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年過四十,算來也遇過不少好事和壞事,也親眼目睹不少科學難以解釋的怪事。對杜宇勛而言,這輩子最讓他無法忘懷的歡欣、以及無法輕易原諒自己的創傷,都發生在那年的五月。
老婆懷胎九個月臨盆時是他親手接生的。她那時因藥物依賴,儘管眼神還閃爍著七彩的光芒,身體狀況早已外強中乾,導致在生產過程氣力用盡,兒子好不容易呱呱墜地,她卻被隨之而來的急性血崩,在一聲喘息下香消玉殞。
生命的無常就跟這兩段的敘述一樣,轉瞬即逝。
杜宇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老婆逐漸失去血色,然而懷中的寶寶正哇哇大哭,吟唱著來自生命的歡歌。
......
杜清荷的葬禮辦得簡單樸素,以往鳴囀的鳥聲也低下聲,爭妍的花兒們也黯淡下來,就連庭院外的虎頭蜂也比平常來的死氣沉沉,甚至容許了一些消息靈通的死忠歌迷前來弔唁。
躺在棺材中的她面容蠟黃,整個人像脫水似的乾皺,活像裝扮成老太婆的壞皇后。瘋狂藥劑的殘害是永久的,儘管美貌最終成為過去式,在杜宇勛眼中,她永遠是最美的白雪公主。
「杜先生?」
他轉頭,一名駝背的老婦人站在他面前,表情寫滿憂傷。她顫巍巍的手遞給他一顆深棕色的小毬果,說:「請節哀。」
「老婆婆,這顆毬果是......?」
「在我們家鄉有個習俗,把毬果放進年輕女孩的棺木中,就能再續未完的前緣。」老婦人抬頭望向他,緊鎖的眉角在向他哀求:「我是她的頭號歌迷,希望我下輩子還能再去聽她的演唱會。能幫我這個忙嗎?」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I5FrSppIm
這麼一說,松樹是清荷生前最愛的植物,正如她對孩子的期許和熱愛,把這輩子無福享受的年壽,全部傳承給剛出生的兒子。
他把握在手中的松果放進棺內,只見老婆婆如釋重負的懈了口氣,便不發一語揚長離去。
再續前緣,是嗎?杜宇勛心想,可以的話,來世我們還能做夫妻嗎?
雙手合十,由衷祈禱。
當晚,杜宇勛徹夜未眠,連作惡夢的力氣都沒有,清荷也沒有遠迢而來託夢之類的。他選擇起身,看了看乖乖躺在嬰兒床裡的松柏,進入夢鄉的他還掛著淺淺的微笑。
不足半月的嬰兒做的都是充滿歡笑的夢嗎?想到這些,他也不自覺地彎起嘴角,就這樣趴在搖籃邊睡著了。
松柏他充滿朝氣的笑聲響徹滿屋,也把新手爸爸從虛無的夢鄉中強制拉回現實。
揉了揉惺忪的雙眼,首先看到松柏指著窗外偌大的樹影,一邊踢著腳一邊歡聲笑啼。
灑落在樹梢之間的朝陽,好似替整個世界點綴著快活,讓他越看越出神。
等等,樹影!?後院哪來的大樹?他大概花了五分鐘才意識到這個大疑點。
杜宇勛拔腿狂奔至後院,眼前的景象簡直讓他上演太太好吃驚。
一夜之間,杜清荷的墳墓處便憑空長出一棵參天大樹。樹枝錯綜蜿蜒、葉子如雪片般緊密排列,甚至已經有幾隻啄木鳥跟樹幹激情啵嘴了。
不用等植物學鑑定專家的報告,他很確定那是一棵雪松,清荷最愛的樹種。
「難道是昨天放進去的松果......不對啊,這怎麼可能!?」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hEOqvL8D0
可能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這棵松樹既蓊鬱、又峭拔、在徐徐微風中搖曳生姿,摩擦的枝葉發出了悅耳且清脆的歌聲,撫平了杜宇勛心中的雜念。
等等?歌聲!?!?!?當肺部呼出氣流通過狹窄的聲門時,聲帶的黏膜產生波動所發出的歌聲!?!?!?鬆懈的杜宇勛聽了十分鐘的「現場演唱會」才察覺到不自然。
眼前這棵松樹,歌聲竟和死去妻子的唱腔不只87%像,隨風飄移舞動的枝葉,也像極了她仍為歌手時,舞台上綽約柔婉的風采。有一瞬間,他甚至相信杜清荷起死回生了。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UYqFT0H80
空氣回復平靜,演唱也隨之結束。回過神的理性一直吵嚷著不要相信這種荒謬的幻覺。但感性還是默默地稱這棵松樹為「清荷」。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PUuiYFn2u
而時間證明了,理性是錯的,錯的徹底離譜。
每晚每晚,「清荷」總會摩挲著枝枒,高聲歌唱著安眠曲給松柏聽、或是唱她之前的成名曲「江南不可採蓮」,每天早晨還會學廣播播放電台歌曲和健康操,簡直跟老媽子沒兩樣。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S8G1v1ufO
他有試著用手機錄音下來,卻只錄到普通的沙沙聲,可能是「她」怕又引來一大堆纏人的歌迷在那邊亂吧。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hqhHNUAeI
但也沒什麼不好,松柏在「清荷」嘹亮的嗓音中成長,如今也過了六年,他的性情既和氣又爽朗,還很成熟懂事......有的時候杜宇勛覺得他比自己還懂事。
如今年過四十,算來也遇過不少好事和壞事,也親眼目睹過不少科學難以解釋的怪事。這一個自然也不例外。1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SNTQZMbHE
杜宇勛會不計一切,保護好這個怪事不被他人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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