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亮不營業》 - 黑夜的地縛靈

「起身喇！」顏芒茫在我耳邊低聲說。

「咩呀？」我伸了個懶腰，卻見周圍的人都在收拾書包。

「放學喇，你好攰呀？我見你頭先中文落堂之後就一直瞓到宜家……」她問。

我此刻已經沒有心情回答她了，我只是在想，等會我該去哪裏消磨時間。

以我的觀察，我發現老師和同學都會叫別人的名字。唯獨我，他們只用「你」來稱呼，彷彿只我一個沒有名字。所以，我在這個時空中到底是誰？

我如今的身份，既是我自己，又不是我自己。在這個時空中，根本沒有人認出我是誰。我跟著「我2.0」回家，我應該跟爸媽說我是2.0的朋友？還是跟他們說我就是2.0本人等一連串荒謬的言論？

「你真係好眼瞓？」她見我沒有回答，繼續用那含情脈脈的眼神看著我。

「係呀係呀。」我揉了揉眼睛，敷衍地對她說。

課室的同學差不多都散了，只剩下我和「我2.0」。

「走先，拜拜！」我背上書包，對正在收拾Locker的「我2.0」揮了揮手。

「嗯。」她略為驚訝的扭過頭來看我。

我對她會心一笑後，便匆匆離開了課室。

才下了幾層樓梯，就撞見表情着急的書記。

「同學，你得唔得閒呀？我有好多通告要cut，你可唔可以幫手cut咗佢呀？」

「Okay呀！」既然都無家可歸了，在學校打發一下時間也不壞。

「咁你落校務處等我一陣先，我整埋啲啲嘢先落嚟教你cut通告啦！」她說。

四十五分鐘後。

書記終於處理完那「啲啲嘢」，她小跑着走到我的面前，並拿起幾張通告向我示範如何裁剪。

「大概就係咁剪，明唔明？」她問。

我向她點了點頭。

「明咁就幫我整埋後面嗰啲。你慢慢嚟唔洗急，宜家都係四點鬆啲啫。」她指着堆疊在我身後那三棟有我半個人高的通告。

不知過了多久。

窗外的天色開始變得陰暗。不過幸好，相比起冬天，夏天的天色暗淡得比較慢。我等下回家的時候，也不至於要走夜路。

「我整好喇。」我把裁好的通告整整齊齊的疊好在桌面上。

「唔該哂，你可以放學㗎喇！Bye Bye！」她感動涕零的說。

與書記道別後，才剛踏出校務處的門口，便聽到樓上課室傳來學生的叫囂聲。

奇怪，現在應該時候不早了，學校怎麼還有這麼多學生沒離開呢？難道是甚麼學會舉行的活動？不可能吧！學校因應疫情所需，暫時還沒開放任何課外活動呢……

我下意識的看了看手錶，還有30秒就六點正了。

就在此時，天色頓變墨黑色，「呼！」一陣強風吹過，地上的樹葉𣊬間被捲起，並向我的方向襲來。樹葉如利刃般，在我手臂上劃下一道道的血痕。

為免造成更多流血事年，我只好逆風跑出學校。沿途艱辛與風力對抗的我，好不容易才跑到校門的位置，卻發現校門早已上鎖。

風突然停下來了。

「甜姐，可唔可以開返度門俾我呀？」我對坐在保安室裏面的甜姐說。

甜姐始終沒有回應我，就連抬頭看我一眼也沒有，彷彿完全沒有聽見任何人跟她說話一樣，仍然在那邊悠閒地揭報紙。

我內心不禁咒罵了她幾句。既然她不回應，那就別怪我不守規則了。我走到校門旁邊的停車場出入口，打算從那邊離開。

平日為方便老師的車輛進出，一般不會關上停車場出入口的鐵閘門。不過學校為安全起見，規定學生只能從校門進出，不能從停車場的出入口進出。

其中執法最嚴的保安，非甜姐莫屬。我至今已被她抓過十次有多了，煩死。

如今我願意守規，她卻不願意了。那倒好，我也不用再偽裝甚麼乖學生了。

我正要從停車場步出學校時，強風再次向我襲來，風力比剛才還要厲害，不得不使我收回剛踏出的步伐。

「嗯？」我退後一步，又回到學校的所屬範圍。與此同時，風亦停止了。

我見強風不再，便再次踏出校門。怎料，在我踏出步伐之際，強風又再再再次向我襲來。

這個情況反覆出現了好幾十次。每當我踏出校門，就會出現強風；每當我回到學校範圍內，強風就會消失。1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lFFOVbc57

心裏越發不安的我，扭頭看了看保安室的甜姐，只見她依舊在悠閒地揭報紙。

不安使我的行為開始失常，我嘗試對着保安室裏的甜姐大聲叫喊，可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於是，我決定要與她進行一場近距離對話。

我正想打開保安室的門，怎知可怕的一幕發生了！「點解我隻手……」我的手不但穿過了保安室的門，而且手上那些被樹葉𠝹傷的血痕，竟然在頃刻間消失不見了！？

我嚇得不輕，差點一個重心不穩倒在了地上。

無法離開學校的我，決定先回到中五級樓層，並趁機理清眼前的狀況。

回到五樓後，卻發現所有同學仍未歸家，睡覺的睡覺、玩手機的玩手機、抄筆記的抄筆記，看起來完全不像是放學後的世界。

我看了看手錶，現在已經是晚上8點45分了。學校平日最遲晚上六點便會關門，老師和學生最遲五點半前就要離開學校。現在都快九點了，學校根本不可能還有人！

「咔！」遠處的班房傳來了開門聲。

A班的同學陸續走出了班房，他們一手拿書，另一隻手則抱著筆袋，這情形看起來像轉堂。

「喂！又唔等我！」某同學從課室裏飛快跑了出走廊，我一時來不及回避，竟被她徑直穿過了我的身體！？

甚麼！？這是甚麼情況？！！！為甚麼好像沒有人看到我一樣？

我二話不說跑到了女廁，並站到鏡前。果然！！！鏡子中完全沒有顯示我的影像！！！我變成了地縛靈！！！

等下！既然我可以穿牆，同學們又可以穿牆……那就是說，我們都是「呀飄」，我們都是同類，那他們不可能看不見我的啊！

礙於這一連串事情實在太奇怪了，我決定到各樓層走走，一看究竟！中一到中四，還有中六級的樓層，我都走過了。我發現其他級別完全沒有人，全層的燈也是關掉的，課室和廁所的門也是上好鎖的，一切與放學後的情形無異。除了中五級出現了這種怪象……

這種對比感於我而言，實在是太過強烈了。我彷彿在兩個世界的邊界上自由穿梭一樣。

好一會後，我終於又回到了自己班的課室。班房的同學都十分專注地看著黑板，還不時作出點頭的動作，接著又在筆記簿上抄抄寫寫。除了某個正在發脾氣的男同學---盧勞曹，不斷製造一些擾人的噪音。

我順著同學們的視線看過去，只見黑板十分乾淨，甚麼也沒有，就連老師也沒有。

這種怪象持續了好一會，接著，他們彷彿聽見了什麼一樣，把桌面都收拾乾淨，然後在書包裏拿出零食來吃。

難道現在是小息？怎麼我好像沒有聽到任何打鐘聲？我看向班房的時鐘，時鐘與我手錶所顯示的時間一樣，都是夜晚的時間。我根本無法準確判斷現在在上第幾堂課。

「屌，好撚煩呀！成日點解點解，根本一切就冇點解，解唔撚通嘅！」我大腦的問題實在多得誇張，再也受不了的我，情不自禁的在班房中大叫了出來。當然，除了我，根本沒有任何人聽得到……

儘管如此，但我還是決定先把煩惱擱在一旁，專心地繼續在學校到處收集線索，以找出離開學校的方法。我離開自己班的班房，走到隔壁的CB班，只見大家睡覺的睡覺，抄功課的抄功課，課室都很安靜，沒有甚麼特別發現。

現在，還剩下A班。

才剛穿過A班的課室門，就看見一大堆男男女女正在各自抱團聊天。

「吓，你唔覺得佢份人好八卦嘅咩？我超憎佢呀！」娘娘腔的男同學說。

「佢八過啲咩先？我見佢平時都唔多嘢講，份人都Okay，成績又幾好。」滿臉痘痘的女同學說。

「佢八過啲咩就唔講啦！總之佢個人都好八啦！」娘娘腔又說。

「呢個都唔係重點呀，最重要係佢成日都覺得自己好勁個下先至煩呀嘛！」另一個黑皮膚的女同學說。

「點解呀？但佢又真係考得好喎！」她身旁的胖女孩說。

黑皮膚的女同學聽後，狠狠地瞪了胖女孩一眼。

其他抱在一團聊天的小團體，紛紛看了過來，似乎對剛才那幾個男女口中的主角十分感興趣。

我轉身離去。這裏並沒有甚麼有用的新線索，只有一堆未經證實和重重覆覆的八卦罷了。心灰意冷的我，哪都不想去，甚麼人也不想見，只想一個人靜靜。

於是，我來到了學校G樓的園藝區，就讓大自然來洗滌一下我的弱小心靈吧！

「好黑啊……」今晚月亮不營業，園藝區的燈柱又失靈了，僅靠街外的街燈照耀，顯得十分陰暗。

「太陽花？」我拿起腳下的其中一盆已經凋謝了的太陽花，不禁長嘆了一口氣。

學校的園藝區背面是座山，陽光長期被山阻擋着。因此，園藝區算是學校最不向陽的一個區塊。如今，竟在這個地方種起太陽花來，實在是令人感到可笑。

咦？等下！我的手……居然能碰到東西！我興奮的立刻把手中花盆放下，試着用手去觸碰其他物件。可是……奇怪！除了太陽花，我的手還是無法觸碰其他物品……

難道，這盆太陽花有甚麼神奇的魔力，能讓我這雙手變回實體？不！不！我剛嘗試一隻手觸碰太陽花，另一隻手觸碰其他花草，但只有碰着太陽花的手變回實體，但另一隻手依舊只能穿透其他物件！

即是說，成為地縛靈的我，除了這盆太陽花，依舊是甚麼也碰不到……可是，鬼，不是碰不到任何東西的嗎？我怎麼還能……算了算了，常理根本無法解釋這個平衡世界所發生的一切，畢竟並不是所有事也有源由。

無奈的我，又再無奈的看了看手錶。啊……已經凌晨一點多了，還是趕緊找個地方大睡一覺好了。

回到班房後，一切與我剛才所看到的情境一樣，同學們依舊是對著空氣學習。而盧勞曹仍在發脾氣。

我不想再多加理會，回到座位伏在桌上，並用校褸蓋着自己的頭，開始呼呼大睡起來。

※ ※ ※ ※

「醒喇！」被吵醒的我，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揉了揉半開不閉的雙眼，再次對上顏芒茫那含情脈脈的雙眼。

「咪咁望住我啦！人哋好怕醜㗎嘛！」我笑說。

「你今日咁早返嘅？」顏芒茫問。

「早？有幾早先？」我說。

「我今日有事至早返咋！我返嚟嗰陣好似先七點多啲，就見你瞓咗係到喇！」她說。

「你都有重要事咩？無理由㗎，你返得嚟瞓，咁即係你唔係有重要事啦！」我已經習慣了顏芒茫總是自言自語，雖然我現在也是。

有時面對着她，我就感覺自己變成了周星馳版的孫悟空，她就是羅家英版的唐僧，總是有股想打她的衝動。

「唔講以為你係學校過夜呀！」她又說。

我真的在學校過夜了……

等下！她看得到我？我低頭一看地下，我又有影子了！

就這樣，過了約一個星期。我發現，這個時空一天也是以二十四小時來計算，與原時空無差別。

但，我依舊無法離開學校。而且，每晚六點過後，所有人都自動變成地縛靈。同為鬼的大家，他們卻看不到我。晚上，學校只有同學，沒有老師。直到白天，一切又回復正常了。

至於，為甚麼成為鬼後的我仍碰得到那盆太陽花……但，它肯定藏着些甚麼玄機就對了！

不過，一日還未找到它要我找的那七份禮物，我……是不是永遠也回不去原時空呢？

啊！時間過得真快，又到六點了……16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8IuBsfCk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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