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什麼？」 祝風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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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問我，麥峰他看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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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麥峰他看到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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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麥峰他很清楚，那絕對不是個幻覺，他很清楚的聽到，有一大隊人馬，從遠方向這邊衝殺過來，不是，應該是步操過來，從遠方向這邊隊列行進步伐整齊嚴緊的操將過來，那節奏從容，那聲音震天，那步伐一致，霎、霎、霎、霎，如山崩，似地裂，由遠而近，由那片叢林來到屋前那塊空地，再向石屋這邊操過來，到了門前，很近了，很近，很近，很近了，很近了，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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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祝風果然夠經驗，一句簡單的問話，把我從無盡的沉思中喚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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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月色融圓，照得周圍相當皎潔，望出去應該視野清晰。麥峰他硬著頭皮，走到窗前伏在窗邊，要去看個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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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似乎，祝風技巧未夠火喉，跳得太快了，他應該問我「他看到什麼。」 或者「他當時的感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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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步伐如雷轟頂，轟得他頭痛欲裂，從聲音的方向聽來，他們是正面的向著石屋前進，所以他走到屋子正面的那個窗邊。從那個窗口望出去，他應該見到一大隊軍人，整整齊齊威威武武的，向著這邊行軍列陣的操過來，這刻的音量大得驚人，人數似有上百，而且聽來，那上百的人經已到了門口。他不敢發出半點聲音，睜大兩眼從窗口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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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麼也沒有見到？」 有無攪錯，我真有點懷疑他是否我的同學祝風，他不但用了猜測，更用了前設，下了判斷，犯了輔導的兩個低級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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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什麼也沒有見到，外面空空如也，半個人影也沒有見到。」 我說得冷靜，表現出理性，好像說著別人的故事。不應該是這樣的，夢裡的主角是我，我要進入第一人稱的角度，我要情緒高漲，我要呼吸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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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峰什麼也沒有見到，朱仙雪你見到什麼？」 好一個祝風果然是個心理分析學派的高手，先將我抽離，再要我投入，但他頭腦轉得不夠我快，我比他先要我自己將角色投入，一想到祝風他學歷比我高，我即刻情緒高漲，呼吸急促，心理有些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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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休息一下嗎？」 他以為他成功，以為我已經受他擺佈，一想到他經驗比我老，我更加情緒高漲，呼吸急促，心理十分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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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張了兩分鐘，我便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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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什麼也沒有，可是，上百人步操的震天價響並沒有停止，不斷在繼續。我聽到那整齊又威武的步伐，一下一下的霎、霎、霎、霎，從遠處的那片叢林開始，來到了屋前的那塊空地，來到了石屋的門口，很近，要撞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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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了嗎？ 還是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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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有停下來，繼續向前操，可是他們也沒有撞在牆上，卻是行上了牆壁上，一步一步的由牆壁走上屋頂，然後橫過屋頂再由屋的後面下來，下來之後繼續向前操，操至不遠之處，我數算過，大概是二十五步之後，他們停下來，然後轉身，從後面又向石屋這裡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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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 … 」 他這個開放式的問題用得不錯，有起承轉合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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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想都不想，衝到對面的那扇窗口，用力望出去，要看個清楚，他們到底是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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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什麼？！」 這個命令式的問題用得不好，很有壓廹的感覺，他應該用引導式的方法提問，例如 「看清楚了麼？」 或者 「是否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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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什麼？ 什麼也看不到！ 又是什麼也看不到！ 但那步操的聲音仍是繼續，不斷的在我耳中轟炸，在我的腦袋裡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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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 … 」 他這時再用這種開放式的引號實在不好，太有催促的反作用，他應該要我解釋一下，聲音怎樣在耳中轟炸，怎樣在腦袋裡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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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聲音從後面向前操到石屋的背面，又行在牆壁上再步上屋頂，橫過屋頂再由前面下來，然後又繼續操向前，走了二十幾步之後，再又轉身，正面的又向著石屋操過來，至門前又行上牆壁，再走上屋頂，又由後面下來，走二十幾步之後又轉身，又向石屋的背面操過來，前前後後來來回回的不知幾多次，我的腦袋要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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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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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太不可思議，不知過了多久多久，步操的聲音停了，四周一片死寂，我甚至聽到有馬蟻行過門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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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ank God。」 他字用得適合，可是語調平淡，好像不甚關心，未能做到有同理心的果效，技法有點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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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ank God？ 我心裡感謝上帝還未來得及，檯面上的爉燭，竟然無端端的自行點亮了起來，我不知那時我做過什麼，只記得我看過我手上的錶，天哪，我要瘋了，那時，竟是黃昏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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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手錶壞了？」 他又妄自定性，但我已用第一人稱表述，完全投入了角色，對他說話用語的方式，已無興趣再作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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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記得，之前我整理睡袋預備休息的時候，也看過一次手錶，當時已是晚上七點，時間總不會倒後，錶針也不會逆走，我真的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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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可思議，跟著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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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更加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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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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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十分的不可思議。聽覺，還可以當是我幻想出來，正如那些老村民晚上睡覺時幻想著的感覺，但觸覺，就不可能了，它証明我當時一定是清醒，不是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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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一定。」 他想舉例佐証，但我搶先駁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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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 我有物証，事後還有人証。」 我拿出兩塊小小的木方，再給他看那個消防員給警察落的那份口供紙副本。6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hKyzJwXK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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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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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員鋸下來的部份檯腳，有兩塊，我偷了一塊，警察之後將另一塊當垃圾丟了，我從垃圾堆中把它拾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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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請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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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操停止了之後，我定過神來，心想是惡夢結束了吧。我相信，當時我的確有過幾分鐘的平靜，並且想過要逃走，但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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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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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想，是不可能，因為大門是鐵造的，玻璃窗的窗花被鎖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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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驚恐裡還有冷靜，失控中仍夠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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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口渴，要飲水，我剛走近檯邊，屋子竟然搖起來，整幢的搖起來！ 起初，我以為是地震，但香港那會有地震？ 而且是七級的大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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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山前有沒有身體不適或者吃過成藥？」 他現在的角色已變回我的朋友，不再是心理輔導的醫生，問的問題很合理，並且夠具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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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沒有，我以為是先前的那些噪音令我耳鳴頭暈，但我肯定不是，那搖的感覺很真實，是整幢屋子在搖，不是屋子的部份或者我自己的部份在搖！ 那感覺就是，有上百數的人，把屋子抬起，左右搖擺，要將它翻轉過來，踏個粉碎。我前面的那張木檯，正在左搖右擺，檯上的東西將要翻轉向下跌來，我於是上前把檯捉實。真的，它真的是在搖搖擺擺，而且搖擺的幅度很大，左搖右擺之後，竟是上下跳動，木檯升起，跌下，跌下，又升起，又跌下，再升起，他們真的把屋子拋了起來！ 檯腳撞落地面的格格聲音很響亮，吵得我快要發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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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時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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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停止！ 還有人撞門，砰砰彭彭砰砰彭彭，砰砰彭彭砰砰彭彭，很多人要撞門入來，砰砰彭彭砰砰彭彭，砰砰彭彭砰砰彭彭，很多人很用力的要撞門入來，砰砰彭彭，這麼一度薄薄的鐵門，和何扺得往成千上萬的人很用力的要撞入來，砰砰彭彭砰砰彭彭砰砰彭彭砰砰彭彭，門很快就會被撞開，我很驚慌，驚慌得鑽入檯底，雖然四面都是空空盪盪無遮無擋，我仍然鑽入檯底極度驚慌，我看看手錶，仍是黃昏六點，時針分針秒針都行走正常，我腦混亂血管閉塞了，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停止流動，肌肉麻痺起來，沒有停止，有人撞門，砰砰彭彭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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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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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很用力的要撞門入來，砰砰彭彭，砰砰彭彭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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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明白明白，之後的事我都了解，報紙也有報道，很多個行家都爭著為那位麥峰做了分析的工作。」 祝風一陣沉思，再看看我手上握著的那兩塊木方，然後一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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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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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我看著他看著我手上握著的那兩塊木方，不明白我是明白還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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