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寺常勸他要多和身邊的人交流，別老待在這小小的屋子裡，整日守著回憶、守著花，還有那個不可能回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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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勸說時不可能講得如此直白，甚至在表達時還委婉得頗為謹慎，生怕語氣再重些就會讓他崩潰似的，小心到令人不免心生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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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再怎麼委婉，那些話聽在他耳裡，依舊是那樣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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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與人交流的好處阿綱都明白，但他卻無法乖順地聽從獄寺的建議。他不想再感受到那些與人交流時湧上的複雜情感，也不想往無法理解他的人接近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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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的話，他希望現實的一切離自己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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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獄寺和我說，你狀態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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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意登門的訪客表現得一派從容，微笑著向他解釋自己臨時來訪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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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那理由聽上去明顯與臨時兩字相抵觸，對方還是沒想換個說法，接續問道：「我也是想說……我們很久沒見了。這樣突然來找你，你不見怪吧？阿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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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的爽朗笑容依舊，許是他的來訪大致上能算是出於好意，儘管他的話聽上去有些矛盾，他面上仍能表現得理直氣壯。再加上他本性的正直、直爽，更容易讓聽者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心，不會想對他的話提出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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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很久沒見了。」阿綱一邊點頭附和，一邊緊張地在心裡琢磨著自己接下來該有什麼樣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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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獄寺，現在的他反而更不擅長應付山本，因此總在他面前顯得手足無措，不敢太過放鬆的展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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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獄寺面前能使性子、耍任性，甚至還會故意做些讓人擔心的舉動，但在山本面前，他卻只能萬分拘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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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綱也說不準為何在有這樣差距，最後只能將原因歸咎於他們二人性格本就大相逕庭。倒也不是單純自己與誰關係較好的緣故，而是他們三人彼此之間交織著更多複雜的因素，才使他在山本面前總是只能如此侷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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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楚在山本爽直的外顯性格之下，隱藏著一份難得的細膩。那份細膩不僅能使人在與他交流時表現地坦然，還能使山本敏銳地察覺到談話者在與他交談時，藏在心中的種種顧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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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與人交流方面，山本能將體貼、善良同時融入外在相處與內心撫慰中。使人在與他談話時能輕易感到放鬆，更能感受到自己被真心在乎，從而變得平靜、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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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論起覺察力，阿綱自認現在的自己也不遑多讓。就像山本能時刻關注到他的內心變化，阿綱也能設想出正在顧及他的山本會有什麼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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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將他的兩位左右手相比較，獄寺屬於完全無法掩飾擔憂的類型，即使他有心想掩飾，也會是很明顯的欲蓋彌彰；然而山本卻截然相反，即便心裡已擔憂到極致，他面上仍能表現得雲淡風輕，讓人難以察覺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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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綱知道這並非是山本的刻意偽裝，而是一種長久以來習慣的下意識表現。以平時來說，旁人很難透過山本的外在表現去揣度他心中所想，甚至有些人會因為他態度親和，毫無顧忌地向他坦言心中真實，只因認為山本能夠給予自己足夠的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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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只論包容，山本確實能夠如此，只是在那之後的一切呢？在給予對方安慰前，他勢必得獨自承擔在交談中所感受到的負面情緒，才有辦法用看似雲淡風輕的姿態，將內心深處的疲憊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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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人著想的習慣幾乎已和呼吸一樣，自然而然地成為山本適應生存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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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阿綱與旁人不同，他們從十幾歲成為同學開始，一直到二十幾歲的現在成為家族夥伴，他們相處了一年又一年，自然一年比一年親近。直到不知從哪一年開始，阿綱才恍然覺察：原來山本的大方豁達只是一種不想讓人為他擔心的強顏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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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已經這樣了，山本竟還在顧慮澤田綱吉，甚至認為他眼前的澤田綱吉會為他而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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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此事後，阿綱便更努力地督促自己必須堅強、必須表現得讓人能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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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為了誰，不管是真是假，至少在表現上自己必須足夠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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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這樣成了總是你為我著想、我也為你著想的複雜關係。兩人都會刻意在對方面前故作無事，卻又微妙地清楚對方根本不是真的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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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綱模仿著獄寺的手法沖泡起洋甘菊茶，同時暗自祈禱這壺茶能發揮效用，讓他能維持好與人正常交流時基本應有的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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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部都還好吧？」聊起自己的事遲早會落得相互顧慮的局面，於是他想都沒想，索性下意識與山本談起公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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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他已許久不曾接觸家族事務，但他也別無選擇。這種時候，只有客觀地和山本聊點公事，才能讓彼此在心情上相對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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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部就老樣子，下一任首領接班人雖然挺能幹，但與XANXUS一天到晚不對盤。他們兩個老是這樣硬碰硬的，耽擱了很多事。」山本一邊說著近況，一邊苦笑：「讓我和史庫瓦羅都很傷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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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阿綱微笑頷首道：「我明白，那孩子雖然作派溫和，性子卻挺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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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對外宣布暫時隱退，阿綱依然頂著彭哥列首領的名號。他很清楚，只要這身份存在一天，他就沒有一天能做到真正的無後顧之憂，即便是在休養期間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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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決定隱居休養後，阿綱便找了接班人來學習接管彭哥列的事務。一方面是想讓繼任者先熟悉黑手黨世界的行事規則，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以防萬一──以防自己在這段期間發生「意外」，連帶使彭哥列群龍無首、陷入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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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起繼任者，他便順著思緒牽引，想起了與那孩子有關的部分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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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他親自挑選的繼任者，自己也曾親自教過那孩子如何應對家族事務，但阿綱始終不認為自己和那孩子的關係算是親密。他甚至覺得他們之間連熟悉都稱不上……畢竟他連那孩子的名字都沒認真記得，更遑論其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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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初是為什麼相中他呢？阿綱忽然收起笑意，但很快地又有所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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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半……是因為那孩子眼裡，有著比他還要堅毅的光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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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想起來了，是因為那孩子看上去比自己意志堅定，待人處事也比自己更有原則，既有能力保護身邊的人，也有自信與實力守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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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當初的他，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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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綱若無其事地將洋甘菊茶端上桌，想著：也唯有這種與他截然不同的人，才不至於在最後落得和他如今一般的下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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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山本不注意，他自嘲般地微微揚起嘴角，隨口問道：「史庫瓦羅有向你提過……XANXUS是怎麼看待那孩子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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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因他的話語愣了一下，內心遲疑著是否應據實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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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心裡一番糾結後，他最終還是決定如實回應這個略顯尷尬的問題：「史庫瓦羅曾轉述過，他形容那孩子是……『比澤田綱吉還要垃圾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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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綱臉上浮現一抹不顯溫度的笑。他滿意地點點頭，淡然道：「呵，我想也是。他一定看不慣那孩子總是和他背道而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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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來，能惹得XANXUS不愉快倒也不算壞事。這至少說明那孩子與當初剛成為首領的自己不同，沒那麼軟弱好說話，更意味著未來彭哥列在那孩子的領導下，不會循著XANXUS的行事作風發展……總之，不見得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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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老這樣僵持，很多事情都只能一再拖延。」山本語氣中透著煩憂，阿綱也對他的擔憂深表理解。畢竟，那種為了堆積如山的工作熬夜加班的滋味他也有深刻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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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反正真正急的事也沒人敢拖，他們心裡有數的。」雖能理解，阿綱卻表現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輕描淡寫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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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他現在也不管事，索性以過來人的身分毫無顧忌地侃侃而談：「讓他們兩個多磨合一下彼此的處事風格，對他們來說都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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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笑笑，選擇沉默。他自認自己在這類話題上沒有說三道四的資格，便只是識相地回以一抹微笑，不予置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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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狀，阿綱對上他的眼神，神情逐漸變得淡漠。他總感覺，山本看向他的眼神帶有些許陌生感，彷彿此時的自己在他眼中並不是那位從中學時期便相識的廢材朋友，而是個在掌控權術平衡上游刃有餘的掌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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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也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沒道理怪罪似是認不得他最初模樣的山本。畢竟如今的澤田綱吉……早已無法與仁慈、天真那種詞畫上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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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澤田綱吉和年少時的他簡直判若兩人。現在那怕是將整個黑手黨顛覆，也沒人會信他曾是一個愚蠢、軟弱又無能的傢伙，更沒人會信他行事時的目的單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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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堅持讓下任接班人與XANXUS共事這件事為例，儘管當時的他是真的下定決心要離開黑手黨，但在外人眼裡，仍將其視作他為剷除曾經對手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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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總認為，憑著鐵血手段在黑手黨鞏固地位的澤田綱吉，根本不可能在彭哥列處於巔峰時期放棄首領之位。所謂的退居幕後，不過是別有用心的以退為進，以此名正言順地將昔日的敵人推上風口浪尖，再伺機將對方拉下，削弱一個足以制衡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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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手黨中人都見識過他的手段，親身經歷讓他們堅信：澤田綱吉行事果決、為人狠辣無情，且從不留任何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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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善良的澤田綱吉就像只屬於那個人，就這樣隨著那人的生命停滯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再也沒人能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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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傷到一半，阿綱才想起他現在在山本面前，連忙收起情緒，強打起精神回歸正題，勸道：「不過，要是他們真僵持太久讓人頭疼……還是得靠你就和史庫瓦羅見機行事，就算你們想自己拿定主意也行，沒必要太在乎那些細枝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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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我知道你的意思。」大約是浸染在裡世界太久，山本心裡雖然複雜，卻不否定阿綱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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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在這個紛亂的世界裡生存，太過良善或太過殘酷都是支撐不了多久的。即便讓那兩人同時主事是必要的相互制衡，還是少不了要有像樣的副手從中協調，維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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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凡事都有萬一，若是有一天那孩子也走到當初自己面臨的那條岔路，這樣年輕、歷練又不多的首領，是否真有本事能全身而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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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那是他認可的接班人、雖然那是個比當初的他還要堅毅的孩子，但對於這一點疑慮，他依舊沒有十足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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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才希望那孩子能早些習慣XANXUS的狠戾與決絕，盼著那孩子能早些見識到黑手黨的一貫作派，省得像當初的他一樣，只能被無謂的天真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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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過去，他依舊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稱得上是位稱職的首領。他只明白：太過天真的首領不好，過於殘忍的首領也不好，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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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他也想過，若當時XANXUS得償所願成為彭哥列首領，彭哥列會變成什麼樣子？他們又會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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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實際會怎樣不好說，但應該會比現在要好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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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該留在身邊的人，還有機會能被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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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說阿綱……」在他恍神之際，山本忽然開口，向他謹慎地提問：「你有沒有考慮過……要回總部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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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總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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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綱回過神來，看向眼神略有些閃躲的山本，頓時意識到，或許這才是他今日來找自己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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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山本也可能只是希望他回去看看大家，或是讓大家看看他，但阿綱仍有些刻意地否定了山本的關心，直覺地認為這個提議是另一種對他的試探——一個關於未來的他是否會再回到首領之位的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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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若真是如此，這種試探大概也不是出於山本本意。從阿綱對他身邊所有人的性格推斷，這更像是某人身邊那個長髮飄逸的大嗓門會想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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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綱輕笑一聲，反問：「我回去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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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這個，他心裡便只剩下無盡的滄桑。他不再強撐著笑，轉而面無表情地誠實說道：「雖然我是好多了，但也只是和狀態最糟的時候比起來好多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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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眼對上山本的視線，了無生氣地反問：「你應該也看得出來，我說的是實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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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又是不語，大約是也認同他的說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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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山本如此反應，阿綱才肯定果然就和他猜想得一樣，會這樣向他詢問並不是山本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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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依山本的個性，不太可能會在知道自己一路是如何走來的情況下，還希望自己回去那個傷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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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山本只是代替某人在走個過場確認，也能理解對方如今立場的為難，卻也確實感覺到，自己心裡的傷口因為這個提問的出現而被狠狠撕扯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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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綱不想因此責怪山本，卻又無法釋懷，便只能靜靜地沉澱心情。無奈之下，他只能在心中向自己強調：是他自己不好，是他把爛攤子丟給其他人的錯，他活該感到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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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敏銳地感覺到對方的低落，他思索了一會兒，猜到阿綱是為何難受後，便隨即望向窗外的荼蘼，故作豁達地感慨道：「其實我覺得……你留在這裡也挺好的，阿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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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山本這麼說，阿綱才終於露出較為真心的微笑，漸漸地得以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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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山本這句話是否出於真心，他確實喜歡留在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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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有他愛的花、有他希望自己能擁有的寧靜，沒有他厭惡的黑手黨之爭……更重要的是，不會有身為黑手黨首領的澤田綱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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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候，他就偏心地喜歡來探望他的人是山本。他猜想山本心裡多半也和獄寺一樣，會擔心他一直待在這裡會更難忘掉那個人，但山本知道自己不想聽這樣的勸說，便從不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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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寧願自己默默消化心中的悲傷，也不願將這些悲傷再加諸到他身上。明明山本才是因為自己無法堅強而受到連累的受害者，卻總是這樣小心翼翼地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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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公於私，自己都對不起這位多年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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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不像山本一樣無私，儘管理智上清楚自己應該為了還留在身邊的人堅強，但在情感上卻始終做不到。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為他傷心、為他難過，並對他百般顧慮，將一些事情刻意避而不談，只為了讓他心裡能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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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們彼此為對方著想，說得真是好聽。阿綱心理不由得嘲弄道：說是我們，但他根本做不到像山本那樣好。即使知道別人在擔心他，他依舊無法有所作為。他沒有能力忽略掉更多自己去體諒別人，只能看著所有人將不亞於他的痛苦掩藏，表現得比他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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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山本，他突然感覺自己與他差得好遠。山本讓他意識到，澤田綱吉就是一個卑鄙的人，一個總是為了自己犧牲別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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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綱嘆了口氣，忍不住低喃：「我不適合待在那個位置上，一直都不適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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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話題使人心情跌入谷底，阿綱有些自暴自棄地任由自己被愁緒浸染。山本察覺到他的不快，便特地轉移話題與他閒聊。他向他提起準備上高中的藍波和一平、提起最近又出差的了平，甚至還提起他那遠在日本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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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誰都提，就是不提起佔據他整顆心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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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山本在試圖寬解他的失落，因此也只是靜靜聽著，偶爾回以一抹淺笑，也算是回應了山本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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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他沒認真聽進去多少閒談的內容，但就正如獄寺所勸的那樣，多和人交流確實對他有些好處。至少在山本提起其他人時，那個占據他心頭的影子會因此而變得模糊，心情也能隨之趨於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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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那抹影子隱約變得模糊時，他會下意識害怕自己終有一天會將他遺忘，但他同時也會依賴恢復的理性來安慰自己：要是真有那麼容易忘了，他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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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山本陪了他許久，他也想了他許久。他細品著洋甘菊茶，有一句沒一句地應著山本的話，細膩地感受著洋甘菊的香氣與荼蘼花香混合於室，努力地忽視彷彿滲透在空氣中的淡淡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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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時間流逝，他的心緒時而平靜、時而起伏，直至夕陽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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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窗外的景色漸漸昏黃，他起身，藉著送山本的由頭與他一同走出小屋。屋外，他珍貴的荼蘼花就如他所想那般，沐浴在夕陽餘暉中，染上一層淡黃，美不勝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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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用直爽的笑容襯著此刻看上去份外溫暖的花，向他道別：「時間不早了，下次我再來看你吧，阿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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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他的朋友、他可靠的左右手之一，微笑：「嗯，我會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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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他本來就一直在等，等著一個再也不會回來的人。那麼在這段期間，順便多等一個會時不時來探望他的朋友，也無傷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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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與他告別過後的人影不再，阿綱看向在夕陽執筆下變得嫩黃的荼蘼，不由得再次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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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在門框邊，神情恍惚地凝望著它們，低語喃喃：「我會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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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清楚，你不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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