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海底 - 第三章

咚、咚、咚，菜刀將香菇切成小塊，一旁的爐火上燉煮著因燈的照耀而顯得金光閃閃的稀飯，熱騰騰的蒸氣向上飄出。

坐在地上的男孩背靠著牆，翻看著攤在腿上的童話書。

「唔⋯⋯」躺在床上的男子皺了下眉，喉嚨不自覺地發出呻吟聲。

「爸爸？」聽到動靜的男孩丟下童話書，爬到了床上。

這裡是⋯⋯

男子雙眼瞇起，模糊的視線只看到一片朦朧的深黃色及不知是誰的頭正位在自己視野的右側。

「媽媽！媽媽！爸爸醒了！」男孩激動地跳下床，打開房門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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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灑在床上，軌冷手中捧著一碗冒著白煙的稀飯。

「細蘿，怎麼又有香菇？」軌冷厭惡地用湯匙將稀飯中的黑色物體挑起。

「不准挑食！」坐在一旁椅子上的細蘿狠狠瞪向軌冷，男子吞了口口水，將混著香菇的稀飯塞進口中，艱難地滾動喉結，吞下，隨後露出反胃的表情。

看著軌冷任命地將稀飯一口一口吃下，細蘿的表情才漸漸放鬆下來，並從長裙的口袋中拿出一塊接上了鏈條的懷錶，放到床頭櫃上。

「你們運回來的糧食，能讓島上的大家再撐兩個多星期吧。」細蘿低著頭說道。

「是嗎，有多載回來一些真是太好了。」軌冷邊咀嚼著稀飯邊回應道。

「昨天早上收到你掉下船的消息，快把我嚇死了。」濕潤的淚水從眼角溢出，細蘿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然後晚上，你就被一群人抬回來，說是在沙灘上撿到的。」哽咽地說著，女子雙手捂著臉，指間露出的雙眼已經變得濕紅「如果、如果你醒不來怎麼辦啊⋯⋯」

軌冷放下手中的碗，將女子攬進懷中，一手撫上她的腰，一手輕輕拍著她的頭。

「如果，你忘記我們了，怎麼辦啊⋯⋯」

「我絕不會忘記你們的。」軌冷在細蘿耳邊輕聲說道，並將女子抱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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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就要去找會長嗎？你才剛起沒多久啊。」細蘿站在門口，替軌冷將領帶打好。

「畢盡這能讓島上的經濟好起來。你也知道，島上幾乎每天都有人餓死。」軌冷撩開細蘿的瀏海，在她額上留下一個吻，隨後揉了揉細蘿身旁男孩的頭並對他說道：「要照顧好媽媽喔。」

「嗯嗯！燃瓦會照顧好媽媽的！」男孩雙眼炯炯有神地說道。

軌冷揮揮手，告別在門口目送他離去的兩人，正午的烈陽灑在男子身上，細蘿卻只覺得他的背影一片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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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昨天國王送走的人類嗎？」

「記得啊，國王這次又不消除人類的記憶了，說什麼『我們要相信人類』的鬼話。」

「但兩年前國王沒有消除記憶的那群人，沒多久就帶著一堆人類過來，那次不知道死了多少啊。」

「對啊，誰知道會不會又跟那次一樣啊！」

幾隻人魚圍成一團窸窸窣窣地討論著，躲在不遠處岩石後的身影在他們走遠後，朝反方向游去。

「父親大人。」游了一段距離，一個身影擋在自己面前，翠沫停下拍動的魚尾，對賽淚邦問好。

看著一臉沮喪的女兒，賽淚邦拍了拍她的頭並問道：「又是子民們的閒言閒語嗎？」

翠沫點了點頭，視線緊盯著自己下垂的魚尾。

「翠沫啊，不管你做什麼，一定會有人反對的，」賽淚邦輕抓著翠沫的雙肩，沉下身，讓翠沫的視線能看到自己「而我們要做的，是聽取子民們的意見，並做出對薩諾欣王國來說，最好的決定。」

「父親大人覺得，跟人類恢復以前的關係，是好的嗎？」翠沫有些哽咽地問道「都已經失敗那麼多次了。」

賽淚邦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說道：「我不認為讓人類知道我們的存在是好的。」

「那為什麼⋯⋯」

「但，為了守護海洋，我們必須讓破壞海洋的兇⋯⋯」

「啊——」響亮的尖叫聲劃破海水，打斷了兩人的談話，沒過多久，冬介的身影從尖叫的方向衝了過來並大喊著：「父親大人！」

「子民們被人類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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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真的有啊！副會長說得沒錯啊！」幾名水手圍在甲板上，看著面前被漁網纏住的人魚們不斷拍打著魚尾。

「誒——真的有啊，我還以為是軌冷你腦子進水了才這麼說的呢。」銘蠍左手撐著右手手肘，右手撐著下巴說道，披在肩上的黑色西裝外套被海風吹得在空氣中飄動著。

「不是說只要拿到珍珠就好了嗎？會長。」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軌冷的視線落到身旁的銘蠍身上。

「能多撈一筆是一筆，不是嗎？」男子露出陰險的笑容「既然都要當壞人了，那點無謂的仁慈就不需要了。」銘蠍說完便將雙手放下插進口袋中，走下樓梯來到那群人魚面前。

軌冷撇開了視線，朝船邊走去，湛藍的海水下依稀看得到幾團黑色的身影在逃竄著。

這⋯⋯不、不⋯⋯

盯著海面一段時間，軌冷突然睜大雙眼，向後跌坐到甲板上，接著連滾帶爬地衝到了駕駛室門口。

「快離開這裡！」軌冷大吼道。

原本仰躺在椅子上打盹的船長嚇得跳了起來，回過神後一臉氣憤地對趴跪在地上的軌冷吼道：「叫什麼啊！」

「快開船！」軌冷雙眼瞪大地吼著，看到男子的反應，船長不明所以地發動了船隻引擎。

「喂，軌冷，你在發什麼神經啊？」看著趴在駕駛室門口的男子，銘蠍皺著眉問道。

水面下的黑色影子變得越來越清晰，一個尖銳的物體率先突破了海面。

「會、會長⋯⋯」原本還在打鬧的水手們，臉色一下唰——得變得慘白，他們顫抖的手指著銘蠍身後。

「蛤？你們又怎麼了。」銘蠍有些煩躁地轉過身，與此同時，一股暖流從胸口流淌出來。

一波巨浪高高捲起，乘著巨浪上升的靛色魚尾人魚，手中握著一把穿刺著幾隻斷肢殘臂的三叉戟，那三叉戟直直穿過了銘蠍的胸口。

「會長！」水手們大叫著，還來不及衝到銘蠍身旁，捲起的巨浪重重地拍打到甲板上，水手們被打趴在地。

將三叉戟抽出，賽淚邦將之高高舉起，在空中以逆時鐘的方向轉動，七彩的光芒從一旁翠沫捧著的白色貝殼中竄出，纏繞在賽淚邦的右手臂及三叉戟上。

原本清澈的天空頓時烏雲密佈，大雨傾盆而下，平靜的海面捲起大浪，搖晃著船隻。

矗立在海平面上的男子停下手中轉動的三叉戟，將尖端朝船的方向指去，大浪猛烈拍打著船隻，木板被一片片拍落，海水灌進了船中。

船朝一側傾斜，又被大浪捲起，趴在甲板上的軌冷一下失去了佇足點，一下又被甲板撞擊，放在胸前口袋中的懷錶在搖晃之中掉出，卡榫正好敲到甲板，懷錶彈了開來。

翻騰的海浪幾乎將船隻打得解體，終於，船隻翻覆，伴隨著尖叫聲，水手們落入冰冷的海水裡。

水中的人魚們人手一把銳器，紅色的液體將清澈的海水染得污濁。

還沒從撞擊的暈眩中回過神的男子被一把拎起，他的頭向後仰，四肢胡亂揮動著。

「不、不是這樣的！」軌冷慌張地大叫著，懸掛在身前的懷錶也在跟著晃動。

「壞人。」翠沫及冬介瞪著軌冷，冰冷的眼神像是要將男子殺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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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燃瓦扯了扯細蘿的裙子後，指向遠處的天空，一團夾雜著雷電的烏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島嶼的方向襲來，平靜的海面捲起比房屋還高的巨浪，狂風將女子的頭髮吹得凌亂。

「快逃啊！」平靜的街道突然傳來有人的高聲尖叫，下一秒，大家紛紛丟下手中的工作，街道頓時變得一片混亂。

「老公⋯⋯」看著遠處的烏雲，細蘿抱著一籃衣服的雙手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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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就是軌冷住的島嶼吧。」翠沫毫無感情地說道，斜眼瞥了男子一眼。

「子民們啊。」賽淚邦左手拎著軌冷，右手舉起三叉戟指向那座島嶼「進攻——！」宏亮的聲音震動著空氣，其他人魚們跟著高聲吶喊，隨後他們如同射出的箭矢般，以極快的速度朝島嶼游去。

「我啊，很想相信人類。」待其他人魚游走後，賽淚邦沉聲說道。

「但是人類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翠沫緊接著說。

「為什麼總是要背叛我們呢？」冬介十指交叉，放在自己胸前問道。

島嶼周圍的海面已經染上一層暗紅，無法細數的身軀在血海上載浮載沉。

高聳的海浪打在街道上，整座島嶼幾乎要被海水淹沒。

「翠沫、冬介，去把他們帶過來。」賽淚邦說道「毀約的人必須付出代價。」

「是，父親大人。」翠沫及冬介沉入海中，快速離去，沒過多久，兩人手中各竄著一個人的手腕。

「不、不⋯⋯」終於看清他們帶來的是誰時，軌冷的臉色唰——得一下變得慘白。

「老公⋯⋯」女子有氣無力地說道，有些僵硬的臉頰硬生生扯出了一個笑容。

「爸、爸⋯⋯」一看到男子，男孩雙眼立刻變得濕紅，卻已經沒有力氣能動作。

冬介抽出腰間的銀色銳器，下一秒，他手中的男孩瞪大雙眼，淡黃色的衣服被染得鮮紅。

翠沫抓著的女子感受到胸口一陣劇痛，鮮血濺到臉上，金黃色的利刃在她身前閃著金光。

「細蘿！燃瓦！」軌冷尖叫，伸出的雙手想要將那兩人抱進懷中。

就在即將碰到之際，翠沫跟冬介鬆開了手，兩具失去呼吸的軀體落入水中，背部朝上載浮載沉著。

「你們、你們⋯⋯」伸出的雙手氣得開始顫抖，十指彎曲緊握成拳。

低垂的頭倏然抬起，通紅雙眼溢出的殺氣幾乎要將眼球擠爆，但卻在看到翠沫的雙眼時瞬間消散。

空洞、失望。

那快貼上自己雙眼的視線幾乎要將軌冷勒得窒息，舉起的雙手掉到身側，無力擺盪著。

「他們是你絕對不能忘的記憶，對吧。」女子手中捧著的白色貝殼開啟，七彩珍珠閃著耀眼的光芒。

軌冷的頭左右擺動著，瞪大的瞳孔充斥著絕望，雙唇想要說什麼似的一張一合，卻無法發出聲音。

「你會忘記，所有的一切。」翠沫眨了眨眼，視線有意無意地飄向海上的軀體。

「不、不⋯⋯」

賽淚邦手中的三叉戟高舉過頭，七彩珍珠發出刺眼的光芒。

軌冷閉上被照得刺痛的雙眼，同時，一股強大的力量穿過頭骨，劇烈的疼痛摧殘著大腦。

在失去意識前，男子感受到了周圍強烈的視線，那些視線中充斥著無奈、失望，以及無法被忽視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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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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