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靈魂可以用顏色區分,不同的人也可能擁有不同顏色的魂魄。唯有一種人的靈魂顏色是固定的,那些三魂七魄不存之人注定缺少了靈魂該有的色彩……
悶熱的街道,斷續的蟬鳴,汗流又浹背……通通都讓人煩躁得很。「熱死了……不想動……」
一個金髮少年獨自在昏暗的商店街上緩慢地移動著,說是移動其實更像是腳板貼著地上,幾乎是用拖地的步伐走著。在這四下無人的環境下,獨獨只有他的髮色顯得格外耀眼。
吃著冰棒的他在前方不遠處瞄到了有個男人在他面前走過,「海藻色的……」少年在心裡呢喃道。這時,剛好停了下來的他,定睛看著旁邊燈柱下空無一人的地方發了好一會兒的呆。他下意識的輕聲說道:「你還好嗎?玫芋……」
「日本?!我也要去!」一個黑髮小女孩抓住金髮少年的手腕,邊晃邊嘟噥著。少年推開女孩的手,說:「不行。」
小女孩不樂意了,連忙哼聲回道:「艾爾,你怎麼可以懶到連多說幾個字都不肯?這樣你將來要怎樣結識女朋友啦?」
「啊。」艾爾毫不在意地收拾著行囊,這讓女孩更不爽了。她撇著嘴,全身癱軟式的躺在艾爾的床上,白皙的小腿上下跳動著棉被,像個小孩子一樣在耍脾氣。
「鼻要!鼻要!鼻要!我不管!小艾爾去哪,玫芋也要去!人家也想去日本看東京鐵塔!帶我去!吶~小艾爾帶我去嘛~」
「……」、「……」、「……」
經過女孩一整晚的折騰,嫌煩又不想動的艾爾最後只好妥協,把她帶上一起參加去日本的遊學團。
說實話,要不是玫芋總嚷著要出去玩,這麼熱的夏天,艾爾其實只想躲在家中甚麼也不做,只躺在沙發或是床上。
畢竟,他是個誓要節能的「回家部」,能不做的事就不做,非做不可的就從簡。所以即便踏出家門到了日本,如果可以的話,他還真想就這樣躺在酒店。甚麼學術研討會、甚麼教學交流會議,能不去就不去,反正他也只是陪他那個教授爸爸而已。重點還是他敵不過眼前這個對所有事物都無比新奇的玫芋的「威脅」,被迫陪他爸到日本。
在機場上等待著日本接待人員來接機的空檔時,玫芋從背包裡掏出了一本故事書,拉著讓艾爾念故事書給她聽。被纏得無法脫身的艾爾,只好接過故事書,翻了開來。
這不又是他昨晚才念過的聖誕老人故事嗎?就沒有帶上別的書嗎?他忍不住拿起玫芋唯一的行囊──那個小巧的粉紅背包,打開一看,果真除了包裡的隨身電捲棒和一張有點老舊的成績單外,就只有那本故事書。他眉頭深鎖的看向身穿厚重外衣的玫芋,然後不再哼聲。
猶記得他倆相遇的那天,她也是只有這麼些行李。那時也是一個十分炎熱的夏日晚上,他邊吃著香芋口味的冰棒,邊在昏暗的道上走著。就是那時,他在道旁的燈柱下看到一個和別人格格不入的小孩蹲坐在那裡。
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的艾爾,本想就這樣甚麼都不管的從女孩跟前走過。誰知道,那個孩子好像猜到了甚麼一樣,一直跟在他身後,就這樣迷迷糊糊的跟著他回了家。
不管怎麼問,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甚至對自己的事情一無所知,連為何會出現在那裡也沒有任何的想法。本來想要把人趕走的艾爾,卻因敵不過女孩的「威逼」,又因為懶得反駁回去而就此作罷,被迫收留了她。
這個外表看似只有八歲上下的小女孩,思想卻意外的成熟。除了會相信鬼靈精怪的東西外,就是一個比同齡人還要成熟的好學生。艾爾當時也曾看過她的成績單,本想試著從中找到她的名字和資料,可是卻一無所獲。因為成績單上除了考得很好的科目成績外,名字那邊卻不知何故的被撕掉了。
面對著女孩不停追問起她的名字時,秉持著能不做的事就不做,非要做就從簡的個性,艾爾看了看女孩左額上那個微紅的玫瑰花胎記,搭配上遇見她時吃著的芋頭味冰棒,他想了想,就隨口念出了「玫芋」這個名字。
豈料,玫芋竟然十分喜歡這個名字,甚至抱著他的脖頸,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把艾爾弄得既尷尬又有點羞澀。
也不知道為甚麼,玫芋明明在其他地方上都表現得很成熟,比如說,在料理上、整理家務事上都「鞭策」著艾爾,也協助他辦得很好,獨獨對聖誕節抱有特別天真可愛的一面。
去年聖誕節,她就抱著那本故事書,跑到艾爾的床頭掛襪子、吵嚷著要買聖誕樹和聖誕禮物。雖然被艾爾以零用錢不夠為由而拒絕了,但她直到現在還是不死心地吵著問他甚麼時候給她買聖誕禮物。換作平時,艾爾早就有被煩死了的感覺,但因為對方是玫芋,他即便想生她的氣,也生不起來。
「教授,很抱歉讓你久等了,剛剛來的路上有點塞車。我是前一天到職的韓老師,是這次遊學團的日語翻譯。」一個棕髮的中年男人出現在他們面前,一臉燦笑的跟艾爾他爸互相做著禮貌性的問候。艾爾在他們的喧寒問暖中隱約聽到那個叫韓的男人和他一樣是個混血兒,不過韓的媽媽是法國人,爸爸是在日的韓國人。韓念高中時還曾有段時間在國外生活過。
轉身望向艾爾的韓,突然伸手揉開了艾爾遮擋著眼睛的前額瀏海,態度親切地說:「你就是教授的獨子艾爾,對吧?」
本來站在艾爾旁邊的玫芋看到韓的正臉後,瞬間躲到艾爾的身後,連帶握著他的小手也捉得更緊,活像個怕生的小孩。這點小舉動連艾爾也察覺到了,他還有點納悶怎麼這時候才坦率得像個孩子……不對,她本來就是孩子喔!
其實連艾爾也對韓帶著敵意,所以他只回了對方一個「嗯」字,便很快的推開了他的手。推開時他還注意到韓的左手背上有一個黑色的玫瑰花紋身。不過他很快就把紋身的事拋諸腦後了,因為被對方突如其來掃開瀏海的動作嚇到,艾爾就這樣和對方對上了雙眼,而這不得不說是他猶其討厭的舉動。不想看到別人的靈魂的艾爾,才總是刻意留著可以擋著雙眼的厚重瀏海。
韓這一下,宛如敲碎了艾爾的保護殼,把他赤裸裸地暴露在人前一樣,讓他極為不滿意,更別說他從韓那深邃暗沉的眼眸裡看到的東西了。
艾爾不單看到了讓人生畏的、宛若野獸看著獵物般的眼神,還看到了屬於韓的靈魂顏色……
故作鎮靜的艾爾並沒有在他們面前展現出他的恐懼,但其實他早就被那不舒服的視線瞪得汗流浹背。才第一次見面就故作親切,這一切都讓艾爾生生的厭惡起來,還有那宛若墨水般漆黑的魂魄……
這時,一道電話鈴聲打斷了艾爾的思緒。此刻,他正和玫芋兩人躺在酒店的卧鋪上,而玫芋正在看著電視上播放的愛情影劇。
「終於打通了,教授現在和你一起嗎?」電話裡頭傳來了一個雄渾的男聲,艾爾聽到聲音後才略微放鬆了緊繃的神情。他回道:「我爸去酒會了,讓你幫我查的資料,有消息了嗎?」
傾談了一會後,艾爾掛斷了電話,翻看著對方傳來的舊報紙新聞。
【亞裔女孩被殺案……】
「……爾、小艾爾!」玫芋跑到正在看資料看得入神的艾爾跟前,嚇得他馬上把手機收回衣袋裡,以免讓玫芋看到可怕駭人的畫面,畢竟對方還是小女孩呢。
玫芋把電捲棒放到艾爾手上,她鼓著腮幫子說:「快!幫我弄一下右邊後腦勺的頭髮,我明明手夠長的,但每次都摸不到那邊的頭髮!氣死我了!」
艾爾慵懶地坐直身子,幫玫芋弄起了頭髮,期間還不忘吐槽著玫芋,又沒有要出去,還弄頭髮幹嘛。誰知玫芋興高采烈地掩蓋了艾爾的聲音。
「這裡,我想去,現在就要去!」玫芋指著電視機,艾爾順著她的手勢看向電視畫面,裡邊剛好在播放著東京鐵塔的畫面。
這一次,艾爾並沒有拒絕玫芋的要求,倒是很服從的就帶著她到了東京鐵塔,買好票後,他先帶著玫芋到了餐廳吃飯。其實只有他單方面在吃,因為玫芋不餓,她一心只想著要去看東京的夜景。
到達觀景台後,玫芋興奮地跑走了。艾爾還來不及跟上去,就被一個男人喊住了。他側頭一看,是韓?!艾爾有點詫異,韓這個時間點不是應該在酒會上的嗎?
玫芋回頭想要喊艾爾抱起矮小的她看夜景時,卻看到艾爾和那個在機場讓她莫名覺得害怕的男人在對峙著。不明所以的玫芋,忐忑不安的跑到艾爾身後,抓著他的衣擺,探頭偷偷望向韓。可是興許是她長得太矮了,比艾爾還要高大的韓似乎沒注意到她的存在和視線。
當韓結束談話準備離開之際,在門口處和一個身型健碩的黑髮男人擦身而過。就在下一刻,韓突然痛苦的抓著喉嚨,似是出現了呼吸困難的感覺,引起了一輪頗大的騷動。在場的職員馬上報警,玫芋緊緊地握著艾爾的手,害怕地看著在地上痛苦地打滾,出現痙攣抽搐的韓。
艾爾也示意式的回握了玫芋的小手,垂下頭輕聲的安撫著她:「玫兒,別怕。」
沒過多久,韓死亡了。因為急救人員在進行救援的時侯,發現襯衫下的手腕骨上方有微小的針孔,加上職員在現場的垃圾桶內找到遭棄置的藥用針筒。所以──
刑警認為韓的死有可能屬於他殺。而艾爾和玫芋就因為在錯的時間出現在了錯的地點,於是不幸地被捲入了遊學團的特約教師的兇殺案。
看著躺在地上,面目猙獰、死不瞑目的韓,艾爾不其然想起那份舊報紙的內容……
在他們家那條商店街附近的公園裡,多年前有一個亞裔孩子在那裡玩鞦韆時,被人從身後用棒球棒襲擊,活活打死……
警察詢問了在場的每個人,玫芋整個過程都挨著艾爾,她看著艾爾接受警察的盤問,然而艾爾在對話中一字沒提過玫芋。就在玫芋還在納悶艾爾為甚麼沒提起她的時候,另一邊突然有人發難,試圖衝破警方的攔截。
「不是我!我真的只是剛好和他擦肩而過而已!我甚麼都沒做過!我連他是誰都不認識!」
那個黑髮男人和警察對峙著,雙方糾纏了好一段時間後,男人肩上的單側袋的肩帶滑落,一本記事簿從裡邊掉落到地上。
艾爾一看到地上的記事本剛好被翻到一頁舊報紙上,他慌張的想要擋著不讓玫芋看到。可是好巧不巧的,玫芋也看到了那張舊報紙。她甩掉艾爾的手,跑到記事本跟前,想要彎身撿拾起它時,卻被成功掙脫警方鉗制的男人先一步奪回了。
更準確的說,玫芋在碰到記事簿的同一時間,也撲了個空。她的手穿過了記事簿和男人的手掌,而她竟然甚麼都觸不到。玫芋驚呆了,她滿腦子都是舊報紙上那篇亞裔女童被殺的新聞,還有其中對嫌疑人的報導。上邊還有女童的照片,那個女孩的額上有個微紅的玫瑰花胎記……
玫芋回頭看向艾爾,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她甚麼都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該說甚麼。她跑到艾爾跟前抱著他,矮小的她只能夠著艾爾的大腿,但她卻拼命想要扭住他的腰。
艾爾甚麼都沒說,只是和往常一樣,輕輕撫著玫芋的頭。
那個晚上,警方對男人進行了盤查,當天剛好是農曆七月十四日,男人聲稱他長大後一直拼命查找韓,並特意挑了盂蘭盆節的這一天實施犯罪,意為拯救自己脫離苦難。
至於後來的事情,艾爾也是聽爸爸說的。韓是多年前那個打死女孩的嫌疑犯,但由於他是未成年犯案,加上父母親出動了領事權,沒有找到直接證據的警察只能放人。
艾爾想起他收到的資料上也有被碼上了馬賽克的嫌犯相片,但當時女孩去世時,有一個男生目擊到有個左手背上有黑色花朵紋身的少年從公園的方向走了出來。由於當時剛好開始下雨,到男孩報警時,很多證據已經被沖刷掉了。而男孩當時就認定是那個有紋身的男人殺了女孩。
對,沒錯。艾爾心裡比誰都明白,韓就是那個兇手,而且估計他之後還有在其他地方犯下過殺人的罪行。因為當時在機場他就看到了,韓的靈魂漆黑得讓人發抖,那是只有三魂七魄不存之人才會有的顏色……
人的靈魂分三魂七魄,靈魂是黑色的人更多的是七魄不存。而七魄又分別分成喜、怒、哀、懼、愛、惡、慾七種。韓之所以成了七魄不存,是因為他七魄中的「愛」消失了,而相對的,「惡」卻油然而生,甚至變得過於巨大。
艾爾在他身上看到了很多貓狗的魂魄,牠們都附在韓的身上,而且還有很多不符人體工學的惨白屍手纏繞著他。畫面對當時的艾爾來說,著實非常衝擊。
「聽說殺了韓老師的犯人就是當年那個男孩……」
他是遇害女童的哥哥,當時他們的父母從外地來到了這附近工作。案發當天,因為妹妹期中考拿了班級第一,本來說好爸媽會買聖誕蛋糕回家慶祝的,但後來因為加班的緣故,只剩下兄妹兩人在家。由於妹妹一直吵著要出去買蛋糕,於是哥哥就帶著她瞞著父母去了商店街。
不知道為甚麼,妹妹就突然和他走失了。到他找到妹妹時,她早已身體冰冷的倒卧在血泊之中……
玫芋拉了拉艾爾的衣擺,拉著他來到了房間,把電捲棒放到他手上。「我摸不到右邊後腦勺的頭髮。」艾爾甚麼也沒說,像往常一樣給她弄起了頭髮,即便那是個沒有了右邊後腦勺部分的頭部。
「電捲棒是我吵著讓爸爸給我買的聖誕禮物,我當時還相信著是聖誕老人來給我送禮物了,因為爸爸之前明明不肯買的……」玫芋突然很認真的在說著她從不曾提起過的事。
「嗯。」艾爾依舊像平常一樣回應著。可是當玫芋問他是甚麼時候發現她是靈魂的時候,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知道了。」你的魂魄是粉紅的玫瑰花色。艾爾沒有把後面的話說出來,只是提到了他擁有能看到鬼魂的眼睛。
玫芋喃喃自語地說:「難怪你都不怕我……我要是以後都跟著你的話,那你怎麼辦?」
「船到橋頭自然直,反正我不怕。」
玫芋也沒有再問甚麼,只是她想要回到日本再看一次她的兄長。艾爾以旅行為由,在爸爸那要到了旅費。在去監獄的過程中,玫芋說起了她當時對聖誕老人充滿憧憬,在等哥哥買蛋糕時,有個大哥哥說可以帶她去找聖誕老人,天真的她就跟著對方走了。
到了監獄,艾爾代替玫芋和她哥哥聊了起來。起初對方還不信玫芋就在他身邊,直到他順著玫芋的話,說出了只有他倆才知道的兒時秘密後,對方本來繃緊防禦的心態便逐漸瓦解。玫芋借用了艾爾的嘴巴,和哥哥聊了很多,哥哥甚至哭成了淚人。
大概是玫芋已經解開了心結吧,在離開監獄的路上,走在前面的她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回頭向艾爾說了聲謝謝,然後她便用力的抱住了艾爾。「我就把這當成是你送我的聖誕禮物吧!」
艾爾還沒來得及回話,她就又跑開了。然後慢慢的,她的身體開始發著閃光,在黃昏的道上顯得格外耀眼。慢慢的,玫芋靈魂的顏色開始變淡。不,與其說是變淡了,倒不如說是艾爾開始看不到她了。
最後,玫芋消失了。這或許不是最好的結局,但也讓艾爾這年的夏天過得特別不平凡。
人類的靈魂可以藉用顏色區分,不同的人也可能擁有不同顏色的魂魄。魂的善惡也可以顏色區別,而唯有一種人的靈魂顏色是固定的,那些三魂七魄不存之人注定缺少了靈魂該有的色彩……
那麼,你的顏色又是甚麼呢?
(全文完)
甘栗雜談:
這是和朋友們玩寫作練習時暴走大爆字產生的文章XD (當中的人事時地物都是隨機配對得回來的)
(一)、人物
人物 ① (由栗栗自創)
姓名:艾爾
年齡:17
職業:學生
個性:慵懶、對甚麼事都好像提不起勁似的
大致描述:是個誓要節省動能的回家部青年,能不出力就儘可能不出力,能不動腦就儘可能不動腦,口頭禪是「不要讓我費力思考/行動」和「船到橋頭自然直」
人物 ② (由寫寫提供)
姓名:玫芋
綽號:玫兒
年齡:8
職業:學生
個性:雖然尚為學生,但在班上是略顯成熟的好學生。
大致描述:雖成熟但仍有天真可愛的一面,如相信聖誕老公公實際存在。
(二)、事件 (由栗栗提供)3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rOyfCbQZF
被捲進教師的兇殺案
(三)、時間 (由麥麥提供)
農曆七月十四
(四)、地點 (由仙姐提供)
日本東京鐵塔
(五)、物件 (由穹葉提供)
電捲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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