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被記敘的11/2的那些事〉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uVqpPis5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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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出包裹後,唐娜‧斯特林離開郵務局。原本她是打算,要將這本筆記寄回家裡,但直到最後,她連一張明信片都沒有寄給自己的母親。
儘管這似乎有些冷漠,但唐娜並不認為那本筆記能給母親帶來任何安慰。而她也非常明白:做為一名總是默默在家守候丈夫歸來的女子,她的母親向來善於等待,沒有消息就是她的好消息。
因此,唐娜最終選擇將筆記寄給她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的朋友與恩師。那幾個人都是標準的研究者。唐娜並不介意提供他們一些素材,讓他們有機會盡情發揮自己狂熱的研究精神。能將這份紀錄交到願意以正確──甚至是享受──的眼光來看待的人手中,總是比讓自己的母親煩心憂慮要好得多。
她走近市集。艾咪正在街道的出入口等她。早晨的陽光曬著艾咪蒼白的臉頰,在她的鼻翼下照出一抹陰影。凱斯勒與藍道站在另一側,似乎正在眺望遠方,但唐娜知道,他們不會漏過她與艾咪交談的任何一句話。
艾咪一如往常地向她微笑。「斯特林老爺跟歐尼爾一早就出門了。」她說。「他們好像打算去找海軍,想騙他們去對付那群邪教徒。或許再去港口打探點情報。」
「那是他們的事。」唐娜回答。「我們走吧。」
她們走向嬤嬤的住處。隔著一段距離,凱斯勒與藍道慢吞吞地跟著她們。
直到現在,唐娜依舊無法信賴嬤嬤這個人,但比起完全不打算提供援助的海軍,熟知當地風俗的嬤嬤,起碼會更明白該如何跟那群邪教徒打交道。就算只是多瞭解一點儀式內容,以此刻來說也是大有助益。
唐娜不喜歡這種感覺。
毫無選擇,只能一路往前,像被必然性驅趕著往無底深淵縱身躍去,接著無可避免地直線下墜。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m3YVgGLI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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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和先前一樣,嬤嬤的門口依舊站著幾名護衛。然而他們這回並沒有多加刁難,默默讓出道路放她們進去了。
屋子裡有濃烈的香氣與藥味。嬤嬤正在泡藥草茶。
「妳們又來啦。」咧著缺牙的嘴,她朝她們微笑。「要不要喝茶?」
她將茶杯一字擺開,依序替她們斟了茶。唐娜環視周遭吊掛的乾燥藥草及昆蟲屍體,又看看茶水深沉的褐色,以及藍道喝茶時的微妙表情,決定禮貌地忽視茶杯。
「等中午一過,我們就要進山了。」她單刀直入,「先前妳曾說過,我們還沒準備好。不過在那之後,我們已經知道了很多事,也確定我的哥哥是被妳所說過的那個教派帶走了。雖然我們還沒完全把握事實,但時間並不站在我們這裡。」
「情況緊急,我們不能再拖下去了。」艾咪緊接著說:「不過在動身之前,我們覺得還是該再來見妳一次。妳先前給我們的建議對我們很有幫助,所以我們想──妳或許還能再指點我們一些線索,或是該怎麼避免失憶之類的……」
「我們帶了妳要的東西來。」唐娜將裝著蛾的小盒子推到嬤嬤面前。嬤嬤望著盒裡的蛾,表情十分複雜。
「妳們多半是弄錯什麼了。」她苦笑一下,「別誤會,我當然願意幫助妳們,孩子。不過我很確定,妳們並沒搞懂某些關鍵。」
「不不,我們已經查了不少民間傳說,類似關於……嗯,蜥蝪人之類的怪物?」苦著一張臉,藍道用力嚥下藥草茶。「我們還知道了一些像是綠色石頭的東西,還有三隻眼睛的死神,跟萬靈節的祭典……」
「喔,我不是指那個,那些我都明白。我只是──」嬤嬤嘆了口氣,「……好吧,我得老實告訴你們:那隻蛾其實只是我的一點小小嗜好。」她朝周圍的昆蟲標本隨手揮了一圈,鐲子在她乾瘦的臂上敲得叮噹作響。「我當然很感謝你們為我帶來這個,要弄到牠肯定不容易。但牠並不是你們以為的那種東西。」
「即使如此,也還是請妳收下牠。」唐娜說:「這是我們對妳的感謝。」
嬤嬤猶豫半晌,終於還是小心地拿起了盒子。捧著盒子,她如獲至寶,滿心喜悅地走進內室。她們聽見她拉開櫥櫃收東西的聲音,以及一連串興奮卻壓抑的低語。
嬤嬤走出內室。盒子已經不在她的手上了。
「謝謝妳們的大方,這禮物真的很棒。」雙手合十,她的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我向妳們保證,我絕對會好好運用它的。」
藍道吞了下口水。「好好運用是指……」
「哦,放心吧。雖然我也沒做過這種嘗試,但我相信味道會很棒的。」嬤嬤笑道:「等妳們下回過來,我很樂意與妳們分享成果。」
那也要我們還能從山裡出來才行。唐娜想。藍道坐在她身旁,又艱難地吞了一大口口水,像是試圖沖掉茶殘留在他嘴裡的口感。
「那麼,好吧──我明白妳們的來意,但我這裡能給的實在不多……」嬤嬤拉開角落的櫥窗,從裡頭摸出一個小小的木盒。她坐回房間中央,將木盒慎重地放在桌上。
「──妳們知道,自己會面臨非常艱困的狀況,對嗎?」她問。
「我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唐娜說。
嬤嬤環視她們,眼裡帶著點憐憫與同情。
「……好吧,我承認,妳們的選擇的確也不多。」打開木盒,她將木盒放到艾咪面前。「既然如此,我想這東西或許能幫上妳們一點忙,起碼比在這時候還繼續留在我手上好……」
木盒裡放著一枚泛著幽綠的石頭。石頭邊緣略顯尖銳,有著敲打的痕跡,像是被人以粗糙的方式打磨過。唐娜並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做為一名從小接觸各色珠寶首飾的人,她非常肯定:這絕不是會出現在任何寶石上的顏色。
「這就是故事裡的石頭?」艾咪緊盯著石頭。「妳是怎麼拿到這個的?」
「因為某些理由,以前有人把它送到我這裡。在那之後,我就一直收著它。」
「所以妳一直都知道我們需要什麼,跟我們的目的。」唐娜說。
嬤嬤搖頭,「聽著,親愛的,妳們面對的狀況真的非常險峻。妳難以想像自己得付出多大的代價。老實說,我甚至懷疑你們是不是真能承受得起。」指著石頭,她說:「妳們既然聽過故事,那我想妳們也都已經知道可憐的阿桑提戰士的下場。我只是希望妳們在運用這東西前,能先謹慎考慮後果。妳們是沒有回頭路的。」
唐娜垂下眼。嬤嬤蓋起木盒,將盒子塞到艾咪手上。
「我能看出,妳們已經下定決心了。既然這樣,我也只能祝福妳們了。」她喃喃唸出一串祝禱詞,「等妳們平安回來,記得再來我這裡喝茶。」拍拍艾咪,她溫柔地說。
「或者,妳還能給我們一點別的協助。」凱斯勒放下茶杯。藍道看著已經空了的茶杯,忍不住朝自己的前輩投去敬佩的目光。凱斯勒面不改色。「我們對山裡的情況不熟,如果能有個當地人來帶路,會讓我們方便許多。」
嬤嬤遲疑了一下。「哦,這是當然。不過你們要去的地方,和我們屬於不同教派,以前也出過不少糾紛……」撐著臉頰,她猶豫地說:「我當然是能替妳們問問,看有沒有人願意為妳們帶路。但我也不能保證什麼……」
「我們是要去找他們麻煩的。」艾咪說:「若妳們有人曾吃過他們的苦頭,那他應該會很樂意幫助我們?」
「請妳盡力去做。」凱斯勒說。嬤嬤苦笑著點點頭。
站起身,她掀起門簾,將她們依序送出門外。而當艾咪經過她身旁時,她突然伸出枯瘦的手臂,一把揪住艾咪。
艾咪盯著嬤嬤。嬤嬤將一張塔羅牌按進艾咪手裡。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2QOISY0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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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妳看清了嗎?」
掛著一抹詭笑,她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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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什麼?」艾咪訝異地問。所有人都回頭看向她們。「這是什麼意思?妳怎麼會有這東西?」
「什麼?」嬤嬤一臉大夢初醒,神情恍惚,愣愣地望著她。低下頭,她看見塔羅牌,立刻反射性向後跳開。「噢我的天啊!」
「妳拿給我這張牌,問我看清了沒。」艾咪焦急地將牌貼到嬤嬤面前。嬤嬤左閃右躲,滿臉驚慌。「這是什麼意思?我要看清什麼?是妳把這些牌交給我們的嗎?」
「妳先前說過,妳不曉得這些塔羅牌是哪來的。」唐娜嚴厲地問:「妳為什麼會有這東西?」
「不,不,孩子們,妳們肯定弄錯了!我不可能有這麼不祥的東西!我……」遮著臉,嬤嬤退回房內,明顯不想看見牌面。她神色驚懼,慌張而膽怯,彷彿上頭畫的是從地獄爬出的幽冥惡鬼,只要對上雙眼,就會瞬間被拖進永恆的痛苦與絕望裡。「我是真的不明白!那種東西,我根本……妳們一定是誤會了。我不可能帶著這種東西的。」
「這牌上畫的是什麼?」凱斯勒問:「妳要我們看清的東西跟這有關嗎?」
「抱歉,我真的不能……夠了,孩子們,我會盡量找人替你們帶路的。」嬤嬤猛力揮手,像是在驅趕著什麼。守衛從底下走了上來。
「──有問題嗎,嬤嬤?」操著極度生硬的法語,他問。
「沒有,沒事!沒什麼的,我只是──」吁出一口氣,嬤嬤扶著額頭,目光依舊不願投向牌面。「可以了,親愛的……我保證,我會盡力替妳們找到嚮導的。我會讓他去樹林入口那等著……就這樣吧,孩子,我……我想先休息一下……」
環起雙臂,守衛冷漠地瞪著她們。藍道低下頭,跟在凱斯勒身後快步走下樓梯。唐娜朝守衛與嬤嬤點個頭,安靜地出去了。
她們走上街道,守衛還在樓上盯著她們。她們持續往前,直到確定離開對方視線範圍後才停下腳步。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mTm0cX0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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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看到她剛才的表情了嗎?」藍道緊張地問:「她看起來不太對勁!」
「像是陷入恍惚狀態,或者是催眠之類的……」唐娜按著嘴唇沉思道:「我不相信她,但我想不出她這麼做的好處。這樣實在太明顯了,只會讓我們對她有疑心……」
「牌上畫的是什麼?」凱斯勒問。「她好像很害怕,連看都不想看見它。」
「我不知道。」對著陽光,艾咪舉起塔羅牌,瞇眼辨識細節。「我以前沒看過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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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羅牌上,畫的是一隻細長而扭曲的怪異生物。
牠通體灰褐,表皮粗糙得像是冬日因缺乏水份而乾裂的樹枝,卻又同時柔軟而富有彈性。乾瘦的軀體上沒有明顯的四肢或觸手,甚至看不出眼睛或嘴巴的位置。
然而即使如此,她們依舊能感覺得到牠懾人的視線,透過牌面緊逼而來。彷彿這張塔羅牌不過是扇脆弱的玻璃窗,而牠正在窗戶對面緊盯著她們,用牠無所不在的通透眼神,深深望進她們的靈魂裡──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syMq5Zx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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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點概念都沒有。」艾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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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旅館,她們簡單梳洗一下,收拾過東西便離開了。
沒有人有心情吃午餐。即使是一早起來便忙著整理筆記,連早餐咖啡都沒喝的唐娜也一樣。
事實上,唐娜根本不記得自己的上一餐是什麼時候。原本她就不是對食物有所堅持的人。而包括看見那個夾著B.N.的床墊在內,在發生這麼多事情以後,唐娜對「進食」這件事已經完全失去了興趣。說真的,若不是因為艾咪偶爾會端著餐盤進房逼她多少吃上兩口,她或許早就已經忘了「進食」之於人類的必要性。
也許這代表著她已經喪失了某些生物本能,甚至是最基本的求生意志。
在壓力跟焦慮的擠壓下,無論是肉體、心靈,還是僅存的理智,所有一切都變得不對勁,像斷了指針的掛鐘般毫無用處,只有失去時間感的報時鳥還在頂端的窗口蹦跳,拚著最後一口氣尖聲啼叫,瘋狂嘶鳴。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QrrPI8VV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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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櫃檯的接待員打聲招呼後,她們若無其事地走出旅館,避開監視人員的視線,繞過街角迅速往樹林趕去。
海地正午的陽光相當炙烈,光線映在撲著薄薄塵土的地面,看在唐娜眼裡像是陰冷的皚皚白雪。海風燥熱黏膩,她卻毫無暖意,而所有景色都在海風的吹拂中搖曳起來,宛如轉瞬消融的短暫幻影。
她們到達樹林入口。詹姆士‧斯特林就站在樹蔭下。
他單手插腰,不時低頭瞄向腕表,顯然是在等她們。保鑣歐尼爾一如往常地站在他身後,背著槍,像隻沉靜的大熊般一語不發。
就在幾步以外,一名身材瘦小的當地男子正盯著她們。他衣著襤褸,神色不安,還不時朝歐尼爾與詹姆士投去警戒的目光。
唐娜皺起眉頭。詹姆士卻主動走了過來。
「我們去海軍那裡打過招呼了。」詹姆士說:「梅德溫不在辦公室,但總之我們已經把話帶到了。他若真想找到反抗軍,那他會明白該怎麼做的。」
歐尼爾從腰間解下兩把槍,又很快地向她們展示了下背後的兩把步槍。「李‧恩菲爾德。裝彈多,射速快。點38跟點45,輕巧方便,女人也拿得動。」他簡單地說:「港口那些人很麻煩。我只能弄來這幾把。」
「我們這裡還有一把霰彈槍。」凱斯勒說:「待會進山後,有自信不會誤傷同伴的就自己拿一把,剩下就隨機應變吧。」
「也只能這樣了。」詹姆士哼了一聲。「那些傢伙,居然就這樣扣著我們的貨不放。他們以為還有誰肯跟他們做生意啊……」
頓了一下,他突然轉頭望向唐娜,微微張口似乎想解釋些什麼。唐娜看也不看他一眼,逕自走向縮在一旁的男人。
「你是嬤嬤找來為我們帶路的人嗎?」她問。「謝謝你,待會路上要請你多擔待了。」
男子絞著雙手,睜著漆黑的大眼仔細打量唐娜,神色依舊緊張異常,甚至有些害怕。
「嬤嬤要我帶路。」用不太標準的簡單法語,他說:「我相信嬤嬤。嬤嬤就是這樣,有她的道理,而且很有道理。不過,呃……」
「你不用怕,沒事的。」艾咪朝他點點頭,「放心吧,我們會保護你,不會讓你出事的。」
男子一臉懷疑。艾咪那句話,顯然對他沒有多少說服力。唐娜向他露出溫和的微笑。男子張開大嘴,像是想再說些什麼,卻在歐尼爾威脅的眼神下乖乖閉嘴。
搖搖頭,他轉過身,開始安靜的帶路。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Q1IH0gUd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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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人的帶領下,她們越過軍方設下的禁止標示,朝森林內部持續深入。原本刺眼的午間陽光逐漸變得昏暗陰冷,大片林蔭像是能阻隔所有光線,將本來就晦暗難辨的林間小道遮得更加隱密。
行走間,唐娜偶然回頭望去。城鎮的影子已經彷若隔世,遙遠得像是從未存在過。
在她身旁,只有密佈在枝幹上的藤蔓,還有從不知名樹木上垂下的氣根,糾結纏繞在觸目所及的每個方向。
樹林很靜。沒有鳥兒飛過林間的振翅聲。沒有野獸藏在樹蔭裡威脅的低吼。沒有昆蟲躲在草叢裡發出刺耳的尖鳴。
林間飄著淡淡的臭味。路邊橫長的雜草擦過她的手臂,有點發癢,又有點割人的疼。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ccaTvaTc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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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咪突然停下腳步。唐娜盯著她。「艾咪?」
艾咪沒有回答,安靜地從懷裡掏出那枚綠色石頭,接著狠狠劃過掌心。
「艾咪!」她尖叫。
「我沒事。」艾咪冷靜地說。「不過,這石頭比我想像中要利多了。」
她搶到艾咪身旁,抓起對方的手仔細檢查。出乎意料的是,那道傷口並沒有滲出多少血,只在艾咪掌心間留下一道黑紅色的割痕。
她抿住嘴唇。「妳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剛才忽然有種不對勁的感覺。」壓低聲音,艾咪說:「從我們剛進來沒多久,我就覺得不太舒服……整片樹林都好安靜,而且很暗,暗到根本不像是下午該有的樣子。我走了一陣子,突然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你們每個人都消失了,只剩下我一個人。我知道這不是正常現象,所以──」
說著,她深吸一口氣。
「……就是一點冒險嘗試而已。」拍拍唐娜,她淺淺一笑。「我現在沒事了。割了這一下,我又看見你們了。」
「沒有其他狀況嗎?」藍道怯怯地問。
「怎麼說……感覺的確跟之前不大一樣,但我也說不上是哪裡不同。」艾咪皺眉,「總之,我目前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
歐尼爾站到她身邊。「石頭給我。」
艾咪將石頭遞給他。歐尼爾接過石頭,左右翻看一陣,也跟著在手上劃了一下。所有人都緊盯著他。歐尼爾眨眨眼,看著手上的傷口,困惑地搖搖頭。
「我沒什麼感覺。看來應該沒問題。」他將石頭還給艾咪。「就算有問題,也不是現在發作。」
唐娜臉色微微一變,心底直往下沉。
她明白歐尼爾說得沒錯。但她沒有任何挽救方法。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D9FbX9K8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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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叢突然發出沙沙輕響。她抬起頭,負責帶路的男子害怕地看著她。
「……還要走嗎?」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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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又繼續往前。林間依舊靜得可怕,除了她們以外,根本看不見任何生物的蹤跡。
「這裡一向都這麼安靜嗎?」詹姆士忍不住問。
「不,沒有。」帶路的男人也顯得很困惑。「平常不會這樣。我們會打獵。應該要有動物的……」
她們在一條岔路上停下來。男人朝較為明顯的那條岔路一指。
「看好,走這邊。」他說:「我們都走這邊。去裡面比較近。」
「另一條路會通到哪去?」看著另一條小路,唐娜問。小路看上去並不明顯,雜草叢生,顯然平日鮮少有人選擇這條路線。
「也是裡面。」男人聳聳肩,「這邊路就是大圈圈。這裡走,比較小圈。那邊走,比較大圈。都要到裡面,就走小圈比較快。所以我們都走小圈。」他邊比劃邊說。
「我倒是對另一條路有點好奇……」艾咪輕聲嘟嚷。「走那邊搞不好比較不會被發現……」
「那是什麼東西?」歐尼爾突然出聲道。
他指向小路旁的一棵大樹。有樣東西正在上頭微微晃動,遠遠看去像是塊黑色的破布。湊近大樹,她們抬頭張望,終於看出那塊像破布的東西,其實是件掛在樹梢上的長大衣。大衣被樹枝拉扯得有些變型,顏色略帶斑駁,似乎已經掛在那裡好幾天了。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8rOkpNtM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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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衣服。」凱斯勒說。
她們回頭看他,這才發現凱斯勒身上穿著的大衣,居然和樹上那件衣服一模一樣。
凱斯勒一語不發,挽起袖子開始爬樹。她們在底下望著他。
「小心點!」帶路的男人緊張地喊道:「下來吧?很危險的!」
凱斯勒沒理會他。雙手攀住枝條,他穩穩踩在樹枝上,朝掛著衣服的枝節逐漸靠近,接著探身往前,一把抓住自己的大衣,手腳並用地從樹上滑下。
大衣的背部綻開了一道長長的裂縫,看起來像是被什麼東西撕裂的痕跡,其他地方也被樹枝劃開了不少割痕。凱斯勒掏掏衣服口袋,什麼都沒有找到。
「你該不會買了好幾件一模一樣的衣服,每天輪流換著穿吧?」艾咪打趣地問。凱斯勒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這是被野獸抓開的?還是被樹枝劃破的?」詹姆士皺眉問道。
「如果是被野獸撕裂的,那我背上應該會有傷口。」凱斯勒動了動肩膀,「我身上沒有傷。這條縫大概是我在掙扎時留下來的。」他看看原本掛著大衣的樹枝。「我大概是被什麼東西抓了起來,然後衣服在掙扎時被弄破或撕裂,人就這樣順勢從衣服裡滑了出來,才會把衣服留在那裡,自己卻一點事都沒有。」
「可是,這棵樹起碼有十公尺高耶……」藍道緊張地壓低聲音,像是生怕會驚動什麼不祥的怪物。「到底是什麼東西,能把老大你這樣抓起來啊……」
「如果你的衣服留在這裡,那就表示你曾經走過這條路吧?」唐娜問。
凱斯勒沉思一下,抓著大衣,沿著小路開始往樹林深處走去。帶路的男人在後面大喊了幾句,最後還是放棄似地跟上她們。
走著走著,凱斯勒的腳步越來越快,終於像是受到什麼東西吸引般地跑了起來。她們追在他後頭。穿過濃密的樹林,她們繼續往前跑,眼前突然豁然開朗,出現一塊巨大的空地。
她們停在空地邊緣。空地中間是一片空曠的廣場,地上到處四散著土塊與石頭。所有原本該在那裡的樹都被連根拔起,歪七扭八地散在一旁。有幾棵樹甚至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甩到其他樹上,連帶壓垮了週邊的其他大樹。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mOWej0LB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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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路的男子震驚地大叫,用她們聽不懂的當地方言呻吟了幾句。
艾咪看著他。「這裡以前應該不是這樣吧?」
男人慢慢搖頭,表情充滿驚嚇。「上次來這邊,是好幾天,幾個禮拜前。」他微微發抖,驚疑不定。「那時候沒有這樣。這裡……我們沒看過這樣的事。沒有這麼大的怪物。」
凱斯勒望著空地發呆。
「我記得這個……我有印象。」他喃喃地說:「我記得,自己之前也曾像這樣,在那條路上奔跑過。我好像是想從什麼東西手上逃開,從這裡拼命逃了出去,一直往外跑……」
「然後呢?你還記得什麼嗎?」詹姆士問。凱斯勒抓緊大衣,似乎有些出神,安靜地搖搖頭。
「看來你上回走這條路時,狀況似乎不太妙啊?」歐尼爾拍拍凱斯勒的肩膀。「你居然還有辦法逃掉,運氣可真不錯。」
「……我們還是改走另一條路吧?」藍道低聲道。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KylKiAjw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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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反對這個意見。她們又回到原本的岔路口,沿著另一條大路走。
整個隊伍的氣氛開始凝重起來。
唐娜想不出任何可能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
據領路人的說法,這裡並沒有能造成這種現象的生物。更何況,即使認為那是某種生物造成的,她也沒看見地上有任何蹄印或足跡。能將樹連根拔起,甚至將凱斯勒抓起來的生物,體型理當也該有相當大小。她不可能忽略這麼明顯的痕跡。
原本,她們只預期會在這裡遇上怪異的邪教徒。這也是她之所以對父親私底下的生意有所不滿,卻依舊接受他們帶上這些武器的原因。要對付妄想著舉行活人獻祭儀式的宗教狂熱份子,只靠講道理跟口頭威嚇是沒有用的。
可是,如果她們所要面對的,遠遠不止邪教徒這麼簡單,那她們該怎麼辦?
唐娜握緊拳頭,閉起雙眼做個短暫的深呼吸,迅速冷靜情緒。不,都來到這裡了,再後悔也沒有用。更何況,就算她們事先知道這點,她們大概也沒辦法做得比現在更多。眼前這些東西,已經是她們有辦法擠出的所有資源,是她們僅有的辦法了。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IWITgSG5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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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尼爾突然噓了一聲,朝她們擺手示意。樹林深處有兩個男人正朝她們走來。他們邊走邊聊,偶爾張望一下週遭環境,顯然正在巡邏。
詹姆士當機立斷,馬上躲進一旁的樹叢。領路人毫無警覺,還在繼續往前走。唐娜拉住他,慌亂地藏進另一側樹叢裡。
「他們身上有武器。」凱斯勒低聲說:「看起來是大砍刀。一人一把。」
「太棒了。」歐尼爾說:「我們就需要這個。」
他衝了出去,掄起步槍向其中一名巡邏開火。完全沒料到會遇到突襲的巡邏立刻倒下。
凱斯勒掏出手槍,朝另一個男人猛轟。男人搖晃了幾下,用力捂住自己中彈的腹部,卻還是勉強站著,顯然沒有受到致命傷。
「讓我來,老大!」藍道大吼一聲,拿起手槍跟著射擊,卻沒打中因受傷而身形不穩的男人。
男人搖晃著,滿身是血,卻絲毫沒有怯意。抽出腰間的砍刀,他猙獰地瞪向她們,猛然朝她們直攻而來。唐娜揪住領路人,咬緊牙關,暗自祈禱自己能成功躲過這一擊。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見艾咪抄起步槍猛力一揮,槍托漂亮地砸在男人的腦袋上。
喀啦。她聽見清脆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被完全砸爛,徹底裂開的聲音。
巡邏倒了下去。艾咪昂起頭,隨手甩了下步槍,將上頭黏著的血塊甩開,又把槍背回肩上。
「學長,你這樣不行喔。」她朝完全看呆的藍道輕快一笑。「都這麼近了還瞄不準,你這樣報告書會寫不完喔。」
藍道張口結舌,半句話都說不出來。艾咪伸出手,將跌坐在地上的他拉了起來。
唐娜轉過頭,輕聲安撫身旁的領路人:「你沒事吧?有受傷嗎……你還願意繼續走嗎?」
「喔,我?喔……我沒事。」睜著大眼,領路人用驚訝又讚嘆的眼神看著她們。「我、我可以繼續。謝謝……」
「他們身上就這兩把。」歐尼爾也站了起來。他正在搜索巡邏身上的東西。「起碼現在大家都有武器能用了。」
「別再跟這些傢伙浪費時間了。」詹姆士說。「我們快點走吧。」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ZNOmvbz3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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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只往前走了一陣子,她們便又停下腳步。
在她們眼前,赫然出現一具渾身焦爛,充滿酸臭腥氣,以祈禱姿勢跪坐在地上的屍體。屍體的全身皮膚都已焦灼潰爛,完全看不出原有的模樣,只能從身形大小依稀辨出是名成年女子。蒼蠅在它周身盤旋,接著停在那些腐黑的爛肉上。無數黑蟻爬在它身上,在它全身上下的每個孔洞與縫隙間忙碌地進出。
唐娜發抖著走近屍體。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裡有點熟悉。
似乎,就是在這裡,她曾經丟掉過什麼。有某件很重要的東西,曾經被她遺落在這裡,但她卻直到現在,才終於想起自己曾遺落過什麼的這件事。
她走進旁邊的草叢,開始漫無目的地搜索。而就在雜草裡,她找到了自己向來愛不釋手的人類學小型採樣工具組。
捧起工具組,唐娜心下有些惘然。
確實前幾天,她曾對自己找不到工具組的這件事有點困惑。但當時,她只認為那是跟其他行李一樣,都被海軍給搜走了。而且跟之後發生的一切比起來,這不過就是點微不足道的小事,因此她從沒把工具組遺失的這件事放在心上,更沒想過會在這裡再次看到它。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6UF2w7vR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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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間,她突然發現自己正站在黑暗中。
沒有偵探跟助手。沒有歐尼爾。沒有父親。也沒有艾咪。
在無邊的黑暗裡,除了她自己以外,沒有任何人存在。
不,不對。不只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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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娜低下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原本該是她雙手所在的位置,此刻竟是一片黑暗,是徹底的虛無。
她像是已經不再存在於這個世界,又似乎已與整個世界融為一體。彷彿她如今已是黑暗的一部份,而她所能見能聞的所有一切,也就只是這片將她完全吸納融合的黑暗。她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嗅不見觸不見,喪失了所有感官知覺,卻也已經感受到了自己所能感受到的所有一切──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j9GbSIdY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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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凝定心神。
工具盒還在她的手上。艾咪正擔憂地看著她。
「妳沒事吧,妹妹?」她撥了下她的頭髮,「妳想起什麼了嗎?」
「不,我……我沒想起什麼,只是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唐娜低聲回答。輕輕磨挲工具盒,她感受著那熟悉的冰冷觸感。「我對這裡,有種熟悉感。我好像曾經來過這。但除此以外,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看來我們的確是來過這裡沒錯。」看著工具盒,艾咪苦笑。「但偏偏就是什麼都不記得。」
沉默地點點頭,唐娜下意識地握緊自己失而復得的工具盒。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AtL8XCf7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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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道發出一聲低呼。她們回過頭,正好看見歐尼爾剛把屍體緊握的雙手拉開。
「她手裡好像有東西。」他說。
屍體的手中確實握著些什麼。歐尼爾將屍體雙手用力掰開,裡頭掉出幾張零碎的紙片。詹姆士撿起紙片努力辨識,困惑地搖搖頭,又交給凱斯勒。凱斯勒看了半天,依舊沒看出什麼。
「這也太慘了。」歐尼爾嫌惡地說:「那群邪教徒是在這裡搞什麼鬼?」
「這可能是他們儀式的一部份。」穩住情緒,唐娜重新發揮起自己的專業精神。「他們能接受活人獻祭,顯然在宗教儀式上非常極端。既然這具屍體是以祈禱的姿勢跪在這裡,那或許這就是他們先前的另一個活祭品。」
「所以他們是讓人跪在這邊,然後把人活活燒死嗎?」藍道用力捂住嘴,卻掩不住底下驚恐作嘔的神情。
「總之,我們所有人都到過這裡。這件事已經是肯定的了。」將工具組按在胸前,唐娜堅決地說:「繼續往前吧。只要繼續走下去,我們應該就能想起更多事了。」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rqPQJvYe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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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再度往前。這回,她們在路邊發現了一只斷腳,上頭還接著半截小腿。
唐娜深吸一口氣。雖然這跟她記憶中的那只斷腳不太一樣,但所有人都明白,她們正朝那個記憶中的地點不斷接近。
歐尼爾突然拾起斷腿,動作迅速得像是在商品架上拿起一條法國長棍麵包。接著,他將那條斷腿拋開,走進樹叢開始搜索。
「有找到什麼嗎?」艾咪緊張地問:「你慢一點,我們也過去。」
「不用了,別過來。就是另一具屍體而已。」遠遠地,歐尼爾說:「臉完全爛了,只認得出是個男人。」
草木沙沙晃動。歐尼爾走了回來,神情陰鬱,一言不發。
「你有找到什麼東西嗎?」詹姆士問。歐尼爾搖搖頭。
艾咪盯著他。「你臉色很難看。沒事吧?」
「沒事。」歐尼爾回答,表情依舊駭人。「就是個死人而已,什麼線索都沒有……我們走吧。」
「──不,先等等,歐尼爾。」詹姆士突然壓低聲音:「有人。」
在她們前方又出現兩名巡邏,正提著刀子慢悠悠地走近。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cUs9anW3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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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躲起來,等他們過去吧?」躲在草叢裡,唐娜輕聲說:「不要再……別引起更多騷動,讓他們過去吧。」
詹姆士望了她一眼,堅決地搖頭。「都這種時候了,也只能上了吧。」
說完,他猛然抽出砍刀往前衝刺。不待巡邏反應過來,他便跨步向前,手腕翻轉狠狠一揮,毫不猶豫地砍下對方半截手臂。
「趴下!」歐尼爾大吼一聲,手上端著的步槍冒出刺眼的火光。少了半截手臂的那名巡邏,立刻連腦袋也缺了大半,原本正要高聲呼痛的嘴瞬間便給轟得稀爛,無聲而沉默地倒下。
另一名巡邏緊握砍刀,朝他們衝了過來。凱斯勒一聲不吭,朝對方胸腹連續射擊。豔紅的血液噴濺四散,像炸開在漆黑夜空的腥紅煙火。男人衝刺的步履慢了下來。
藍道怒吼著從樹後跳出,學著凱斯勒的樣子,往敵人肚子補上幾槍。男人身形微晃,勉強閃過這波攻擊。藍道愣了一下。抓緊這個機會,男人重新握緊砍刀,奮力朝藍道一揮!藍道肩上立刻多出了一道長長的傷口。
「學長你退下!」艾咪大叫一聲,掄起步槍往敵人猛力一揮。咔啦。又是一聲清脆的聲響,巡邏的下巴瞬間被打得凹陷。艾咪趁勢追擊,高舉步槍再度揮落。啪啦!原本還勉強能看出臉型的敵人,這回整張臉都被砸得稀爛。歪著身子,他晃了一下,接著軟倒在地。
幾枚血泡從他糊爛的臉上吹起又爆開,片刻後便平息下來。艾咪抖抖槍管,將槍柄沾著的血肉擦到樹幹上。「學長,你真的要加油喔。」她輕鬆地說。
唐娜奔近藍道,開始檢查他的傷勢。「你還好嗎?我立刻幫你包紮!」
「痛……啊,不,沒事啦,只是有點受傷……」藍道低聲咕噥:「不,應該說……我真的覺得很受傷……」
「你怎麼樣?」詹姆士看向領路人。「應該沒事吧?」
張著大嘴,領路人緩慢地搖頭。
「我沒事。我很好!」他敬畏地望著她們,崇拜之情溢於言表。「厲害,太棒了……嬤嬤,真的有道理!太強了!」
走出原本藏著的大樹,他興奮地東張西望。
「哦,真是太棒了……還有沒有人要來啊……」他輕聲讚嘆。「我回去一定要告訴大家……」
──有人可是死在你面前,腦袋剛被砸得稀爛了啊!蹙緊眉頭,唐娜死命咬牙,拼命壓抑自己的情緒。
凱斯勒與歐尼爾互相點頭,似乎是在讚賞對方的表現。詹姆士彎下腰,撿起地上的砍刀與熄滅的火把。艾咪還在清理槍柄上的血跡。
除了她以外,似乎沒有人對剛才的事情感到異常。所有人都已經完全接受了殺人這件事,不只沒有半點猶疑或抗拒,甚至還開始樂在其中了。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liODHYw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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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了,都瘋了。大家……父親,還有艾咪也是。已經沒有人是正常的了。
忍著眼淚,她抿緊嘴唇,用力拉緊繃帶。藍道哼了一聲。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UbpA9Z5F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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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藍道的傷勢沒問題後,她們繼續往前走。
天色開始暗了下來。透過枝葉間的縫隙,原本帶點橘黃色的光線,開始轉為暗黃,逐漸染上陰沉的紫黑。她們加快腳步。樹林的能見度變得越來越差,但她們不能冒險燃起火把,只能盡速趕往目的地。
然而,歐尼爾又停了下來。「你們在這等著。」
他往前奔去,接著在路邊一處草叢旁停下,蹲下身子檢查著什麼。
藉著即將消失的夕陽餘暉,唐娜依稀辨出,在他腳邊的是另一具屍體。隔著遙遠的距離,她看見那具屍體仰臥著,只露出半截軀體,其餘全被濃密的樹叢,以及歐尼爾巨大的身形遮掩住了。
歐尼爾在屍體上摸索了一陣子,將屍體反覆翻看幾次。站起身,他用腳將屍體推得離路邊更遠一些,又走了回來。
「什麼都沒有。」搶在所有人開口之前,他說:「沒有任何證件跟線索。外表也爛光了,完全看不出是什麼人。」
詹姆士沉下臉,顯然對這個回答並不滿意。歐尼爾用力揮手。
「相信我。我詳細檢查過了,就是這樣。」粗著聲音,他提高音量。「好了!天都要黑了,我們若還想救人就快點走吧。走啊!」
說著,他將領路人趕到最前頭,驅趕著要所有人盡速跟上。他神色駭人,充滿戾氣,唐娜不得已,只得在他的催促下快步向前。
然而即使如此,當她經過那具趴臥在草叢間的屍體時,她仍舊悄悄瞥見:那具屍體所穿的高級西裝,就和她父親身上穿的一模一樣。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SxASPaka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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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大致明白自己的命運了。
儘管尚不能完全肯定,先前那具焦屍究竟是她還是艾咪。然而無論是誰,此刻橫亙在她與自己最親愛的姐妹間的,都是一道巨大而絕望的深谷,是飄散著死亡臭味的冥界長河。
即使還活著的一方,最後能有幸從這場混亂中脫身,成功帶著傑克回到美國,她們兩人也將永遠不再有機會見面。即便是最後一點肉體的殘渣,也只能隔著茫茫大海懷念自己的故鄉,徒留靈魂在這塊陌生的土地上飄蕩。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在她們位於羅德島的那棟宅院裡,所曾舉辦過的那些宴會。
每一次,當她被父母帶到眾人面前,以「唐娜‧斯特林」的身份被引薦給每個人時,她總會忍不住悄悄回頭往身後望。接著,在那些陰暗的,不被任何人注意的角落裡,她會看見艾咪。
穿著簡單的僕役服,雙手在裙子上疊得規規矩矩,臉上的笑容溫和又機靈,像是位值得所有人信賴的貼心招待員。
而同時,她也能看見:藏在艾咪那雙眼睛裡的,是深深的,深深的寂寞,還有對於正站在宴會廳中央,成為來賓話題焦點的「唐娜‧斯特林」的羨慕。
唐娜從沒喜歡過那些宴會。簡直深惡痛絕。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ASWj48zk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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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在艾咪離開大宅外出工作,而她也到了密斯卡托尼克攻讀大學學位後,她們能見面的機會便越發稀少。大多時候,她們都只能靠信件互通消息,或是偶爾給對方互寄點簡單的紀念品。
然而,比起過去在羅德島大宅的日子,唐娜卻更喜歡現在這種相處模式。
因為,即使她們難以相見,在不同的城市裡過著不同的生活。但只要她們碰面,她們就能無視家人對身份階級的看法與限制,拉著對方一同逛街,一起聊天,坐在露天咖啡座的陽傘下,為了同一個話題開心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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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要艾咪的羨慕。她不要艾咪覺得孤單。她不要艾咪把她當成「唐娜‧斯特林」。
她只想與艾咪平等相待,只想與艾咪親同姐妹。她只想被艾咪看作是「唐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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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今,她們不只無法併肩走在同一條街上,甚至不可能身處同一個世界。
看著艾咪在黑暗中模糊的背影,唐娜幾乎落淚。這一切都太殘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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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瞥見走在她身旁的父親。
就跟平常一樣,他板著一張臉,眼神冷竣而強勢,傲慢得像是全世界的人都該臣服於他的跟前。他的步伐依舊堅定,宛如盯緊獵物的獵豹,精準飛快又毫無猶豫地往前奔去,一如他過去面對所有企圖在商場上擊敗他的對手,或是膽敢挑戰他尊嚴的任何事物那般凌厲明快,不擇手段。
然而,在他肩上背著的那把步槍,射擊的對象已經不再是狩獵季時飛過天空的野雁,而是與他一樣有血有肉的人類──不,以此刻來說,那些危險的邪教徒們,或許比他還更來得「有血有肉」一些。
唐娜不確定自己的父親有沒有意識到這件事。很多時候,她根本不懂自己父親在想些什麼。不明白他的價值觀,不明白他的行動目的,也無法接受他所做出的結論,以及隨之而來的命令及指揮。這也是她為何如此厭惡他的一個原因。
但在這個時候,她卻不確定自己是在用什麼心情看著這個人。儘管從前,她是基於厭惡跟憤怒而不願與他交談,但那並不是她現在無法開口向他搭話的理由。
父親向來很少回家。自唐娜有記憶以來,她幾乎沒有多少與父親相處的記憶。有些時候,她甚至懷疑父親還記不記得他那間位在羅德島的豪華大宅,記不記得長久以來一直在家中靜靜等候他的母親的臉龐,還有被他圈養在那間宅第裡的兩個孩子,如今已經變成了什麼模樣──即使是現在這個時刻,當回想起這些事時,唐娜依舊能感到些許不快。
可是就算如此,她也無法親口告訴他:他多半已經永遠無法回到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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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道突然倒抽一口氣。整個隊伍跟著停了下來。唐娜立刻衝到前方。
而在地上,她看見那只記憶中的斷腳。
凱斯勒看著藍道。藍道往前走,顫抖著撿起斷腳。他的手抖得實在太過厲害,幾乎像是要拿不住那只已經開始腐爛發黑的殘肢。
突然間,他用力摔開那隻腳,朝某個方向全力狂奔。就在他的身形完全被黑暗吞噬的下一秒,她們聽見他狂亂的慘叫,絕望得像是能撕裂黑夜。
所有人都追了過去。
而在那裡,她們看見藍道的半截屍體,被人高高掛起,耀武揚威似地串在樹枝上。同時,另一個藍道,全身上下完整無缺,只紮著條繃帶綁住肩上新受的傷,正站在地上瞪著自己的半截屍體瘋狂尖叫。
「藍道。」凱斯勒出聲警告。
藍道猛然回頭。
瞪著大眼,他緩緩轉動脖子,依序看過她們所有人,微微張嘴發出沉重的低吼,眼中閃著瘋狂的光芒,登時便朝她們撲來。
歐尼爾立刻擋在詹姆士身前。艾咪卻一個箭步向前,在藍道還來不及反應之前,單手反扣對方手腕,接著側身揪住藍道的後頸衣領,乾淨俐落將他順勢壓制在地。
「冷靜點,學長!」壓住藍道的腦袋,艾咪用膝蓋頂著他的背心,嚴厲地說:「看清楚我們是誰!」
藍道的臉壓在草地上,還在發出微弱的吼叫聲。艾咪加重力道,警告似地提著他的腦袋在地上磨了幾下。藍道掙扎一陣子,突然失去力氣般軟了下來,發出虛弱的啜泣聲。
放鬆力道,艾咪離開藍道身上,將賴在地上低聲哭泣的他扶坐起來。凱斯勒蹲到他身旁,勸慰似地拍拍他的肩膀。歐尼爾看著高掛在樹上的半截藍道,又望向同樣看著屍體發呆的詹姆士,用力閉起雙眼,低頭露出痛苦的表情。
唐娜捂住嘴巴,拼命壓抑住自己哭叫大喊的衝動。她按住胸口,緩緩深吸一口氣,回身望向震驚地站在一旁的領路人。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xOsvi084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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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我,」她淒涼地問:「你看我們,總共有幾個人?」
領路人看著她,眼神充滿恐懼。
「妳說,幾個人……」他顫抖地說:「從頭到尾,就是妳一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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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所有記憶與畫面湧然而上,像被風暴捲起猛烈淹來的冰冷海水,將她瞬間淹沒滅頂,旋即拖進深沉無邊的漆黑海底。
在那片記憶之海裡,她看見了一切。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dttkKKnE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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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見自己趁夜溜出旅館,在無人的墓場裡挖開新墳。
她看見自己對海軍少校拍桌怒吼,要對方將狀況解釋清楚,把自己的兒子傑克交出來。
她看見自己在報社裡向報社員工打聽消息,並設法將資料夾帶出門。
她看見自己在黃昏的鄉間道路上被混混糾纏,然後二話不說對空鳴槍,瞬間嚇跑那群流氓。
她看見自己在酒吧裡買了整箱威士忌,將酒全部塞到衣服裡,接著在三更半夜獨自搖晃著走進旅館。
她看見自己在碼頭與工人談話,卻差點沉不住氣的向他們掏槍威嚇。
她看見自己走進大使館,要櫃檯人員告訴上頭的人:若想抓反抗軍,就快點派兵隨他們進山抓人。
她看見自己在碼頭的貨艙跟人交涉,好說歹說威脅利誘了半天,終於從對方手中弄來幾把槍。
她看見自己身上掛著一大堆武器,在巡邏弄清發生什麼事之前,便搶先出手殺了他們。
她看見自己坐在嬤嬤的房裡。嬤嬤將茶杯一字擺開,依序斟滿茶,而她將茶杯輪番拿起,若無其事地與對方對飲。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lD1Wfn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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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了一切。
她們所有人都明白了。
唐娜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然後,淚水從艾咪‧拉克蘭的眼裡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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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就只是被鎖在同一具軀殼中的孤魂。被關在艾咪‧拉克蘭身體裡的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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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娜看著周遭所有人,也透過所有人的眼睛看著自己,並同時明白她唯一能看見的就只有艾咪一個人。
她痛苦萬分,卻又無比慶幸:自己的好姐妹至少還有機會活下來,而不是和她一樣,註定成為飄蕩在這塊陌生土地上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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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娜。」她聽見艾咪的聲音,哽咽著像是從自己的喉嚨發出來。「唐娜……」
「別難過了。」她說:「都已經變成這樣了,再怎麼難過都無濟於事。」
她拍拍艾咪的肩膀,同時感受到自己的肩膀被輕輕拍撫。
「我們的目的並沒有改變。」她說:「繼續往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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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繼續走吧。」詹姆士突然出聲道:「我們會來這裡,本來就是為了救我兒子。就算狀況有點不同,但這個目標並沒有改變,也不需要改變。」
唐娜看著自己的父親,如同看著自己的幻影。
「這是我們之所以還在這裡的理由。」她輕聲說:「所以,我們往前走吧。」
歐尼爾重新抬起頭。「……我同意。」他壓抑地說:「我會繼續跟著老闆。」
她們看向凱斯勒。凱斯勒聳聳肩。「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都走到這裡,就只能繼續往前了。」
艾咪低著頭,抹掉眼淚,慢慢吁出一口氣。
「對,妳們說得沒錯……都上來了,當然就要把人救回去。」微微歪頭,她突然露出輕鬆的笑容。「而且,既然這身體是我的,那我當然要設法平安回去,可不能就這麼待著等死。」
藍道還在抽泣,抱著膝蓋縮起身體落淚。艾咪向他伸出手,他吸著鼻子,慢吞吞地站了起來。
「我、我會繼續跟著老大……」他輕聲泣道:「可是,我還是覺得很受傷……」
唐娜忍不住笑了出來。
明明是這麼絕望的時刻,但包括只是被無辜捲入的這兩名偵探,她們沒有一個人打算放棄,所有人都沒有半分猶豫,選擇繼續走下去。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她們居然能共存於這具軀體這麼久,卻對此沒有半點懷疑的原因。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XmBNF23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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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她感到安心的瞬間,遠處天空突然傳來刺耳的聲響。
有什麼東西正在高聲尖鳴,從遠方迅速接近。她們還沒意會過來,劇烈的風壓便從樹林深處猛烈襲來,將她們──或者說,只有艾咪一個人──震得跌坐在地。
某隻巨大的不知名怪物從她們頭上掠過,她們抬起頭,看見牠飛越樹林,往她們來時的方向直撲而去。林中的樹木全跟著搖晃起來,震落滿地褐黃青綠。所有鳥兒都在高聲尖嘯,飛在空中四散逃開。
看見那隻怪物,領路人突然放聲尖叫。
撕扯著自己的頭髮,他哭泣狂吼著,哭喊著她們聽不懂的語言跳了起來,像受驚的小動物般往森林入口的方向竄逃,瞬間便消失在黑暗的樹林裡。同時,從不知名怪物飛來的方向,無數火光突然亮起,挾著怒吼聲朝她們飛快接近。
艾咪壓低身子,手腳併用,躲進一旁的灌木叢裡。
紛亂的腳步聲從她身邊踩過。一大群當地原住民激動地呼喊著,全副武裝,抓著火把朝森林入口衝了過去。同一時間,森林入口處傳來巨大的爆炸聲。透過灌木叢,艾咪隱約能看見那裡的天色,在激烈的殺聲與吼叫間,被猛然升起的火光照得橘紅通亮。
越過她們所在的灌木叢,那些原住民們衝了出去。沒有人發現她們。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OvG7AKK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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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麼回事?」詹姆士低聲問道。透過彼此的連結,唐娜即使不用聽覺,也能感受到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忽然爆炸了。」
「我不曉得,毫無頭緒。」艾咪回答。
「先前害死我們的,看來就是那個大傢伙了。」凱斯勒的聲音就跟詹姆士一樣,在唐娜的意識中低旋迴響:「難怪我會被扔到樹上。」
「我、我也……」藍道的聲音聽來似乎還在吸鼻子。「算了……我不要想起來,算了……」
「他們大概是去對付些什麼東西了。」歐尼爾的聲音說:「只是我們的導遊也跟著跑了。」
「……只能替他祈禱了。」抿了下艾咪的嘴唇,唐娜冷靜地說:「他們的根據地肯定就在前面。趁他們被引開,我們快點走吧。」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CB0ntlC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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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從樹林間篩下來,照出滿地絮亂的腳印,以及被邪教徒們踩斷的枯枝殘葉。順著那些足跡,她們往前奔跑。
森林深處有著淡淡的綠色幽光,陰冷而微弱,彷彿亡魂飄浮在人世間的最後一絲執念。空氣中傳來水氣與腥臊的野獸臭味。腳下的土地開始變得濕潤,偶爾踩過的青苔為奔跑增添了些許困難,卻無法成為她們的阻礙。
她們跨出樹林。星池的綠光在她們眼前瞬間拓開。
唐娜忍不住屏息。
首先映入她們眼裡的,是一座龐然聳立的巨大青綠色祭壇。祭壇約三層樓高,最上方似乎妝點著什麼不知名的物品,正閃著微弱的金屬光芒。唐娜猜想那多半是祭祀用的道具。
而圍繞在祭壇旁的,是幾個深不見底的水池。池水呈現異樣的碧綠色,看似冰冷清涼,卻在上方蒸騰出綿密的霧氣,還有水生動物特有的腥臭味。霧氣間,她們看見水底似乎有某些生物滑行游過,水波蕩漾間流動著燦爛而不祥的瑩瑩綠光。
與剛才喊聲震天的情況不同,這裡非常安靜,沒有半點聲音。放眼望去,除了她們以外,沒有人待在這裡。空氣中只有水面映出的點點綠光,在霧氣瀰漫間持續流動飄浮。
而當她們注意到時,那些幽冷的綠光已經開始集結,像是被她們的視線焦點所吸引般,在視野中團聚揉合,朝她們悠悠盪來。在微弱的星光中,那團綠光不規則地扭動變形,逐漸拉長放大,慢慢化成模糊的人形,浮出一張蒼老而凝重的臉。
她們看見一名螢光化成的男人,在水池青綠的光芒間忽隱忽現。
男人望著她們,眼神充滿哀愁,突然伸手往祭壇的某個角落一指。在他指著的地方,她們看見了一個模糊的人影。男人又朝那個人影用力一點,接著肥皂泡般瞬間爆開,只在空氣裡殘下點點綠光。
唐娜並不認識這個男人。但她卻能一眼認出,他所指示著的那個人影到底是誰。
她朝傑克直線奔去。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ms8TUDzX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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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衝到祭壇旁。傑克正被懸掛在祭壇上。他四肢大張,雙眼緊閉,頭顱虛弱地垂軟在一側肩膀上,露出浮著青筋的脖頸。粗重的鐵鍊纏繞住他的四肢,將他緊緊鎖在石頭上,赤裸的身體殘有不少傷口,傷口形狀排列出規律的花樣。
而就在他那張飽受折磨的面孔上,一只眼睛自他的前額絕望浮出。
那只眼睛緊緊閉闔著,在他的額頭上裂出一條長縫,遠遠看去像是一抹滿懷惡意的笑容。透過眼皮的浮動,她們能感覺到底下顫動的巨大眼珠,猶如一頭安靜蟄伏在傑克體內的怪物,正期待著欣賞毀滅降臨時的灰敗景色。
歐尼爾毫不猶疑,端起霰彈槍瞄準傑克馬上就要開火。唐娜立刻想搶過他的槍。但在同一時間,她們的動作卻被詹姆士的憤怒猛然蓋過。透過艾咪的雙眼,她看見自己瞬間僵在原地,沉默而呆然地望著傑克。
歐尼爾瞪著詹姆士。「他已經沒救了!」他的怒吼在唐娜心底盤旋。
「那是我兒子!」詹姆士的吼聲更大,像是要炸飛所有人的意識。「我不會讓你動我兒子一根汗毛!」
「我不准你傷害他。」唐娜用力咬牙。她已經開始弄懂這個機制了:這是一場意志力的競賽。「他是我唯一的哥哥!」
她感覺到父親的視線,而她也回頭望他。即使她們已經沒了雙眼,甚至沒有了自己的肉體,但這一瞬間,她卻覺得自己從沒與對方如此親密過。
「──別吵了。」凱斯勒開口:「時間有限。我們得在那群人回來前離開。」
「不行,我們本來就是來救我哥哥的。只有這件事,我絕不會退讓。」她強硬地說:「我不會放棄的。他說不定還有救。你們不能就這麼殺了他!」
「唐娜說得對。我們的主要目標是救人。」艾咪出言調解:「我們還沒到前面搜查過,先別急著下定論。我們或許還有機會。」
眼見沒有人站在他這邊,歐尼爾凜起眉,低哼一聲重新背好槍,算是暫時達成協議。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HPGXn6t8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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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鎖著傑克的祭壇,她們走向星池另一側,看見三座小屋並立在水邊。
水氣氤氳中,她們壓低身形,悄悄靠近小屋,透過窗口張望內部情況。前面兩間小屋空無一人,似乎只是堆放雜物的倉庫。但在第三間小屋裡,她們看見了一個男人,背對著她們坐在桌邊,似乎正在整理東西。
男人身著雪白長袍,滾邊繡有精緻的花樣,顯然身份與先前那群教徒完全不同。他的腰間配著一把雕刻精細的華麗匕首,看起來像是某種祭祀用的道具。
男人站了起來。她們立刻縮到窗下,屏息窺視對方。男人沒有發現她們,走到櫥櫃前開始翻找東西。而就在他經過窗前的那瞬間,她們瞥見他胸前的項鍊,上頭嵌著的寶石,正閃著和那顆綠色石頭一樣的陰冷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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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祭司,或是教主。」唐娜在心裡說:「大概是在做最後準備。」
「我們得阻止儀式。」詹姆士立刻回答。「在那群傢伙回來前,我們要解決這件事。」
「怎麼阻止?把他打昏嗎?」藍道問。
「我這裡還有威士忌。我們可以把燃燒彈直接從窗口扔進去!」歐尼爾緊接著說。
「那不如直接破門而入!」凱斯勒說。
「主動進去太危險了,我們應該引誘他出來。」艾咪提議:「我們可以用力敲門,躲在門口埋伏他!」
計劃擬定,她們繞回小屋門口,端著槍側身躲在門後,開始用力拍門。男人在屋內發出憤怒的斥喝,卻沒有其他動靜。她們噤口不語,繼續用力拍門。男人又吼了幾句聽不懂的語言,接著是一陣椅子的移動聲與腳步聲。
門被猛然拉開。男人站在她們面前,滿臉怒意。
而對準那張憤怒的臉,凱斯勒扣下扳機,狠狠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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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與她們預想的不同,男人的臉並沒有被炸得稀爛,依舊完好無缺。
她們震驚地看著男人。
男人瞪著她們,表情同樣充滿訝異。但他旋即回過神來,抓起胸口的項鍊,唸出一長串她們無法理解的語言。
「什麼東西!他為什麼沒事!」藍道慘叫。「這傢伙是用了什麼魔法啊!」
「別慌,再來!」歐尼爾掏出手槍,朝男人猛烈射擊,卻依舊毫無作用。「媽的!」
男人露出獰笑,繼續得意地唸著怪異的語言。而隨著他吟頌的聲音逐漸提高,熟悉的振翅聲也從遠處迅速響來,朝她們飛快接近。
她們感受到風壓。森冷逼人,充滿壓迫性。
「他在叫那頭怪物回來!」凱斯勒大吼:「阻止他唸咒!」
「是項鍊!搶那條項鍊」詹姆士也高聲叫道。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唐娜尖叫一聲,猛然撲到男人身上。
在那短暫的一瞬間,她曾想過,自己究竟是該捂住對方的嘴,還是應該把手伸進對方嘴裡阻止他唸咒。即使是在這個時刻,她依舊不想傷害任何人,不想奪走任何人的性命。然而她隨即意識到,自己正用著艾咪的身體,而她絕不能讓艾咪的身體受到任何損傷。
男人得意地笑著,還在繼續低喃咒語。項鍊上的綠色石頭在他指縫間閃爍,像是從傑克額上那只眼睛中漏出的陰冷光芒。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MFe8p4aq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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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麼比救出傑克更重要的了。
於是,她舉起砍刀,朝對方的脖子狠狠抹下。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QM9Z77v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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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男人身後的桌子突然歪了一下。唐娜定睛一看,看見桌子的其中一隻桌腳上,竟有一道深深的割痕。
男人震驚地看著她,一臉不敢置信,甚至忘了要繼續唸咒。艾咪抓緊機會,用力揪住項鍊一把扯下。
男人怒吼起來,猛力起身想搶回項鍊。他粗暴地揪住她的頭髮,與她們在地上扭打起來。凱斯勒用力掙脫男人,滾地翻身躍起,又朝對方胸口開了幾槍。男人身上沒有傷痕,臉上卻露出痛苦的表情。藍道舉起霰彈槍,對準男人再次射擊。咔!子彈卡在膛內,沒有擊發。
「開什麼玩笑啊!」藍道氣憤地大吼。
男人抽出腰間燦亮的金色匕首,高吼著衝了過來。然而下一秒鐘,艾咪的步槍槍柄便擊中了他的頸項。男人身體一歪,重心不穩地撞在壁櫥上。歐尼爾扔開步槍,掏出另一把手槍往男人的腦袋擊發。
而這一次,男人的臉在她們眼前徹底爆開。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bsdFUzx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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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著項鍊,她們跌坐在地上喘氣。
唐娜撿起男人手中那把金黃色的匕首,重量出乎意料的輕。「這大概也是用在儀式上的。」她說。
「那就拿著吧。」歐尼爾嘟嚷著:「該死的魔法。」
藍道瞪著自己手上的霰彈槍。「我比較生氣這個……」
詹姆士發出噓聲。「有人來了!」
正如詹姆士所說,遠方開始傳來騷動聲,似乎有許多人正群聚而來。她們連忙關起木門,將自己與屍體一起關在屋內。
「怎麼辦?我們現在怎麼出去?」艾咪慌張地問。「他們馬上就會知道這傢伙死了!」
歐尼爾嘖了一聲。「已經不行了,我們快離開吧!」
「開什麼玩笑,我兒子還在那塊石頭上等著呢!」詹姆士憤怒地說:「別只會躲在這裡,我們現在就去救人!」
「所以你要怎麼躲過那群邪教徒?」凱斯勒冷冷地問:「他們可是有好幾十個人。」
「而且還有那隻怪物!」藍道緊張地說:「我們不可能打贏那種東西的。」
「我……我們可以把那傢伙的衣服剝下來?」艾咪顫抖地指向地上的屍體。「我們可以假扮成他們的一員。這樣應該就……」
「得了吧,妳連他們在說什麼都聽不懂!」歐尼爾反駁道。「而且妳要怎麼解釋衣服上的血跡?」
可就在她們爭論不休時,木屋外的騷動聲突然轉變為悽厲的慘叫,混雜著激烈的槍響與殺聲。
她們連忙爬近窗邊,接著震驚地發現:那頭巨大怪物正在屠殺那群邪教徒。悲鳴聲與呼救聲在樹林中此起彼落。
有些邪教徒哭喊著逃跑,接著被怪物一掌踩爛。有些狂吼著舉起槍枝與柴刀,發狂地往怪物衝去,接著被牠隨手拍飛到樹上,墜落地面不再動彈。拍了拍翅膀,那頭生物微微離地飛起,風壓將幾名正想躲進樹林裡的邪教徒震得難以動彈,接著牠尖嘯一聲,忽然轉了個身,惡意地將那些人全掃進幽綠的星池裡。
原本濃綠陰森的樹林,現在已經被無數屍體染得腥紅,遍地都是混雜著黑黃紅粉的屍塊與內臟碎片。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jRndpcny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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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現在!」唐娜顫抖著說:「快去救人!」
她們推開門,趁怪物昂首吞下幾名邪教徒時衝出小屋。
星池的顏色已經轉為深沉的黑綠,如鍋爐沸騰般蒸散出更多濃密霧氣,卻越發陰森冰冷,沒有半點溫度。好冷。唐娜的牙齒格格打顫。她不確定這是因為害怕還是寒冷,但她依舊跑著,在瀰漫的霧氣遮掩下衝上祭壇。
「傑克!」她大喊。
然而,在祭壇上,她看到的景象卻足以令她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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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裡,原本昏迷不醒的傑克已經睜開雙眼,似乎已恢復了意識。
可是,即便他依舊有著傑克的臉,但從他閃著懾人紅光的雙眼,還有淌著口水的嘴裡發出的吼叫聲,以及猙獰恐怖的扭曲面容,她們非常清楚:眼前這個人絕不是傑克,甚至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死命撕扯著鐵鍊,「傑克」在祭壇上扭動,掙扎著想往她們撲過來,將他的尖牙深深埋進她們的喉嚨裡。他的肌肉緊繃,青筋跳動,唐娜甚至能看見許多黑色鱗片,正伴著黑紅的血液從他蒼白的皮膚底下穿透出來。
歐尼爾與凱斯勒馬上舉起槍,詹姆士立刻壓制住了他們。
「他已經沒救了!」凱斯勒大吼。歐尼爾也跟著大叫:「我們必須殺了他!」
「你們不准動他!」詹姆士的聲音在她們的意識間猛撞。「那是我的兒子,我不准你們動他!」
「看清楚,那傢伙沒救了!」歐尼爾吼叫著:「我們得殺了那個怪物!」
「他不是怪物!」唐娜尖叫著蓋過他們的聲音:「我不會讓你們傷害我哥哥的!」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TSm2vVf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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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死了。
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曾經有過的夢想,急欲拋開的過去。無論是好是壞,期待或厭惡,依戀或排拒,不管是什麼,全都在她死去的那瞬間便灰飛煙滅,只是轉瞬間徹底消散的無謂塵埃。
她並不是無法接受這一切。人終究一死,所有人總有一天都會走向這個終點。她只是惱怒這件事來得太急太快,快到她甚至沒能向自己曾珍視的一切揮別告白。
但至少,傑克跟艾咪都還有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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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士和歐尼爾及凱斯勒的意識扭打成一團,他們三人的想法與執著,全在她腦中激烈地碰撞。唐娜能感受到艾咪的身體正在微微顫動,因為靈魂的撞擊而猶疑不定。
她握緊剛才從祭司手上拿來的匕首。
尖叫聲還在持續,短暫拔高又消失,夾雜著怪物的吼叫聲。霧氣越加濃密,除了眼前的傑克以外,她已經什麼都看不清,什麼都看不見。
唯一可能知道如何救回傑克的祭司已經死了。即使他還活著,也想必不會聽命於她們。
而在她面前,傑克額上的眼睛正緩緩睜開,露出底下渾濁的巨大眼珠。像是一張原本笑得邪惡的大嘴正在緩緩咧開,吐出其中黏膩噁心又滿懷惡意的舌頭,企圖舔弄整個世界的污濁。
或許一切問題都出在那只眼睛上。或許只要毀掉那只眼睛,就能把傑克救回來。或許只要把那顆眼珠挖出來,一切都能夠解決。傑克可以回復本來的樣子。艾咪也可以平安回去。一切都能順利,一切都還有機會。
四周的尖叫聲逐漸平息,巨大的陰影在空中盤旋。沒有其他可能方案了。她已經沒有時間了。
於是她衝上前,抓緊匕首,用力刺進傑克額上那只眼睛。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iceiqRD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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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僅存的希望了。這是她最後的期望了。
只要傑克還活著就行。只要救回他,他和艾咪就能平安回去。
這是她還存在於這裡的唯一理由。這是她之所以還在世上徘徊不去的真正原因。
「把哥哥還給我!」
她挖出了那顆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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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傑克發出狂亂的慘叫,叫聲撕心裂肺,刺耳得像是要貫穿她的鼓膜與心臟。
接著,就在下一秒鐘,他身上的鱗片突然剝落,連同全身上下的皮膚毛髮與器官,全像是被火燄灼燒過般變得焦黑,化為片片碎屑,在她眼前瞬間崩解。
鐵鍊空蕩蕩地垂落下來,響亮敲下散落地面,像是清澈而絕望的喪鐘,狠狠撞進她的意識裡。
「不──!」
她尖叫。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AyeKifiw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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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她。
都是她的錯。
都是她的關係。
是她殺了他。
是她殺了傑克。是她殺了他。是她的關係都是因為她。沒有了沒有傑克了什麼都沒有了。自己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傑克就這樣死了都是因為她都是她是她殺了他是她拿這把刀殺了她就是因為她如果不是她一切都會沒事的都是她的錯現在不知道了已經都不明白了一切都不瞭解都不重要好冷啊怎麼樣都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殺他為什麼她要這麼做都是她她還有什麼什麼都沒有一切都是空的一切都沒有了怎麼樣都無所謂了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或不看不聽也不要了。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XzfuRM6p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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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什麼東西降臨在她們面前。
然而唐娜什麼都看不見。她已經無法理解。雖然直覺感到恐懼,但恐懼對她已經沒有意義。
她已經什麼都感受不到,也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需要了。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loGVH7P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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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咪尖叫著,在樹林中慌亂竄逃。
她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麼,但她只是逃,拼了命地逃。
在傑克消失的那瞬間,唐娜崩潰的情緒幾乎要淹沒她,還有難以言喻的深深絕望與無力。但下一秒鐘,她便察覺那份情緒已經徹底消失,就像她再也沒感受到唐娜的存在。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叫喚唐娜,那隻巨大的怪物便盤旋著降臨在她的面前。而她甚至無法看清牠的面容,便開始狂亂地奔跑。
她甚至無法容許自己看見那副模樣。她不行了。她不能看。她不能聽。那些東西像是要烙進她的眼裡,她不行她辦不到她不能再這樣下去她會崩潰她要消失她不能繼續思考她不能看──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8BQsGCRP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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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逃跑。出於直覺地逃。
逃跑的過程中,她曾聽見歐尼爾跟詹姆士的叫喊。但她無暇顧及他們,即便她也已隱約察覺:他們已經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但是她跑不掉。她逃不開。
強烈的狂風把她壓倒,突如其來的劇烈氣流將她吹翻,某種尖銳的東西突然拍上她的身體,將她來回撥弄。她像稻草球般在地面不住翻滾,接著撞上一旁的樹木彈開。陰影罩落她全身上下。
昏昏沉沉地,她睜開雙眼,看見那隻怪物。
然而她依舊不明白自己看見了什麼。她只有恐懼,跟畏縮,跟奔逃跟躲藏還有疼痛不能夠理解那些烙在身上戳在眼睛裡不懂冷寒冷靈魂熱起燒光了黏黏的飢餓躲跑開跳走怕要躲開空空的沒有呀尖叫跑不掉應該沒有天空跑掉痛好痛跟痛跟痛逃跑空黑黑的不懂暗──
艾咪‧拉克蘭。以新銳記者為目標的她,向來對自己的機智聰敏自負不已。
而直到自己的意識消失以前,她仍舊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j5pbvsG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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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道哭泣著。
他覺得自己正在經歷人生中最糟的一天,而且他也知道:這多半會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天。
他只是不明白。不明白為何會發生這種事,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遭遇到這些事,像是自己生來就活該擁有這麼差勁透頂的最後一天。
當怪物拍著肉翅降臨在他面前時,他只覺得自己的世界瞬間崩塌,連踩著的地面也剎那間崩解碎裂,迅速下墜。他想大吼,想躲藏,想求救,想弄清這一切,然而他實在太過畏懼,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只是被身體拉扯著奔跑。
深長的陰影籠罩著他。他感覺到視線。可他卻連看清眼前的東西是什麼都不敢。
低下頭,他看著自己的手。從那道被石頭劃傷的傷口裡,黑色鱗片正緩緩生長突出,逐漸漫延過整個掌心。一陣強烈的劇痛劃開他的額頭。有樣東西正想從他的腦袋鑽出來。
他大哭。他流淚。他吼叫。
他不該有這種下場。他不該有這種命運。他不該有這麼爛的一天。
疼痛中,他感覺到凱斯勒,就像以往一樣站在他身邊。
除了他們兩人以外,其他曾經與們他共存過的意識已經徹底消失,半點殘渣也不剩。
凱斯勒看著他,臉色有些蒼白,卻依舊神色鎮定。
他看見他朝他微笑,接著抬起下巴,往他另一隻手上握著的槍微微示意。
藍道明白他的意思。這幾年的相處時光,已經足夠他們培養出這點信賴跟默契。而凱斯勒也相當清楚:對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還差那麼一點勇氣。
所以他朝他微笑,然後安靜地點頭。
而藍道流著眼淚,閉上眼睛,將手槍塞進嘴裡,用力扣下扳機。4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TfqjaDTE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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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槍聲響起的瞬間,他們聽見了一個充滿遺憾的聲音。
「就差那麼一點……」
那是他們所能意識到的最後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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