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鬧得滿城風雨,魏棋也很快將有關的消息照片,通通銷毀,不但連報紙上,再也找不到,連網絡上也找不到。
而那位在自以為伸張正義的記者,卻被魏棋利用親生妹妹來威脅,主動召開記者招待會,說照片是合成的。
當然,報導此事的報社也紛紛倒閉,餘下的報社抱著幸好沒有參合的心情。
而法律上,憑著魏旗的超凡手段與口才,瑞克一點事也沒有,甚至全程都沒有參加,就找人代替脫罪了。
霍磊派魏棋好生安頓那位替瑞克定罪的人的家庭成員,那人是一條龍的下屬,擁有絕對的忠誠。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唯有將其家人放在眼皮子,一有風吹草動,便可利用。
等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後,瑞克已經沉睡了一個月有多。
連醫生也實在不明,明明身體上沒有明顯的傷痕,但卻一點甦醒的跡象也沒有。
這天霍磊替瑞克拭擦玩身體,端著水盤出去。
走入病房時,正瞧見熟悉的小身影躺在床上,拿著蘋果咬著。
霍磊眼裡浮現笑意,疾步走向前,迫不及待將人擁住懷裡,「寶貝……寶貝……」
這是他們在床上親熱時,霍磊最愛叫的暱稱,每一次瑞克都會臉紅耳赤,低聲嬌喘道:「別這樣……」
每當這時,霍磊看著他都神情迷醉,心生悸動,忍不住更疼愛他。
此刻,霍磊情不自禁喊出口,緊緊抱著他,生怕會丟失。
他忍不住輕吻瑞克嬌嫩蒼白的臉頰,想要細細輕吻懷裡人兒的每一寸肌膚,疼愛他、憐惜他、保護他……
可惜,剛輕吻了一下,便被瑞克一拳打中眼睛,頓時變成熊貓眼。
霍磊摀住烏黑的左眼,不能置信看著他,「瑞克……?」
瑞克抱著被子,縮在床前,眼裡滿是恐懼,「你是誰?」
他滿臉羞憤,左看右看,發現這裡的擺設似乎是私家醫院,透過大門上的小塊玻璃,還瞧見有穿著粉紅色套裝護士經過,不禁出聲:「我……我為什麼在在醫院裡?我……我到底……」
眼裡一片迷茫,像被白霧蒙蔽,嘴唇抖動,「我……到底……是誰?我到底是誰?」
霍磊心下咯噔,連忙衝上去,想要碰他,但一對上那雙充滿提防和陌生的眼睛,手便停頓在半空中。
瑞克越想腦袋越痛,完全看不起任何有關自己的事情,就連眼前的男子也不知是誰,他抱著頭疼欲裂的腦袋,「可惡!好疼……我到底是誰……我到底……」
霍磊心裡驚慌不已,衝出去,大喊呼叫醫生趕來。
等醫生進行一連串檢查之後,才邀他細談,「初步病情不明,但我們懷疑他曾受巨大的刺激,導致損失記憶。」
霍磊站在走廊上,忽然感到不知所措,平日殺伐果斷,黑道上聞風喪膽的老大,此時只是一個痛失所愛的普通男人,「那記憶,有沒機會恢復?」
「很難說……一天兩天也說不定……也許一兩年又或許一輩子也……」醫生眼見霍磊一副失神的模樣,長嘆一聲,「你們可以嘗試找精神醫生給他瞧瞧,說不定有轉機。」
霍磊正想道謝,身旁傳來一道痛罵,「我不是神經病,才不要去見什麼精神科醫生!」
瑞克穿著淺藍色橫條的病服站在門前,連拖鞋也沒有穿,雪白的腳丫子直接踩在地上。
「鞋也沒穿?」
霍磊走上前,想要將他抱回床。
瑞克卻後退一步,渾身僵硬,目光充滿戒備。
霍磊內心苦澀,勾起嘴角,勉強一笑,「去穿,鞋子吧,地板涼。」
瑞克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依舊盯看著他。
霍磊示意醫生先行離開,很快只剩下他們兩人,慘白的燈光映照在長長的通道上,冷寂孤清。
霍磊眼底一片溫柔深情,嗓子低沉渾厚,還有一絲難以言語的心酸沙啞,「放心,不勉強你,做任何事。」
幾天後,霍磊將瑞克帶回家裡。
原本兩個是共處一室睡覺的,但怕失去記憶的瑞克反感,只好將瑞克安排在住臥室,而霍磊去睡客房。
很快霍磊就單獨坐飛機前去見精神醫生,那位醫生是外國精神科的權威,曾治好七百多位,無藥可救的精神病人。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霍磊更了解瑞克的一切生活習慣和經歷,就算本人無法前來,霍磊相信,這一次傾談,也會有所收穫。
「霍先生,我們聊了這麼久,我大約對你情人的病情有所了解。」
法蘭是一位頭髮銀白的年老醫生,雖然已上年紀,但一雙眼睛白明亮精采,整個人精神奕奕,「他從小遭受親生父母拋棄,待在孤兒院裡,心裡經常處於不安憂鬱,沒安全感,還有對未來未知的恐懼。
聽說他五歲時,被收養,後來又因被陷害偷東西而被養父母遷回孤兒院,這種經歷對他而言,養成對人的戒備疑心。」
法蘭用手滑動了一下滑鼠,盯著電腦熒屏上的筆記,繼續說:「其後那一段日子,他在孤兒院經常調皮頑劣,不聽老師教導,欺負和欺騙其他孩子,這只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意識。他想要在被欺騙受傷之前,先推開對方。當然,其中也有想要用叛逆的行動,換來關注。」
「他知道想要什麼都要靠自己的努力來換取,這個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因此當年才會用那種方法,來搶走你被收養的機會。」
法蘭推了推鼻樑桑的眼鏡,「但從你口中描述所知,你們分別和重逢時的情景來看,他一直活在愧疚自責之中,雖然他選擇了那樣做,卻從來沒有原諒這種卑鄙自私的自己。」
霍磊心驚心疼,那些年瑞克在香港原本就過得不好,那對養父母對他一直很冷淡,加上還有一位名義上是妹妹,實際討厭憎恨,無比排擠瑞克。
畢竟瑞克不是親生的,有什麼事,他除了承受,就無其他方法,時時刻刻活在會被家人拋棄的恐懼之中,還要遭受良心的責備,這種日子……瑞克竟然過了五年多……
「再一次被拋棄,讓你的情人對人的可信度下降到幾乎沒有。」法蘭想起霍磊對他描述,瑞克曾出賣過他,導致他手受傷,無法在拳擊比賽取勝,「他其實也不想出賣你,但比起別人,他更想保護自己……那次的出賣,對你來說可能只是一絲心疼,但對他而言,卻是對自己的厭惡與憎恨。他從來都無法愛自己……但又想做一個自私的人……經常活在矛盾的情感之中……」
霍磊帶著墨鏡,一身西裝整潔坐在桌前,姿勢端正。
他臉容冷寂,無人得知內心的真實想法,但仔細一瞧,可見他的嘴唇一直繃緊。
「後來,他因為美貌而被人看中,導致極度憤怒之中錯手殺人,這段經歷對他來說又是一大打擊……他覺得自己滿身罪惡……滿手血腥……」
霍磊連大氣也不敢出,腦袋裡飛掠過一個星期前,瑞克在浴室的畫面,隔著大門,傳來他撕心裂肺的叫喊:「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他嚇到踢開門,衝進去,只見瑞克待清晰見底在浴缸之中,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血……全是血……好多血……好多血……」
「他曾有做過噩夢嗎?」法蘭的詢問,喚醒了霍磊的出神。
他點點頭,「有,這些年,一直都在,做噩夢,好多時候,醒來了,就睡不著,一眼,睜開到天亮。」
霍磊起初很擔憂,想要勸告瑞克去看醫生,但瑞克死活也不肯。
後來失眠的次數好像減少了,霍磊便沒有再提。
如果照醫生所說,瑞克可能一直都沒有放下,那麼是不是為了讓他放心,才裝睡,其實一直還是處於失眠的狀態?
「那就是沒錯了。你的情人的神經一直處於繃緊脆弱之中,在監獄那段被強暴經歷,不但傷害了他的身體,也對他的心靈進一步吞噬,他討厭自己不干淨的自己……不想再做自己……也討厭擁有美貌的自己……覺得都是自己惹來的災難……所有出來後,再整容,整成完全看不到以前一絲模樣的臉。他想要做另一個人,想要另一種生活……」
法蘭對著那位未曾見過一面的病人十分同情,當然心中也有些敬佩,他熬了這麼長時間,已經很不錯了,很多人,早就精神失去,連自理能力也無法做到。
「後來,他向你示愛。你雖然接受了,但他心裡也還是一直處於不安內疚之中。」法蘭之前詢問了霍磊當時的詳細的情景,如今一一分析,「你當時分不清到底對他是兄弟之情,還是其他什麼,只是不願意放手,就接受了他的情感。
雖然他很高興,但潛意識知道,這不是愛,這可能只是同情憐憫……他也討厭自己將你帶上了一條不歸路。如果不是他,你可以正常結婚生子……」
霍磊握緊拳頭,瑞克不相信自己愛他?
法蘭停頓了一下,「霍先生,你有對他說過,我愛你嗎?」
霍磊心裡重重一沉,喉嚨發幹,十分困難地想要張嘴,卻發不出聲應。
他一直以為這幾年來的相處,瑞克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原來是自己太天真了……瑞克甚至不敢問……甚至不敢祈求自己說一聲愛他?!
霍磊猛地站起,轉身衝出門口,身後傳來法蘭醫生的叫喊,也置之不理。
其實,霍磊不用聽下去,他也知道答案。
瑞克這麼敏銳脆弱的心理,像一條繃緊的橡皮筋,早就脆弱不堪了。在天台上那件槍擊事件,壓垮了他最後一道防線,因此他陷入長久的昏迷,醒來後,不但記不住任何人,連自己也不認識……
司機打開車子,霍磊坐上,墨鏡之下,眼底濕潤,帶著哽咽的聲線,「去機場!」
多麼想現在就衝回瑞克的身邊,告訴他!自己早就愛上了他!早就在不知不覺中非他不可!視為比生命更重要的存在了!以前,他很遲鈍,不知道自己對瑞克的感情,只以為是兄弟之情,後來兩人在一起,一點一滴……霍磊慢慢體會過來,才知道早就情根深種……
也許,當年第一眼他就喜歡上擁有金髮藍眸的那個孩子,要不他也不會千里迢迢前往香港,只為再見他一面……
是自己太蠢了!一直沒能想通!
ns 15.158.61.17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