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如果命運能選擇。
文斯沒有一聲再見就離開了俊傑。俊傑心情的糾結,也許是自己過份衝動,但眼見朋友有難被欺負時要袖手旁觀嗎﹖ 自己有做錯嗎﹖ 唯一最錯的是,是自己沒有在老師面前對抗到底。但又應該如何對抗,其實沒有答案。要是真的跟那個人打起來,也許自己仍未站穩已經被打敗了。誰叫自己一出世就被逼著學習溫文爾雅的禮儀而不是學習強身健體的技術,現在都快廿歲了,嚴重缺乏運動導致比同齡的男生已經矮小瘦弱與體弱多病,但他可以做出什麼選擇﹖反正所有過去的事情已是定局不可逆轉,只能將來靠自己雙手奮鬥離開不屬於自己的獸籠。
他今天沒有去學畫畫,反正甚麼畫也不會成為畫家,也不知道畫畫後自己有什麼得著。他寧願早點回家蒙頭大睡,忘記今日發生的事,忘記明天的背書,忘記將來未知的疑惑。
俊傑以鎖匙扭開家門,發現家門並不沒有鎖上,只是直接關上令俊傑感到困惑,他輕輕推開門偷窺後面的寂靜卻一切如常,電器安份在自己的崗位沒有失竊,傢俱依舊屹立在地板上沒有移動。只是空氣瀰漫令人窒息的腥源於客廳地毯上的髒物與鮮血。母親躺在沙發上睡得安寧,血流的手腕垂在半空中與地上的暗綠色玻璃碎片互相映襯。俊傑嚇得呆滯在原地,腦海停止運作,雙腿無力逃跑或退後,他的時間與氛圍都停止轉動。
當俊傑的世界再次重新轉動,已經在救護車上,身上披著一條紅色毛氈。他望著在擔架床上帶著氧氣罩睡得正好的母親,他竟然看出一種解脫,母親對自己的壓逼,無盡的苛刻,自己一直想逃離被困的苛索,互相拉扯最終都被對方撕碎得零落,此刻大家都能好好的活在自己的角度。只是俊傑的矛盾是既然她選擇沉睡逃出二人之間的無形攻擊,為何還要選擇呼吸,在氧氣罩內尋找半絲生存意義?人活著是為了什麼,生存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何母親要自己順她的意思以行,自己的生存難道只是母親的玩具?
俊傑一直想著,連自己身處的位置都不清楚了。直到父親氣定神閒的走在身旁,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他才醒覺自己在醫院急症室外坐著。
「待會外面可能有記者,你自己小心點。」父親只留下一句說話。
「知道了,爸。」
「你媽一直都有情緒病,是她不願去看醫生,我只好逃走。你要是沒什麼大礙就回去休息吧。我喚了Hazel幫手收拾一下,對人家好點,知道嗎?」
「Hazel 又是你第幾個女人?」俊傑從肩上取去了那紅色毛氈,站起來﹕「不要藉母親的事為自己的逃走而開脫!你要是有心的,早就應該把我也帶走! 」他的憤怒從最核心的心底爆發,二話不說的衝出了醫院趕上的士回去,平靜下來才明白其實所有事情都不應該把他牽涉其中,不論是母親的情緒病或是自殺,父親的公司或是外遇,成年人的問題永遠都要留給下一代去承擔面對,到底自己今生犯了什麼罪孽而結的果。
如是因,如是果。
4.2
課堂的第一個小小息鐘聲響起,文斯伸一個懶腰又帶上耳機靜靜地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小休。今天俊傑沒有上學,也許是自己說話把他傷得很重吧﹖ 文斯只想道歉,但旁邊的空椅並沒有答允她的願望,反倒發現在黑板前一堆又一堆的女同學在圍小圈子在八掛,本來對文斯來說沒有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反正自己從來都不會跟她們聊什麼娛樂圈化妝打扮電影劇潮流玩兒,寧願自己靜靜一個人在聽歌在看書對自己更為有點樂趣和價值。只是今天這些人女同學不停地以奇異鄙視嘲笑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而顯得不安與憤怒,同昤又害怕昨日的事給傳開了,又怕給阿龍麻煩。
「有沒有看新聞,原來那個馬俊傑是馬亨集團CEO兒子啊!」
「你說馬俊傑真的是這個富二代嗎﹖」
「他有錢就不用來這屋村中學啦!」
「他要是這麼有錢,那個文斯經常黏著他都不知有什麼企圖!」
「好又不是長得好看,都不知馬俊傑還可以讓她跟來跟去。」
「對呀! 一看她就是個TB啦,你們還是小心點。」
「誰喜歡她呀! 古古怪怪的。」
「我就不信我不能打動那個馬俊傑。哼!」其中一個班上長得大眼睛與長髮的女生很有自信的說。她們每個人細聲說大聲笑,偶又偷望在檯上伏著文斯,文斯早就因為她們的怪異而暫停了音樂偷聽她們的說話,最後換來的是一堆冷嘲熱諷,她很想推翻她們,赤手空拳的把她們每個人擊倒在地上叫她們住口,但文斯知道一切都要忍耐,只有忍耐……
文斯忍耐直到放學,她只想離開群眾,離開課室,離開是非之地。即使她仍舊聽到不少女聲對她指指點點又竊竊私語,除了沉默和低頭不語之外,文斯知道自己沒有另一條出路面對此刻,她錯了,懷疑自己做錯了什麼,這生都要背負別人在背後的取笑,取笑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世,連跟一個朋友交往,都要被譏諷。
如是果,卻尋不到因。
「文斯!這邊!」權師兄原來早就在學校門口等文斯放學,文斯一直低頭沒有留意權師兄的出現,她聽到有人叫自己抬頭望望看到是權師兄,驚訝得傻傻的笑著。
「什麼風吹你來了﹖」文斯笑著問。
「我來接你放學有問題嗎﹖」權師兄笑說。
「你知學校有幾多花生友啦!免得又招人話柄。」文斯揮揮手,「回拳館嗎﹖」
「其實我怕你有危險嘛,你哥都緊張你。你今日沒什麼特別事嗎﹖」權師兄的眼神忽爾的誠懇,嚇得文斯心跳得厲害,不知道對方會出什麼章法自己會招架不住。
「都沒有什麼啦。」其實權師兄知道,文斯每說一次沒有,其實是有的,她不過是不想別人擔心所以不說,但你永遠無法讓她開口說出事實的所有,文斯每日收藏的,是日積月累的心事。
「哥,我們回來了!」文斯喜歡每次回拳館時都說一句通知大家回來了,也許是一個習慣。其實昨日大家的爭吵,文斯已經沒有放在心上,她知道阿龍是她最後的一個親人,她知道大家為對方付出太多,她其實理解很多事情卻藏在心底最深處不讓人發現。
阿龍今天沒有理會文斯的回來,只繼續在房間內處理文件上的事宜。文斯大概猜到阿龍還在生氣吧,她放下書包走到房間敲了一下門:
「哥,對不起。」
「你回來了?」阿龍抬頭才驚覺文斯回來:「什麼對不起,阿哥沒有生氣,只是在寫新訓練課程。」
「什麼新課程?這該是我做的。」文斯在桌面上把文案拿起來細讀,讓她驚訝的這份訓練課程,是屬於一個她認識的人:馬俊傑。
「這個......」文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你這個月不用教班,主要跟俊傑做訓練。阿權會替你們兩個加操。」
「哥,但我不想……」文斯害怕,她害怕了給其他女同學的閒言閒語,她害怕別人在自己背後說三道四的那種不安,現在她還要跟俊傑做訓練,長時間的相處,更讓人會誤會。
「斯,馬俊傑今早來了,他解釋了一切。以他的資質,你覺得一個月有可能嗎﹖ 就算你們不用上學,每天地獄式訓練,他也未必承受得到。所以你更要加操,要是他有什麼事,你也能頂上。斯,你是時候面對你的傷痛,也許這個方法是很痛苦的,但你必須要面對,這是你故事的其中一部分。」
文斯沒有說話,眼睛只含糊了視線。
如果故事必須終結,大概死去才是最後的答案。
原來世界上所有事情,有因,未必結果。如同有花不會結果,有果不會有花。二者不會並存,但到最後,我們都在承受果,從來沒有看到因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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