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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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九重星裡，科舉決定了一切：居住地、社會地位、資源分配等。人們從小就接受教育，要通過一連串分數，以賺取的分數為貨幣，換取所需。在凱莎的多元化政策下，考試不一定要考文商理工醫法等傳統科目，也可以考藝術、音樂、設計、木工，甚至烹飪、農業、園藝、水電、裝修等。當然人也可以做生意，賣貨品或服務換分數，但所有生意和工作都要考牌—做演員要考牌，做歌手要考牌，甚至性工作也要考牌。透過不斷考取不同等級，社會地位即得以提昇。因此除了徹底拒絕考試的白丁以外，每個九重星的居民也時常面對考試壓力。
而凱莎之所以受中層的士庶擁戴，正是由於她改革科舉，史官稱之為「神功變法」。雖然在凱莎以前，科舉以有多元科目的安排，除了傳統科目外各藝術及技能亦有其科舉制，但是舊有科舉還有不少不公之處，如「正雜」分科、貢生、考生名額限制。文商理工醫法以外的所有科目，都列為雜科，在雜科就算考得最高的一等，也不能成為貴族，只能作為士人；反之，只要是貴族子弟，就算在科舉成績只有最低的合格資格即九等，家族仍可繳稅以為子弟保留貴族身份並出仕，這種人稱之為貢生。貴族還可以花錢僱用補習老師催谷自己的子女考上進士外。而且由於九重星殖民人類早年以科學家主導，認為文藝「無用」，故重理輕文，朝廷官吏以及企業管理階層大多為理工出身，而且社會用人唯親成風，九重天出現大量「失業」的進士不能按其本來資歷而做本行，因而被迫從事勞動工作。朝廷過去解決此問題的方法，竟是為理工醫科的考試設限額，讓貴族優先報考，以減少失業進士的數目，進一步阻止人以考試實現階段上流。凱莎一即位，即廢除此三大弊政，甚至令被人看不起的藝人、歌手、性工作者等，都可以透過名氣與成績而進入上流社會。
「夠鐘了！停筆交卷！喂，游瓊林，我說交卷啊！」一個凶神惡煞、身穿圓領袍的胖子強行從一身穿水手校服的女生手上搶過試卷。女生卻求饒說：「求求你等一下，差一點就做完了，我不能不合格。」
「給你再多時間你也不會做啦！你注定就是要做賤民的，放手！」
「求求你給我多五分鐘⋯⋯」
「好煩啊，死開啦！」
瓊林從床滾落在地，痛得驚醒，才發現自己原來是發夢。她發現自己身處一間富麗堂皇卻又狹小的廂房，地坂震動，牆身晃動，窗外景色飛舞，才記起自己身在火車上。
「瓊林？你起床了沒有？快到檢查站了⋯⋯」瓊林的母親范島愛敲門；瓊林叫她進來，一開門見瓊林躺在地上，就說：「哎呀，你怎麼又從床滾到地上了？又發惡夢了嗎？」
瓊林見島愛光着身子，就說：「媽，你怎麼光着身子周圍走動？這可是火車啊！」
「沒關係啦，又穿又脫太麻煩了！」
「你剛剛跟誰上床了？」
「你別看小那個叫崔思遠的老頭，他鞭鞭有力⋯⋯」
「甚麼？你連監察御史也搞上？」
「你別管，快到檢查站了，你拿護照出來吧。」
「你既然也知道快到檢查站了，你還不穿好衣服？難道你想被金吾前衛看見你裸體嗎？」
「如果對方是帥哥我不介意給他看我裸體啊，不過那些不男不女的就不要了⋯⋯你的護照在哪裡？」
「別碰我的東西！我自己找！」瓊林怕島愛碰她的行李箱，立即上前推開島愛，自己打開行李箱，卻不小心丟出一本小紅書，封面寫着「緩寧語錄」。島愛大別一驚，首先立即關上房門，然後捉住瓊林，神色凝重的問：「你⋯⋯你怎麼還有這本禁書？我不是早就叫你把它丟了嗎？」
「我⋯⋯我⋯⋯」
「難得你終於考入玉棒堂出道做偶像，可以上京，要是被官兵找到禁書，你就前功盡廢了！」
「那⋯⋯我現在把它拋掉吧。」
「拋到哪裡？在火車的垃圾桶上發現禁書，全車乘客都會被帶去問話了！」
「那，拋出窗外吧⋯⋯」
「拋出窗外也會被鐵路駐軍發現！」
「島愛，你在嗎？」
「糟糕了，是崔大人！」
「可以開門嗎？」
「媽，你不開門的話只會引人懷疑！」島愛只好開門，門外那身穿官服、樣子猥瑣的白髮老人正是崔思遠。瓊林心想：這人一看就只是個老淫蟲！島愛神色慌張，把行李箱遮遮掩掩，反而引起思遠的注意。思遠上前拉開島愛，馬上就看到禁書了。島愛面色蒼白，瓊林則呆若木雞。沒想到思遠立即冷靜地將書收入衣袖，然後猥瑣地笑着問：「還有沒有別的？」
瓊林說：「沒有了。」
「聽着，甚麼也沒發生過，一陣親王殿下上車檢查時，平常就好。」
瓊林和島愛詫異，說：「親⋯⋯親王殿下？」
「因為陛下說今年是玉棒堂十二期生第一次參加仲夏皇宮演唱會，是件盛事，所以派了高蘭陵親王殿下來親自迎接。但不用擔心，蘭陵親王殿下雖然有點粗魯，但她平易近人⋯⋯火車到檢查站了，你們準備一下。」
火車緩緩慢駛，然後停下。瓊林探頭左右觀看，發現檢查站是座中式城堡，被城牆包圍；穿過一城門，即見由一座又一座梵宮瓊樓組成的車站月台。城門左右對聯寫道：「皇明仁德昭天下，帝業武功治四方」。月台牆上的油畫把昔日凱莎起義奪位的戰爭場景描繪得栩栩如生，旁邊還寫道「湯武革命，順天應民」，盡是政治宣傳，使瓊林心裡生厭。月台上有一群身穿曳撒的金吾前衛與後衞騎馬列隊；他們雖然穿着古裝漢服，卻手持自動步槍。站在前頭英姿勃勃的正是高蘭陵；她肌膚雪白，長髮芳香，要不是舉止粗獷與口沒遮攔，本應是一冰山美人。
「屌你老母，好撚熱啊！」蘭陵說着，登上火車；此時玉棒堂的經理人已經把所有成員叫出來，站在各車廂的走廊上迎接。蘭陵來到瓊林的車廂，仔細地打量每一人的身材，逐一拿起她們的護照檢查，甚至還叫隨從遞上圖章，親自為她們蓋印；瓊林對蘭陵的親力親為感到意外。蘭陵一上車，就盯着瓊林和島愛，使瓊林深感不安。
「咦，你就是游瓊林了嗎？」
「殿下，是⋯⋯是的⋯⋯」
蘭陵接過護照，猶疑地問：「你真是本人？」
「殿下，是的。」
沒想到蘭陵忽然一改嚴肅的面色，興奮地與瓊林握手，說：「瓊林BB恭喜你審查合格成為正式成員啊！」
瓊林一面茫然，想了想，才記起現在自己的身份是偶像，不再是平民了。
「你在當練習生時我有買CD投票給你啊！恭喜你成為玉棒堂正式成員啊！」蘭陵緊握着瓊林的手，眼神發浪，瓊林心想：這人只不過是一個噁心大叔困在美女的身體內而已！
可是蘭陵的目光馬上就被瓊林身旁的母親島愛吸引；蘭陵盯着島愛的巨乳，放開瓊林，急忙上前與島愛握手，說：「你不就是知名AV女飯范島愛嗎？我很喜歡看你的作品啊！」
島愛錯愕，問；「殿⋯⋯殿下，你說真的嗎？草民⋯⋯太高興了。」
「是啊，我就先是認識你，然後才知道原來你的女兒游瓊林加入玉棒堂，你的女兒跟你一樣美若天仙！」
「殿下過獎了。」
瓊林心想：原來她是我媽的粉絲，對我只是愛屋及烏而已！
此時士兵提醒蘭陵，說：「殿下，我們還要檢查護照⋯⋯」
蘭陵斥責部下：「屌你老母你收聲啦，見不到我在忙嗎？你還不給范小姐的護照蓋印？」部下驚慌，只好接過島愛的護照，蓋印後歸還，期間蘭陵一直緊捉島愛的手不放，臨別之時，還寫下自己的電話交給島愛，約她今晚入宮。島愛興奮不已，沒想到自己被蘭陵看中了；然而蘭陵離去後，瓊林卻問：「媽，你不是說你不喜歡不男不女的雙性人嗎？」
「她是三清親王中的神寶王啊，怎能相提並論？親王殿下竟然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寫我，還約我啊！」
「我總覺得事有蹺蹊。」
「你別多疑吧！」
然而瓊林的直覺沒錯；蘭陵並非單純的好色。蘭陵來到最前頭的車廂，與思遠見面。雖然思遠是她的長輩，但蘭陵對思遠得態度挺無禮。
「喂，老師，你這次就着數啦，奉命護送偶像團入京，屌咗幾多條女？」
思遠支吾其詞，蘭陵就說：「你有沒有試過那個淫賤熟女范島愛？原來游瓊林是她的女兒。」
「啊⋯⋯是的殿下。她這次是以偶像家眷的身份才拿到通行證上京，本來她住在青天道太明玉完郡的偏遠地區，在那裡拍色情電影⋯⋯」
「咁撚遠？你早講啊，我今日就給她辦個永久居留證，讓她留京。」
「殿下，國有國法啊，她要在京城先有工作和臨時居留證，才能申請永久居留證⋯⋯」
「妖，老師，你變通一下啦，我是親王啊！我聘請她做軍妓，她不能就留下嗎？反正她都有風俗孃證書啦！」
「是⋯⋯是的⋯⋯」思遠低頭說。
「還有，留意一下游瓊林。」
思遠聽見，面色一變，心想：蘭陵怎會知道瓊林私藏禁書一事呢？思遠就問：「何⋯⋯何解呢？」
「吓，你真的不知道為何游瓊林明明在網上被人罵得那麼厲害，也能順利由練習生升格為玉棒堂正式成員，作為偶像出道嗎？」
「不⋯⋯不知道。」
「就是因為陛下大量買入CD幫瓊林擦排名的！陛下看上瓊林啊，你這樣也不知道嗎？」
思遠詫異，心裡鬆一口氣，說：「是⋯⋯是嗎？」
「總之，老師，你別說我這學生不關照你啊，好好巴結這個小女孩，平日少點頂撞陛下，你的仕途也平步青雲啦。看你現在滿頭白髮也只有一個監察御史的小官多悲涼呢。」
「是⋯⋯是的，殿下。」
「就這樣啦，以後再說！」說罷蘭陵就下車了。火車繼續行駛，思遠則站在原地，看着窗外沉思。他愈想愈想不通：為何堂堂神功女皇陛下會看上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偶像呢？
思遠是凱莎、蘭子、蘭陵、瑾瑜、緩寧的老師。思遠被朝廷派去丹天道太極蒙醫郡的郡學做教師；凱莎和緩寧的母系本有皇族血統，卻因為政治鬥爭而被貶邊疆、窮困潦倒，母親淪為妓女。加上凱莎和緩寧因為天生是雙性人，就更遭受貴族排擠。貴族出身的蘭陵與士庶出身的蘭子和瑾瑜亦因為雙性人的身份而受欺凌。然而相信有教無類的思遠對待她們一視同仁、悉心栽培。只是思遠有一弊病，就是好色成性，常有師生戀情，最終被解僱。後來凱莎篡位稱帝，思遠重新出仕，卻因為經常與凱莎及三清親王意見相左，因此只能當監察御史，經常被調離玉京。
以思遠對凱莎的理解，凱莎雖然風流成性，宮中設酒池肉林，舉行仲夏皇宮演唱會，也是為了結識偶像，可是凱莎也沒時間和沒興趣去理會一個新晉歌手的星途；為何凱莎和特別看上瓊林？
然後思遠又想起瓊林⋯⋯這女子到底發甚麼神經，竟然會私藏蘇醒主義的禁書呢？拒絕考試的緩寧提倡的蘇醒主義，旨在消滅九重星帝國和科舉制，建立一個「資源均等分配」的共產世界；這不是正好與瓊林的人生背道而馳嗎？瓊林是改革後多元科舉制下的得益者以及階級上流的成功例子，憑着唱功、演技、綜藝力和姿色，賺取人氣，而換來今日的地位。如果蘇醒主義的「理想世界」實現了，瓊林所擁有的一切也會灰飛煙滅。瓊林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也想不通嗎？
但思遠已無時間思考了，火車已到站。所有玉棒堂成員被安排到酒店休息；島愛因為是家眷，也被安置在同一酒店的另一層。島愛和瓊林稍作休息後，就出門逛街；然而，她們一到酒店大堂，就有蘭陵派來的金吾前衛恭迎，說是奉親王之名要護送她們遊覽，使她們感到驚訝。
玉京是座金碧輝煌的大城，街頭一塵不染，既有新式的高樓大廈，又有古色古香的中西樓房。但令島愛和瓊林最意外的是無人店：無論是便利店、超級市場、服裝店還是餐廳，都沒有服務員，只有機械人，這是因為玉京幾乎沒有勞動階層居住，服務業請不到人，只好用機械人了，只有高級餐廳、高級百貨公司、妓院等才有人服務。
島愛和瓊林進入百貨公司，來到一間漢服店；裡面的衣服天價，最便宜的襦裙也要一萬分。分是九重星帝國的交易單位，一分相當於地球的一港元。除了考試可以獲得「分」外，工資和交易也可以「得分」。瓊林看見價錢，就說：「媽，我們還是走吧，太貴了。」
「你現在是偶像啦，月入十萬，才一萬算甚麼！」
「我要把分儲起來。你要買的話用自己的分，別用我的。」
「你這吝嗇！」
一名侍衛卻掏出一黑卡，交給島愛，說：「這是殿下送給你的分數卡，裡面有二十萬分。」
「哇！殿下出手真豪爽！」
瓊林卻說：「這⋯⋯這樣白白花費殿下的錢，不太好吧？」
「有甚麼不好！我才不是白白花殿下的錢呢，今晚我就會為殿下侍寢！」
瓊林沒好氣，就對島愛說：「你自己繼續逛吧，我自己去逛街。」一名侍衛想跟着她，卻被瓊林斥責：「不要跟着我！」
於是瓊林步出百貨公司，一邊看着金碧輝煌的街景，卻一邊想着九重地窮鄉僻壤的慘況，心裡就咒罵帝國，認定眼前一切都是封建主義與資本主義的罪惡；可是瓊林很快就停下腳步，因為她發現自己被人跟蹤。她拿起化妝鏡，往後一照，見跟蹤她的卻不是剛才身穿曳撒的侍衛，而是幾個穿着道袍、喬裝成士人的錦衣衛。瓊林感到不安，心想：這群特務為何要跟蹤我？難道他們發現了我的政治思想？
瓊林慌忙來到大街，剛好見電車站有一綠色的雙層電車來到，就擠上去。然而正當她想找個座位坐下，卻被女車長叫住，問：「喂，拍卡啊。」
「拍⋯⋯拍卡？」
「你沒四面通嗎？」這時瓊林才想去自己也有一張四面通，才拿出來拍卡，心想：該死的資本主義，甚麼也要花錢！
瓊林坐在上層車窗旁的座位上，往外觀看，剛才跟蹤她的錦衣衛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玉京既有寬敞的大街，也有狹窄的小巷，但一律一塵不染，不時見到機械人穿梭清潔街道。然而瓊林討厭機械人，認為它們打破了無產階級的飯碗。瓊林又抬頭看電車路線圖，見路線錯綜複雜，看得一頭霧水，怕會迷路，就決定在下一站下車，轉乘捷運。捷運站的地面出口如一廟宇，正中有扁額寫道「太子駅」，從地面出口到月台深達五十米，要先穿過一條深不見底的扶手電梯；圓拱天花和牆壁上皆是美輪美奐的油畫，內容全部都是以凱莎為主角，歌頌她的文治武功，以及如何由沒落皇族奮鬥成為九五之尊。
然而，一到月台，風景即有所改變。雖然月台的格調大體仍是凡爾塞宮般的地下宮殿，然而月台牆上各式各樣的露骨燈箱廣告卻令瓊林側目：性商店、性愛漫畫、性愛雜誌、性愛電影、妓院的廣告應有盡有。然而月台上的眾人卻對此露骨廣告視若無睹，即使當中有母親帶着小孩，他們也不覺得廣告有何問題。令瓊林最尷尬的是她看見自己的母親島愛多人運動的性愛電影廣告，而島愛的對手是十名變性者。瓊林終於明白為何島愛說討厭不男不女的，因為平日與她共演的就是變性者。瓊林心想：資本主義世界真是墜落！要是革命成功，我一定要把這裡掛滿革命大字報。
一列藍色的捷運馬上到達；瓊林上車，正想坐下，卻驚見左右坐着幾個身穿低胸情趣護士裝的女性工作者，則嚇得彈開，坐在對面，卻見左右又坐着幾個身穿情趣女僕裝的變性工作者，就只不敢坐下，扶手柄站着；然而又見兩個金髮碧眼美女靠在扶手擁抱親吻，就覺得噁心，立即走到另一車卡，誰知佢被車內的人盯着；原來那是男性專用車廂，而在瓊林正前面的正是兩個正在親熱的學生哥。瓊林覺得噁心，轉身離去，此時才發現一束耀眼光線自車窗射來。列車原來離開地底，進入高架橋路段。因為防震技術進步，行車平穩，所以瓊林也沒察覺原來已開車一段時間。列車離開位於山脊的太子駅，沿着宏偉的跨湖大橋，穿過古城，進入一段林蔭大道，接近國子監駅。國子監駅是地面車站，鐵路兩旁儘是萬紫千紅，猶如花花世界。然而令瓊林驚訝的是，在駛近國子監駅月台前，她卻驚見鐵路的花花世界外，盡是花街柳巷。餐廳、酒店、色情電影院、酒吧、K房、桑拿浴室、脫衣舞俱樂部、夜總會、會所應有盡有，但最多的是風俗店，其中不少還在門口寫明「學生九折」。瓊林心想：怎麼國子監竟會蓋在花街柳巷之中？
瓊林下車，一出站即嗅到一陣大麻味，又見左右有一群身穿校服的男女向她招手，問她要不要「約會」；瓊林尷尬的掩臉離去；在前往國子監的路上，有人醉卧在路邊，有人在路邊親熱，也有男妓和妓女四出拉客，瓊林忍無可忍，急步跑到國子監門口；她知道國子監的藏經閣向公眾開放，所以特意前來參觀。然而校園的風景卻令她更驚訝：光天化日之下，有學生在草地抽煙、抽大麻、飲酒、載歌載舞，甚至野合。瓊林心想：真是世風日下，這群人根本無心向學！可是當瓊林經過中式和西式的講堂，從玻璃窗往內眺，卻又發現另一景象：無論是在做物理、化學或生物學實驗，還是在上文學、歷史或哲學演講課的，學生都全神貫注，一絲不苟；只是下課鐘聲一嚮，原本正在認真抄筆記的學生，就馬上跟同學濕吻了；剛才與教授認真討論問題的學生，就馬上跟助教鬼滾了。瓊林認定這群人都是傷風敗俗的封建貴族，認為這都是資本主義和封建主義的罪惡。
然而一到藏經閣，瓊林就被侍衛攔住，原來因為她沒有玉京的圖書證，所以不能進去，而就算是玉京市民的圖書證也不是所有樓層都可以參觀，多數只能參觀色情刊物書庫。瓊林氣壞了，與侍衛爭論之際，即被一人叫住，問：「何事紛爭？藏經閣內請保持安靜。」
那人正是身穿道袍而微服出巡的天寶王周瑾瑜；侍衛馬上認出她，但瑾瑜伸手示意他們不要下拜。瓊林卻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此人是誰，就說：「關你甚麼事！」
「你很想進去嗎？但只有貴族才能進出所有樓層。」
「這太不公平了吧！知識怎可以被貴族壟斷？」
「你想進去的話不是不可，我是貴族，我可以帶你進去，但是⋯⋯」
「但是怎樣了？」
瑾瑜奸笑說：「最少你也要讓我牽下手，親個吻吧，偶像新人游瓊林。」
瓊林驚訝對方認得自己，更驚訝這外表文質彬彬的眼鏡娘美女，竟然是個變態的女同性戀。但瓊林實在很想進去藏經閣，因為帝國的藏經閣都有一特權，就是可以收藏朝廷的禁書，包括瓊林趨之若鶩的左翼革命書籍。瓊林想了想，只好屈服，主動上前擁抱、親吻瑾瑜。瑾瑜就對侍衛說：「這是我包養的小偶像，你們還不給我開門，讓我們進去？」
「遵命⋯⋯」
藏經閣的大堂猶如一五星級酒店大堂，正中有一長石階，石階正中有一大理石浮雕，刻畫着古今東西哲學家與科學家；石階的左右各有一長扶手電梯。藏經閣高十二層，然而禁書並不在上面，而是在地庫。瑾瑜就問：「你要找甚麼書？只有我才有可以穿過國子監藏經閣所有門的圖書證。」
「你⋯⋯可以帶我去⋯⋯禁書書庫嗎？」
沒想到瑾瑜竟然爽快地答應，立即帶瓊林進入電梯，來到地下三層。升降機門一開，就見有侍衛把守；然而侍衛一見瑾瑜，就立即放行。相比起地上各層的圖書井然有序，禁書庫就有點雜亂無章，書本如同積木一樣堆疊在一起，而且光線昏暗，氣氛陰森恐怖。可是瓊林馬上就找到她的目標：「蘇醒主義」書籍。此處收錄了帝國所禁止的蘇醒主義政治宣傳書籍，還有馬列毛鄧等左翼理論藏書。但瓊林有興趣的只是緩寧的著作：《緩寧語錄全集》、《我的發奮》、《九重天資本主義的發展》、《論九重地自決權》及《人民黨宣言》。瓊林立即拿起一本《緩寧語錄》來看。瑾瑜便說：「《緩寧語錄》我有很多，你要就隨便拿一本走，要是被查問為何持有禁書，就出示我的批文。」
瓊林聽見，甚為詫異，放下書本，問：「你⋯⋯你到底是誰？」
瑾瑜沒有回答，叫侍衛拿來一批文，在上面蓋印簽字，單手交給瓊林。瓊林一看，上面寫道「逆賊妖書，本當熯焚；今為批判，特准暫存，不得傳閱，嚴禁翻印，違者法辦」，下款竟是「宰相天寶王周瑾瑜」。瓊林嚇得面青，丟下批文，即引起左右侍衛緊張，認為她對親王無禮，就走上前，卻令瓊林誤會以為是要逮捕她，就大叫：「你⋯⋯你別以為，你這封建主義走狗監禁我的身體，就可以控制我的思想！」
瑾瑜大笑，叫侍衛退下，親自彎腰拾起批文，塞入瓊林手中，一手托着她的下巴，說：「逮捕你？誰敢啊，你是九重天帝國的人氣偶像，承載着帝國美學啊！」
瓊林詫異，反問：「你這算是甚麼意思？」
「你沒聽說過嗎？『夫人心之根本在於美感，而美感之根本，在乎性欲。故能禦性欲即可禦人心。牧民之本，在乎操控性欲。故娛樂為國計之首，而色情為娛樂之本。』」
「你有話直說，不要故弄玄虛！」
「用蘇醒主義的黨八股來說，你就是帝國『娛樂至死』主義的政治宣傳和洗腦工具，是資本主義走狗、階級敵人。」
瓊林氣壞了，說：「你⋯⋯你⋯⋯」
瑾瑜繼續問：「既然你那麼討厭九重星帝國，為何還是以偶像出道？」
瓊林說：「還⋯⋯還不是為了生計。」
「你令我想起年青時的陛下。或許正因如此，陛下才看上你。」
「吓？」
「你沒有讀過陛下的自傳《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嗎？算了，書你就拿去吧，批文上有QR碼，掃描後把電子檔下載備份，只要有批文就不會有衙差或錦衣衛找你麻煩。」瑾瑜又對侍衛說：「駕車送她回酒店吧，她明天一早就要開始排舞了。」
侍衛沒等瓊林來得及追問瑾瑜，就送她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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