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是時候要離開了,於是我陪同他穿過教堂,送他到門口。此時我才驚覺,原來他鞋底所發出的奇怪聲響並非因為踩過濕泥,而是因為那厚重的鞋底已被血液沾染得黏稠。
穿過教堂的途中,我們保持沉默,誰也沒有說任何話,只有我們的腳步聲在空靈的教堂內迴響著。
我把他送到門口,儘管好像聽他說了很漫長的故事,當我推開大門時,才發現此時天空才微微泛起一絲光芒。
他突然回頭,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受到驚嚇,急忙退後幾步。
他無奈地苦笑,收回了伸出的手,對我說:「謝謝你,神父。這些說話我從來沒有對過任何人說,也沒有任何人願意聽我說。所以,我真的非常感激你。」
我急忙點頭,表示不必客氣。
他繼續說:「神父,我明白殺人是錯的,我也並不妄想可以得到神的寬恕。我深知這般的罪孽是無法被原諒的。只是,我希望在我即將離開之前,能夠有一個人稍微理解我一些。」
此時的他,神色看起來豁然開朗,我想這或許是我在這𥚃擔任神父以來,第一次見到他露出笑容。
他繼續說:「神父,最後,我有個請求。我知道你在聆聽完其他人的告解後,有權赦免他們的罪過。你可不可以也為我祈求,赦免我的罪孽?」
在他提出請求的那一刻,我感到有些為難,因為特別嚴重的罪行受到教會的絕罰,只有教宗、本地主教和領受了特權的司鐸才可以赦免這樣的重罪。雖說在有生命危險的情況下,任何司鐸都可為他們赦罪。
他似乎注意到了我微妙的表情,搖了搖頭說:「我明白,殺人是無法被赦免的。不過,我希望你能夠幫我祈禱。願神能夠原諒我的無能,寬恕我的平凡。因為,原來平凡也是一種罪過。」
說完這番話,他未等我回應,轉過身,舉起左手揮了揮,然後離開了。
天空被濛濛的霧籠罩,微細的雨點開始落下,彷彿天空在哭泣似的。我望著他沿著石板路走往小樹林的方向,晨曦的大霧漸漸將他的身影吞沒。
在他遠去的同時,我在心中祈禱著:「我因父及子及聖神之名,為你的平凡祈求赦免。」
我關上教堂的木門,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音,只有寧靜圍繞。
報了警後,我躺回床上。我試圖遺忘一切,將一切置於腦後,再次入睡。
我想,或許他還記得那雨滴落在他臉上的感覺,那一刻他的世界崩塌。
麻雀在窗櫺上吱吱渣渣地叫著,這時的天正要破曉。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rVMOMbu4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