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題故事合集 - 信﹑被遺棄的動物﹑聖誕節

﹙一﹚

我將信件投進信箱，回頭望向背上胖乎乎的袋子，輕嘆一口氣。

每年到了這個時候總是得像個聖誕老人般到處送信，真是的......

我轉身，一隻哈士奇朝我跑來。

我笑笑，蹲下來看著牠到我面前停下，摸摸牠的頭，說：「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在我離開的這段期間陪著吉兒的嗎？」

牠朝我吠了一聲，轉身便跑。

牠是我的老朋友——阿奇。

根據我對牠的認識，牠這種反應和舉動便是意味著——

出事了。

﹙二﹚

我們一路奔至吉兒家，看見的卻是這樣一幅光景。

「把它還給我！」

「不要！它是屬於我的！」

吉兒與她的鄰居——一個跟她年紀相仿的女孩，正在爭奪一個小熊玩偶。

我一臉無奈地看向阿奇，道：「這種小事你就不能自己解決嗎？」

「汪。」

正當我仍在責怪阿奇連這點小爭吵也處理不好之際，吉兒已在爭奪戰中落敗，而且還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哼！活該！」說後，那個女孩朝吉兒扮了個鬼臉。

待她離開，我才緩緩步至吉兒身邊。阿奇也來到她旁邊，蹭了蹭她。

她嘟著嘴，抬頭對上我的視線，喚道：「積哥哥......」

﹙三﹚

我帶著吉兒﹑阿奇坐在河堤旁的草地上，吉兒一直沒有開口。

良久，她才擠出一句與她年紀毫不相符的話。

「最近......好嗎？」

「挺好的，就是要送的信件比較多。」我頓了頓，才說：「話說回來，我們不是兩天前才見過面嗎？」

她笑了笑，囁嚅道：「我只是在想——如果積哥哥天天都來看我就好了。」

「這是你的願望？你應該知道見到我向來不是什麼好事吧？」

她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因為一個人實在太寂寞了。」

據她所說，剛才她是想要結識新朋友，才抱著小熊玩偶到鄰居家邀請那個女孩一起玩，卻沒想到她會這麼兇對她。

我瞥了阿奇一眼，只見牠瞪著眼睛，面向河堤，一動不動。

阿奇是被遺棄的動物。吉兒則是一天到晚都被忙於工作的雙親獨留在家的六歲女孩。我還以為——他們會適合待在一起。

可事實證明——阿奇習慣獨來獨往，無法安待家中陪伴她。儘管我已吩咐牠看好她——尤其是我不在的時候，可牠還是會不時獨自跑出來，剩下她一人在家。

或許除了她以外，再也沒有人能令牠捨不得離去吧？

若娜，你當初讓我送出的信件大都已交到他們手上，你現在又過得可好？

﹙四﹚

我們在屋子前的信箱旁道別。雖然在河堤旁談了那麼一會兒話，可是吉兒的心情並未因此好轉。

「積哥哥，平安夜那天你會來吧？」

我本想回答最快也只能在聖誕節當天抽空陪她。可隨後立即意識到這大概是她的最後一個聖誕節，我頓時把原來的話咽了回去。

「我會來的。」

也不知是在裝瘋賣傻，還是真的毫不知情，阿奇只是不停地搖著那條毛茸茸的尾巴，目不轉睛地看著吉兒。

最後一個平安度過的聖誕節，得讓她留下美好的回憶。

就像是在彌補當初若娜的遺憾一樣。

﹙五﹚

我不知道自己從事這份職業已有多久。再者，我也沒有認真算過。

在過去的那段歲月裡，我一直都是冥界的信使。後來因為人手短缺，我遂被委任當了預示死亡來臨的使者——卻遠遠比不上真正的死神。

而且，我也完全摸不著頭腦——為何非要跟聖誕節有關。

總之，我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成了那些會在不久之後的聖誕節當天死去的人們最親近的朋友。當他們碰見了我，就意味著他們將會在三年後的聖誕節死去。

可是，我之所以會對若娜如此印象深刻，並非因為她是我第一個接觸的凡人。巧合地——

她的朋友安妮才是。

﹙六﹚

即使一般人都能看見我，若娜還是察覺到了我的真正身份。真不知該說她是直覺太準確還是純粹觀察能力強。

那個時候的我仍未長成現在這副大人模樣，故自然比較容易以小孩子的模樣融入她們當中。

可她一句出其不意的話便幾乎把我嚇至亟欲逃之夭夭，再也不敢在她面前出現。

「你是死神吧？或者說，是死神派來的使者？」

她露出淡淡的微笑，吐出的卻是令我幾乎驚嚇至無法呼吸的話語。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放心好了，我是不會說出去的。」

「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安妮有哮喘病。最近，她哮喘發作的次數愈來愈頻繁，身體也似乎正在變差。」

「即便如此，她還有大約三年壽命。」

若娜一眼便看出我的真正身份確實是令我有點詫異。可是，在這之後，我們三人還是度過了一段相當快樂的時光。

安妮去世後，我的任務總算完成。然後我便再沒見到若娜。

不料我們的重逢是在十二年後。

﹙七﹚

我來到郊外一間被雜草和藤類植物包圍的小屋，傳入耳中的是許多貓叫聲及狗吠聲。

推門而入，我便聽見一把久違的﹑空靈的聲音。

「積，我就猜到是你。」

這次將要迎來死亡的人——是若娜。

若娜跟她的母親一樣，最喜愛小動物了。她的母親在此收留了許多在城市中流浪的貓狗，為牠們提供庇護場所﹑食物和水，以及最重要的——

愛與陪伴。

這裡一直由她的母親打理，直至她在不久前去世。若娜也是最近才離開城市，回到這裡擔負起照顧數十隻貓狗的責任。

「遠離城市，一直待在這裡，你不會寂寞嗎？」

聞言，若娜抱起一隻灰毛貓，有點好笑地說：「有牠們在，怎麼會寂寞？」

「可是你的朋友們都住在城市裡吧？」

「那又怎樣？」

「你該不會是打算一直待在這裡，直至最後也不回去見他們一面吧？」

聽到這個問題，她方才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回答：「我想......還是不要見比較好。」

那時候的我還不太明白為何她要這樣說。只是以為她跟要好的朋友吵架了，現在還在氣頭上，所以不想跟他們見面。

後來我才知道——

她的心思又豈是如此簡單？

﹙八﹚

阿奇是若娜的守護者。據若娜所說，阿奇是第一個由她見證整個成長過程的小狗。大概是這個原因，她對牠很有親切感，牠和她也特別合得來。

若娜跟阿奇總是寸步不離。儘管阿奇看上去比較像是那種孤高且不喜與人親近的類型，可牠就是與若娜形影不離。

只可惜牠不是每個地方也能陪著她前往。

在我的印象中，若娜給人一種冰冷的感覺，且笑容也不多。在我們重遇以後，她就更不常笑了。我也不清楚，這本是她的習慣，還是她真的在為某些事情感到不高興。

我出現以後的第三個聖誕節前夕，她突然提出要進城一趟。可她並沒有跟任何人會面，只是一味地強調——自己乃是心血來潮地想要讓我見見她的幾位朋友。

於是，那一天，我們就一直躲在橫街窄巷裡或是牆後，「認識」她的那幾位朋友。

平安夜到來的一星期前，她沒由來地向我提問。

「你不是送信的嗎？你之後可以替我送信嗎？」

當時她謊稱只是想要寫聖誕卡給那幾位朋友。如果我真的不能幫她，也沒什麼大不了。但到了聖誕節那天，我才意識到——

倘若真是普通朋友，又怎需要如此大費周章？

明明想要見面卻又躲著他們，寧願寄聖誕卡也不願認認真真地跟他們好好談一談......

她是有很多話想要對他們說，卻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們吧？

畢竟她是個將死之人。

﹙九﹚

十二月二十五日。

我並不是時刻陪在若娜身邊，因為我仍要兼顧送信的工作，可阿奇不同。

牠一定是見證著她如何捧心顰眉﹑痛得面容扭曲﹑倒地不起，再慢慢沒了呼吸﹑心跳停止吧？

僅僅是目睹結局，也令我心痛欲絕。阿奇肯定比我難受上千百倍吧？

阿奇和我合力在屋子附近挖了個大洞，把若娜埋在裡面。

我沒有本事像若娜那般扛起照顧數十隻小狗小貓的責任，所以只好在工作的時候順道替牠們物色新主人。

唯有阿奇甘願獨自流浪。

我也不知道牠是怎麼做到的。後來，牠總是在我送信或陪伴大限將至之人附近出現。漸漸，牠成了我的助手，在我需要離開的時候幫忙陪伴那些人。

在大部分時候，阿奇都是個可靠的好伙伴。因此，若娜拜託牠的事，牠都做到了。

把若娜埋葬了以後，阿奇迅速地回了屋子一趟，叼著幾封信來到我身邊。

說是遺書又不盡然......我想，應該將它們稱為真情剖白吧？

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十﹚

積：

又見面了。粗略計算應該有十二年了吧？我的預感向來很準確。因此，對於我們的重逢，說驚訝是騙人的。可我確實對此感到慶幸。

你現在應該明白為何當初我並不急著跟你說再見了吧？

言歸正傳，我有件事非拜託你不可。阿奇交給你的那幾封信，你能替我交到他們手上嗎？我在信封上寫好了收件人及地址。即使我不這麼說，你也一定會窺看信中內容吧？

這次真的要說再見了。積，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可能是因為在冥界裡，不論是信使還是死亡使者也是獨來獨往的關係，你在跟人相處的時候總是顯得不太自信。

可是，在我心目中，你是個很棒的冥界使者。雖然擔任了死亡使者以後，你仍要兼任信使，可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刻意把所有工作堆在一﹑兩天內完成，然後把剩下的時間都用作陪伴大限將至的我。明明死亡使者的工作並不包括陪伴將死之人的......

而且，你一直都在為我設想，希望我能好好的度過餘下的日子。所以，每當我板著臉或是不怎麼笑的時候，你總是千方百計地逗我笑，為的正是不要讓我剩餘不多的歲月留下遺憾。

這些事情，我一直都知道。

積，謝謝你。還有，聖誕快樂！

若娜

﹙十一﹚

「積哥哥，你不是說過今天會給我說說若娜姐姐的故事嗎？」

吉兒拽了拽我的衣袖，吵著讓我給她講若娜的事。

沒辦法，誰叫她看見了若娜的信呢？孩子的好奇心是很重的。自那天她看見了那封沒有送出的信以後，便一直向我追問若娜是誰，我也不好隱瞞。

若娜有四個比較要好的朋友，她在離開之前，給他們每人都留了一封信。

佳莉是若娜的第一個朋友，也是她城中住處的鄰居。她是獨生女，卻打從心底裡渴望自己能有一個妹妹。她總是把若娜當作她妹妹，下廚給她多煮一份午餐﹑逛街也叫她一起去......

若娜在信中表示非常感謝她一直以來對她的照顧，還說她是個稱職的好姐姐。

傑克是若娜的私人教練。雖然只比若娜大兩年，但懂的東西卻不少。

若娜表示每次當他教授各種體育項目的時候，她總是像個白癡一樣，什麼都不會。有時候，傑克也會嫌棄她那緩慢的學習速度。但抱怨一番以後，他還是會繼續教她，還會想盡辦法讓她容易掌握。

他幫了她很大的忙。尤其是她就讀的那間學校裡，體育活動佔的課時也特別多，可他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地陪著她走過來。

他曾經說過，自己不過是在某天放學後，看到一個拼命地練習投籃，卻不斷被球打中自己的笨蛋，最終實在看不過眼，所以才出手幫她的。

他真的很關心她。不僅是在體育方面，還有學業成績，以及工作方面。

雖然他說好了當她的教練就真的說到做到，但在感情方面他可從來不會如此認真。他總是認為身邊的女孩子都只是因為他家境好才接近他，所以身邊的女友換個不停。

這就是他所謂的遊戲人間。

一天，他突然對若娜說，他真的累了，再也不想這樣下去。他討厭那些因為看上他家裡錢財而刻意討好他的女孩，每次她們擠出笑容的時候，他都知道那不是真心的。

——雖然我真的很帥，可是她們接近我的最終目的還是離不開錢。這一點真的令我失望至極。

——所以，我要遠離那些虛偽的人和事，獨自一人繼續逍遙快活。

從信中看來，我感覺若娜對他頗有好感，而他也確實只願對她敞開心扉。只是，在信中末段，若娜僅僅祝他早日找到幸福。

——總有一天，會有那麼一個女孩——在你潦倒失意的時候仍願意待在你身邊支持你﹑她從不害怕前方會有怎樣的考驗和悲傷，只是相信你和她能攜手衝破一切難關。這樣的陪伴，將會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我一直都這麼相信著的。

她是這麼寫的。

「既然傑克哥哥這麼好，為什麼若娜姐姐不跟他在一起呢？」吉兒歪著腦袋，一臉天真地問。

我並沒有坦白告訴她若娜已經去世，只是說她到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定居。

「這個嘛......」我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續道：「待你長大後就會明白了。」

她撇了撇嘴，回應道：「為什麼大人都愛說這句話？」

我笑了笑，說：「別忘記，我也是大人啊！」

她略帶不滿地「嘖」了一聲，我則笑而不語。

沒錯，這是只有大人才能理解的事情。這並非年齡歧視，而是緣於大人經歷較多，對於這些事情也自然比較好懂。

最初閱及寫給傑克的那封信的內容時，我也感覺到若娜對傑克並非只有感激，而是貌似還存在著別的情愫。

當時我也一度是這麼認為的。

﹙十二﹚

亞曼達是若娜當義工時認識的同齡女孩。若娜在信中言及——亞曼達的直率和開朗感染了她，令她也在不知不覺中變活潑了。

只是，亞曼達有一個心結。

「只想自己一個人？為什麼？」吉兒不解道。

「因為亞曼達的家人待她很差，所以她更傾向獨自一人生活。」我輕嘆口氣，說：「有兄弟姐妹陪著自己確實會令自己不會那麼孤單，但如果是不太合得來的話，又另當別論。」

——亞曼達會找到一個疼愛她的人。一定會的。

——因此，亞曼達，請不要抹殺掉所有的可能性。

——而且，母親和我一直都認為聖誕節是個充滿奇蹟的節日。說不定亞曼達也會在這個聖誕節邂逅那個人哦！

「那最後亞曼達姐姐遇到若娜姐姐說的那個人了嗎？」

「我也不清楚。可是我猜——若娜的忠告應該令她有所改變吧？」

吉兒沉默了片刻，才說出自己的看法。

「我相信亞曼達姐姐現在一定過得很好吧？就像若娜姐姐和傑克哥哥一樣。」

也不知道是祝福，還是憧憬，她語帶肯定地如此說著。

「最後還有修哥哥吧？」

「對，還有一個。」

同時也是沒有收到若娜的信件的唯一一個人。

「說起來，為什麼你會對他們的事這麼感興趣？」

我記得當初她不過是無意中瞥見從信袋中掉出的——那封給修的信罷了。

「因為那個修哥哥——」

「吉兒！」「吉兒，我們回來了！」

聽到父母的叫喚聲，吉兒明顯嚇了一跳。

本以為她的父母會如往常般連聖誕假期也照樣工作，不料今年他們會在平安夜趕回家。

那麼這一年，吉兒應該會有一個快樂溫馨的聖誕節吧？

我站起來，拿起袋子。

「吉兒，我先走了，之後再見吧！」

她「嗯」了一聲，在我轉身的一刻又拉了我的手臂一下。待我彎下身子，她才湊到我耳邊，道：

「若娜姐姐的朋友跟爸爸有著相同的名字，所以我有點好奇。」

我呆了呆，直到阿奇撞了我一下，才意識到自己應該盡快離開。

可惜仍然遲了一步。

「你是......」

﹙十三﹚

雖然被吉兒的父母發現了我這個陌生人，但也總算被我以阿奇的原主人以及送信員的身份蒙混過去了。

問題是——

我碰到了舊識。

當我們四目交投，我知道他就是那個人。

﹙十四﹚

我絕對不會認錯人的。

修——那個唯一沒有收到若娜信件的傢伙，剛才就站在我面前。

我們約好了明天——聖誕節當天早上在附近一家咖啡店見面。

倘若不是當初若娜不知道他搬了家，也許他也能跟其餘幾位一樣，在那一年的聖誕節收到若娜的信。

但即便如此，也改變不了什麼。

諷刺的是，修是若娜四位朋友之中給我留下了最深刻印象的一位，卻是唯一一位我在當年找不著的人。

若娜曾帶我去見她的那幾位朋友。當看見修的時候，跟其他人倒是有點不一樣。

——積，你看。那個便是修。

當時的她雀躍地向我介紹他，語氣比之前看到另外幾位友人要來得興奮。

——哦......我倒是覺得......那傢伙的樣子很普通。

——是嗎？可我覺得他長得還可以吧！

她語帶猶豫地說著。我扭頭望向她，這才發現她看他的眼神其實已透露一切......

﹙十五﹚

我們各自攪拌著咖啡和奶茶，任由沉默持續著。

吉兒的父親便是若娜那位沒了下落的友人。

昨天我只是簡短地跟他說了句「若娜有東西要給你」，便約了他在這裡見面。

他應該對此事完全摸不著頭腦吧？

還是趕快解決這件事，讓他回去好好陪陪吉兒吧！我可不希望他再度辜負對他予以期望的人。

我清了清嗓子，道：「我就坦白跟你說了吧！這是若娜給你的信——雖然遲了十三年。」

他明顯一愣，然後以略帶顫抖的手接過信件。

我站起來，遲疑了一會，才下定決心道：

「你大概不會想知道，可我還是要說——」

「若娜可不是把你當成普通朋友。她喜歡你。」

修猛然抬頭，雙眼因為驚訝而瞪得大大的。

或許現在說了也於事無補——畢竟若娜已經去世﹑修也早已成家立室。可是從若娜寫給他的信看來，我感覺到他實在是個遲鈍得無藥可救的人。他似乎由始至終都感覺不到若娜對他的感情，只是一味地認為僅僅是自己墮入了愛河。

所以，就當是為了若娜，我想我還是應該要說出來。

修憂傷地看著窗外，片刻才哽咽道：「我愛她。只是我以為她不喜歡我......因為......她待我跟別人沒什麼兩樣。我想，她只把我當成她的好朋友......」

我不語，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他。

——不知為何，總感覺跟修特別投緣。從邂逅的那一天開始，就有一種特別親切的感覺。

——跟修聊天的時候總是令我十分愉快，因為在修面前，我可以暢所欲言。除了有時候被修氣得一度想過不再理他，大部分時間還是過得挺開心的。

——可是，修，我真的愈來愈搞不清楚你的心思了。你是在追求我嗎？為什麼這陣子你總是對我說著曖昧的話語？不知從哪天開始，你就好像變得有點奇怪，彷彿換了個人似的。是發生了什麼事嗎？你到底在想什麼？

——媽媽在郊外開設的收容所需要另一個人來主持，而那個人就是我。這意味著我得搬離城市，到郊外照那些貓貓狗狗。換作是從前，我肯定會為此煩惱不已，因為這樣就不能常常跟你和亞曼達他們見面了。

——你知道要跟摯友保持聯繫有多困難嗎？尤其是光靠單方面維持的聯繫。我不過是不願任由時間沖淡，甚至是斬斷我們的情誼罷了。難道這也有錯嗎？

——本以為自己肯定會為撇開城市裡熟悉的一切而感到不安，卻沒想到自己很快就接受了這樣的轉變，而且還有點暗自慶幸。

——我想，應該是因為我已經受夠了這樣無窮無盡的揣測和疑惑吧？修，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對我而言，你已經變得十分陌生。

——從未料及我們會由談天說地的好朋友變成毫不相干的陌路人，感覺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之前一切的努力都付諸流水，卻無力挽回。

——真沒想到我們要以這種方式道別。

——再見了，修。你一定會找到一個很愛你，值得你用一生去守護的女孩，然後跟她廝守終生吧！

——在此送上祝福，以及聖誕快樂！

「我一直都沒有忘記她......是真的。我對她的感覺......一直都在......」

他眼裡流露出悔恨的神色，如此呢喃著。

人已逝，再多的後悔和「如果」也是徒然。錯過就是錯過。

他深吸了一口氣，問：「她現在怎樣了？」

「她已經在十三年前的聖誕節因心臟病發去世了。」

這個答案似乎令他大受打擊。我沒興趣繼續看他如何追悔莫及，只是給了他一句忠告，便離開了咖啡店。

——別把時間花在追憶過去和後悔上了，還是好好珍惜現在身邊的人吧！

因為——我知道他失去的只會愈來愈多。

﹙十六﹚

我在城中繞了一圈，確認當年收容所的成員們現在都過得好好的，才回到若娜的墓碑前。

但阿奇比我還要早到。

「若娜，你拜託我的事情，終於全部都辦妥了。」

話音剛落，阿奇便發出一陣低鳴聲，然後靠在若娜的墓碑旁。

我卸下袋子，輕輕地摸了摸阿奇的頭，說：

「若娜﹑阿奇，聖誕快樂。」

語畢，阿奇緩緩閉上雙目。

終有一天，他們會再度重逢吧！4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OgLgXHC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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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被遺棄的動物﹑聖誕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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