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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一個半小時的早餐，被小駱白眼好幾次，離開維卡後，又到處閒晃了一個半小時。
圓盤濾器大概積了整整半罐灰塵，時間過得飛快，但城市還是跟過往一樣無趣。
百貨公司門口的警衛十一點整才放行，門口舊式機關鐘彈出機械鳥呱呱亂啼，玻璃門後與電梯口、櫃位前每個裝扮嚴謹的女員工雙手交疊骨盆前方，雙腿打直，九成以上是女性，目測年齡層介於二十至五十，等待每個無所事事或尷尬滿溢的顧客經過時整齊彎腰，口誦歡迎光臨。
不太能明白百貨公司要求這麼做的用意，讓顧客賓至如歸？我家……應該說大多數現代人其實並沒有錢請傭人來這麼做，也從來沒有人會想如此莊重的歡迎我這樣的人回家，除了感到渾身不自在以外，似乎一點功用也沒有。
而且她們也大多不是機器人。
在文明如此進步的時代，還維持這種六七十年前難以理解的傳統，要不是所謂上層決策者們腦袋食古不化，就是百貨公司的主打客群不是我。
但嚴格說起來，大白天去書店白看書，的確沒有接受別人畢恭畢敬對待的資格。
我稍稍調整扶手旁的旋鈕，加快上升速度。
手扶梯刷毛緊緊吸附我的髒布鞋，這種防止乘客恍神或身體不適、一時不察向後跌落的設計，好像是近十年來的新產物──我有些難以想像科技不發達的過去，像是隱形眼鏡要自己用手戴，耳機有線，以及飾品沒有內建定位或警報系統的人們到底如何生活，雖然沒有他們就沒有我，但還是不得不佩服他們的堅毅及勤奮。
就連書店也早就成為黃昏產業很久了。
以我的年紀來說，說這些有點微妙，畢竟二十幾年前圖書事業急速沒落時我才剛出生，存活下來的店家都隸屬於大企業大財團，一半賣精緻文具和筆記本，剩下一半再切成兩邊，勵志書籍以及運動養身，最後才放其他大多數人不感興趣的類型。
聽說最低迷的時候，一天晚上可以倒閉五六十家書店以上，要嘛圖書館將剩下的書籍納入收藏保存，要嘛乾脆直接堆在店裡任人挑選，紙本書籍早就跟不上潮流，成為被時代淘汰的產物。
我還特別去查過資料，書市的走向自那時開始極端化，部分成為富裕人家的收藏品，舊化皮革書封、金箔覆滿書背、人造泛黃效果與各式仿古機關，即便過去未曾出現過這樣形式的書本也無所謂，內容也不甚重要，大綱都附在說明書裡，介紹跟炫耀時約略背誦出來就可以了──其實背不出來也沒差，光是擁有這樣的書就足以光耀門楣。
另一部分則傾銷到育幼院與山區或偏鄉地區各級學校，科技是用金錢堆疊而起的，沒錢跟上那就用最傳統的方式來增加知識或見聞，不過成效似乎也不太好，後續我沒花心思繼續在網路上搜尋，實在過於枯燥，我也記不起那麼多東西。
喜歡書是一回事，能否大量閱讀又是另一回事。
書店在十七樓，改換好幾次方位後才終於抵達門口，百貨大樓角落的角落。
一字排開的影音牆播送各式錄像，紙本書通常都堆在內側，繞過睡眼惺忪的店員，我關閉隨身清淨機，摘下面罩，掛在腰際上。
百貨公司裡的空氣有股淡淡花香，令人身心舒暢。
商業的味道。
姑且不論商業行為俗不俗濫或是道不道德，為了商業行為而做出的努力如果能使眾人感到舒服，應該也要算入外部效益之中，畢竟外頭早就不適人居，對人類有幫助的事物就是好的事物。
穿過兩根懸浮投影柱，紙本書櫃就在另外一側。
這裡的書雖然沒有整理分類，不過數量算多了，幾天前去了別家，除了矯揉造作的愛情療癒文學，什麼都沒留，大部分還都是兩個人寫的，Peter Pan和張東。
似乎無論人類歷史有多長，大眾們愛看的都大同小異，嗯，肯定是這樣。
人真的是聰明的生物嗎？
算了，從最左邊的書櫃開始。
習慣從書名下手，喜歡的挑出來，看看書背簡介或隨意翻動幾頁，層層篩選把關，若是最終克制不住內心慾望，才買回家囤積。
網路癱瘓蟲，是網路世界的一絲希望？抑或是毀滅文明的開端？
它們又是從何而來？
我們能夠駕馭它們嗎？能夠讓網路世界更加完整嗎？
感覺還滿有趣的，《連猴子都懂的網路癱瘓蟲》，可惜文組腦袋還是無法吸收內容，擺放在一旁的是《簡單！輕易上手！鉛筆畫出可愛圖案！》以及《真傳陰山派神符寶鑑》，收錄歷代祖師儀式、咒語、符訣、符膽……
這便是逛書店的樂趣所在。
所有未經整理的紙本塞在一起，喬治歐威爾的《1984》左邊是天才繪師早稻的絕版畫冊，硬殼凸出書架好一大塊，右邊則是《如何玩遍京阪神》以及某個名不見經傳作家的短篇小說《碎片集》。
世界名著《哈利波特》的復刻經典版合起來像塊大石磚，壓著繪本《奶奶乾》和《野狼時代》，再來是《學者之城》、《搖滾樂──狂躁的歷史》、《航向星海的列車》、《圖解世界文化史》、《風的模樣》、《道士》……
指尖順著書名移動，撿出一本不厚也不薄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所需要面對的課題，或許苦痛或許歡欣，但生命總有自己的出路。
而故事永遠不會結束，正如宇宙運行，沒有開端，也沒有終結……
是本叫《莉莉絲》的小書，似乎不怎麼有趣，這年頭還活著就謝天謝地了，誰在意故事結不結束？
低頭，放不進書架的一本一本疊起，必須蹲下側身，才有辦法看見書封上的字，我有些懶，隨手抽了一冊，《來自溫柔之鄉》。
「你必須做出決定，親愛的。即便這事並不是全然因你而起。」
「為什麼？」我出聲質疑，「如果不是完完全全因我而起，那憑什麼要我決定？這樣不就是將所有的責任都推給我承擔嗎？」
「你承擔又如何？不承擔又如何？」艾琳看向我的後方，彷彿那裡站著另一個人。「你就算像個膽小鬼一樣，躲起來什麼也不做，那也是你的選擇。」
「我……」
腦中浮現柯林斯曾經細白修長的腿，以及菲棕紅長髮下的後背與腰臀，艾琳仍抱著胸，眼眸低垂。
「早就知道你是這樣優柔寡斷的廢人了。」她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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