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端檔案 - profile 1 雨中行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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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躺在床上點開了IG，將今天下午和葉曉蓉與章憶婷一起去吃下午茶的照片挑了挑，加上濾鏡並配了文字。

『抹茶蛋糕真的超讚！口感綿密又好吃，大推！』

按下發佈鍵，新創的帳號又多出了一條限時動態。

許佳晴下滑點開貼文，三天前的一張自拍照已經獲得了不少愛心，網友的留言也清一色是讚美，她慢慢地看過每一則留言，開心地將頭埋入枕頭裡尖叫。

沒錯，這就是我自己，從今以後這就是我的臉，不需要任何人去質疑，也不用因此感到不安，從今以後我都要這樣活下去。

白天時，林談說的那一番話曾讓她感到惶恐不已，但在冷靜下來後，她想通了。與其戰戰兢兢的，倒不如好好地享受美貌所給她的一切。那黑衣男說要付出代價，但直至現在她人依舊好好的，沒有任何不幸發生，說不定被收走的代價是微乎其微的東西呢？她不禁這樣猜測，反正，對她來說再也沒有什麼東西比醜陋更加可怖的了。

林談……在印象裡他總是游離於人群之外，聽說去年休過一次學，所以其實要大他們一歲。她幾乎不曾看他參加過什麼活動，總是在上課前掐著點到教室，下課鐘響了走得比誰都快。照理來說也該屬於“邊緣”的一類，但幸運的是他有副好相貌，放在別人身上叫陰沉，放他身上就叫酷得有個性。

許佳晴嘆了口氣，這個看臉的世界……

「嗯？」

她眨了眨眼，在自拍照眾多留言之中，其中一則吸引了她的注意。

『妳跟韓心玥是親戚嗎？兩人長得好像。』

「韓心玥？誰啊？」

她翻身坐起，在google搜索欄打上這個名字。

但，就在看見搜索結果時，她愣住了。

＜小模落水死亡！富二代男友痛哭坦承犯下大錯＞

「什麼……」她嚥了嚥口水，點開了新聞網頁。

「今年6月初，隸屬於Dream時尚雜誌下的模特兒韓姓女子（20）被人發現陳屍於富旗漁港的河堤邊，經鑑定後死因為頭部致命傷與溺水窒息。檢警研判，死者應該是被人從河堤上推落，頭部先遭受堤岸石塊撞擊，之後又跌入河裡而溺斃。

目擊者指出，事發當天下午曾見韓某與其男友張某（26）在河堤上發生激烈爭吵。檢警循線找到張某，張某起初並不承認，直到各方舉證後才坦承是他殺了韓某。

『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先開始動手打我，我只是想要阻止她所以推了她一下，根本沒料到她就直接踩空跌下去了！我那個時候很害怕，也趕緊下了河堤去找她，但卻沒看到她的人影，那時我就想完了，可能是跌進河裡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內文的下方附有韓心玥的照片，是從她的IG上截取下來的。韓心玥坐在咖啡廳裡，右手托著臉朝鏡頭微微一笑。

冷汗冒了出來。

不管再怎麼看都……這已經不是像不像的問題了，根本就是長得一模一樣！

她確認了新聞日期。2019年。也就是說韓心玥在兩年前就死了。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我長得跟韓心玥一模一樣，也就是說那黑衣男給了我韓心玥的容貌？

許佳晴下意識地咬了指甲。她原以為這張臉是依照著她的理想描繪出來的，沒想到是直接照搬了另一人的長相。所以說我現在頂著一張死人的臉。她有種作嘔的感覺。

她關了手機，轉頭窩進棉被裡。

現在才晚上十點，但她已經決定睡下了。

睡一覺吧，休息一下。她對自己說。

我得先冷靜一下，等到明天時，一切就會轉好了，一定。

＊

這是個奇特的夢。

所見的一切都染上夕色的昏黃，自己正跟一個男子牽著手散步。

腦中思緒彷彿分為了兩半，一半清醒、一半則是被什麼人牽引著，用一個未曾聽過的嗓音與男子有說有笑。

「好啊，都我無理取鬧，你都是對的！說的這麼理直氣壯，到頭來還不是用下半身思考！看見謝梓雪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以為我不知道？」

不知何時，自己開始和男子吵了起來，方才情侶間甜蜜的細語變成了口角。

「不是，那個趴是我朋友揪的啊，我總要給他面子吧？謝梓雪也是他邀的，我總不可能叫他把謝梓雪趕出去！」

「那你可以離她遠一點！之前不就跟你講了她對你有意思，那女人賊得很，正在找個人傍大款，你就白癡地上鉤了！」

「我才沒有！妳少胡思亂想，疑心病是吧！」

「好，那這是什麼，等等哈我唸給你聽，『謝謝瑞城哥的香檳塔，受寵若驚』，這張！她的嘴巴都快貼到你臉上了！你還敢跟我說沒有！」

「就說了……啊！妳幹嘛！」

「打你一巴掌剛好而已，再去養其他女人啊！我等著看你被騙得一條褲子都不剩！」

「心玥，不要這樣！我……妳到底聽不聽我說話！別鬧了！」

忽然，視野轉變，她看見了血一般燒紅的天空，以及男子錯愕的表情。

後腦杓好像撞到了什麼，傳來一陣骨頭碎裂的聲音。她的兩隻手在半空無力地揮舞，下一瞬，她一頭栽進了了冰冷的河水，河水從口鼻中迅速灌入。

冰冷的水底浮出了幾個氣泡，眼前逐漸轉黑——

＊

「啊！」許佳晴猛地驚醒，她瞥了桌上時鐘一眼，早上七點半。

心臟跳得很快，她微微喘氣，那個夢實在太真實了，簡直就像親眼目睹了韓心玥的死亡一樣。

此時，她的第六感告訴她有某些事正在開始脫軌，但或許是過於害怕，她仍舊說服自己那只是因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唉，早知道就不要在睡前看那種新聞了。

她隨意上了點妝，勉強打起精神到了教室，「妳的臉色很差耶，沒事嗎？」她對章憶婷強撐起一個笑，「沒事，可能昨天沒睡好吧，做惡夢了。」

上課途中，許佳晴抵不過襲來的睡意開始打盹，朦朧之間，她的指尖碰到了什麼濕潤的東西。

睜眼一看，那是種暗紅色的液體。

用兩指搓了搓，有種黏膩的感覺。那液體從桌上蔓延過來，一點一點地滴落在大腿上。

她看向旁邊，葉曉蓉一動不動地臉朝下趴在桌上，紅色液體從她趴著的地方蜿蜒流淌而出，「曉蓉？」她的聲音在顫抖。

在思緒尚未釐清時，手已經先一步將好友的身體攙起。

「曉蓉……妳怎麼了？」

葉曉蓉動了動，臉緩慢地轉向她。

許佳晴看見葉曉蓉長了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還……還給我……」“葉曉蓉”的面部開始變得浮腫，後腦杓也漸漸下陷，就像是曾遭到大力撞擊一樣，「我的臉……還我……」

「妳……妳不是曉蓉，妳是……韓、韓心……」

幾乎就在說出那名字的同時，那東西發出一陣尖笑，身體像氣球一樣膨脹起來，被撐薄的皮膚浮出了青筋，傾刻之間就炸成了一地碎肉。

「嘩啦」一聲，大半鮮血直接潑在了許佳晴頭上，濃烈的鐵銹味充斥了鼻腔，她的眼睛也被濺到些許，眼裡因此有點刺痛，但她沒有任何反應，僅僅是呆滯地盯著眼前一幕。

同學仍在邊聽講邊抄著筆記，教授在台前講課，似乎是口渴了，正拿著講桌上的水壺喝水。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切，她彷彿像是個異類，和周遭格格不入。

「喂，別發呆了啦，教授說他剛剛講的是必考題欸。」

肩膀被戳了戳。是憶婷。許佳晴僵硬地轉過頭。

「妳抄一下吧，教授已經擦掉了。」章憶婷仍然是她熟悉的好友，她遞過了自己的筆記，「知識點我已經整理好了，不多。」

然後，許佳晴看見了。

寫滿了字的筆記本中央躺著一顆眼珠，瞳孔直直地對著她，像是在傳達著深沉的惡意。

那一刻，恐懼終於衝破了理智，她大聲尖叫，尖叫到一半時又笑了起來。都是怪物，都是怪物。她用力將頭撞上桌面，一次、兩次、三次。我受不了，讓我死一死吧！

＊

課堂中突然傳出一陣聲響，教授握著粉筆的手停下了，學生也紛紛向著來源看去。

許佳晴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同學，要注意安全，以前有個學長睡到從椅子上掉下來，結果小指還搞到骨折了。我知道這堂課是比較無聊，還有十五分鐘就結束了，再忍一忍哈。」

大家笑了出來。章憶婷將她扶起，無奈地道：「怎麼會睡到掉下來？下次不要再坐邊邊的位子了。」

她茫然地看著四周，沒有血、沒有碎肉、曉蓉也好好地在那裡。剛才是夢？

不。心底有個聲音否定了。那不是夢，是韓心玥在警告她。自己奪走了她的臉，所以她要報復。這就是黑衣男所說的代價嗎？

「我……身體不舒服，我先回家了。」

不管教授和同學做何反應。許佳晴抓了背包就快步地走出教室。

回家……不，等一下去廟裡拜拜好了，韓心玥那種厲鬼應該還是有辦法處理的，如果還是不行的話就找民間的師父……

忽然，有人抓住了她，她反射性發出尖叫，用力揮手掙脫，過程中還打到了什麼。四周經過的學生都將目光投向了這裡。

「唉，」林談無奈地揉了揉顴骨處紅腫的地方，將她帶到一邊較少人走過的牆角，「剛剛發生什麼事了？」

「林談，」許佳晴看著他，心裡忽然有了猜測，「你昨天跟我說了那些話，是因為你也遇過“祂”嗎？」1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XDW6Yr9jI

林談沒有說話，幾乎等同於默認。

「“祂”看似給了大家希望，但那其實只是祂想向他人收取代價的誘餌，打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跟祂交易。」

「哈，」她捂住了臉，「現在跟我講這些有什麼用？意思是我死定了是嗎？」

「如果妳能放棄妳許願得來的東西，或許不是沒有辦法，」見許佳晴看了過來，他頓了頓，「但所謂的放棄並不是只有口頭說說，必須要到內心覺得放棄也無所謂的程度，雖然很困難，但過去也是有人成功過。」

要放棄？放棄我得到的一切？

她想起過往的日子，明明只是擦肩而過，路人卻露出嫌棄的眼神；在學校，大家給她取難聽的綽號，嘲笑、捉弄她；就連在家裡也是，爸媽極度偏袒長得好看的哥哥，她也永遠不會從親戚口中聽見漂亮、好看之類的稱讚。

那是段很痛苦的日子，十九年，這種日子她忍了整整十九年啊！

她握緊了手，指甲陷入掌心，傳來刺痛感。

「我會再想想看，今天謝謝，我要回去了。」

說完，她沒等林談的反應，兀自調頭就走。

林談看著她遠去的身影，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怎麼說呢，好自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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