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市的街道上，雪仍然在下著，但太陽的出現已經讓氣溫不再那麼冷冽，轉頭望去，在周邊的商店和住宅外，能看到有幾個人正拿著平鏟，將積雪挖出一條路來。
幾個小朋友在一旁也不閒著，稚嫩的小手拿著大大的鏟，殷勤地跟在大人的屁股後面，有模有樣地跟著鏟雪。
許梨明叼著菸，雙手插在大衣的口袋裡，報童帽的帽沿壓得很低，赤色的瞳孔中透露的那一絲疲倦感，就算是提神的尼古丁和咖啡因，也沒有絲毫效果。
他走過一個個凝結了冰錐的屋簷，順手將其一一打落。
許梨明將口中吸完的香菸隨手扔到雪地裡熄滅，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打起精神來：「呼……總之先回到公司，把這個月的工資結清吧。」
說到他的公司，許梨明這才發他己居然能在那破地方待了快五年，要知道，跟他同期進來的新人大多都已經離職了，除了徐咲之外就沒幾個熟面孔了，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撐下去的。
也許是抱有僥倖心理，以為公司會把他的努力付出看在眼裡，但事實是，哪怕他給公司做牛做馬，只要有一天不在狀態，他馬上就會被卸磨殺驢。
「我本該早點意識到這點的……」許梨明苦澀一笑，他其實早就察覺到了公司的嘴臉，至於為什麼不離職，理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他把瀏海往上拂，一路摸到後腦勺去，摸了摸那有些冰涼的後脖頸，低聲自嘲道：「許梨明，你真賤啊。」
為了那一絲渺茫的希望，把自己按在地獄裡受苦多年，他覺得自己真的是蠢到家了。
走在路上，周圍一個人也沒有，照理說平日就算是上班時間，也該有幾個人會走這條路，因為這條路是較為繁華的商業街，就算不消費，但這裡也是通往車站的必經之路，不至於一個人都沒有的啊。
連商店裡都沒有店員存在，彷彿整座城市都沒有活人了一樣。
可許梨明絲毫沒有注意到這點，腦中龐雜的思緒令他無法專注於外界。
「之前和姐姐吵架，我不應該說什麼『你又不是我姐姐』這種話，還沒有來得及道歉，她就過世了……」
其實許梨明跟許雯娜並不是親姐弟的關係，兩人是在同一家孤兒院長大的。
在許梨明五歲之前，那時的南柯市治安還不是很好，許多犯罪活動猖獗，其中拐賣人口是最常見的，兩人是在一次綁架中相遇，當時十一歲的許雯娜機敏過人，在綁匪不注意的時候帶上幾個有行動能力的兒童一起逃跑，其中就包括了年幼的許梨明，還好幾個人也比較冷靜，沒有在躲藏中露出馬腳，這才逃過了人販子的追捕。
幾人在安全之後就分道揚鑣了，許雯娜本想獨自離開，但看到那幾個人中那年紀最小，連跑起步來都搖搖晃晃的孩童，她終究還是沒狠下心，決定帶著許梨明一起走。
在翻了幾周的垃圾後，南柯市就迎來了一次大清洗，被通緝的不法份子們被全數擊斃，軍隊暫時充當起了保安系統，幫助城市恢復秩序。
當然，這也包括了受害者援助，許梨明和許雯娜姐弟倆被送往了隔壁「天鴿市」的聖心孤兒院中生活，直至成年後，才回到南柯市。
許雯娜在十八歲成年的時候就離開了孤兒院，而許梨明還得再等六年才能離開。
想到這裡，許梨明的鼻頭一酸：「還記得那時的我，因為姐姐離開而哭了好久好久。」
「還有之前在孤兒院時……」他忽然開始不受控制地回憶往事，從數年前流浪時的記憶開始無限延伸，像是樹狀圖一樣，每一個事件下，都分支出數個小事件。
一開始還只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可隨著時間推移，回憶變得越來越多，內容也越來越混亂扭曲。
從小時候看到士兵屠殺匪徒的血腥畫面，再到他從垃圾桶縫隙中看到的屍山血海，令人不適的程度直攀高峰。
可絕望的是，他的無法遏止這種噴湧而出記憶，裡面的每一個畫面的細節都鉅細靡遺。
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極度清晰，甚至比許梨明當時所接受到的環境信息還要多更多，他的腦袋無法承受這忽然暴增的信息量，觀看到的每一幀畫面，都在擴大他的痛苦。
在信息洪流和負面情緒的交織下，他的心智正不斷地被侵蝕著，周圍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眼中的視野也開始無法聚焦。
最後一眼中，他看到了一個鹿頭人身的身影，站在離他三公尺的地方，俯視著他倒下。
許梨明唯一清晰看到的細節，就只有對方身上那深藍色西裝中間，消失的第三顆鈕扣空洞，而其餘的都是模糊一片。
終於，他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了，其餘的知覺也開始漸漸消失。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lnSIORx2W
他的思維變得像是電視機壞掉時的雪花一樣混沌，又或是像那被壓在身下很久的手臂一樣麻木不仁，最後剩餘的知覺，就只剩那摔倒的失重感了。
直至最後，他也沒有發現自己的異樣。
…………
過了不知多久，許梨明的意識緩緩甦醒。
「我怎麼了？」他想要揉揉眼睛，但他感覺不到任何東西，沒有手、沒有腳，沒有任何一寸有感覺的皮膚，什麼也看不到，居然連眼睛都沒有！
發現這一異常的許梨明瞬間驚恐了起來：「呃呃啊！」在他的意識裡，他尖叫了，但這個鬼地方沒有任何一絲的聲音迴響給他。
在嘗試了許多不同的姿勢後，他絕望地發現，自己就像個瞎眼的幽靈一樣，沒有觸覺不說，還啥都看不到，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的他非常焦慮，如果自己今後都只能像現在這樣，看不到東西、聽不到聲音、聞不到味道還摸不到自己的身體，他發誓，自己絕對會在不久之後徹底瘋掉的。
好在他的疑慮很快就被打消了，一團綠色的火焰忽然憑空出現在他的眼前。
「這是？」許梨明還沒來得及為找回視覺而高興，火焰中就浮現出了字句。
有著清晰輪廓的金色文字散發著比綠火還要明亮的光芒，以至於能在熊熊綠火中被分辨出來。
幾個清晰的大字，像是判決書一樣，毫無感情地寫著：「你死了。」
許梨明原本開心的情緒一滯，呆呆地看著眼前那有些刺眼的死亡宣告。
「我死了？」他茫然地讀著。
「我……死了？」他有些不理解其中的含意，再一次從頭讀到尾，想說是不是看錯了。
「我死了！」他終於反應過來了，巨大的驚恐感從心底浮現，看著那團綠火中的金文，只覺得不可置信與無措。
就在他陷入恐慌的時候，金色文字發生了變化。
那三個字化作餘燼散去，新生的金色火焰重組成了一句問題。
「你想活嗎？」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pOHosKeq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