎？」

歐多皺皺眉頭，他無法理解賽莉想要表達的事。這一部份也是因為賽莉情急之下講不出什麼有意義的句子，講白一點，那只是一股衝動。

所以歐多沒有理會賽莉。

「卡爾賽蓮恩，依照你說的。」卡莉特的語氣嚴肅了起來。「你一退出，就會出現一個難以填補的大洞，接著聖職就會解散。」

「卡莉特，還有各位，聖職，已經不行了。」

這句話彷彿醫生對家屬做出的宣告，如果沒有能移植的器官，病人就會死去。

「卡爾賽蓮恩，我……我會變強，可不可以先不要解散聖職？我真的很喜歡這裡，聖職……待起來很舒服，以前我曾待過大一點的獅隊，但……那裡真的沒有聖職這樣讓我自在，拜託你，我們再想其他方法好嗎？」

月感覺一股檸檬的酸竄上鼻腔，胃裡也被什麼東西攪拌著。

「卡莉特，我們先暫時活動一陣子可以嗎？我們必須在這段時間內處理問題，否則再次遇到黑霧，我們一個都活不下來。」

「嗯，謝謝你這麼理性幫我們分析，你的理論很正確，我等一下就向協會提出休息申請，也會試著去接觸暴徒。」

事情拍板定案，月抓緊衣服的下襬雙眼無神，賽莉只是做了個深呼吸。

「我出去一下。」

賽莉推門離開協會，腳步踩在地上很大聲。天空雲層很厚，陽光無法穿過雲層抵達地面。明明現在是夏天，她卻覺得氣溫有點低。

「我們散會吧。」

卡莉特這麼宣布之後其餘三人也各自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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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到中午，聖職停止活動的消息就傳遍全人類社會。他們目前以密集訓練作為休息的理由，而這個藉口就目前而言沒有讓任何人起疑，網路上充滿了「訓練加油」等正面的留言。

就連林沛煦這種沒在用手機的原始人類都知道聖職停止活動，有關聖職的新聞就是這麼具話題性。

不過因為聽歐多說過一點內情，林沛煦沒有全盤相信他們密集訓練的理由。以異能使為主要成員的小隊到底要訓練什麼？異能不是用了就會變強的東西，要怎麼變強？很難，人類當中曾經有幾個異能突然變強的案例，但他們自己也不清楚做了什麼，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與異能的適應率就增加了。（適應率對異能使而言是個很重要的東西，我們有機會再好好談談。）

林沛煦將存摺放到機器裡面補登，兩個小時前戶頭進來了一筆可觀的數字。

「還差一點點……」

他將存摺塞進口袋，前往位在不遠處的反抗者協會。

林沛煦時不時就會待在協會頂樓的圖書室裡，一方面這裡有不少書籍可供他打發時間，林沛煦是一位很喜歡讀書的人，因為讀書是一件不用跟人類面對面互動也能得到一些知識或娛樂的行為。另一方面，因為協會沒有他的聯絡方式，待在這裡讓協會需要支援或是緊急需要他執行任務時能夠找到他。

圖書館今天一如往常的冷清，除了林沛煦與工作人員之外沒半個人。獨佔這裡的冷氣讓林沛煦覺得很舒服。現在他正在讀的書叫做《這是妳與我的最後戰場，或是開創世界的聖戰》，裡面紀錄了一些精彩的實戰，非常具有參考價值。

書頁雖然有點泛黃，整體而言保存得還算好，其中一個原因是，很少人會去閱讀它們。這些被保存在圖書館裡的書是人類僅存的紙本書，它們的歷史意義大於實用價值，這是因為紙本書早已被市場淘汰，取而代之的是電子書。人們只要使用手機等早已普及的裝置就能以更低的成本來得到知識。

當然還有另一個原因，作家也被世人視作不正經的職業，世界崩壞之後沒有人有餘裕寫書，圖書館內也不會出現新書，這讓人們對圖書館失去興趣。

因此，這種地方平時也只有林沛煦這種與潮流還有社會脫節的人會拜訪。

搭配翻書聲的，只有偶爾會響起的工作人員腳步聲。那位員工也在這裡工作好幾年了，習慣了一直以來只有兩人的圖書館和這無趣的工作。如果林沛煦在這裡，這位工作人員在整理藏書時就會盡量放輕腳步，不製造太大的聲響以免打擾他讀書。

也不清楚過去了多久，林沛煦翻完了一整本書，從沙發走到書架將書放回原位並拿走續集。

正要翻開續集的時候又突然想要休息一下，於是林沛煦將書本放在沙發上，伸展身體，然後喝口水，上個廁所。

回到沙發區，他打算繼續讀書。

他發現一道稍微沉重的腳步聲在他正後方停下，林沛煦覺得視線有點讓他不舒服。

即使如此，他還是繼續看著手中的書，假裝沒有注意到。

「林沛煦先生。」

那是前幾天聽過的聲音。

林沛煦不情願地放下書。

「不打架的小隊長來找我有什麼事？」

「我們有一些狀況。」

卡莉特繞到林沛煦旁邊坐下。

「抱歉打擾你看書，不過晚餐時間差不多要到了，我請你吃頓飯吧。」

「不用麻煩了。」

林沛煦繼續翻開書假裝專注，但其實他的注意力已經被分散到無法將任何文字讀進大腦裡。

「周邊，我給你聖職的絕版周邊。」

「滾。」

林沛煦將屁股往另一邊挪。

「難不成我搞錯了什麼嗎……不然我直接在這裡把話講完好了。」

「圖書館禁止大聲交談。」

「反正沒有其他人。」

「那個，不好意思，有人在發出噪音打擾其他人，可以把她趕出去嗎？」

「他亂講話，我可是聖職的先知喔，相信我。」

結果，兩個人都被轟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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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頓飯嘛。」

「如果那能讓妳停止煩我的話……」

林沛煦最後還是放棄了掙扎。

「有什麼想吃的嗎？」

「妳決定就好。」

「那就交給我吧。」

林沛煦跟在卡莉特的身後，為了不走散，他好好盯著卡莉特的休閒鞋後跟。四周的鞋子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吵鬧。最後在一間火鍋店停了下來。

「夏天吃火鍋？」

「火鍋要吃比較久。」卡莉特的意思是，所以可以講比較多話。

「喔……好……」林沛煦的面部肌肉抽搐著。

卡莉特與店員溝通了一會，店家內部討論完後替兩人隔出了一塊專屬的用餐區，可以在裡面不用擔心被打擾地談話。雖然其實這種大熱天店內根本沒多少顧客。

火鍋食材都準備好放在桌上了。店員在打開電磁爐之後離開，兩人正在等待鍋裡的湯底沸騰。

「趁這段時間，我先來跟你解釋一下發生了什麼事。」

卡莉特比林沛煦預計的還要快切入正題。

「請開始。」

「我們聖職由四個領域的人類最強組成，透過互補其他成員不足的地方來發揮出數倍的力量……」

卡莉特開始解釋那些其實歐多已經和林沛煦講過的事情，林沛煦也沒有打斷她，就這麼說明到水煮沸，卡莉特才停下來，把火鍋料丟進去之後去裝了杯飲料潤潤乾渴的喉嚨，順便給林沛煦帶一杯回來。

「然後，上次我們去處理據點的時候不是遇到了一個使用黑霧阻斷知覺並把我們分開的異獸嗎？」

「對，妳們說過。」

「如果沒有你幫忙，我們大概早就全滅了，我代替聖職再次向你表達感謝。」

「好，我收到你的感謝了。」

「但是你也說過你沒有看到那樣的異獸，所以這種攻擊或許還會再次出現在戰場上。」

「也有可能還沒出招就被我砍了啦。」

「但我們必須謹慎一點，假設能夠使用那項異能的異獸不只一隻，畢竟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很好啊。」

「前面也講過我們聖職的構成，如果再一次面對那種攻擊，我們沒有對抗的手段，所以卡爾賽蓮恩提案停止活動。」

「很棒的提案。」

大部分卡莉特講的內容，林沛煦都已經得知了，所以他沒有很認真聽。至少肉片燙熟了，他能將注意力放在肉片上，不至於感到無聊。

不過如果有個能讓卡莉特的說明變成一點五倍速的按鈕的話，他會很感激，並毫不猶豫的按十五下。

這段說明真的有夠冗長。

肉片……還不錯吧，但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就是很普通的豬肉。高麗菜感覺滿新鮮的，為什麼要把南瓜放進這裡？還有芋頭，不是說不喜歡吃，單純只是……感覺不太適合。那些蝦餃什麼的東西大概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很普通的火鍋料。整體而言就是一鍋，極其普通的火鍋，反正吃免錢的，有賺到有賺到，

「所以，我代表聖職邀請你加入。」

等一下，所以的前面她說了什麼？

算了，那不重要。

「這是個吸引人的提案。」

但是，答案從一開始就決定好了。

「我不打算加入任何小隊或是獅隊。」

「是嗎……就算是聖職也不打算加入嗎？」

「對，我一個人就能解決所有任務了，不需要隊友。」

卡莉特完全無法反駁林沛煦的論點，現在遇到困難的只有聖職這一方，林沛煦本身沒有遇到難以跨越的障礙。想要說服對方，就必須舉出吸引人的好處。卡莉特突然想到賽莉說過的話「聖職只是一個為戰鬥而集結的組織嗎？」，她說的沒錯，聖職的優勢並不只侷限在戰鬥方面。

「加入我們會讓你得到名氣，全人類對你的觀感也會變好，如何？」

「那種沉重的東西感覺很麻煩。」

卡莉特打從一開始就不知道林沛煦到底想要什麼，因為在她眼中，聖職是光鮮亮麗的存在，她以為林沛煦會想加入這樣的組織。卡莉特沒有意識到一件歐多早已注意到的事情。

對林沛煦來說，聖職不過是眾多反抗者部隊的其中之一。

明明她能掌握整個戰場的動向，卻無法洞悉一個男人的想法。這是因為，卡莉特是一位天生的領導者，她所帶領的人，是願意相信她，遵從她指示的反抗者團隊。只要照著卡莉特的指示做就不會出錯，大家都這麼相信著。所以她沒有遇過不在這個大家範圍裡面的人，自然就不會理解這個人心裡怎麼想。

「好吧，是我功課做得不夠多，在你答應之前我不會放棄，下次我會再請你吃飯。」

「我倒希望妳早點放棄。」

「不行……我也說過，我們還沒有辦法面對現在的敵人，如果不能解決這個問題，恐怕，聖職會解散。」

「那也不關我的事。」

「怎麼會不關你的事？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人類會失去希望。」

「人類怎樣都不關我的事，我做這一行只是為了賺錢，從來沒想過人類的未來。」

聽見林沛煦的自白，卡莉特說不出任何話，除了安靜的吃火鍋之外什麼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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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麼說嗎？」

卡莉特與林沛煦吃完火鍋，回到住所之後去了一趟隔壁，幫賽莉打掃的同時把與林沛煦的談話告訴賽莉。

「剩下的可以交給我嗎？」

賽莉剛洗完澡，正拿著吹風機想把那雪白色的長髮吹乾。因為吹風機很大聲，談話中的兩人都刻意放大音量。

「抱歉，我不擅長這種東西，雖然妳不喜歡那種交際，但似乎只能拜託妳了。」

卡莉特本來以為自己很擅長與人溝通，但經過今天的敗北，她的自信心有點受到打擊。

「他的話沒關係，他跟那種老奸巨猾的商人們不一樣，不需要用什麼骯髒的話術。所以沒問題的。」

「我偶爾會覺得妳很可靠。」

「畢竟被照顧那麼久，我也偶爾要展現一下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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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除據點之後的一個月內都沒有異獸騷擾綠洲，事實證明，協會做出了正確的決策。

到了月底，協會將任務報酬匯到所有反抗者的戶頭。林沛煦將一大筆金額從銀行提領出來，裝在塑膠袋裡面，把它們帶到一間小小的公寓。

這間公寓連電鈴都沒有。林沛煦敲了幾下鐵門，從裡面傳出「哪位？」的聲音。

「我，林沛煦，帶東西來了。」

「都說了不用帶那些東西。」

在鐵門後方的是一位瘦骨嶙峋的少年，他試了好幾次才成功打開老舊的鐵門，然後拿起桌上裝著一半開水，有點變形的鋼杯搖搖晃晃地走到廚房，沖洗過後重新把它裝滿。

「這些原本就是你的東西。」

林沛煦將那袋鈔票放到桌上，少年看都不看一眼。

「這下子我欠的都還清了。」

「你什麼也沒欠我。」

「是我毀掉了炎龍會，殺掉你爸，也就是會長，所以你現在生活才過得那麼辛苦。而且這筆錢本來就是我父母積欠的，我只是按照你們的規矩，把它償還掉。利息就饒了我吧，反正我本來就不清楚你們怎麼算利息的。」

「不對。」

少年搖搖手。

「雖然我不是很清楚實際情況，但那筆天文數字的債務大概是我爸亂抬利息升上來的，他講出來的數字你不必理會。而且……你還真的把這筆數字準備出來了啊……沒事，事實上我爸的死是他自作自受，要不是他不聽勸硬要去碰龍噬，可能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不對，應該說幸好他碰了龍噬，他的死亡阻止了更多人被他欺負吧。而且，我不是炎龍會的成員，雖然那個笨蛋老爸一直說要讓我接班，但……我無法認同那些骯髒手段，只是一直沒有跟他翻臉……一直不敢跟他翻臉，我還真是個膽小鬼呢。」

「是嗎？」

少年點頭。

「我那時倒隱隱約約覺得你會接班，然後改革整個組織。」

「你又知道了？」

「我不知道，只是當時我有這樣的感覺。」

少年大笑。

「你說中了一部份，我當初確實有這樣的想法，但那終究只是想法，我或許沒有勇氣去執行，我說了我是個膽小鬼，連找工作的面試都不敢去的膽小鬼。無法執行的想法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隨便你，你這個夢想家。現在你有好大一筆資金可以幫助你完成你那麼多的夢想，想怎麼做都隨便你。錢我還了，今天是我最後一次過來，有什麼想說的話就在今天說完吧。」

「想說的話嗎？」

少年吞了口口水。

「謝謝你。」

「欸……」

「如果那天不是你拿起龍噬，把突然出現的異獸處理掉，整棟本宅的人都會死。」

「我只是把那把價值連城的刀從你們手中搶了過來。」

「無所謂，那把刀對所有人來說都只是觀賞價值大於實際功用的裝飾品，不論是炎龍會，還是前一代、前前代，每一代除了你之外的使用者都無法好好用它。你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我知道你不想把這筆錢當作償還與道歉，你就把它們當作我購買這把刀的支出好嗎？我用不到這筆錢，我沒有地方花，我沒有想用它們做的事。」

「可是這是你豁出性命賺來的。」

「我的性命才不值多少錢。」

「我無法認同這句話，但我能理解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因為，昨天的我也是這樣。」

「決定好要將這筆錢用在哪裡了嗎？」

「決定好了，但是先保密。」

「這樣啊。」

「想知道的話就不要隨便死掉，遲早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

「那我搞不好沒機會知道了。」

「你為什麼想死？」

「我沒有想死。」

林沛煦喝口鋼杯裡的水。

「只是把這筆錢交給你之後沒有其他值得我努力活著的目標了，所以，如果哪天在戰場中死去，我也不會留下任何怨言。」

「要我幫你找幾個值得你努力活下去的目標嗎？」

「人類已經快要滅亡了。」

「你怎麼會這麼覺得？」

「因為人類將失去希望。」

「關於這個問題，我覺得你不用擔心。」

「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通靈出來的。」

「喔……」

想想其實這也不難猜，在這個時代，希望指的只會有一件事，而最近那個希望又傳出暫時停止活動的消息，隨著時間越來越長，人們也越來越不安。

「給個提示吧，這和我打算拿這筆錢做的事有關。」

「好吧，隨便你。」

「雖然我本來沒有那個打算，但是，人類會被我拯救。」

少年挺起他那毫無半點肌肉可言的胸膛自信地說道。

「好偉大啊。」

「我希望你能見到那一天。」

「我對人類的存亡沒有興趣。」

「你到底多討厭人類啊？虧你還是反抗者。」

「只是選了一個不用一直跟其他人合作的工作，而且這個工作賺錢賺很快，我可以一個人吞下別人一支獅隊的薪水。」

「雖然我很想說，你這麼強，不會在戰場上輕易死去，但只要看過你的戰鬥就會知道不是那麼一回事，你只有在看見死神的時候才能發揮出全部的實力。」

「所以如果看到我死掉的新聞也不要感到驚訝……不對，新聞才不會分版面給我這種傢伙，反正我也不會再登門拜訪，從明天開始，你就把我當作一個死人吧。」

「我做不到那種事。」

「那，加油。」

「……我覺得，你會找到新的目標。」

「說不定呢，在我死掉之前。」

「我通靈很準的。」

「隨便你。」

「還會再見的，下次見面，我就是人類的英雄。」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稍微努力一點點，讓自己多活個幾天吧。」

林沛煦離開了少年破舊的公寓，他突然對一件事感到好奇。

他拿到這筆錢之後會搬到一個氣派一點的地方住嗎？還是會把這間破爛的公寓翻修？

頭也不回的走掉之後，瘦弱的少年將那袋鈔票裝進體面一點的手提箱，然後拎著箱子離開公寓，開始了他拯救人類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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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滴雨滴突然打溼林沛煦的肌膚，他本來想買把雨傘，在便利商店前停下才想到剛剛幾乎把他所有現金交了出去，如果在這種地方增加花費，下次領到報酬之前會很辛苦，又想想，其實濕了也沒差，所以不顧風雨吹打繼續往前走。

雨聲繼續響著，但林沛煦突然發現水不再滲入衣物。他抬頭發現那裡有一把又大又圓的傘，而撐著這把傘的，是一位無論頭髮、肌膚、雙眼都白到令人產生捉摸不到她的存在這般錯覺的少女。

她是特地來找我的？還是只是單純巧遇？

林沛煦的思緒被賽莉的開口中斷。

「你要回家嗎？我送你回去吧。」

那嗓音，與雨滴落在傘上的聲音擁有相似的音色。

「在這種下雨天還能去哪？」

「告訴我你住的地方。」

「不用麻煩了。」

「順路。」

「我還沒告訴妳我住在哪裡，妳怎麼知道順路？」

「……猜的」

「算了，我跟妳講就是了。」

才講出那偏僻小巷弄裡公寓的地址，賽莉便迅速反應說她知道怎麼走，一切順利到林沛煦產生一種賽莉原本就知道他住在哪裡的感覺。

是錯覺吧……

林沛煦平時就穿著反抗者上戰場時穿著的軍靴，這種鞋子讓他不怕襪子濕掉，但賽莉只是穿著一般的休閒鞋。雨傘被她拿著，可以的話，林沛煦還是不想被淋濕，所以他跟著賽莉一起繞過水坑。

「最近中午過後都會下雨，出門要記得帶傘。」

「畢竟是夏天嘛。」林沛煦隨便應付。

她開口了。

會不會提那件事呢？她是為了那件事來接近我的嗎？為了邀請我加入聖職。

過了好久，賽莉都沒有提到任何關於反抗者的事情，只是提出一些稀鬆平常的話題。

「林沛煦，我其實想問你一個問題。」

終於要問了嗎？

林沛煦做好了拒絕的準備。

「反抗者的工作讓你賺不少錢吧，為什麼不買一些，時尚一點的衣服或是好用一點的工具，像是你之前那台用來代步的腳踏車，你可以買摩托車之類的交通工具，如果執著腳踏車的話也有更高級的選擇吧。」

雖然跟反抗者有關，但，說完全無關似乎也沒有問題。

「沒有必要啊。」

「擁有這種等級的收入，計較支出是不是必要我覺得沒有什麼意義。而且如果你剪個好看的髮型，穿上經過搭配的衣服，再把那憤世嫉俗的眼神收起來，我覺得大家對你的印象會改變喔。」

印象？

林沛煦不是很在乎那種東西。

「不改觀也沒差啦，我也沒想過要討好他們。」

反正人類就是一種醜陋的生物，既自私又愚蠢，根本沒有討好他們的必要。

世界上只有兩種人：會傷害別人的人和因為不想惹麻煩而不對別人下手的人。

那些真善美全都只是宗教書籍裡面的理想。現實中，真善美只是用來掩蓋自己見不得人一面的包裝紙。

今天討好別人，他們說站在你這邊。明天聽到你的壞話，他們馬上就會跳到另一邊。

只要一個人夠強，強到可以獨自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強到沒有人敢動你家的蚊子，就能遠離那些醜陋的生物。

林沛煦覺得他已經抵達那個境界了。

「可是我覺得很可惜。」賽莉說。

「哪裡可惜了？」

「因為你可是人類最強的反抗者，你替人類擊退異獸，他們卻覺得你是一個很可怕的存在，不應該是這樣的。」

「快不是了。」

此時林沛煦的心境已從必須將欠款還清轉換到死了也沒差，所以他有預感自己離死亡不遠了。

他失去了活下去需要的那份最低限度的積極。

賽莉停下腳步，將腳尖轉向林沛煦的方向，她看著林沛煦的側臉。

「你為人類付出很多吧？應該也要享受相應的待遇。」

「那只是工作，我只是為了錢才幫他們解決掉異獸的。」

而這份工作如今也變得不重要了，因為他並不缺錢。

「那你都把錢花去哪裡了？為什麼不花在自己身上，買些好東西犒賞自己？」

林沛煦繼續往前走，逐漸變得猛烈的雨淋濕了他的頭髮。

「花在應該要花的地方，一毛也不剩的花光了。」

看到林沛煦淋溼，賽莉加緊腳步跟上，替林沛煦擋掉雨水。

「那你花錢開心嗎？」

「沒有什麼開不開心，只是把錢花掉，為什麼要開心？」

「不開心的話，這筆錢就花得不值得。人們每天拼命工作，賺到的錢如果不拿來讓自己開心的話，那還不如不要工作。」

賽莉突然開始講起道理，但這道理只讓林沛煦一頭霧水。

「那……妳自己呢，花在哪裡會讓妳開心？」

「花在能讓我賺更多錢的投資上。」賽莉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是有什麼意義……」

「因為世界崩壞之後人們都忙著製造一些有用的東西而不是一些昂貴的東西，不管怎麼花，錢包裡面的錢看起來還是一樣多，根本沒有花錢的感覺，所以花起來也不夠爽快。」

「金字塔頂端的人才有的思維呢……」

「你的收入也是世界頂尖的吧。」賽莉不滿地反駁他的指控。

「是啊，但我把錢花光了。」

「錢會再賺回來，到時候就能花在能讓自己開心的地方了。」

不用擔心，賽莉這麼告訴林沛煦。

雖然其實林沛煦根本沒在擔心。

「可是，我看妳之前用的那把手槍滿便宜的吧。」

「槍又不是越貴越好，挑這種能保命的東西，我不想被價錢所影響。」

「我是沒研究啦……」

「貴的東西不一定好用，而且，我也說過市場上所有東西對我來說都是小錢，所以都一樣。」

「到頭來，價錢根本不重要嘛。」

賽莉否定林沛煦得出的結論。

「那是因為花的是我的錢，對我來說才不重要。所以，下次你領到報酬的時候我來幫你花，這樣子就有差了。」

「妳到底在說什麼鬼？」

林沛煦打從心底覺得這女人瘋了。

「反正你又不知道怎麼花，我來教你從花錢中得到樂趣。」

「雖然聽起來沒什麼問題，但我敢肯定有哪裡不太對。」

「喔？你這麼想嗎？」

「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果然也是人。」

聞言，林沛煦嘆了好大一口氣。

「是啊，我竟然身為一名人類。」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因為你做為反抗者的實力強到不像人類，想不到你還保留了人類的思考模式。」

「妳這是在逼我把錢給妳花的意思嗎？」

賽莉完全不知道林沛煦對人類反感一事，所以對他突如其來的疑問感到困惑。

「算了，沒事。」

「是答應的意思嗎？」

「不能花在沒有意義的地方。」

反正那些錢對林沛煦而言也沒有多重要。

「交給我吧，我最會花別人的錢了。」

「喔……這麼厲害……」

聊著聊著就抵達林沛煦的住所了，「那我也要回去了。」賽莉這麼說，林沛煦什麼也沒講，目送賽莉離開。

走了一小段路之後，賽莉自言自語。

「現在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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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莉，妳有聽說協會正打算做的事嗎？」

剛吃完午餐，卡莉特坐在賽莉家裡的沙發上看電視。

「沒有，協會打算在對異獸的策略上做什麼改變嗎？」

賽莉正在洗碗，因為前幾天卡莉特向她抱怨說她不想要包辦賽莉生活上的所有大小事，於是賽莉開始學習怎麼洗碗。雖然一開始不得要領，導致卡莉特事後又要再洗一次，但在持續嘗試之後得到進步，卡莉特已經能夠放心的將這項工作完全交給她。

「上個月我們不是剷除了兩個據點嗎？之後異獸的動作就比較安分，所以協會正在討論是不是要把戰線往前推，在東邊建幾座像是法斯特的堡壘，還是要整理以前用過的堡壘來用。不過我們目前還在停止活動階段，那些行動應該跟我們無關。」

因為休息這段期間都沒有去協會，這些資訊都是透過現在電視正播放著的新聞得知的。

「終於要推進了嗎，反抗者奮戰了好幾年，人們一直都在等這一天到來。」

人類單方面被攻擊好幾年，戰線不斷的向後退，也因此放棄了好多防禦設施。事實上在異獸面前，那些設施並沒有那麼好用，只能當作保護人類的最後一道防線，所以後來反抗者採取在異獸抵達綠洲以前，於有利的地形擊退異獸的方法。這種派遣的方法相較直接駐守在特定地點而言，能夠節省更多人力，畢竟據點的數量不少，而且常常會發生需要複數獅隊前往戰鬥的情況。反正現代交通工具的速度夠快，而且偵測異能的科技足夠讓人類提前知道異獸的來襲。

「這都要歸功於上次的任務，尤其是暴徒精彩的戰鬥，那真的很扯。說到這個，妳之前接下了邀請他這件事，進度如何？」

「跟他接觸過了，但還不是開口的時機。」

「是嗎……」

賽莉原本以為她會說「慢慢來」或是「繼續加油」，這種說法就像是她心裡正在盤算著什麼東西，而賽莉的回覆會影響到她預想的結果。於是賽莉追問。

「怎麼了嗎？」

「我覺得妳動作快一點比較好。」

「為什麼？」

「就……只是覺得，沒有任何根據理由。」

賽莉篤定卡莉特肯定有一些想法，但既然卡莉特不打算告訴她，賽莉覺得繼續追問下去也只是徒勞。

「這種事急不得。」

賽莉將洗完的碗筷放到架子上晾乾。

「必須……先讓他真正覺得我們是他的朋友才行。」

「這關係到人類的未來，小隊不是交朋友的地方。」卡莉特不悅的說道。

「妳沒有注意到嗎？我們到底能提供他什麼。」

「我不知道他想要什麼。」

「他需要的，是很抽象的東西，因為很抽象，所以我們必須慢慢準備，不能急。」面對卡莉特的急躁，賽莉平靜的回答。

「這樣他就會願意加入我們嗎？」

「如果這麼想，他就不會加入我們。因為，這只是在利用他的力量。」

「我真的不懂，我們不就是需要他的力量嗎？」

「不懂的話就交給我吧，我們是聖職，成員不用每個地方都很擅長，只要有一兩個厲害的地方，剩下的交給其他人處理就可以了。聖職就是這樣的小隊，不是嗎？」

「就照妳的步調走吧。」

卡莉特補充。

「但我真的覺得妳快一點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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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在推進戰線的前一天，卡莉特對全世界扔下了震撼彈。

她又去找了一次林沛煦，確認他毫無加入的意願之後離開了聖職，加入一個叫做凱爾西警備隊的隊伍。

賽莉不停的按響隔壁門鈴，她在走廊站了半個小時，但始終沒有聽見前來應門的腳步聲。據其他鄰居所言，卡莉特在昨日深夜就已經離開，沒有回來。

歐多在僅剩三人的群組裡提議見一面討論聖職的未來，賽莉與月立刻趕到協會裡歐多臨時租借好的房間。

歐多臉上掛著重重的黑眼圈，桌上擺著開過的能量飲料。

「我對這個隊長感到非常失望。」

「就是啊，卡莉特怎麼可以這樣？」

賽莉無法跟著兩人一起斥責卡莉特，她只能凝視地板緊咬下唇。

「那傢伙也說過，少了一人，聖職就沒辦法繼續運作了。」

「不能找個狙擊手代替她嗎？決策的部分由卡爾賽蓮恩來做就可以了吧。」月向歐多投射期待的目光。

雖然沒有掛著名號，但歐多實際上擔任著副隊長的位置，在每次卡莉特無法指揮隊伍的時候代替判斷。

即使如此，歐多仍拒絕接下決策的位置。

「這種畸形的隊伍只有她能駕馭，我終究只是個三流的理論家。」

「為什麼這麼說？」

「賽莉，妳其實無法接受我的指揮吧。」

如果在這裡否定他，聖職就能繼續走下去嗎？

但那種話賽莉說不出口。賽莉認為歐多太過重視理論，交給他決策會讓行動失去彈性空間，所以她無法說出任何對現實有幫助的話語。

「所以我整理了幾條路線。」

歐多開啟投影機，將事先做好的投影片呈現給兩人。

他突然感到無力，於是抓起桌上的能量飲料大口喝下。

「卡爾賽蓮恩……」賽莉透露出她的擔心。

「我沒事，我們繼續。」

從標題切換到下一張投影片，顯示出來的路徑分成兩條。

「第一條路，我們擴建成一般獅隊，雖然會失去特色，但如果現有的三人要繼續把聖職經營下去，我們只能透過這種方式大幅度增強戰鬥能力。

「第二條很簡單，聖職乾脆解散。

「妳們怎麼想？」

簡報詳細敘述著，擴建代表著聖職承認無力面對異獸，並且在人們心中埋下恐慌的種子。

一開始那只是小小的不確定，但隨著時間過去，種子會逐漸發芽，成長成一棵大樹。

「如果解散，人們會怎麼想？」

即使很不情願，月還是鼓起勇氣提問。

「人們會暫時陷入絕望。」

歐多回答。

「但我們在場的三個人，或是我們之外的誰會把希望傳承下去。有結束才有新的開始。」

歐多突然又全身脫力，他搖晃能量飲料的瓶子，發現裡面已經一滴不剩了。

「我給你回復吧。」

「謝謝……」

即使不能完全恢復精神，在白光的治癒下歐多明顯感覺到身體輕鬆了一些。

「這件事妳們決定就好，我……我沒辦法做出選擇。」

「果然，我還是沒有辦法接受大型獅隊。」

月拒絕了第一條路。

「是嗎……歐瓦提恩呢？」

「我兩個都不願意……」

「但是我們必須做出選擇，不可能永遠休息下去。」

「我知道。」

賽莉陷入沉思後得出結論。

「既然卡莉特已經走了，我們解散吧。」

聖職在卡莉特離開的那一刻就注定無法回到輝煌時光了，所以賽莉還是決定放手。

「嗯，我會代替隊長將剩下的手續處理完。」

「各位。」

月鄭重的宣告。

「我不做反抗者了。」

面對人類最強火力輸出，聖戰士一之瀨月的宣言，曾是隊友的兩人也只能「嗯」的接受。

「那妳接下來要怎麼辦？」賽莉問她。

「不知道，我存了一大筆錢，還不用擔心生活。」

「那就好，即使我們不再是隊友，有什麼困難還是可以來找我，我會以一名友人的身分幫助妳。」

「謝謝妳，賽莉。」

歐多收拾房間，在離開前回頭問了一句。

「妳們確定要解散，對吧，不會反悔。」

「我一樣會繼續以一位反抗者的身分活動，所以，沒問題。」

「好吧，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們會再一次一起執行哪項任務。」

「我會期待那天到來的。」

這一天成為了人類史上距離光明最遙遠的一天。

人們對任何事情感到悲觀，不抱希望。不少商店拉下鐵門，貼上「整理情緒暫停營業」的紙條。社群平台出現大量負面流言，誇張的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樣。

歐多向媒體表示，解散只是因為現在的組成無法面對不斷變化的戰場，請大家相信聖職以外的獅隊也具備足夠抵抗異獸的戰鬥能力。可惜的是那些民眾並不買單這樣的說法，甚至不少反抗者也認為自己無法與聖職解決不了的敵人對抗。最後，戰線的推進因此延後了一個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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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會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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