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又說回靈犀太子身上。
顧靈犀初時見到飛劍上落下的雲風真人十分傾慕，只覺見到了難得的大劍仙，對他身邊看來普通尋常的修士青竹毫不在意，一開始雖拜了他當大師兄，卻自覺若以自己的天份本事，恐怕不需要多少時候便能強過這位師兄幾分。
修真路上就是如此殘酷，孰強孰弱，往往就是這樣一見高下分明。
小小男童出身顯貴，曾是一朝太子，天份極高，早慧聰穎，靈根純正，他生得好看，秀眉大眼，五官清麗，眉間一點觀音痣配上一襲金邊紅衣，七歲男童光是站在那兒就讓人眼睛一亮，道是哪兒來的金童如此靈動可愛。
雖然新后對他虛情假意，但父皇與逝去的母后對他是百般疼愛過的，身旁奴婢護衛乳娘亦是自小就誇，從未說過他一處不好。
顧靈犀雖知求仙路不易，也明瞭今日拜了雲風真人當弟子，捨了那太子身份，便需收斂他過往種種，好好問道，但要他徹底捨去長年被人追捧在掌心關愛注目的感覺，連大人恐都不能輕易做到，於一個七歲小童來說更是困難。
至天劍門一路上，雲風真人寡言，青竹見新來的師弟俊俏可愛，又如此年幼，一路上呵護非常，細心予他說了聚雲峰的境況，並對他道明還有那幾位師兄，如陳晟個性如何，所習為何，李長生資質如何，為人如何，又道該替他把小屋建在何處，添置些什麼，絮絮叨叨，照顧妥帖。
聽著這些，靈犀太子將未見的兩個師兄打了個分數，嗯，恐不如他。又見青竹個性純真，看起來本事也不如何，顧靈犀心中便起了幾分傲意，自覺他將來會是雲風真人最受寵愛也得道最快的弟子了，不是他天性驕傲，而是實力就是如此——沒想到上了聚雲峰後，他卻是狠狠糟了打擊。
……他居然不是最受疼愛的。明明他是最好的。
沒過幾日，聰慧如顧靈犀便看透雲風真人真心只在乎青竹這個大弟子，其他的徒弟，就只是徒弟罷了。
該給的給，該教的教，多點關心？沒有。多點疼愛？沒有。表彰褒獎學習好？沒有。你天份高？你有本事？很好，那就該更努力。
雲風真人只修練他的，管青竹的，基本上督促好徒弟的課業，其他一概不做。不多做。
這種被人徹底忽視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奇也怪也，分明在人間聽人說起那修仙事，多少有能有才的弟子倍受師父珍視教導提攜……為什麼他堂堂一個太子，四個徒弟中天份最高的，卻跟旁邊的二師兄三師兄一樣地位？
顧靈犀也不是真要事事爭個第一，他有才自傲，卻也聰慧機敏，不會隨意忌妒強爭出頭，身在皇家中人，這點心思自小就有，他知行這與天爭的仙途，沒有師父疼愛注重不算什麼，他若有能耐，一日成仙，便是天下千千萬萬人景仰……他只是有些不習慣自己現在竟不是人人掌上捧著的明珠。
或者該說，他現在的確也是掌中金珠……只是是他大師兄的。
對，顧靈犀覺得，他真真切切的被青竹當成個小寶珠疼愛了。
然後雲風真人似乎為此有些不滿。
他實在十分疑惑這雲風真人怎麼回事，這個青竹大師兄又是怎麼回事？
又來問他要不要喝靈湯了！又來問他累不累！又在擔心他晚上一個人睡不睡得好！師兄，他是只有七歲不錯但他聰明能幹，不用擔心！這個青竹師兄比他奶娘還像奶娘！然後不只關心他，又在關心二師兄被槍甩到！那麼笨被槍甩管他做啥？又在關心那個木頭腦袋三師兄被其他峰的師姊們欺負了！大師兄那是那些師姊們在調戲三師兄！又在煮茶給師父喝！又去剪花把師父桌上的換，兩天一換會不會太勤快些？又在做糕點給他們吃！這個大師兄實在讓顧靈犀大開眼見，他修練不會少，可是關心人一樣也不少，這個師兄實在比雲風真人這個師父還忙！師兄！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聚雲峰修練了三個月後，顧靈犀原本還努力壓抑的暴躁脾氣徹底壓不住了。
「師兄，你不要多做這些事情了！」一早起床，青竹又蹭過來替他梳頭髮整理一身衣服的時候，顧靈犀受不了了，他覺得今日若要修練往仙途走，那就一腦子往這條大路上砸，那有人像青竹這般，什麼都做，每個師弟都一般疼愛，做得比師父還要好，拿這些時間多些修練去不是更好？
而且，而且他疼愛顧靈犀疼到靈犀太子雖然往常也很習慣旁人的疼寵照顧……但為什麼弄到最後顧靈犀自己覺得心安不起來？
……很有可能有一些原因是雲風真人常常覷探過來的眼神讓顧靈犀覺得不太對。
但更多的原因，顧靈犀自己也弄不清。
他睿智聰慧，但終究是七歲小兒，心中萬般思緒，竟在這時糾結不清，不知該如何說了。
「欸，但我歡喜做的呀，而且靈犀你還那麼小，師兄本來就該多照顧你。」替顧靈犀細細整好衣服，青竹滿意的點點頭，覺得眼前的七歲小童這麼玉雪可愛，多適合紅色的衣服，看來是該去多打點幾件，或許換個黑的也不錯，但黑的還是最適合師父……
「……我會自己梳頭穿衣服的。」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青竹的笑臉實在太溫柔，顧靈犀原本氣呼呼的，又不知怎麼生氣了，他又為何要生氣？青竹都說自己歡喜做，他若歡喜，那顧靈犀就甘願受了便罷。但他又想生氣，覺得青竹實在無需為他做那麼多，明明也是他自己願意走這條長生路，他年紀雖小，但早有覺悟，他棄了太子之位，捨了父皇，不要了奶娘，離去了他母親曾在的地方，他一心求道，只望自己早日堅強，強大，成仙，然後……然後再也不會需要為了凡間那點破事傷心流淚。
他雖然心中曾想著他會是雲風真人最好最受疼愛的弟子，但也不是想要像青竹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疼愛，而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的。
青竹對他的好，總會讓顧靈犀想起他母后還在的時候，想起母后仙去後奶娘抱著他哭的時候；想起父皇在母后不在的最初，站在他身旁，不語輕撫他腦袋的模樣；想起在皇宮時，教導他劍術的師父喜悅稱讚他，「太子有才，將來必不凡。」的景況。
離開皇宮那日，顧靈犀本以為自己不會哭得，雲風真人拿出來的傀儡玉車法寶那麼新奇不可思議，他坐上去那個能飛天的法寶時是多麼興奮，可當他看著窗外，人間越來越遠，昔年住的地方越來越小，憶起離開時他斷的髮，父皇臉龐的冷漠，新后眼中的欣喜，前一日晚上奶娘喜悅又帶著憂傷的眼淚……靈犀太子還是悄悄的落了淚。
而坐在他身旁的青竹則是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那個他在心中不是很瞧得起的大師兄，握著他的手，沒說別哭，沒笑他，只是低聲開始對他叨叨絮絮起來，例如早課有多麼辛苦，例如他的二師兄有多麼頑皮，整天亂做藥跑去對其他峰的人下，找了好多麻煩呀，例如他的三師兄人雖然有些直腦袋，但是個好脾氣的，靈犀要好好跟三師兄相處，不要嫌他，三師兄常被人嫌，雖然表面上沒什麼脾氣，但心裡可都常常偷偷在傷心，例如他們的師祖，花凌真人有多好，靈犀看到便知道了……
那一點點的瞧不起，早在那些綿綿細語中煙消雲散。
為什麼雲風真人只關心著青竹？關心著這個資質最普通的徒弟？聰敏如顧靈犀，怎麼可能不明白。
而他為什麼會常常生氣……顧靈犀想明白又不想明白。
「師兄知道你會做呀，但師兄想幫你弄嘛。」青竹語調溫柔，他牽著顧靈犀去用早飯，一路上講著許多，「靈犀還這麼小，這個時候就是要盡量撒嬌啊。我以前的弟弟妹妹可會撒嬌了，還有我上山的時候也只比你大一點，那時候也常常跟師父撒嬌呢……」
對雲風真人撒嬌？顧靈犀想像一下自己做那姿態，禁不住抖了抖。但想像眼前的青竹昔年跟自己一般小的時候……雖然沒見過，卻又好像想像的出來。
「還有靈犀太常生氣了，剛剛怎麼又生氣了呢？你呀……」青竹像是不知道怎麼說他，點了點他的眉間，語氣動作盡是疼愛。
真是要把顧靈犀疼到都不知道怎麼發脾氣了。
到了用飯處，陳晟與李長生早已到了。
陳晟笑道：「師兄又去帶寶貝太子師弟了。」
陳晟這幾年在聚雲峰待久，早已洗去當年在窮武時那像個小乞丐的皮相，一雙靈動大眼搭配嫩臉，不說他入道三十載，今年算上凡間時間已有五十歲，誰都以為他還只是個十六七歲少年郎，他天性有些心眼兒，又因被賣為奴那幾年的經歷下，嘴巴壞起來實在厲害，他素來會看人，顧靈犀小小孩童七歲而已，雖然有天資又聰敏，但他怎麼不知道這般小孩兒心思，見這小太子來了這三個月，大師兄處處細心照顧到無一不妥貼，但這小太子還總是一臉驕縱壞脾氣的模樣，於他看來實在太不識好歹，便總是要想法子嘴上欺負一下。
顧靈犀才不跟他一般見識，哼了一聲，自己找好位置坐下。
「大師兄，小師弟，早呀。」正摸著腦袋笑的李長生若不傻笑，光論外表實在也是個青年才俊，但他一笑甚憨，又實在沒什麼心眼，總是看不清陳晟的冷嘲熱諷，他見顧靈犀又一臉心情不好，心裡對這個新來的師弟一直都很憐惜，便主動替他盛飯佈筷子。
顧靈犀素來是習慣他人替他張羅這些，也不言謝，動手便用，陳晟見狀又要調侃，青竹笑著勸阻，但大概是一早起來火氣無處發洩，總是忍讓的靈犀太子不忍了——終於在天劍門打了他第一場架。
還是慘輸的一場。
顧靈犀天份的確極高，但他一個才七歲初入仙門的小童怎麼可能打得過已問道三十年，築基許久剛步入開光期的修士？陳晟一個開光期修士欺負七歲小孩也不覺害臊，滿山追著顧靈犀甩槍打，一路大笑道：「要你笑你師兄甩槍甩不好？要你囂張小太子——」期間還是槍不停的砸到自己的腿肚子……
而一邊的李長生瞠目結舌，不知道該不該過去擋一擋，令他意外的是本以為大師兄會勸阻，沒想到一向溫雅和善的大師兄只是悠哉吃著早飯，要李長生快些用，等等還有早課要習。
「不、不是呀，大師兄，他們打架呀……」
「很好呀，打打就熟了，靈犀跟晟晟這樣才好。」青竹說道，還幫三師弟夾菜，「靈犀跑得快，你放心，晟晟也有分寸的。」
這玩兒的都是些什麼呀？李長生苦著臉想不通，只見眼前師兄弟大戰結束於被驚動出來一看的雲風真人掌下。
一個七歲小童，一個臉嫩開光期修士，便被一臉冷淡的師父抓到了山壁處……倒立罰著。
陳晟罰一天，靈犀還小，罰了六個時辰。
這期間青竹還笑瞇瞇的過去給兩個師弟送水喝，當然還是倒立著喝。
不打不相識，這次後，顧靈犀跟陳晟之間感情也不知算好還是不好，每隔幾天就要鬥一場，陳晟還是喜歡酸溜溜的喊靈犀寶貝太子師弟，顧靈犀不是哼聲就是回他一句破槍，兩個人之間明爭暗鬥，常看得李長生在一旁冷汗直流，就算後來來了五師弟六師妹七師弟，顧靈犀跟他們相處起來雖不算熱情，但也不至於會如陳晟那般。
青竹每次看他們吵或打，沒有一次勸阻，都是笑笑的看，最後再讓雲風真人出來收尾，兩個人被罰了一次又一次，不是倒立就是在峰裡最高處金雞獨立，或是瀑布下狠狠被水沖，或是去山下幫農人播種耕田掃豬舍，被罰到如此，兩人還是沒有想過要收斂，偏生每次吵到翻天覆地的兩人在青竹面前又都乖的可以，令個性愚直的李長生心中都不免想，師兄好厲害呀……
而靈犀太子不只在峰內跟自己師兄打，去天劍門其他處上課走走也總能莫名其妙跟其他弟子打起來，這場場鬥時贏時輸，顧靈犀也是個不怕輸的，這次若沒了面子，下次就更加精進要討回來。
歲月流轉間，顧靈犀上山五年便築基，境界升得飛快，十八歲那年就踏入開光期，狠狠甩了其他三位師兄一大節，他亦隨雲風真人主修劍。端雲風替顧靈犀挑了一門玉簡，跟他同名的靈犀劍法，少年得意有才，他卻也在這幾年更加端正心性，性格斂去了當年一些太子作風，但那刻在骨子裡的皇家血脈還是在他舉手投足間處處顯露，同樣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硬是比別人貴氣幾分，一雙眼神望過去總讓人覺得他眼中的人大都是螻蟻……也是因為如此，李長生覺得很多人愛找這個師弟打架，也不是沒有原因。
然後這師弟也的確太容易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往往也不說原因，就是沉著一張俊臉，他生得好看，就算脾氣差些，看起來也是賞心悅目，李長生常嘴笨的想逗他開心，都被他眨眨眼冷哼無視過去，陳晟如果這時候湊過來，那麼他就更加心情不好了，沒多久就是一場架，若真要讓顧靈犀心情好，想來想去，整個師門也只有青竹能辦到。
顧靈犀心情再怎麼不好，他唯二不會拿臭臉相對的，一是師父雲風真人，二就是大師兄青竹了。
但雲風真人不可能逗人開心……那場面光想就令李長生受不住，太難想像。
青竹卻總是能輕鬆做到，他往往只是抬個手，摸摸早已比他高了一吋的顧靈犀腦袋，道：「靈犀又怎麼啦？心情不好師兄做甜點給你吃？」，原本還一臉沈鬱的少年眨個眼，啥脾氣也沒了，像隻被順了毛舒服的小貓，乖巧的可以。
每每見到這場景，陳晟私下對李長生說，小太子這就是個離不開娘的小朋友。
李長生聽不懂，他搖著腦袋，想著不對啊，師弟的娘不是早就仙去了嗎……
這般容易被青竹安撫的顧靈犀，最近卻是不吃青竹這套了。青竹六個師弟妹們，每個都很依賴喜愛敬重他，但若說誰最黏青竹，靈犀太子稱第二，怕是沒人敢去搶那第一。
可這樣的顧靈犀，近日卻頻頻迴避青竹，一人悶不吭聲的躲去他處修練，早出晚歸，連飯也不跟大伙一塊吃，鎮日看起來心情不好到了極點，跟其他峰的弟子打架之事更加頻繁，卻也不會再賴到青竹面前不說話就要人安撫的模樣。
但他到底為何如此，原因誰也不知道。
這年是顧靈犀至聚雲峰第六十一載，也是青竹成為雲風真人大弟子的第一百一十一年了，一年前，青竹剛跨過心動期，沒想到這一年內，才踏入融合期沒多久的顧靈犀的境界居也飛快追了上來，隱隱有些要突破了，陳晟跟李長生也才都踏入融合期沒多久，要前往下個境界怕還有好些年要磨，這個師弟實在深受上天厚愛。
顧靈犀確實天賦異稟，跟雲風真人最初修道時境界的進展竟是差不多的，若真如此，或許不久後就會如端雲風一般，成為修真界的驚世天才。
照理來說這該是件開心的事，青竹也實在的替顧靈犀感到欣喜，卻沒想到近日卻糟四師弟躲避起來，百思不得其解，又想靈犀如今靈力漸長，是一方才俊了，或許也不愛這樣跟師兄如從前親暱，想想便也算了，他不是會苦執之人，卻多少也有些難過。
但他難過歸難過，卻也不會多加彰顯出來，只是有時候端糕點出來沒看到顧靈犀，就小小的嘆口氣。
活像……被兒子丟下的老母親。吃著糕點的陳晟歪歪腦袋，只想翻白眼，都說最讓人操心的就是最受疼的，看著青竹如此，他腦中想把這欠人揍的太子師弟拿槍戳個一百下。
不過只在腦子裡戳根本不夠，陳晟實在不爽快，他一日早起，守到顧靈犀小屋前，見那太子師弟早早出門，便跟了上去，然後看他啃完了早點，對著山壁修練時，一槍甩出，狠狠揍了過去。
修練時間畢竟比顧靈犀長了不少，雖然槍還是常常甩到自己，陳晟一槍飛出，還是氣勢驚人，沒想到會受到偷襲的靈犀太子嚇了一跳，馬上飛劍祭出，兩人鏘鏘鏘的便打了起來。
陳晟這次是狠狠的下了痛手，邊戳邊甩還邊罵，什麼你這個臭東西整天陰陽怪氣，太子脾氣改不了，哪來的小白眼狼惹大師兄難過，就讓你二師兄痛揍一頓改邪歸正，打得你這張俏臉三個月好不了，要你受隔壁峰玉蘭喜歡居然還敢給玉蘭臭臉看——
顧靈犀跟這師兄打了這麼多年，沒見他真脾氣這麼大過，又被罵得暈頭轉向，明明此時他實力已贏了陳晟幾分，還是被打到節節敗退，聽到那句玉蘭師姊時一愣，「二師兄，你喜歡玉蘭師姊？」
……陳晟的槍停了。
「臭小子，你懂什麼懂！」又是一槍狠狠戳過去。「那叫欣賞！欣賞！」
「喜歡便喜歡！少在那邊胡扯！」顧靈犀也氣了，他反應過來終於狠狠回擊，兩人一槍一劍，打得亂七八糟，居然也不講求章法了，一時間鬥得天昏地暗，好在是窩在聚雲峰的邊緣處打，要不想必不久又會驚動雲風真人。
而這一打就是半天，待兩人氣力耗盡，竟不分上下，陳晟倒在一旁，抱著槍喘，顧靈犀也沒有好看到哪兒去，灰頭土臉，靠在山壁上，閉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說吧，臭小子，你到底在陰陽怪氣個什麼？今天不給你師兄誠實交待，我就下藥了。」喘了好一會後，陳晟拿槍戳著太子師弟的小腿肚，也不嫌自己姿態難看。他說下藥那可真的會讓顧靈犀怕，陳晟的槍術大概再練個一百年也不會進步更多，恐怕不用幾年就打不過顧靈犀了，但論丹藥之術，他若真的想整這個師弟，只是信手拈來。
「……師兄，你說喜歡一個人到底怎麼回事？」仍是閉緊著眼，表情看來有些痛苦，須臾後，顧靈犀突地一問。。
陳晟一愣，像隻跳上岸的魚彈起，他抖了一抖，往後退了幾步，「蛤？小太子，你說啥？」
「我說，喜歡一個人，到底，怎麼，回事。」睜開眼，看著陳晟誇張的姿態，顧靈犀越講越咬牙切齒，那表情猙獰的根本不像在問什麼喜歡一個人，而是在問怎麼殺了一個人。
「孩子啊啊啊你別告訴我我我你對你大師兄啊啊不對啊你不應該啊啊啊啊……」陳晟嚇得全身僵硬，他大概推出顧靈犀最近古怪應該是青竹之故，卻萬萬沒想到會是如此。
不對啊在他眼中這小太子就是大師兄的兒啊弟啊寶貝啊小太子也只把大師兄當爹啊兄啊娘啊才對啊啊……
「說什麼呢你！我敬重大師兄斷不會如此！」顧靈犀氣笑了，抓起腳邊泥土一把往陳晟身上丟去，也不尊重對方是他二師兄。
「啊、啊？」陳晟被砸了一身土也不惱，表情扭曲道：「呃，你情竇初開了？」
「見鬼！」又砸了一把土過去，這次陳晟閃開了，他滾到顧靈犀面前，原本滿臉震驚變成了一臉八卦。
「好啊見鬼見鬼，師兄今天見鬼觀屍都無所謂了，你快跟師兄說你問這到底什麼意思？」陳晟一臉興奮，真當顧靈犀身染桃花了——但不對啊，他沾桃花又為什麼要對大師兄迴避？又為什麼心情不好？又為什麼要一個人悶著練劍？
「……我看見了。」顧靈犀又閉起眼，他像是不想看陳晟一臉蠢相，又像是想逃避些什麼。
「蛤？」陳晟急的抓腦袋，不懂這講話講一半就停是什麼意思，他搖著顧靈犀的肩膀，直要他快說。
「……我看見了、師父……」顧靈犀越說越小聲，說到後來整張臉都紅了，身體還微微縮起，看來有些難堪。
「啊？師父？怎麼又扯到師父去了？」
「……親……」
「親？」陳晟還是猜不透，他快受不了了，搖著顧靈犀的力道也越來越大，「男子漢大丈夫將來要登仙的人是如你這樣說話的？師弟！」
「……」顧靈犀睜眼，恨恨剜了陳晟一臉，深呼吸一口氣，一不做二不休的沉聲道：「我看見師父親大師兄了。」
陳晟愣怔，一時無語，原本一臉興奮也化作空白。
雲風真人親大師兄？那個看起來大概飛升成仙也不會有道侶的師父親了大師兄？那個雖然總是很疼愛大師兄但看起來也不像懷有異心，胸懷磊落，冰壺秋月一般的師父親大師兄兄兄兄兄………
糟糕怎麼覺得好像，沒什麼不對。
沒什麼不對個鬼啊啊——不對啊怎麼沒什麼不對那是師徒欸那是雲風真人啊啊那是大師兄青竹啊可是他們之間啊啊不對師父親了師兄那師兄同意嗎？師兄如果不是同意的那師弟的態度就不會這樣了所以是師父強迫師兄？可是師兄最近跟師父相處也沒什麼不一樣啊就是一樣敬重一樣如常前陣子師父不是還是一樣飛劍帶著師兄去遠處除邪祟了嗎到底啥回事？
陳晟腦子裡轉了大概三千六百回，若是修仙路在腦子裡轉就可以的話，他這時恐怕早升天成仙了。
等他終於回過神來，顧靈犀竟已把剛剛一身泥濘整好，在一旁打坐了。
「臭小子！你話要說完啊！」陳晟又要去搖，顧靈犀覷了他一眼，神情複雜。
「沒什麼好說的，就這樣。」
「不是！因果！因果！你修仙的不知道事情有因有果有起有尾嗎？你沒頭沒腦跟我說一句師父親了大師兄還跟我說就這樣？氣死我也氣死我也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陳晟都快瘋了。
被搖到實在受不了，顧靈犀又是嘆氣，只好把話說個明白。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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