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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沒有任何需要解析的結界,沒有任何需要抵禦的伏擊,沒有任何需要破解的陷阱……沒有任何靈力的運行。
睿音曾經想過這樣的光景,只是並沒想過這麼早。
就像一直以來一樣,他追不上埃詩的思維與想法,看不穿埃詩的行為與目的,也不明白為何自己此刻會眼睜睜凝望著埃詩那麼執著的一汪潭水,裡頭遠比正常凋亡速度緩慢千百倍的幾株雲間蓮。
埃詩留下了它們。一株也沒帶走,生生地讓它們格外緩慢地死絕。
潭水與流冰同步融解與枯竭,花的流光發散至空中消滅,睿音開啟探知的結界,庭園空了,宅邸空了,埃詩和他的契族雅歷斯特爾居住好一段時間的地點全然空了,他追蹤的對象再度銷聲匿跡,而這一次睿音有一種預感,往後他再不能夠與埃詩和平地面會,刀刃相向將取代所有不作防備的對談。
靈力一點也沒有殘餘,一絲線索也無。
潭水徹底乾了,花株全然消亡,睿音向前幾步,看見淺淺的潭底部擺著一帖信封與一枚細冰針釘穿在地的肩章。
他輕躍到那兩樣物件之前,小心地碰觸冰針,冰針並未融化亦未傷害他的手指,全然無害;他巧勁一施就拔起了冰針,肩章穩穩地被穿刺在針體中央,是他上次掉落的代執主肩章,碧綠的流蘇無損,針卻扎過了瑰勒堤利亞的晶石家紋章,裂出了放射狀的紋路。
他慢慢地收好冰針與破損的肩章,伸手拿起信封,發現那信封是以先代執鞭主的紋飾封上晶石章的,翻過面,埃詩的筆跡寫著收件者:帷爾萊塔・夜司黛拉・瑰勒堤利亞。
睿音執信封的手微微發顫,他明白的是,帷爾萊塔、埃詩,與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的模樣了。
6.
他正打算開門,裡頭的帷爾萊塔就近乎暴力地拉開了大門,將他扯進辦公室中狠狠地摔在沙發上,一臉難以置信又狂怒地從上而下瞪視他,緊握抬高的拳頭準備著任一刻都能落下。
「為甚麼追緝令已經全面動員了?我沒有對你下這種指令!」
「我有你的授權。」
「授權不是讓你想做甚麼就做的!」帷爾萊塔一拳打落,睿音側頭避開。被擊毀的那部份沙發殘骸飄揚出碎屑,他從其中窺見了帷爾萊塔破碎的神情。
「……為甚麼?」
「我們失去他了。」
「……你追蹤不到埃詩了?完全?所以用這種蠢方法?」
睿音握住帷爾萊塔的手臂,施力,另一手扣住她的肩關節,向前推,帷爾萊塔怔怔地被睿音推著,看著自己的輔佐官站起身,比她高大許多的身影立在她面前,背著暗日稀微的月光也讀得出稀微的悲哀,而她向來是那麼不擅長解讀他人的情緒啊。
「我們失去他了,帷爾。」睿音的嗓音穩穩地穩穩地這樣確認,從空間戒指中取出的兩樣物件也穩穩地交到她手中。
冰針刺穿的代執主肩章、先代執鞭主紋飾封緘的信封。
帷爾萊塔雙眼直盯手中的物件不發一語,執著的目光像要從中尋找、抽取,竭盡全力撕扯出所有她知道已經被證明不復存在的往昔。
她盯著看了那麼久,睿音以指尖輕叩冰針,那如樂器般的鳴響擊穿她的舊夢。
埃詩的永凍冰。
沒有任何其他的物質能發出這樣的聲音了。
她的目光微微調向信封,封緘的晶石紋飾一道道銘刻的都是記憶,都是她的憧憬,她的庇護,她的骨血。
也是她最深的夢魘。
「帷爾萊塔,信是給你的,他想對你說甚麼我不清楚,我和他的對話已經結束了,至於肩章的訊息我們都理解,埃詩毀了代執主持有的家紋。」睿音伸手覆上帷爾萊塔開始顫抖的雙手,握住,穩住。「開戰了。」
帷爾萊塔抬起頭目光冰寒,緩緩抽手,將冰針與肩章緊握掌中而後以拳按在睿音的胸口;她伸展兩指扯下睿音的領結,他們於是彼此逼近,帷爾萊塔深深青金色的雙瞳發隱約泛出靛藍的火光,她下令:動用全軍,殲滅叛軍「茗蒴」,優先捉拿首領,若遭遇抵抗允許就地處決。
睿音沉默地抬手,最終還是將手掌蓋在自己胸口那只拳頭上,低頭望著他們交疊的雙手底下突兀的冰針上頭映出絢爛的月光。
他接著直視帷爾萊塔的雙眼,望進去,問她:「這真的是你的決定嗎?」
「……埃詩已經越線了。」
睿音舒開了端正而嚴肅的表情,眉宇溫和,雙眸寧謐,帷爾萊塔看見眼前的他從自己的代執主、輔佐官,化雪一般溫融回自己的摯友與知己──她又看見森林,在那雙卸除一切職責後的碧綠雙眼之中。
「不要做出會後悔的決策,帷爾。」
帷爾萊塔眼中憤怒的藍焰消散,避開睿音的目光以後卻瞥見信封上的紋飾,她想起埃詩,關於埃詩的一切,再對上睿音的目光時藍焰灼灼幾乎燃過了本來的深青金色;睿音試圖望進去,再望進去,帷爾萊塔看上去那麼纖細嬌小的身軀爆發出極端強大的力量,他掌心就幾乎能夠包覆的小小拳頭甩開他的手甩開他整個人,睿音開展結界防禦,背部重擊在牆上,他半跪著起身,下一瞬間感到耳尖刺痛。
他看見帷爾萊塔維持著方才擲出物件而伸出手的姿勢,眼角餘光是冰針反射的月光,與肩章上碧綠的流蘇。
「這樣有讓你想起自己的身份嗎?」
「……失禮了,殿下。」
睿音順從地回應,將削過自己耳尖的冰針從牆上拔出,站起身走到帷爾萊塔面前,單膝跪下,鄭重地行臣服禮。
「把我的命令發佈到全境,立刻。」
睿音手部挽花表示遵循,起身就遁影離開。
帷爾萊塔站在原地一陣子,突然脫力地跌落下來,她撫摸著手裡信封的晶石紋飾,一次又一次,珍惜而寶愛,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她試圖不破壞封緘打算拆信,但如何也辦不到;她蹙起眉,蹙緊眉,咬牙,咬破了唇,血滴落到信封上,她在心裡歇斯底里地咒罵埃詩的殘酷,最終還是破壞了晶石封緘,拆開了信封。
她取出裡頭的信紙,那並不成一封信,只算是一段話,一段她一直想要聽見也最不願意得知的話語。
真相遠比她以為的美麗太多,因而顯得她更加不堪。
「睿音是對的。」帷爾萊塔虛聲喃唸:「我早就失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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