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天,日短夜長,秋意當濃。
幾日前還能多裹件外袍來禦寒,不過一宿,寒風起,陳西瓜便趁正午烈日將櫥櫃中的棉襖全取出來曝曬,好天冷時隨時披上,以免受寒。
今日村裡頭有件大事,隔壁劉大嬸與劉叔出門前,見她還在搗弄家務事,還特地喚了聲:「西瓜,別忙乎了,趕緊帶耕耘過去!」
「馬上。」陳西瓜回道。轉頭又對在屋裡發愣的倪耕耘喊道:「倪耕耘,我們要出發了,把東西都帶上,別落下了。」
二人推著轆轤車還未踏出家門,一輛馬車便停在家門前,馬夫先是從車上拿下大大小小的包裹,才將杜貽華與錦繡一一牽下馬車。
昨日晚飯前,忽一輛馬車停在倪家,馬夫說是有人特地派他來迎接杜貽華與錦繡前去鎮上夜市賞燈節。陳西瓜稍作追問對方是何人,那馬夫也只道自己不過照頭家指示來載客,其餘他也不清楚,陳西瓜便沒再為難他。
須臾她就見小嬸娘與錦繡盛裝打扮走了出來,還說若太晚便直接在鎮上留宿一宿,隔日再返回。
這不,回來正巧碰上欲出門的夫妻倆。
陳西瓜見小嬸娘下馬車後走得有些踉蹌,連忙向前攙扶:「小嬸娘與錦繡回來啦。」
杜貽華問道:「你們去哪?」
陳西瓜雙唇方啟,就見小嬸娘敲了兩下轆轤車上的大甕自問自答:「啊~秋釀是吧。」
「什麼秋釀?」錦繡好奇問道。
「村裡的老習俗,秋收後若有餘便拿些釀酒,待冬寒時便日取幾瓢來暖身子。」杜貽華偏頭又問陳西瓜,「往年村民不都齊聚在倪家同釀,你們這是要提甕去哪呢?」
「往年確實是在倪家,但今年爹娘不是出遠門了嗎?加上我也沒參與過,不懂細節,所以今年就改在王大爺家舉行。」
陳西瓜也是近幾日才聽聞此事,說是秋釀米酒在數十年前不過是每戶人家自己釀來過冬、暖身的,根本稱不上什麼節日。
是近二十幾年常逢天災農作欠收,倪家身為村裡的農田大戶,倪阿公還在世時總會慷慨的多釀些濁酒分給家家戶戶,後來就有人提議乾脆每年秋收後,在村裡舉辦個『秋釀節』,齊聚一堂同樂同釀,豐收同慶、欠收也同愁,並請同為村裡的長老之一,也就是倪阿公來主持,地點就選在倪家。
說到這或許有人會覺奇怪,若說倪阿公德高望重,主持村裡大事也有理,可倪阿公離世後,為何由倪父接手,而不是改由村長親自主持?
哎,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這村的村長約莫五十來歲。陳西瓜嫁來村裡後,也就成婚那日敬酒時匆匆見過一面,平日更是鮮少聽村民提及,後來與王大爺一次閒聊才得知,如今的村長並非村裡出身。
十幾年前二賴子在村裡橫行,當時的老村長為保護村民安全,三不五時報官求助,豈料,官府不堪其擾,派了位得罪上頭本該被流放的小官前來鎮守,還說以後由他當村長。
從來村長也不什麼官職,就是村民推選村裡最具權威、最年長者擔任。
外地官員任本地村長,前所未聞!
可既是由官府親自下達的,誰也不能不服從,又說小官在就能讓那些二賴子不敢在村裡肆意妄為,村民也就不敢二聲,原先的村長本就心繫村民安危,見官員願意來鎮守小村子,自然願意退讓。
然,世事無常,老村長就連新來的小官都未曾見上一面,便歸天了。
如此村民只能將所有希冀寄託於新接任的小官身上。
起先村民還特別熱情,想著若能替那小官的子女在村裡尋得良配,紮了根,或許也能愛屋及烏對這村多些情感,可緣分難料,這根竟全紮在了隔壁村。
那小官本對這村也沒感情,心裡對官府還有怨,自是不管不顧,二話不說一家子全搬到隔壁村去了。
當時,陳西瓜聽聞只覺荒唐,荒唐至極。
幸虧那小官還有些良心,但凡村裡頭有婚喪喜慶總歸還是會前去露個面,這也便是陳西瓜嫁來村裡後極少聽人談及村長的緣故。
後來村裡若有大事,或難以決策之事便由幾位村裡長者代勞,倪家、村口的楊大爺便都是其中之一。
今日秋釀節改至王大爺家舉辦,正是楊大爺提議,只因王家釀的酒最為清甜回甘。
「娘,那秋釀口味如何?」錦繡問。
「也就那樣吧,偏甜,香氣還算足,可惜不夠醇厚,也就暖暖身子還行,我可不愛喝。」杜貽華笑了笑,輕輕拍著錦繡的手臂,「你若想喝,我晚些回來替你帶壺“秋露白”,那酒可是特意收集白露時節晨間雨露所釀,甘甜香咧、入喉順滑,可過癮了!」
陳西瓜略微驚訝,秋露白酒雖非特別難釀,卻如小嬸娘說言,二十四節氣中唯有用白露時節的露水才能釀成,若非家中自釀,外頭賣得可貴了。
沒想小嬸娘對酒還有所研究,可村裡不興飲白酒,酒舖多賣自釀的果酒與米酒並未瞧見有其他呀⋯⋯
「小嬸娘,可是還要出村?」
「與你何干。」杜貽華不屑的挑了挑眉,側頭又拍了拍錦繡的手,說道:「你若好奇不妨也跟去學著如何釀,以後說不準村裡秋釀節就由你來操辦了。」
錦繡微征,面有難色:「娘,我逛街逛的腿極酸,昨夜又晚睡,很是疲憊。再說,去那得幹活⋯⋯」
杜貽華聽言都沒忍住蹙眉:「罷了,我也不指望你。」
「那我與耕耘就先過去了。」陳西瓜方說完,就見小寶氣騰騰地跑了過來,大老遠便罵道:「倪耕耘你個大傻子!你還來不來,全村都在等你!傻不隆冬,做什麼都慢吞吞的,還要我特意跑一趟喊人!真是氣死我了!」
「這可不關我的事啊!我和媳婦早就要出門了!」倪耕耘晃頭嚷嚷,指著小嬸娘和錦繡,又道:「都怪她們擋道,要罵罵她們!」
陳西瓜深嘆了口氣,擺手示意小寶往回走,不用跑過來了。
小寶看懂了手勢,對著她點點頭,又望向倪耕耘喊道:「趕緊的啊!大傻瓜!」
陳西瓜回身就見小嬸娘瞠著眼,她霎時嗅到一股惡鬥的氣息,當即重重捏了下倪耕耘的膀子,並在小嬸娘張嘴前將人帶走。
走沒幾步,倪耕耘越想越不快,停下腳步,問:「媳婦,你捏我做甚?我說的沒錯啊!」
「你還說!閉嘴,走了!」
「我就沒錯啊⋯⋯」
陳西瓜這些天精神緊繃得很,偏偏倪耕耘說話直又看不懂眼色,見他與小嬸娘關係越發惡劣,心裡更是煩躁不已,此刻倪耕耘還板著臉,一副被錯怪的模樣,她頓時來氣,新賬舊賬一起算。
「你還沒錯?我問你,你是不是讓小月去偷包子舖的紙給你?」
「啊?我⋯⋯」倪耕耘沒想媳婦會知道此事,一慌,心虛絲毫藏匿不住,縮著脖子,支支吾吾半晌,忽推著車跑了起來將人晾在身後,邊大聲說道:「喔!媳婦,小寶說大家都在等我們,我們得快點過去了!」
見其反應,陳西瓜直接被氣笑,嘴上卻不饒人:「你少來,以後再敢指使人看我捏不捏死你!」
「不敢了、不敢了!都聽媳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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