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遙望著遠方,似乎在努力回憶著更多的細節,然後繼續述說:「自那之後,父親變了,村子變了,每個人都變了。曾經的歡笑和溫馨,彷彿在一夜之間被暴風吹散得消失殆盡,被詛咒所吞噬。
我的弟弟是個怪物,沒有人喜歡他。家族內的人唾棄他,村子𥚃的人遠離他,對他充滿了恐懼和嫌棄。父親甚至連正眼也不肯看他一眼。要形容他遭人嫌棄的程度,我想大概只有『蛇』這個詞彙最貼切。就像遇到蛇,大家會下意識地自動回避、遠離,畢竟誰也不知道它有沒有毒;遇到蛇,大家會回避它的視線,不想和蛇有任何交集;遇到蛇,大家會舉起棍棒驅趕,畢竟蛇這種生物從誕生起就不受人待見。而我,我只希望他從來沒有降生過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不是因為他,我媽媽就不會死。我到現在也是這樣想的。
在媽媽的離世再加上生了個怪物之後,父親像瘋了一樣,將所有的心思精力都投入到生意中。他的生意開始蓬勃發展,家族也漸漸變得富足。或許他成為了一個成功的生意人,但他卻再也不是一個好的父親。他對我和弟弟漠不關心,關於我們的一切他都不想知道。唯一會有些許交流的時候,就是週日的早晨。他偶爾會叫我陪他到這𥚃祈禱,但從未帶上弟弟。
我渴望能夠再次得到父親的愛,因此不惜一切代價試圖引起他的注意。我四處制造混亂,甚至在學校毆打同學,缺席考試等等。老實說,弟弟什麼的我毫不在乎。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希望他能再次關注我。然而,很遺憾地,他對我所做的一切毫不在乎,他再也不在乎了。
於是,我決定改變策略。如果成為壞孩子無法贏得他的關愛,那麼我就成為一個好孩子。我努力學習,認真完成學業,盡我所能地贏得老師的讚揚。最終,我成功了。他終於開口對我說話,卻只說了一句:『你,太平庸了。』我終於意識到,原來一直以來付出的所謂努力根本不值一提。那一年,我留級了。那一刻,我明白了,原來不論我如何努力,平凡將是我一生的代名詞。
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不是那麼平庸,如果我讀書很好,如果我有一技之長,那麼他會不會回首看我一眼?他還會不會像小時候一樣接我放學?一切是否會有所不同呢?也許,他會對我刮目相看。也許,我能夠再次得到他的關懷和愛護,就像我媽媽生前那樣。然而現實卻是,不論我如何努力,我就是一個平凡的人,這是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露出一抹苦笑。
我心中滋生出一股想要安慰他的衝動,希望能告訴他: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上帝賦予我們每個人各自的才華和價值,祂所創造的每個生命都是與別不同,各有所長。然而,我卻無法將這番違心的安慰之詞傳遞給他。
人,真的是生而平等嗎?我不由得在心中轉過這個問題。這個世界充滿著各種不同的命運,有些人從一出生就享受著富足的生活,然而有些人卻連三餐也不繼。如果要探求世間種種不公之事,我想我窮一生時間也不會找到答案。雖然對他感到很抱歉,但是此刻的我卻無法說出半句安慰人的說話。我內心充滿無奈。我知道,但我不可以對任何人說。有些人生出來就注定平凡,注定要當其他人的綠葉作陪襯。上帝是偏心的。
我無法對他說出任何安慰的話語,於是我決定保持沉默,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沒有任何天份、沒有任何特長的我,因為弟弟的存在甚至連朋友也沒有。不過我倒也理解,誰會願意跟一個怪物的哥哥交朋友呢?這樣的想法逐漸讓我接受了孤獨,我不再努力去改變自己,因為我明白改變自己並不能改變別人對我的看法。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強求什麼。我只想平凡地活下去。於是,我便用這種方式度過了好些年,不再在乎父親,也不在乎任何人,一直平庸地成長,直至到她的出現。
某年,她和她的家人搬到了這條小村子居住。她與我不同,她是我見過最有才華的人。琴棋書畫她樣樣精通,學業優秀,運動也是樣樣拿手。然而,這樣的她卻成為了我的朋友。我自感不配,但是她始終無視了其他人的閒言碎語,堅持要和這樣的我做朋友。
在這之後,我才體驗到有朋友的感覺是如何,才明白到有朋友可以傾訴的感覺是有多麼美好。她為我的世界帶來了曙光,她的出現讓我開始相信,也許平凡的我也可以擁有正常人的日常。我以為這樣的日子將會永遠持續下去。結果……」
豆子般大小的淚珠從他眼角滑落,他顫抖的聲線彷彿在努力壓抑著早已決堤的情緒。
「結果……她在我面前出了意外,而我卻沒有辦法對她伸出援手。在那刻,我便確信了。我確實是個受了詛咒的不祥。我根本不該和任何人接觸。如果當初她未與我結交,或許她仍會活在這個世界。也許她會在這座小教堂上,幸福地與她所愛的人交換誓言,永遠廝守一輩子。要不是我……」7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0vHUYxDeS
他用手背輕拭淚痕,深呼吸了數秒,努力收攏情緒。然後,他再度讓臉龐恢復那個毫 無表情的模樣。
「在我把她害死之後,我決定封閉自己。我不再與其他人往來,不再與任何人有所接觸,因為我不想再對任何人造成傷害了。我把自己封閉在家,如非必要我不會出門。弟弟十八歲的那年,他告訴我他要離家出走。我沒有支持也沒有阻止。他的生死與我無關。然而,我後來常常後悔,當初我不該讓他走。如果他沒有離開,受傷的可能不會是我。
弟弟離家出走後不久,正值金融危機爆發,父親經營多年的生意賠了不少。於是,他常常回家後就深陷於酒海。不論情緒好壞,他總是會倒酒消愁。酒醉的他時常在家𥚃對我動手,沒日沒夜地不停毆打我,有時甚至用皮帶把我抽得皮開肉綻。村子𥚃的人都知道,但沒有人會說什麼。那時的我已經二十幾歲,忍受著這般屈辱的我卻只能默默承受。因我食其飯,住其宅,試問我豈敢有所反抗?我也沒有離開的勇氣,平凡的我怎敢展翅。
家道再也無法回到過去的興盛。然而,我的父親卻仍然在家族和其他村民面前要面子。他會毫不吝嗇地花費所剩無幾的積蓄,購買看起來相當體面的衣物和名牌手錶等等。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早已是外強中乾,快走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但他嘴皮子就是堅持要硬撐,面子就是要厚,始終不肯承認他需要幫助。明明如果早點尋求親戚的幫助,也許就能避免陷入破產的下場。從那以後,他對我施加的虐待越加嚴重。在這個時候,一個幼苗在我心中開始悄然萌生。也許,像我這樣平凡的人也能幹一番事情。於是,趁著某次前往教堂離開家𥚃的時候,我偷走了一把武器。然後,我偷偷把武器藏在教堂附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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