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賀在酒店大堂等楊懷瑾,電梯門打開,長身鶴立的年輕男人邁步出來,半垂著眼,姿態悠閒。相似的場景,相同的人,恍惚間讓老賀想起幾天前的那個凌晨。
也是酒店的大堂,相似位置的電梯間,楊懷瑾步伐不穩地從電梯裡出來,帶著一身掩不住的情欲氣息,緊緊繫著的襯衫領口仍然掩蓋不住頸間的青紫吻痕和手指印。老賀是跟了楊懷瑾多年的人,深得他信任,當然也更了解楊懷瑾,所以當看到這樣的楊懷瑾時簡直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瑾爺從不是縱欲的人,不僅不縱欲還禁欲,這些年身邊從沒有什麼親近的人。而且老賀清楚楊懷瑾是Omega,絕不會隨隨便便跟人上床。那麼是誰把瑾爺弄成了這副模樣?
楊懷瑾不說,老賀便也無從問起,他從來不是多話的人,既然楊懷瑾不想說他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像是沒看見一般規規矩矩把楊懷瑾送回家。只是疑問和驚訝始終在心底埋著,因此格外在意楊懷瑾這幾天的動向。
楊懷瑾這些天倒是沒什麼特別,除了那晚之後閉門謝客了三日,身上顯眼處的痕跡消退了也就出門了。該辦事辦事,該見人見人,和平時一樣約朋友打高爾夫,偶爾去槍館練練槍。沒有絲毫「被強姦」之後的萎靡,精神狀態倒是反比之前好了許多。他這些年身體狀況一直不太好,也沒人知道原因,只知道他整個人經常沒什麼精神,非常容易生病。
楊懷瑾這次來A城新區是要參加個拍賣會,晚上七點的拍賣會,上午正好有事來新區,乾脆下午就在酒店休息。
楊懷瑾出了電梯,老賀早就拿著他的風衣等在大堂,他抬了一下手表示不用,老賀收了風衣搭在手臂上,帶著幾個屬下跟在楊懷瑾身後。
方興平說得對,自從那天之後,楊懷瑾紊亂的信息素便平穩了下來,總要比別人多穿幾件衣服的身體狀況也明顯好了許多。
幫主柏寧最近不在國內,青岩幫的許多事務便交到了楊懷瑾手上。他來這次拍賣會是為一幅古畫,準備擲個小幾百萬買來當禮物送人。只是怎麼都沒想到另一家死死咬著價格,這畫的價格都叫到了720萬,還是沒能拍下。
負責叫價的那人頻頻回頭,額角有汗珠滲出來。720萬的價格實在是比預估價高出太多,他背後的買主想不想出這個價格,他有些拿不准。
老賀低頭提醒,楊懷瑾把目光從拍品目錄上移開,抬手示意老賀把號牌遞給他。這時候那幅古畫的價格已經叫到了780萬。楊懷瑾舉起號牌,直接叫了個900萬的價格。
全場突然靜了下來,眾人紛紛把目光投向這邊。
楊懷瑾雖然親自坐鎮拍賣會,卻並不親自舉牌,這會兒親自舉牌還喊了個高價,便是告訴在場所有人這幅畫是青岩幫瑾爺想要的東西。至於價格,則是他懶得再周旋下去,900萬成交便成交了,不成交他也就放棄了。
青岩幫有個軍火生意上的合作夥伴,是個對中國非常感興趣的歐洲人,過幾日會來國內跟楊懷瑾談生意,這幅古畫正是要拍來送給他的。送禮這事楊懷瑾心中自有衡量,幾百萬還行,上千萬便沒這個必要了。
誰知,對方再次舉牌。沒叫價,拍賣師便依照「258」的規則,向上喊了價格:「920萬!」
楊懷瑾看向那邊,穿著深色西裝的男人有著非常英俊的側臉,微微捲曲的半長髮紮在腦後,他扭過頭,銳利的目光牢牢地鎖定楊懷瑾的所在,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
封止!
楊懷瑾心臟忽地跳快了幾拍,他收回目光,扭頭對老賀說:「不拍了,準備走吧!」
「920萬三次!」拍賣師還在執行著拍賣流程,敲下拍賣錘,「920萬,成交!」
隨後便是中場休息的冷餐會,楊懷瑾沒拍到東西也不再流連,帶著人準備離開。
不過,高端拍賣會現場各路名流雲集,總歸有一些熟悉的面孔,楊懷瑾連著跟人打招呼閒聊幾句,步伐便慢了下來。再抬頭,一個高大俊美的身影已走到近前。
「瑾爺,今日對不住了。」封止帶著笑,先賠罪。
「二當家。」楊懷瑾下意識退後半步,「沒想到二當家也有收藏古畫的雅興。」
封止搖頭:「若不是受人所託,瑾爺喜歡的我必會拱手相讓。不瞞瑾爺,這幅畫是邢天家族的家傳古畫,幾十年前流落海外,這次命我來替他拍回,實在是志在必得。」封止一米九幾的身高,此刻微微躬身,顯得謙和又親近,「為表歉意,我為瑾爺準備了一份禮物,不如,瑾爺給我個賠罪的機會?」
封止靠得有些近,楊懷瑾微微後仰身體:「二當家言重了,拍賣本來就是價高者得,超出了我的預期,我便放棄了。這也是競拍中的常事。」他點點頭,示意自己準備告辭。
誰知,楊懷瑾側身一步剛要離開就被封止攔住,對方的手臂就橫在他面前。
「瑾爺……」
「二當家!」老賀上前一步,抬手隔開封止。
封止面上並不惱怒,眼中卻一片冰冷:「我與瑾爺有話要談,你攔什麼?」
「對不住了,二當家。我這實在是條件反射。」老賀人精一樣,就像沒看見封止眼中的冷意,「瑾爺今日還有事,急著走。不如改日約個茶館,我這邊也好給二當家安排更舒適的談話地點。」
「那倒不必,幾句話而已。」封止歪頭看楊懷瑾,「瑾爺,賞臉借一步說話?」
話都說到這份上,楊懷瑾也沒有拒絕的道理,跟著封止去了他的貴賓休息室。
能來參加這場拍賣會的都是非富即貴的人,一些重要的人士主辦方都會安排好休息室。封止的休息室格外寬敞舒適,進了門,楊懷瑾便被桌面上立著的一幅古畫吸引了目光。
封止笑瞇瞇道:「說了給瑾爺賠罪,這幅宋代的花鳥便是要送給瑾爺的禮物了。」
宋畫真跡可不是錢能衡量的,封止這禮物比楊懷瑾想要拍的那件更加貴重。
楊懷瑾沉默了一下,道:「現在沒人,二當家也不必繞彎子,有什麼話直說就好。」
「呵,瑾爺不必提防我,同在A城黑道這麼多年,算下來我和瑾爺打交道的時候確實是少。這次搶了瑾爺看中的東西,我用這幅宋代花鳥賠罪,也是有心結交瑾爺這個朋友。」
「二當家的心意我領了,禮物就不必了。同在黑道,今後打交道的時候還多著呢,青岩幫和赤聯堂一直是朋友。」楊懷瑾不疾不徐道,言下之意:你我是不是朋友並不重要。
言罷,告辭轉身。
誰知,手臂迅速被握住,高大的男人欺近過來,氣息彷彿就噴吐在耳邊:「瑾爺,我這個人愛玩愛酒,但喝醉了可並不代表我喝傻了。有的事就算蒙住了我眼睛,也騙不了我。畢竟,看清別人不一定要靠眼睛,還可以靠味道。」
他在說什麼!
楊懷瑾心中震驚,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抖了起來,他費了好大力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封止這番話說得模稜兩可,他這邊不能先亂了陣腳。
他慢慢把手臂從封止手中抽出:「二當家什麼意思?這話我可聽不懂。」呵,說什麼「味道」,他最沒有的就是味道!
「瑾爺既然不想聽懂,就不懂吧!」封止垂眼盯著楊懷瑾頸後,想從中看出什麼,可是那裡只有緊緊裹在脖子上的衣領。
這些天封止一直在找那晚的Omega,既然不讓他看見臉,就一定是他認識的人,但又不會是太熟悉的人,會是誰?直到今天拍賣會上無意間聽到楊懷瑾與手下說話──楊懷瑾的聲音為什麼會跟那晚的Omega的有一些相像?把青岩幫的瑾爺和那晚自己身下的Omega聯繫在一起,封止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而剛剛楊懷瑾的反應,雖然細微,但有心聯想的話那些細微的驚訝和退縮根本逃不出封止的眼睛。
帶著幾分惡意,封止湊近楊懷瑾的耳朵,道:「瑾爺,如果不是你下面那個小洞那麼溼,我都要跟別人一樣堅信你是個Beta了。」
「沒有味道的Omega,全天下也就只有你一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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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拍賣會楊懷瑾離開時面若寒霜,氣勢洶洶。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氣勢洶洶之下簡直匆忙又狼狽。
封止那番話帶著三分戲謔七分曖昧,對方湊到他耳邊,他幾乎整個人都被籠罩在對方懷裡,熟悉的Alpha氣息讓他驚懼又深深被吸引。
於是──他拔了槍。
楊懷瑾常年身處黑道,Omega天生體能處於弱勢,他需要找到一樣東西保護自己,比如槍。他的槍法練得極好,不僅彈無虛發而且出手異常快,就連封止這樣五感強大的Alpha在有所準備的情況下,也難以躲避。
槍口緊緊頂住封止的下頜,這個角度只要楊懷瑾輕輕一扣扳機,子彈就會從下頜到頭蓋骨給封止整顆腦袋來個縱穿。
封止站直身體,仰著頭,雙手張開在身體兩側,示意自己不會有任何不軌的動作。
他半垂著眼睛觀察面前憤怒的楊懷瑾,突然記起幾天前在床上那把割破了自己頸部皮膚的小刀,有些心猿意馬地想到:不知道這人跟自己滾在床上「深入交流」時生起氣來是什麼模樣。隨即想起對方臉頰那發了燒般的滾燙觸感。那時,這張臉上應該是和此刻相似的表情,憤怒的但又帶著情動的潮紅,簡直……漂亮又誘人。
封止下意識舔了一下嘴唇,他以前和楊懷瑾見面極少,從沒注意過這位瑾爺竟然是個模樣如此標緻的漂亮男人,而且是個Omega。Omega想在黑道生存可並不容易!這位瑾爺,有趣,實在是有趣!
他道:「瑾爺,保險沒拉你要怎麼開槍?」
冰冷的槍管向前頂了一下,楊懷瑾冷聲道:「封止,你覺得我不敢開槍是不是?」左手搭上槍身,迅速拉開了手槍保險。他聲音冷冽,氣勢逼人:「你覺得我會因為你跟我上過床,就對你手下留情?嗯?還是覺得我楊懷瑾會怕了你們赤聯堂?」
封止收了笑容:「瑾爺,咱們之間沒什麼矛盾,先姦後殺就沒必要了吧?」
楊懷瑾盯著面前的高大男人,這是這些年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直視封止,不是偷瞄,不是看照片,不需要有任何躲藏。這個男人跟活在他記憶裡的那個少年全然不同,可他又覺得那藏在皮囊下的內裡莫名的一致。
他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起來,笑得浪蕩又隨性,道:「強姦的戲碼還好玩麼,二當家?」手下的動作沒有半點放鬆,「誰說Omega就一定是被動的?我喜歡跟誰上床就跟誰上床,喜歡怎麼玩就怎麼玩。玩不起的我就弄死,先姦後殺雖然沒有過,不過也不是不能試試。你覺得你的命會比別人更值錢些嗎?」
「二當家是聰明人。怎麼樣,想好了嗎?」楊懷瑾揚了揚下巴,他這幾年越發的瘦了,脖頸線條繃得非常漂亮。虛張聲勢的話既已說出口,便也不再緊張躲閃,楊懷瑾拿出黑道上的流氓氣勢倒是也裝得有模有樣。
「五年前的那個人也是你,對嗎?」封止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問的問題是什麼?」楊懷瑾作勢要開槍。
「……」封止一滯,語氣冷了下來,「當然是瑾爺說什麼封止照做就是了。」
他心中怪自己大意,為什麼兩次都能讓楊懷瑾把武器架到自己脖子上?難道因為楊懷瑾是Omega,他就下意識覺得對方弱小,不會傷害到自己?哪裡來的奇怪感覺?在黑道混了這麼多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希望二當家說話算話,別給我添些『麻煩事』。」楊懷瑾收了槍,「我的要求很簡單。第一,我是Omega這件事我不希望從二當家這裡洩露出半句。第二,前兩天的事你忘了它。」
封止這人,從來沒什麼臉皮和底線,見楊懷瑾收了槍,又立刻攔住楊懷瑾的去路,纏了上來:「第一個當然沒問題,這事說出去對我又沒好處。只是第二個條件我覺得可以改改,我們在床上還挺和諧的。瑾爺今晚不急著走吧?」
這人……到底有沒有臉皮?
楊懷瑾拔槍的右手被拖住,於是,他握緊了左拳,狠狠砸向封止的臉。
手臂在半空被截住,封止笑瞇瞇把身體貼上來:「瑾爺,我到底是個強Alpha,之前大意讓你得手了兩次,可你也別太瞧不起人吧?」
「放手。」
「我不喜歡強迫別人,不過我回答了瑾爺的問題,瑾爺也該回答我的問題吧?」他們的距離極近,封止盯著楊懷瑾的臉,「五年前那個人也是你對嗎?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
楊懷瑾面若寒霜:「放手!別讓我說第三遍。」
「……」
封止跟他對視了一會兒,還是鬆了手。他雖然愛玩,但不會觸別人底線,楊懷瑾的表情讓他立刻明白,這人並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是個很隨便的人。
可是……為什麼?
楊懷瑾轉身離開,狠狠地甩上休息室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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