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叢由醫院轉來這裡接受心理治療的原因,不算十分特別,但卻頗為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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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多月前,8 月12 日的凌晨時份,黃叢在城門水塘以東近針山一帶的水塘區見到一個令他畢生難忘的場景,這個景象使他食不下嚥夜睡不眠晚晚都發惡夢,原本紅光滿面潚灑英俊的一個黃叢,變得形容樵椊,顏色蠟黃。每次,他一合上眼,腦海中便會浮現出當晚的情形,當晚的情形令他極度失眠,他極度失眠因此精神恍彿心理失調,他心理失調並且時有幻覺,曾經試過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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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於是以精神和心理異常為理由,安排他入往大澳療養院接受心理治療,這裡林木處處鳥語花香,藉著林木處處的鳥語花香,透過環境和輔導,治療他的身心,調適他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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輔導,是我的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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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為受著精神或情緒困擾的人進行深入的心理輔導,教他們如何面對問題,釋放自己,解開心結,打開心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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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治人亦可以治己,當我遇上緊張和壓力時,我都可以很成功的叫自己轉換另一個角度去看事情,用另一種心情去面對那些一時解不開的煩惱。但是,自信和自欺可能就是同一個形態的不同面相,有時,我會覺得,而且這幾天我越來越覺得,我只是在努力壓抑著自已的精神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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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幾天裡,總是心神恍忽,難以集中精神,我的思考凌亂,情緒波動,因為我每晚夜裡,都在發著那個重覆又重覆的夢。我試過各種舒緩神經和釋放輕鬆的方法,甚至做過自我催眠,但都不能理解造那個夢的原因,我仍然每晚夜裡,繼續發著黃叢發的那個惡夢,主角換成了我,重覆又重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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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夢,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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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樹影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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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穿過稀稀疏疏的樹葉,映在水面,反照岸邊,矇矇矓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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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水塘沿岸的一條小路上走著,今晚月明星稀,視野清淅,我的心情不錯,面前兩條小徑羊腸,陰陰森森,通往不知是什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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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著走著,我的心情開始低落,視線也有些灰暗,我見到在灰暗的前方,那水塘邊的靠岸,有一個長頭髮的女子站著,她一動不動,背對著我,呆呆的面向著水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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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長髮過腰,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色鬆身衣裳,地上月色掩映,在微風的吹盪下,她豐姿綽約,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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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背後看,她的年紀應該不大,她是背對著我,我看不到她的面貌如何,現在凌晨一時,這裡城門水塘,雖不至是荒山野嶺,亦屬於人跡罕至,附近亦無居民,相信除了我這個住大嶼山今天隨旅行團到廸士尼玩完後第一次出荃灣市區便與大隊失散一個人流落在城門水塘連手提電話也遭團友偷掉的北大嶼山牛牯塱大力村村長之外,這個時候,這個地方,應該一個鬼影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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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這個地方,是不應該有如此一個綽約豐姿的單身女子在水塘邊低首沉思的,這個情景看得我心寒,但想到那一定是住在菠蘿覇那邊或者山腳的和宜合村又或者是芙蓉山的老圍新村那邊的少女,與父母或者男朋友鬧翻了,獨個兒走上山來沉思,再想到我現在也是一個人,正好找個伴來談心,我便很放鬆,滴汗之餘還有點開心,因為我可以向她借個電話報警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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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想到我有個女兒與她年紀差不多,心裡頓生同情,於是踏步上前,想了解一下狀況,順便好言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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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這麼夜了,荒山野嶺,妳一個女子在這,是非常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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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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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風大,會著涼的,妳快回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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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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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妳是往在山下的嗎?需要我送妳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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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仍然沒有反應,仍然背對著我,仍然站著,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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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這女子也實在太沒禮貌了,人家好心關懷,怎麼說也應該有點禮貌的回應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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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姐,我不是壞人,回過頭來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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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仍然沒有反應,仍然背對著我,仍然在那裡站著,仍然一動不動有如一尊石像。她身上白色的裙子,在微風中飄盪,看上去仍然綽約妸娜,真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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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姐,………」我有點不耐煩,走上前伸手搭落她的肩膊上,心裡仍在盤桓著,她回過頭來時,我要對她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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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料,女子沒有反應,仍是站著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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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她身軀為何這麼的冷,冷得像個冰人,冷得不合邏輯!』我心感不妙,恐她有意外發生,於是立刻便從她的身旁繞過,走到她的面前要看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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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之下,我十分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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輔導,原本是我的專長,現在,卻是我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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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有很多晚未嘗過睡得好的滋味,發惡夢令我精神不振,雙眼通紅,眼袋黑得很是嚇人,我更加深刻的體會到我 client 黃叢曾經飽受過的痛苦。自從那天黃叢睡得很好,沒有被惡夢驚醒過之後,他已經沒有再來找我做心理輔導了,他的夢入了我的腦變成我的夢,我晚晚睡得不好,晚晚發這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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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之下,我十分後悔,那女子,竟然沒有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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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月色皎潔,我清楚看得見那女子的臉孔,那張臉孔白如死灰,沒有五官,就如被一張灰白得緊要的面膜包著整個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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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五官,沒有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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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我朱仙雪膽色過人社會經驗豐富,也被嚇得連退兩步,好不容易才站立得穩,不致踉蹌跌倒。驀地,我腎上線素上升的同時,一個念頭在腦海裡出現:『一定是什麼頑皮的女孩,扮鬼來嚇我,和我開個玩笑,說不定就是早前在車上坐在我前三排單人座位那個長頭髮樣子很醜陋的女團友扮鬼來嚇我,一定是了,實在過份,可惡呀可惡!』激增的腎上線素令我冷靜,我人生閱歷豐富膽色過人,這種把戲嚇我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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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我腦裡如是的想著,我的心仍在氈斗。我硬著頭皮,一步一步的上前,用手試著去揭開她那灰白色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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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面具」被我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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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是掀開了,掀開了的面具是她的臉,她的臉很容易的被我整張掀起,那灰白色的臉皮下,不是一張少女的面孔,也不是那個長頭髮樣子醜陋的女團友,我眼前一黑,嚇得跌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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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跌倒地上的那一剎,女子遞給我一個電話,還幫我按了一個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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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灰白色的臉皮下,也是一張沒有五官的面孔,上面沒有眼耳口鼻和眉毛,只有腐爛一片和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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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腐爛的血肉模糊,非常恐怖,嚇得我只對著那個電話叫了兩聲「救命!」,便昏死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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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從夢中扎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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