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14日情人節,網路被「2月14顛沛流離、2月14曲節離奇」洗版,但這些都和Kelvin無關。
「今晚有咩節目?」Kelvin和往年一樣,在手機上鍵入了每一年都一模一樣的對白,然後Send給了Ella,那個Kelvin由中學開始單戀的對象。
但是今年,Kelvin並不肯定他會不會得到任何回答。
時間回到兩年前的五星級酒店的扒房,一身Alexander McQueen套裝的Ella彎底腰隔著椅背從後摟著Kelvin。
「呢個男人係我嘅,如果你想要,你要問過我先。」Ella對坐在Kelvin身邊,當年Kelvin的女友Yvonne說。
「你!」Yvonne一時不懂得怎樣反應,站起身來,指著Ella,卻沒法說出下一句話,而身上那條Givenchy的連身裙還差點被椅子夾住,幸好她及時發覺,裙子才沒有被撕爛。
「阿嫂,講笑咋,我叫Ella,識左Kelvin好多年,係Kelvin嘅好朋友。」Ella放開Kelvin,站起來,但雙手仍然按著Kelvin的肩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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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vonne聽完,乾笑了兩聲,但女人的本能告訴她,這從來都不是一個玩笑,她面前這個穿著Alexander McQueen套裝的女人是來真的。
「咁啱嘅,你又係黎呢度慶祝情人節?」Kelvin打圓場說。
「係呀,我男朋友係果邊,我唔阻你地啦。」Ella說完轉身離開。
Yvonne和Kelvin在那天之後,繼續著男女朋友的關係,但是,對於兩人而言,好像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明明之後Ella就沒有主動找Kelvin,但Kelvin卻總是在想著Ella,會思考她當天為甚麼要這樣做,是單純為了好玩?還是她看不過眼自己和別人過得幸福?還是,有萬分之一的機會,Ella真的終於喜歡上Kelvin了?
單是這樣的想法,就已經足夠讓Kelvin忐忑不安了,他保持著平常心在WhatsApp找Ella,但每個簡單的回應,在Kelvin眼中都可能潛藏著其他意思。
他不知道自己為甚麼會這樣,就好像回到了十幾歲的時候,為Ella朝思暮想的歲月,每天都只想著這個女生,這個從來就沒有把他放在眼內的女生。
或許他其實知道的,就好像知道那年曾俊華和林鄭月娥的特首選舉只是一場戲一樣,一切都是想像出來的,所謂希望,從來都不存在。
但Kelvin還是和其他香港人一樣,熱烈地假裝自己有份演出這場戲,甚至想假戲真做,把他當成一場真正的特首選舉。
可惜的是,無論你怎樣去對待一樣假的東西,那還是假的。
而Yvonne應對這樣選舉和這份愛情的方法,則更加消極,她直接假裝問題並不存在,那場選舉只要你不理會它,它就不會存在,兩個人之間出了問題,只要不理會它,或許它就不會再存在。
但無論你如何無視她,到了七月三日,林鄭月娥還是一樣到了行政長官辦公室上班,這段愛情還是走到了盡頭。
因為Kelvin失蹤了。
或者對Kelvin來說,他是在沒有通知任何人的情況下,把一切都留在香港,然後乘飛機到了東京。
他已經接受不到那個假裝沒有問題發生的Yvonne,也接受不到那個終日思念Ella的自己,他也再不想看著香港這個地方,這個曾經給與他家庭、女兒、事業,還有廉潔公正、司法獨立、安定繁榮,但在這幾年又一下子把這些全都奪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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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辭左工,退左租,分左手,一個人飛左去東京,打算係日本流浪一下。」Kelvin到了位於品川的酒店後,給Ella發了一個WhatsApp,Ella是他在離開香港後,第一個聯絡的人。
「下,咩事?」Ella問。
「其實早就應該,要行出Comfort Zone好難。」Kelvin答。
「點解?」Ella再問。
「點解難?」Kelvin答。
「點解要分手?點解要走?好地地。」Ella說。
就憑「好地地」這三個字,Kelvin就了解到,Ella根本不明白,事情的起因在哪裡,或許她有感到問題源頭,但卻因為不安,而沒有更進一步去思考。
「我覺得,你係呢個世界裡面,最無資格問點解嘅人。」Kelvin說。
「我完全唔明你D咩行為。」Ella秒速回答,的而且確,Ella從來就不明白Kelvin的行為,自他們兩個人認識的一刻開始,Ella就一點也沒有沒有理解過的Kelvin。
Kelvin手指在瑩光幕上動了一動,但最後卻沒有打任何字回答Ella,自己一個人躺在酒店的床上看Facebook,看到有個新聞說選舉管理委員會提到存有選民資料的手提電腦的失竊事件,表示該事件是「實屬不幸」。
Kelvin心想,好像他的整個人生,也不過是「實屬不幸」,好像無論做甚麼事,只要稍有起色,下一刻就好像會失去一切似的。
「你知就算你分左手,我都係唔會鐘意你的。」Ella在WhatsApp補充。
剛才明明還在說「不明白」,現在又突然放狠話,Kelvin實在不明白究竟Ella在玩哪招,他沒有感到受傷,反而好像開朗了一點,畢竟,對於Ella這個女人,他問心無愧,他喜歡她,但她不喜歡他。Kelvin告訴自己這是常有的事情,不是他的錯,也不是她的錯,只是「實屬不幸」罷了。
Kelvin躺在酒店的床上,問自己究竟為甚麼要來到東京呢?
想了大半天,除了「逃避」這一個答案之外,好像就沒有其他選擇了,但現實就是這樣可怕,面對現實,有時除了「逃避」這一個答案之外,好像就沒有其他選擇了。
香港的核心價值不停被侵蝕,生活不停地倒退,但香港人也是除了「逃避」這一個答案之外,好像就沒有其他選擇了。
Kelvin在日本流浪,每天都到不同的景點去遊覧,今天去淺草寺,明天去靖國神社,每個景點都有時間慢慢去感受它們的美。
日本真的很漂亮,東西也很好吃,但日本不是Kelvin的家,這裡沒有任何屬於Kelvin的東西,或許正因為這樣,Kelvin才覺得在這邊很舒服,因為沒有任何屬於自己的東西,就不會嘗到失去它們時的痛楚。
流浪的時間過得很快,2017年也快要踏入終結了,Kelvin覺得自己已經差不多整個關東都玩遍了,手上的御朱印帳*也簽滿了兩本。
*御朱印,是日本神社與寺院授予的一種參拜證明
在這段時間內,Kelvin有和Ella保持聯絡,雖然都是說些不著邊際的事,但Ella是Kelvin在這裡唯一還保持著聯絡的人。
2018年1月,東京正下著大雪,Kelvin無所事事地一個人走在澀谷109附近的街道上,拿著電話看自己的eBanking Account,心想流浪也差不多應該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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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r⋯⋯你好呀,你識廣東話嘛?」一個女生突然走過來和Kelvin搭訕。女生年輕貌美,淡淡的化妝,長黑直髮,穿著米色的羊毛外衣,黑色的長褲,還有一個單肩包,黑色的帶子在胸口附近以斜線橫過,突顯了身體的曲線。
「係?咩事呢?」Kelvin回答那個女生。
「我部電話壞左,用唔到Google Map,我想去明治神宮,應該點行?」那個女生說。
「明治神宮?你係咪落錯車?呢度好遠嫁喎?」Kelvin一邊回答,一邊指著自己電話上的Google Map。
「下?即係點?」那個女生用手指指著Kelvin電話上Google Map的指標,說。
就在那個女生手指點中Kelvin的電話後,Kelvin電話的瑩幕變得一片漆黑。
「唔⋯⋯唔好意思⋯⋯」那個女生說。
「你可以一日整壞兩部電話都幾犀利。」Kelvin笑了笑,然後說。當然,Kelvin知道,那不過是因為天氣太冷,電話電池失靈的緣故。
「我對電子產品真係好唔拿手。」那個女生說。
「係咪即係果種『電子儀器終結者』?」Kelvin說。
「係呀!」那女生被Kelvin逗得笑容滿臉,然後才突然想起要介紹自己,說:「我叫Vienn,你呢?」
「我叫Kelvin,反正我都無咩特別野做,不如帶你過去啦。」Kelvin說。
Vienn剛剛和拍拖5年的男友分手,自己一個出發來東京旅行散心,遇上比他大快要10年的Kelvin,感覺就好像突然找到了一個偶像似的,好像無論Kelvin說甚麼,她都會覺得很有趣;好像無論遇到甚麼事,Kelvin都有一套特別的看法一樣。
Kelvin和Vienn在日本一起玩了五天,然後Vienn就要回香港了,接下來Kelvin在兩三星期後也回港了,結束了自己的流浪旅程。
或許Vienn讓Kelvin看到那個年輕的自己,那個面對問題時,沒有逃避,而是勇敢面對它的自己;或許只是因為Kelvin的存款已經見底了,除了回港再次找工作之外,他再沒有其他選擇。總之,Kelvin終於回到了香港。
回到香港後,Kelvin和Vienn以驚人的速度發展著,雖然兩人之間沒有甚麼名份和承諾,但是每天都WhatsApp,一星期見面幾次喝酒吃飯聊天,面對著Vienn,Kelvin沒有把自己的過去藏起來,所以Vienn基本上已經完全了解Kelvin、Yvonne和Ella三人之間的關係。同樣地,Kelvin也從Vienn口中聽到了不少和她舊男友之間的事。
就在2018年的情人節,兩個人買了幾支啤酒,幾份外賣魚生壽司,到了Kelvin新租的家中一起過,兩人坐在梳化上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我以前個男朋友琴日搵我,話想復合。」Vienn拿起啤酒,喝了一口,然後說。
「你唔會理佢嫁啦。」Kelvin說。
「梗係唔會啦,我唔想比人再傷害多一次,你呢,你會唔會搵返Yvonne?」Vienn說。
「我唔知,我覺得自己好對佢唔住,明明係我要逃避現實,但係受傷嘅係佢。」Kelvin大口大口地把啤酒灌進肚裡。
Vienn聽完,撲上來摟住了Kelvin,並把嘴唇湊上前,Kelvin忍不住吻了過去,四唇交疊在一起,這是Kelvin和Vienn第一次接吻。
「明明受傷嘅,係你自己。」Vienn稍為後抑,看著Kelvin的眼睛說。
「唔好咁,我未準備好開始新嘅戀情,我咩都無辦法應承你。」Kelvin稍為推開了Vienn,然後對她說。
「我都無要你應承我任何野。況且,我覺得你同Yvonne根本未算分手,佢都仲係你女朋友。」Vienn說完,再次和Kelvin接吻。
Kelvin再次推開了Vienn,轉過身去拿筷子夾了放在茶几上的大拖羅刺身,Vienn也好像明白了甚麼,沒有再說話,把魚生和酒都飲完後,Vienn就說要回家了。
「今晚有咩節目?」Kelvin在送了Vienn到地鐵站之後,發現時間還不過是十時,於是發了和之前幾年都一樣的WhatsApp給Ella。
「不如約新年其中一日食飯?」Kelvin在Ella回覆之前,再次輸入問題。
「我未知新年果幾日咩安排喎。」Ella回覆Kelvin。
Kelvin不知道為甚麼他要在這一刻找Ella,但當他在思考Vienn說他和Yvonne尚未分手時,他想到了Ella,於是就忍不住發了和之前一樣的句子。
為甚麼呢?為甚麼總是要想到Ella?為甚麼呢?為甚麼Vienn要說他還沒有和Yvonne分手呢?
當Kelvin一個月後還在思考這個問題時,他才突然發現,Vienn已經沒有再找他了,而看著Vienn的WhatsApp,Kelvin也提不起勁去再鍵入任何字句。
Kelvin開始想,經歷了這麼多之後,或許他已經失去了愛上其他人的資格了,或許早在五年前,他女兒和妻子離他而去的時候,他就已經失去了愛上其他人的資格。
或許他現在才發現這件事已經太遲了,就好像整個民主派,到了姚松炎敗選後,才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大多數港人的支持,對,那已經太遲了。
Kelvin於是又想起了Vienn那一句話:「你同Yvonne根本未算分手,佢都仲係你女朋友。」
Kelvin如夢初醒,他發現,所有問題的根源,不是他的妻子,不是撞死他女兒的那個司機,不是Yvonne,不是Vienn,也不是Ella;問題的根源,是Kelvin自己。
既然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去愛上其他人,那就順從命運的安排就好了。
於是,Kelvin打電話給Yvonne,而命運的安排是Yvonne也一直在等著這趟電話,等了八個月,一直等待著Kelvin回來。
生活好像回到了正軌,於是,Kelvin在WhatsApp中和Ella說了和Yvonne的事。
「你想同佢一齊就一早咪鬼分開。搞完一大堆大龍鳯又係同佢一齊係搞乜鬼?」Ella秒速回答,這可能是Kelvin有史以來,收到過來自Ella最長的一個Message。
「你真唔明定假唔明?」Kelvin問,他認為Ella應該會明白他要順從命運的安排這個決定。
「我同你唔Work嫁。」Ella答非所問,始終Kelvin都不會知道,究竟她有沒有真正明白他的決定。
「我知,我只係想你做我前女友啫。」Kelvin接著說,不知怎的,Ella開始時的問題就被拋諸腦後了。
「我唔想,唔Work點解要做。」Ella再次秒速回應。
「每個人做事都睇住個結果,但如果可以睇多D動機同過程,做人會開心D。」Kelvin說。
「咁你同佢結婚啦,你話佢咁鐘意你。」Ella答。
「到時比個Blessing Kiss我。」Kelvin自虐地說。
「No。」Ella面對Kelvin的自虐,毫不遲疑地落井下石。
「你真係好衰,連咁都唔比我。」Kelvin答。
「你唔可以寂寞,我可以。」Ella再答。
然後?然後就沒然後了。
直到今年的情人節,Ella都沒有再回覆過Kelvin的任何WhatsApp,對於Kelvin而言,從那一天開始,Ella的Whastapp變成了一個許願井,Kelvin可以隨時傳送訊息過去,但是,許願井是不會回覆任何訊息的。
但令人沒法理解的是,Ella也沒有Block Kelvin,從Kelvin每次按進去都可以見到Ella的上次上線時間這點就可以知道。每個Kelvin傳送過去的Message,最後都會變成雙藍剔,Ella每個Message都有看過。
Kelvin和Yvonne回復了過去的生活,Kelvin也開始對Yvonne開啟心扉,不再對她隱瞞自己的過去,兩人的生活非常愉快,Kelvin覺得,順從命運安排這個決定並沒有做錯。
2019年的情人節,Kelvin對著那個許願井再次傳送每年都一樣的訊息。
「今晚有咩節目?」Kelvin說。
「不如我開完呢個會黎搵你?」Kelvin再說。
「Why need?」Ella在八個月之後,首次回答Kelvin的WhatsApp。
面對著這兩個英文字,Kelvin思考了很久,想到了幾十種不同的回答方法。
「朋友見面。」最後,Kelvin選擇了這一個回應。
「約左人。」Ella回答。
「唔緊要,祝你幸福快樂。」Kelvin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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