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分子 - 第六章：與過去的決斷

　　距今六年前，一座名為克羅爾的島國位於佛洛斯大陸的東北方並介於翠卡利翁的南方。

　　其島國最北端，靠近沿海一帶有座名叫華沙鎮的小鎮。

　　該城鎮以發展海洋貿易跟觀光為主，因此平日能在鎮上看到許多來自其他各國的訪客。

　　然而，繁華熱鬧的美好生活卻在某天被一則不幸的消息粉碎；一直以來被視為威脅，擁有強大軍事力量的極權統治國家──翠卡利翁帝國向佛洛斯大陸發動戰爭，促使人們熟悉的一切產生巨大的改變。消息一出現，眾多國家的領導人紛紛展開行動，而這一連串的轉折也徹底改變這座渺小島國的生態。

　　昔日人來人往，幾乎快把街道擠得水洩不通的人潮如今門可羅雀，整條街猶如鬼城，瀰漫著清寒寂靜的不祥氛圍。

　　位在街區角落有家專為客人提供寧靜休閒時光的咖啡廳自然也不例外。

　　店內老舊的吧檯上有位年約五十多歲，穿著西裝戴著老花眼鏡，渾身散發成熟氣質的年長者正用乾布擦拭玻璃杯等待客人蒞臨。

　　吊掛在天花板上的電風扇旋轉時偶爾會發出茲茲的怪聲，平日這聲音會被客人的聊天聲蓋住，最近卻成為店內的主要聲音來源。

　　吧檯深處有兩扇設置在腰間位置的木製推門，推門的另一頭是廚房，平日被不停送來的訂單弄得手忙腳亂的三位員工現在也只剩擦拭早就被擦到發亮的工作臺跟地板以及數數咖啡豆等毫無意義的工作。

　　「唉……好無聊啊。」正在發牢騷的是平日負責快餐的廚師──克勞德。

　　「別喊了，這禮拜只有四位客人已經讓老闆很在意了，如果你真的那麼閒要不要來跟雷爾夫一起練習做蛋糕？」在工作檯的另一頭監督雷爾夫攪拌鮮奶油的是兼顧外場服務生與內場甜點製作，這家店唯一的女性員工──艾莉。

　　「呼，弄好了，這樣可以吧。」這時的雷爾夫年約十四歲，身形瘦小，每天都神采奕奕臉上掛著笑容，是個精力充沛且對世界上的一切充滿好奇心的青少年。

　　艾莉接過碗看了一眼，把攪拌器從鮮奶油裡拉出來，黏稠的鮮奶油跟著攪拌器的移動拉成一條綿密的雲朵。

　　「嗯，做得不錯，我們接著下一個步驟。」

　　「是！」雷爾夫精神抖擻的應聲。

　　趁著兩人悠哉做蛋糕的時候，閒得發慌的克勞德偷偷拿出手機上網。

　　過了一會，雷爾夫與艾莉做出一個用鮮奶油與糖花裝飾得光鮮亮麗的草莓蛋糕，當艾莉正在示範如何使用擠花袋在蛋糕上寫字的時候，克勞德不小心點開一部影片，影片一播放就放出晴天霹靂的叫喊聲，引得艾莉嚇一大跳，發出「呀！」的尖叫，不小心把鮮奶油擠成一團。

　　「哇嗚……」克勞德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影片關掉，捧著手機的雙手像是接到一塊滾燙的番薯一樣笨拙的互相拋接一會才把影片按掉。

　　「克勞德！」艾莉怒吼一聲。

　　「……抱歉。」克萊德馬上把手機藏到身後，愧疚的低頭道歉。

　　一陣騷動過後，她開始補救剛才的失誤；艾莉用奶油刀刮掉擠成一團的鮮奶油。

　　「完成了！」艾莉說道，兩人把目光轉移到工作檯上剛完成的草莓蛋糕，蛋糕上鋪滿鮮奶油，上面用八個草莓圍成一個圓，中間擺放一塊用巧克力製成的牌子。

　　「看起來還不錯，只可惜恐怕賣不掉吧。」克勞德語氣略顯遺憾與無奈。

　　艾莉眨一眨右眼，笑著表示：「沒關係啦，因為今天就要把店收掉了，這是老闆交代我們要做給員工離別會用的蛋糕。」

　　克勞勞一臉茫然，「今天？」

　　雷爾夫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附和道，「對啊，是今天。」

　　克勞德滑了下手機，查看備忘錄，「……哦，我都忘了耶。」

　　艾莉笑著說：「哈哈哈，虧你還特地寫進備忘錄。」

　　當天晚上，雷爾夫把咖啡廳店門口的營業中字樣招牌翻到寫有「打烊」字樣的背面。

　　雷爾夫、克勞德、艾莉三名員工以及老闆圍坐在咖啡廳裡的一張大桌子旁，桌上擺滿克勞德製作的餐點，桌子中央則放置雷爾夫與艾莉共同製作的蛋糕。

　　雷爾夫入座後，老闆帶頭開始今天的離別會。

　　「咳咳……」他清了清喉嚨，「各位，謝謝你們這段日子的努力，很抱歉最後我還是不得不把店收掉，薪水之後會匯給你們……」老闆咽哽了一下，艾莉馬上安慰道：「別在意啦，我們都明白你的苦衷，等人潮復甦後又可以再度開店啦，到時候我們幾個也會回來這裡工作的。」

　　克勞德舉起手打岔，「我說艾莉啊，要安慰人可以，但可別拉著別人跟妳一起開空白支票。我之後可不會回來做。」

　　艾莉發出驚訝的嘆息，「咦？真的嗎？那雷爾夫呢？」

　　三人把目光都集中在雷爾夫身上，雷爾夫想了一會，說出自己的想法，「我來這裡差不多滿一年了，我很感謝這段時間大家的照顧。」然後，雷爾夫輪流把手掌伸向周圍的每個人各別道謝，「謝謝克勞德總是在我犯錯的時候一邊幫我收拾爛攤子一邊責備我；謝謝艾莉總是很有耐心的教導我許多事情；最後，我想謝謝老闆雇用我給我機會遇到你們。如果可以，我之後會很想回來做。」

　　語畢，三人露出不捨與感慨的神情。

　　「那麼，大家開動吧。」在老闆的號令下，眾人開始用餐，這陣哀愁迅速被歡樂的愉悅氣氛淡忘掉。

　　在這之後，眾人各自回家，艾莉在與雷爾夫和克勞德道別後逕自離去，消失在被路燈的燈光點亮的夜晚街道中。

　　克勞德與雷爾夫兩人因為回家方向一樣的關係，時常會一起走上一段路，而今天是他們最後一次在下班後一起回家。

　　克勞德一路上沉默不語，一直若有所思的邊走邊滑手機，雷爾夫有時會偷偷盯著他的手機瞧，好奇他到底在看什麼，但又會努力克制自己的視線。

　　我是不是該說點什麼呢……雷爾夫腦中才剛浮現這個想法，克勞德就突然把手機收起來，停下腳步。

　　雷爾夫往前走幾步後也跟著停下來。

　　「雷爾夫，你會不會覺得我在離別會說出不回來這種話很無情？」

　　雷爾夫搖頭，「才不會。畢竟那都是個人選擇。況且我覺得艾莉應該也不會回來做，她那時候那麼說只是想安慰老闆。」

　　「這麼說你也是囉？」

　　雷爾夫想了一下，揚起眉毛，以曖昧的口吻說道：「感謝你們的部分是我的真心話，至於要不要回去做事後想想還真的不確定。」

　　克勞德笑了，心情一下子變得輕鬆許多。

　　兩人道別之後，雷爾夫回到他位於住宅區的廉價公寓；雷爾夫一走進玄關就抵達客廳，玄關旁邊是廚房流理台，再往右邊過去一點是浴室兼廁所，客廳擺了一張圓桌跟沙發，沙發前方有台老舊的薄型電視，那是雷爾夫以前從二手電器行裡以非常低廉的價格買到的。

　　再加上客廳後面一間用來放置衣物與棉被的壁櫥，以上就是這個家的全貌，雖然坪數不大卻五臟俱全，一人居住還算舒適。

　　雷爾夫躺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機，現在電視的新聞台幾乎都在爭相報導翠卡利翁帝國與佛洛斯大陸之間的戰況。

　　這兩個大國長久以來互相敵視，多年來不管在貿易還是軍事方面一直有不少摩擦與衝突。

　　大約兩週前，翠卡利翁帝國突然向佛洛斯大陸宣戰，這消息震驚全世界，其他各國雖試著從中協調與勸阻，卻仍無法阻止。

　　克羅爾王國則因地處這兩大國之間而遭受池魚之殃；目前克羅爾王國的華沙鎮海岸邊佈署了大量船艦與士兵，國家領導者的宣言是表態中立，不願參與兩邊的鬥爭，只做一定程度的自我保護。

　　雷爾夫切換到另一個頻道，該新聞台正在報導翠卡利翁帝國的君主譏諷克羅爾表態中立的行為既膽小又懦弱，並放話威脅最好不要暗中幫助佛洛斯大陸助紂為虐，不然可有苦頭吃。

　　雷爾夫關掉電視，簡單沖個澡就躺回沙發上就寢，可是不管怎麼打盹就是睡不著，腦海裡一直煩惱翠卡利翁與佛洛斯之間的戰爭，剛才觀看的新聞報導就像走馬燈一樣閃過他的眼前。

　　雷爾夫能感覺到心臟狂跳不止，他試著深呼吸藉此撫平內心的躁動。

　　人一旦對未來產生恐懼便會迷失方向。這是他以前看過的某本書裡出現過的台詞，他當初看到時不以為然，現在卻能深切體會其中的內涵。

　　這也讓雷爾夫起了另一個念頭，使用預知未來的能力。

　　這是他與生俱來的力量，雷爾夫卻從不為此感到與眾不同。

　　另外，他的預知能力不像打開電視觀看自己想看的節目那樣隨心所欲，除了有諸多限制以外也很費神，每次使用過後都會像做完激烈運動一樣疲憊。

　　因此，雷爾夫在平日的生活裡幾乎用不到這項能力。

　　每次看到的未來不管是好是壞，我不管怎麼做其結果都不會改變，能辦到的最多只有影響事情發生的時間點，感覺有股神祕力量會自動修正我因為看到未來而試圖做出的干擾。

　　既然無法改變，那能看到未來又有什麼用呢？雷爾夫常常思索這個問題。時至今日，他只想到多給現在的自己一點心理準備這種答案。

　　而現在，他決定遵循這個答案付諸行動，總比什麼都不做，放任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要來得好。

　　雷爾夫拿起鬧鐘，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半，他設定鈴聲時間為半夜兩點整。

　　預知未來的過程中雷爾夫無法感受到自身精神力的耗損程度也無法得知當下的時間過了多久。由於預知未來時他必須全神貫注，只要一點外界干擾即可中斷他的能力，他憑藉過去的經驗來設定鬧鐘鈴聲。

　　雷爾夫能看到的未來時間點有四種；一天後、一週後、一個月後、一年後。

　　每次使用能力都只能鎖定一個時間點，而且預知的時間點越遙遠需要耗費的精力也會相對提高。

　　雷爾夫把鬧鐘放在桌上，平躺在沙發上，雙眼緩緩闔上，盡量讓呼吸保持平順，放鬆全身的肌肉。

　　他淨空思緒，集中精神，預知一天後的未來。

　　很快的，眼前漆黑的視線逐漸轉化為清晰的影像，雷爾夫看見未來的自己躺在沙發上睡覺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疲憊。

　　雷爾夫的意識轉化成類似幽靈的虛幻存在，漂浮在半空中，可以自由活動，但不能離開未來的自己超過五十公尺，也無法以任何形式干涉未來。

　　雷爾夫探頭穿過牆壁，外面的街道跟今天一樣冷清，只有寥寥可數的幾名路人經過。

　　確認明天也會像今天一樣平靜雷爾夫就放心的解除預知能力，回到現在。

　　他睜開雙眼看向鬧鐘，現在的時間是午夜十二點。

　　因為預知的時間不長再加上預測的時間點很近，雷爾夫幾乎感受不到精力被消耗。

　　確認明天能夠平安度過之後，雷爾夫決定預知一週後的未來。他把鬧鈴時間調到四點，再度平躺在沙發上，集中精神預知一週後的世界。

　　這回，雷爾夫看到一週後的自己正在跟數名身穿軍服的士兵們對話，士兵身旁還有數十名老弱婦孺。

　　「我留下來阻擋他們，你們快走。」雷爾夫說。

　　「祝好運，你會需要的。」一名士兵簡短回應，果斷帶著其他人前進。

　　意識化為幽靈的雷爾夫四處張望，他們似乎位於一條隧道的深處，前方有條岔路，士兵帶領其他人走向左邊的通道。

　　幽靈雷爾夫打算往上飄浮，藉由穿過隧道的天花板來確認地點。這時，未來雷爾夫抬起手看了一眼手錶的時間，低聲唸道：「時間差不多了……」

　　「過去的我，你現在正在看嗎？」未來雷爾夫大喊，幽靈雷爾夫趕緊回到未來的自己身邊。

　　雷爾夫深知自身能力的缺點，也早就想出補救的方法，就是讓體驗過未來的自己帶口信給過去，以簡單扼要的方式闡述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情重點。

　　幽靈雷爾夫探頭觀看手錶，記下時間，以便將口信傳承下去。

　　未來雷爾夫神情凝重望向前方，犀利的眼神中透露出堅定的意志，似乎已經有所覺悟了。

　　「聽好了，記下這些話之後就立刻解除預知能力。第二天你會睡到下午，然後前往維露薩魯；第三天你會與主人起爭執；第四天，翠卡利翁帝國派兵攻打克羅爾，海邊的防線將會在第五天被攻破。而我將會在第五天傍晚離開維露薩魯。第六天，加入護送民眾到避難所的後勤小組。第七天，也就是現在，這裡是前往地下避難所的其中一條通道，翠卡利翁派來的追兵即將來到這裡。」語畢，未來雷爾夫的嘴巴向外拉長，全身長出棕色的毛皮，身體迅速膨脹，轉眼間的工夫就撐破身上的衣賞，變成一頭雙足站立的狼人。年約十四歲時的雷爾夫變成狼人雙足站力的狀態大約兩米高。

　　未來雷爾夫往上一躍，揮爪攻擊天花板，利用從天花板掉落下來的土石堵住前方的岔路。

　　「還看啊！快滾。」未來雷爾夫大吼道。

　　雷爾夫像是做了一場噩夢似的睜開雙眼，驚恐的從沙發摔下來。

　　「哈、哈啊……」雷爾夫無力的大口吐氣，他望向時鐘，現在的時間是半夜三點四十分。

　　雷爾夫再度躺回沙發上，剛才的預知未來使他的精神狀態變得疲倦，他昏昏欲睡，眼皮慢慢闔上。

　　第二天，如同未來的他所描述的一樣，雷爾夫睡到下午才起床，醒來後還一度以為昨晚預知到的內容只是一場夢。

　　雷爾夫緊閉雙眼，嘴裡呢喃著必須在六天後傳遞下去的內容。

　　「第二天前往維露薩魯……」維露薩魯是扶養雷爾夫長大的地方，那是位於華沙鎮東南方的山林深處的祕境。

　　雷爾夫立刻動身，他搭乘電車離開華沙鎮，走出車站時太陽即將下山，他徒步一小時，在夜裡抵達一座被樹林圍繞的偏僻村莊。

　　雷爾夫繼續向前走，穿過村子，進入村子後方的森林，越過一條小河，走過一座獨木橋，再走過一段小路才抵達目的地。

　　前方是一座四周佈滿藤蔓的洞窟，雷爾夫走進洞窟裡，今晚的夜色因滿月而顯得特別明亮，讓雷爾夫即便身處洞窟中也能隱約看到前方的景物。

　　洞穴的盡頭有一灘水窪，這裡就是前往維露薩魯的通道入口。

　　雷爾夫縱身一躍，跳進水裡。

　　噗通一聲，跳入水窪後他能感受到身體變得輕飄飄，神奇的是，明明浸泡在水裡，身體卻沒有感覺到濕潤，雙眼一睜開，他就來到一個仙境般的世外桃源，這裡就是扶養雷爾夫長大的故鄉──維露薩魯。

　　周遭是一大片青綠色的盎然草地，前方有座樹木林立的森林，天空與外面是同樣的夜景。

　　微風徐徐吹過，刮起一陣陣的草浪，雷爾夫脫下身上的衣物綁在頭上，化身成野狼，朝向前方的森林奔馳而去。

　　涼爽的微風讓他感到特別舒適，在森林中奔跑穿梭在樹林的途中不時會看到許多他熟悉的動物；在林地裡歇息的鹿群、在溪邊用大石頭磨蹭背部的熊。爬上一條山坡路，穿過茂盛的樹叢堆，來到位在維露薩魯中心的湖畔。

　　湖畔中央有座用大理石蓋成的水上庭園，平日常會看到鳥兒停留在上頭，而這座湖畔也是掌管維露薩魯的主人的住處。

　　雷爾夫化為人形，將衣服重新穿上，沒過多久，湖畔中央泛起陣陣漣漪，隨後冒出少許泡沫，泡泡越來越多，直到有人從水裡冒出來站在水面上。

　　一位身形高挑，美若天仙的成年女子有如童話故事裡的湖中女神出現在雷爾夫面前。

　　她身穿用蓮花花邊點綴裝飾的白色長袍，赤腳踩在水面上，頭上戴著一圈花環，長及腰間的水藍色秀髮自然垂放，慈祥和藹的臉龐對雷爾夫投以親切溫暖的微笑，這名女子正是維露薩魯的創造者，更是在此地生活超過兩百年的半神，本名不詳，維露薩魯的動物們都稱呼她為水魔女妖或是主人。

　　雷爾夫單膝跪地恭迎她的出現。

　　湖中女神每踏出一步，湖面就會因她的步伐而出現漣漪，她走到雷爾夫面前輕撫他的臉頰。

　　「歡迎回來，雷爾夫，到裡面休息吧。」帶點磁性的柔和嗓音彷彿海妖魅惑水手的歌聲，引導雷爾夫步入湖中。

　　在水魔女妖的引導下雷爾夫在水上踏步來到湖畔中央，水魔女妖用腳趾輕點水面，兩人很自然地潛入水中。

　　一眨眼的工夫，雷爾夫眼前的景色就從森林轉變成另一個世界。

　　兩人前方有扇鐵門，水魔女妖將其推開，帶領雷爾夫走進去。

　　前方有幢三層樓高的古典洋房，這裡的天空與外面的黑夜不同，只有一塊純白的奇妙空間包圍他們，圍住洋房跟庭院的圍牆外側也是沒有任何物體存在的純白世界。

　　雷爾夫從小就在這裡長大，並時常在此處與維露薩魯之間往返，洋房旁邊的庭院是雷爾夫小時候最愛的遊樂場。庭院的花圃裡栽種著許多顏色鮮艷的漂亮花朵，還有一座用石頭雕刻成的噴水池。

　　洋房的玄關直接通往寬敞的大廳，大廳正面有座通往二樓與三樓的樓梯，一樓的牆上掛滿一排排水魔女妖休閒時繪製的風景畫。

　　「雷爾夫，你來這裡的路上流了不少汗，先去洗澡吧。」水魔女妖提議。

　　「……是。」雷爾夫遲疑數秒後才應聲，他在來這裡的路上已經分析並大致猜測出接下來這幾天將會發生的事，因此他打算趁現在享受短暫的休息時光。

　　在浴室沖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後，水魔女妖將雷爾夫叫到餐廳享用晚餐。

　　餐廳裡有張長方形大餐桌，餐桌上鋪了一張上頭印有雪花花樣的水藍色桌巾布，餐桌上還擺了一盞閃爍著微弱火光的燭台。

　　水魔女妖坐在長桌最裡面的位置，雷爾夫坐在旁邊。

　　「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嗎？」水魔女妖問道。

　　「嗯……」雷爾夫想了一下，簡短的說：「兔肉三明治。」

　　水魔女妖微微一笑，「沒問題。」

　　語畢，水魔女妖輕彈手指，雷爾夫前方的桌子就憑空出現一個盤子，盤子上放了兩個他剛才點的三明治。

　　「不管看幾次都覺得很方便呢，主人只要一個念頭就能變出任何想要的東西或是改變任何事物。」

　　「是啊，不過這能力只能在這個空間裡使用。好了，快吃吧。」

　　雷爾夫用餐的過程中水魔女妖不發一語，含情默默的注視著他。

　　「主人，怎麼了嗎？」雷爾夫吞下最後一口三明治時問道。

　　水魔女妖嫣然一笑，「你今天好像特別安靜。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呃……」雷爾夫本來打算隨口敷衍一下蒙混過去，卻又認為這麼做反而會讓水魔女妖更在意。

　　於是，雷爾夫決定將咖啡廳收掉一事告訴水魔女妖，以此當作心事。

　　水魔女妖全程專心聆聽，雷爾夫敘述時沒有投入太多情感，水魔女妖聽到最後露出既感慨卻又滿足的笑容。

　　「你會在意是件好事，就代表那個地方在你心裡占有一席之地。」

　　雷爾夫打算配合水魔女妖接下來要說的道理打起精神，並結束掉這個他不是真的很在乎的心事。

　　「你為什麼會喜歡那家咖啡廳呢？」水魔女妖語重心長的問。

　　雷爾夫心裡已經有對應的答案了。他先裝作思考的樣子數秒才回答，「其他同事對我很好……老闆很友善，店內客人多的時候也不至於太吵。」雷爾夫不知道為什麼，從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反倒顯得很沒自信。

　　「那麼，如果今天有另一家店能給你與此上述相似的同事與老闆還有環境，但他們會開比較高的薪水給你，你會跳槽嗎？」

　　雷爾夫聳聳肩，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回答，「當然會，何不呢？」

　　水魔女妖發出驚訝的嘆息，「欸？你不是為那家咖啡廳感到不捨嗎，為什麼多一點錢就能輕易離開？」

　　雷爾夫開始感到困惑，發現自己的回答前後矛盾。

　　「嗯……因為……工作是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既然兩邊的情境差不多，那當然是選薪水高的。」

　　「注意到了嗎？你並不是為咖啡廳結束營業而心煩，只是對於失去工作，影響原本的生活步調覺得奇怪罷了。」

　　「原來如此，看來是這樣呢。」雷爾夫爽快的承認，他心裡只想早點結束掉這個他根本不在乎的話題。

　　水魔女妖揚起一邊的眉毛露出疑惑的表情，但又馬上轉變成笑容說道：「你能這麼快就想通真是太好了。」

　　用餐時間結束，雷爾夫與水魔女妖回到各自的房間就寢。

　　水魔女妖為自己換上一身質地柔軟，附有花邊的淡藍色睡衣。

　　她把枕頭拍鬆，自在的躺在床上。

　　正當她準備入睡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道叩叩叩的敲打聲。

　　「請進。」

　　雷爾夫走進來，樣子畏畏縮縮，「主人，今晚能跟妳睡嗎？」

　　水魔女妖噗哧一笑，語氣溫柔的調侃他，「怎麼啦？都這麼大了還想撒嬌啊。」

　　「嗯。」雷爾夫的臉頰漲紅，耳根也跟著變紅，發出怯懦的聲音。

　　水魔女妖的床鋪往旁邊拉寬，挪出一個空位，空位上憑空出現另一個枕頭，棉被也跟著變大。

　　「上來吧。」

　　雷爾夫鑽進被窩，朝向水魔女妖側躺，依畏在她身旁，水魔女妖伸手摟住雷爾夫的肩膀，將她抱在懷裡。

　　雷爾夫的額頭能微微感受到水魔女妖呼氣的鼻息，她纖細柔軟的手越過他的肩膀輕撫他的後背。

　　原本因為預知未來而變得焦慮心煩的雷爾夫內心漸漸恢復平靜。

　　真希望時間能永遠停在這一刻，雷爾夫心中帶著這樣的想法入睡。

　　今晚，雷爾夫把未來即將發生的災難全都拋到腦後，放鬆身心，沉浸在當下溫暖的幸福時光。

　　第三天，昨晚愉悅的心情就像從一場美夢醒來回到悲慘的現實，雷爾夫的心情像被烏雲壟罩般再度陷入陰鬱的氣氛。

　　根據之前預知未來的內容，今天將會與主人吵架，這是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

　　雖然雷爾夫以前也有過與水魔女妖發生爭執的案例，這次的情況卻明顯不同，比起在未來將會與翠卡利翁的追兵展開的殊死戰，他更擔心水魔女妖對整件事的看法，還有當她知道雷爾夫的選擇時又會作何反應。

　　雷爾夫與水魔女妖一同在餐廳裡用餐，水魔女妖變出一大盤用烤吐司疊成的金字塔，以及花生、草莓等各類果醬，然後，她再幫雷爾夫變出一杯熱牛奶。

　　兩人分別用刀子在吐司上塗抹果醬時，水魔女妖突然以悠閒平淡的語氣緩緩說道，「雷爾夫，吃完早餐之後就開始進行訓練吧。」

　　雷爾夫的手停下動作，表情略顯僵硬，「……什麼訓練？」

　　「當然是讓你成為神使的訓練啊，你差不多也該收起玩心了。」語畢，水魔女妖咬下一口塗滿果醬酥脆鬆軟的吐司。

　　像水魔女妖這樣的半神可以藉由後天的訓練以及完成某些必要的條件進而成為真正的神明。水魔女妖早已完成大部分的訓練，現在她唯一欠缺的就是一位願意將靈魂完全奉獻給她，並化作永恆的奴僕陪伴在她身邊永遠服侍她的神使。

　　雷爾夫從小就知道這件事，年幼的他總會說願意為了成為神使而努力，但當時的他對於其職位以及將要背負的責任與負擔都沒有概念，只知道說這種話能讓水魔女妖開心。

　　水魔女妖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暗淡，「雷爾夫……你現在還是想要成為神使嗎？」

　　雷爾夫的視線瞥向一旁，沉默數秒後才回答，「當然，只要成為神使我就能以永生的姿態永遠待在主人身邊，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幸福的事。」

　　水魔女妖輕咬嘴唇，握緊拳頭，視線在雷爾夫身上停留好一會兒，最後道出一句，「謝謝你，能聽到你這麼說我感到很欣慰。」

　　雷爾夫的臉頰泛起紅暈，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當他拿起刀子打算在另一片吐司上塗抹果醬時，水魔女妖冷不防的抓住他的手腕，刀子落到地上，發出噹啷的聲響。

　　水魔女妖的表情變得嚴肅，她將臉貼近雷爾夫，眼神變得冰冷，另一手輕撫他的臉龐，輕聲說道：「既然如此，就請告訴我你真正的煩惱。」

　　雷爾夫覺得剛才吃下去的東西突然在胃裡翻攪成一團，原來水魔女妖早就知道昨晚說的煩惱只是在敷衍她。

　　──第三天將會與主人吵架。雷爾夫腦中迴盪著未來雷爾夫帶給他的口信，如果繼續這段談話，這個未來就會發生。

　　昨晚，雷爾夫向水魔女妖撒嬌不單是為了撫平內心的不安，尋求一個短暫的心靈避風港。他認為經過今天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將會產生巨大的變化。

　　雷爾夫輕輕閉上雙眼，慢慢吸入一口氣。數秒後，他睜開眼以清澈的眼眸與水魔女妖的視線對上。

　　他決定接受命運的指引，這是他打從一開始就該有的覺悟。

　　於是，雷爾夫將他使用預知未來看到的景象全盤托出。這回，水魔女妖全程緊皺眉頭，臉色慘白，就連雷爾夫也是第一次看到平日舉止優雅穩重的主人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

　　水魔女妖的額頭滲出少許汗珠，她用顫抖的雙手包住雷爾夫的手，以真誠又嚴厲的語氣說道，「告訴我你的想法。」

　　水魔女妖從來不會一開始就明確告訴雷爾夫該怎麼做，總會要雷爾夫先自行思考並得出答案再與她討論。

　　這次也一樣，不過雷爾夫非常清楚水魔女妖想要聽到的答案，這也使他的覺悟產生動搖。

　　雷爾夫抿住嘴唇，明明知道即使沒有使用預知能力這一切仍無可避免，但他還是感到無比自責與愧疚。

　　「未來的我在面對即將到來的追兵時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是因為他想保護別人嗎？我想不是……而是他已經決定坦然面對這一切了。」

　　水魔女妖搖頭，「不要用未來的自己去猜測以後的想法，也不要對自己抱持如此消極的態度。跟接不接受無關，你是否喜歡這樣的未來？」

　　雷爾夫低下頭，「不喜歡。但我接受。」

　　「為什麼？」

　　「因為我無法改變，人生本來就不可能每件事都順心如意。」

　　水魔女妖把手貼在額頭上，感覺頭部閃過陣陣疼痛，「嗚……你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這跟你小時候用預知能力預測明天是否會發生壞事有很大的差別，你可能會死耶。」

　　然而，雷爾夫只是冷靜的表示：「主人，我從沒說過我會死，我接受將會發生的命運，但我一定會平安歸來。」

　　水魔女妖以尖尖的高嗓音說道：「不知天高地厚，你把事情想得太美了！還有，不要用命運這種理由來說服自己，看到未來會有危險就該努力迴避，想辦法生存下來才是你該做的事。」

　　雷爾夫斬釘截鐵的回答，「沒有用的……雖然不清楚過程，但我接下來將會在後天的傍晚離開維露薩魯。」

　　水魔女妖直搖頭並長嘆一口氣，「夠了，我要關閉出口，你將無法前往人類世界，這樣一來你就絕對不會離開維露薩魯了。」

　　「主人……」雷爾夫出聲呼喚，水魔女妖卻假裝沒聽見，溫柔地親吻他的額頭，在上面留下一個薄薄的唇印。

　　「你什麼都不用做，也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接下來全權交給我處理，我絕對不會讓你去冒險。」

　　水魔女妖恢復平日溫和的神情。

　　或許是對水魔女妖的崇敬並被所說的話打動，雷爾夫彷彿看見從她身後閃爍的耀眼光芒。

　　兩人結束對話，雷爾夫開始了一整天的訓練；雖說是訓練，但跟雷爾夫以往在宅邸學習的日子沒什麼不同，除了安排讀書與體能訓練以外再額外添加一些教導雷爾夫如何祭拜神明與祈禱的訓練。

　　經歷一整天辛苦的學習，雷爾夫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房間倒進床裡。

　　「呼……今天真累。」他臥躺在床上翻了個身讓身體平躺。

　　明明已經決定要接受命運，再帶著滿身是傷的身軀光榮地回到維露薩魯，最終竟被主人以強勢的態度說服。雷爾夫為此感到愧疚與難堪，認為一開始下定的決心與想法在水魔女妖面前顯得既滑稽又可笑。

　　如果是主人或許真有辦法改變我的命運也說不定，封鎖通道之後就沒有任何辦法離開維露薩魯了。

　　這時他的心裡卻萌出不祥的預感，他的不祥預感通常都很準確，這反倒讓雷爾夫產生疑惑。

　　不必與翠卡利翁的士兵搏鬥，也不用捲入即將發生的戰爭躲在水魔女妖的保護傘下平安長大並且完成兩人共同的夢想。明明是邁向美好未來的途徑但為什麼會有一種危機步步逼近的不協調怪異感？

　　難道會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強制將我從維露薩魯帶走嗎？還是主人會突然改變心意讓我遵循未來的指引？不管是哪個雷爾夫在反覆思考過後認為都不太可能發生，但他那不祥的預感並沒有因此煙消雲散，反而凝聚成一大片烏雲使他陷入更加憂鬱的情緒。

　　隔天早上，雷爾夫來到餐廳享用早餐，餐桌上已經擺好一鍋熱湯跟幾塊奶油麵包還有沙拉等豐富的餐點，不同的是水魔女妖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位置上以清爽的笑容迎接雷爾夫開啟他們新的一天的早晨。

　　雷爾夫在餐桌上看到一張便條紙，他低聲唸出紙條的內容，「我要開始做封鎖通道的前置作業，今天的訓練你就自習吧，可別偷懶哦。」訊息的結尾處還有個簡易繪製的笑臉圖案。

　　雷爾夫揚起嘴角微笑把紙條放回原處。

　　享用完早餐他離開餐廳，經過大廳，穿過一條狹長的走道，走道旁是一整排透明玻璃窗，窗外的景色是宅邸的花園，每次經過這條走道雷爾夫總會想起他年幼時在這片花園裡遊玩探險的時光。

　　沉浸兒時回憶片刻後他走進書房。

　　宅邸的書房有著國家圖書館等級的規模，從入口走進去便可看到豐富多樣的藏書量，置於書架上的每本書都經過分類編號依序排列。

　　雷爾夫穿過由書本與書架形成的密林，走到平日學習的書桌前坐下來。

　　他翻開一本關於古代神明歷史的書籍閱讀，平日水魔女妖會坐在旁邊，如果分心就會被她輕輕抽打一下，再用嚴厲的口氣提醒他專心唸書。

　　面對生澀難懂且整頁都是密密麻麻文字的書籍，雷爾夫才奮鬥不到一小時注意力就開始下滑。

　　照時間來看今天翠卡利翁就會來攻打克羅爾吧，不知道咖啡廳的同事們要不要緊……

　　雷爾夫一邊想著這些，身體慢慢往後傾，膝蓋頂住書桌，兩根椅腳搖搖晃晃的支撐全身的重量。

　　「磅！」的一聲，椅子向後倒下，雷爾夫摔個四腳朝天，摔跤的過程中由於他的膝蓋壓著書桌，導致桌子向前翻倒，連同桌上的書本、檯燈、文具等物品也跟著散落一地。

　　雷爾夫沒有半聲哀號，默默站起來整理桌椅。

　　當他靠近桌子把它抬起來時意外發現桌子底下有一段用美工刀刻下來的數字。

　　「六百九十七、七十一、六十六點九五……」雷爾夫低聲唸出來。

　　看到這串數字他直覺地聯想到這可能是圖書館某本書的書籍編號。

　　八成是在我來之前的神使候補留下的，雷爾夫如此猜測。

　　他將桌椅恢復原狀，拿了張紙將這串數字抄下來以便搜索。

　　很快地，他在圖書館深處的某排架子上找到這本書，那本書被夾在兩本如電話簿一樣厚重的精裝書的中間，如果不仔細看很容易忽略它的存在，那是一本封面單調的青藍色筆記本。

　　薄薄的書椎貼著有點泛黃且快要脫落的編碼字條。

　　雷爾夫翻開第一頁，閱讀書裡的內容。

　　第一頁的開頭是以大大的深色字體寫下的文字。

　　我是芬里斯特，你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快點離開維露薩魯！

　　雷爾夫看到這個名字，腦海裡馬上就浮現出以前水魔女妖曾告訴過他有關芬里斯特的事。

　　芬里斯特是在他來到這裡之前的神使候補，他在年滿二十歲時為了去外面的世界闖蕩而放棄成為神使，但他離開維露薩魯的代價就是再也不能回來。

　　接著，他翻到第二頁，接下來的內容令他大驚失色，雷爾夫雙腿發軟，臉色發青，無力的癱在地上。

　　這一切都是謊言！打從一開始就沒有神使還是半神成為神明這種事，那女人真正的目的是吃掉你的靈魂。

　　對她來說越是深愛著她，感情對她越忠誠的靈魂就越美味，也會帶給她更多力量。

　　雷爾夫倚靠在書架上，把頭往後仰，用嘴巴虛弱的大吸一口氣，他覺得口乾舌燥，眼球乾巴巴。

　　不可能，這不是真的……雷爾夫輕輕搖頭，從小將他拉拔長大，對他視如己出的水魔女妖的真面目竟是吃人靈魂的妖怪，不論是誰肯定都無法接受，接下來有好長一段時間雷爾夫的大腦卡住，思緒一片空白。

　　突如其來得知消息而備感震驚之餘，他更需要一點時間來調適心情。

　　他握緊拳頭，額頭冒出青筋，氣憤的表示：「這一定是芬里斯特故意抹黑主人，好把之後來到這裡的人嚇走……」

　　──他很清楚這個論點根本站不住腳。

　　倘若水魔女妖的真面目如上所述，芬里斯特留下這些訊息才具有意義。

　　我在這裡生活了十四年，那書桌我至少也用了十年以上，為什麼之前都沒發現刻在桌底下的數字……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雷爾夫不斷在內心對自己吶喊，漸漸地，他將整件事串連起來，推測出其結果。

　　「嘶嘶嘶──啊啊啊！」雷爾夫伸出爪子從額頭刺入皮膚慢慢地往下拉動劃過整張臉，在臉上留下八道深紅色的爪痕。

　　雷爾夫巴不得大吼大叫宣洩情緒，最後選擇以劇烈的刺痛來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消耗體力使臉上的割傷迅速癒合，滿頭大汗，跪倒在地上喘氣。

　　最終他恍然大悟，雙手摀著臉，兩眼無神並微微顫抖。

　　──原來我是從維露薩魯逃走才會出現在隧道裡……

　　翻倒桌子看到刻在桌底下的數字也不是巧合，未來的結果對我的選擇造成的影響產生修正力促使我發現……

　　同時，他也漸漸明白，未來雷爾夫傳遞訊息時臉上的表情所代表的含意。

　　「……原來是我會錯意，未來的我不是決心勇於面對一切，而是對這一切感到痛恨與無奈。」

　　雷爾夫本以為在意識到並說出這件事時他會大哭一場或是大發雷霆把身旁的書本從書架上拉下來扔到地上，但他的身體就好像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束縛住而動彈不得。

　　然而，在幾近絕望邊緣的情緒深淵中，他就像是想逃離危險一樣腦袋突然迸出另一個想法。

　　「……我不能這麼輕易就被說服。我現在所想的不過是倒果為因推測出的理論，現在就下定論未免太早了。」

　　雷爾夫眼睛睜得渾圓，低聲呢喃：「而且只憑這點線索就單方面猜忌全心全意為我付出的主人，反而讓我感到可恥。」

　　於是，雷爾夫決定暫時將這件事埋藏在內心深處，並於今晚試探水魔女妖的想法。

　　他帶著筆記本離開書房，藏匿在自己房間的書桌抽屜，雷爾夫大口呼氣，激烈跳動的心跳聲遲遲無法平復。

　　晚上，雷爾夫走進餐廳，桌上已經擺滿佳餚，水魔女妖卻趴在桌上睡覺。

　　「主人……」雷爾夫出聲呼喚，水魔女妖才緩緩抬起頭。

　　「不用管我，你快點吃一吃上床睡覺。」水魔女妖有氣無力的說，略帶倦容的臉色烙印在雷爾夫的眼裡，強烈刺痛著懷疑水魔女妖的想法。

　　「主人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封閉通道一定累壞了吧，讓我扶您上樓休息吧。」

　　水魔女妖打了一個呵欠，輕輕搖頭，「不用了，你先吃飯吧。封印通道很費勁，雖然花了一整天都還沒弄好，不過我想能趕在明天中午前完工。」

　　語畢，水魔女妖的頭直接倒向桌子，發出「咚！」的碰撞聲。

　　「主人！您不要緊吧。」雷爾夫驚恐的大喊。小心翼翼的將水魔女妖的臉翻向一邊，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雷爾夫的心情沉澱下來，這是他頭一次見到水魔女妖心力交瘁的樣子，就連試探的想法也在看到她睡著的模樣後打消了。

　　晚餐他食不下嚥，頭也有點昏沉沉的，只想早點休息。

　　他將水魔女妖安置到她的房間後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就寢了。

　　隔天早上，雷爾夫窩在棉被裡遲遲不肯出來，沉醉在昨晚的夢境；他夢到長大成人即將變成神使永遠留在水魔女妖身邊時水魔女妖突然張開血盆大口將他他一口一口吃掉的畫面。

　　光是回想夢境內容雷爾夫就感到背脊發涼。

　　他離開床鋪，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原本放在抽屜裡的筆記本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對摺的紙條。

　　雷爾夫看到紙條的瞬間拉起警報，全身冒出冷汗。

　　主人發現筆記本了？什麼時候……雷爾夫很直觀地認為水魔女妖一直在監視他，卻想不出監控的手法。

　　他慢慢攤開紙條，上面寫著「到一樓的會議室與我見面。」

　　然後，雷爾夫突然想到另一件事而猛地抬起頭，飛快跑回床邊。

　　他從枕頭裡拉出一張紙，這是他昨晚從筆記本撕下的一頁。

　　十分鐘後，雷爾夫前往會議室，房內的燈光有些昏暗，水魔女妖臥躺在最裡面的沙發上，身穿一件淡藍色的睡袍，身上蓋著毛毯，臉色煞白，病懨懨的樣子不禁讓雷爾夫有些擔憂。

　　「主人……」雷爾夫低聲呼喚，慢慢走向她。

　　「請坐。」水魔女妖有氣無力的說，雷爾夫拉一張扶手椅坐在她面前。

　　他一坐下，水魔女妖就從毛毯裡掏出筆記本遞給他。

　　「我已經看完了……真沒想到他竟會留下這種東西，我總算搞懂他當初離開的理由了。」

　　「主人，請告訴我……」雷爾夫突然啞住，深吸一大口氣鼓起勇氣才把後半段的話補上，「筆記本寫的都是真的嗎？」

　　水魔女妖翻了個身讓身體平躺，手背貼在額頭上，「不用緊張，想必你昨天一定胡思亂想很久，甚至會將它跟你看到的未來聯想在一起。我接下來會依序解開你的疑惑，請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雷爾夫點頭應聲，水魔女妖娓娓道來。

　　「芬里斯特是個既聰明又好學的孩子，他非常喜歡探索未知的事物，對我的存在自然也感到好奇。」水魔女妖的臉上浮現懷念的感慨笑容，「他有很長的時間都沉溺在書房裡調查，至於結果如你所見。」

　　「所以？」雷爾夫一臉狐疑的問。

　　水魔女妖露出無奈的神情說道：「很遺憾，他雖然很努力調查，但沒有經過實際的確認，他對自己的研究成果深信不疑，還一直瞞著我直到離開的那天。」

　　她嘆了口氣，又接著說：「這點我倒是能理解，倘若事實真是如此，那他把研究結果向我報告就會陷入危險。」

　　「所以您是昨晚看過筆記本之後才得知他的調查結果，在那之前完全不知情囉？」

　　「是的。」

　　「芬里斯特離開的理由是認為您是吃人的妖怪？」

　　這個問題讓水魔女妖陷入沉思，「唔……我想是吧。」

　　雷爾夫舉起放在大腿上的筆記本，神情嚴肅，雙眼直視水魔女妖，以帶點威嚇的低沉聲音問道：「那麼，請容我再問一個問題，您為什麼會知道我把筆記本放在哪裡？」

　　只見水魔女妖不疾不徐的把手指貼在唇邊，疲憊的神情擠出笑容，「還記得前天離開餐桌時我親你的額頭嗎？我在你身上留下能幫助我追蹤你行動的標記。」

　　接下來，雷爾夫有好一段時間都沉默不語，低頭凝視筆記本，水魔女妖認為這兩天發生太多事了，他需要一點時間消化。

　　雷爾夫看起來既沮喪又難過，他再度深吸一口氣，將筆記本置於一旁。

　　他擰住嘴唇，握緊雙拳，緩緩道出一句，「主人……我愛你。」

　　雷爾夫猛地抬起頭，眼裡夾雜混濁的淚光，「看完筆記本的內容後儘管心裡很掙扎，但我仍選擇留下來與妳談話。我想要相信您，相信您為我擔憂是出自真心，更感謝您總是不畏辛勞的付出。」

　　水魔女妖露出欣慰的笑容。

　　「但是──」雷爾夫拭去快要溢出的淚水，皺緊眉頭，眼神充滿敵意，「這竟然是最諷刺的地方，因為妳已經露出馬腳了！」

　　雷爾夫吼出這句話的同時水魔女妖被他的聲音嚇到而抖了一下。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舉在前方展示給她看，「這是筆記本的其中一頁，芬里斯特將他當時逃走的事發經過全寫在上面！跟你描述的完全不一樣。」

　　語畢，水魔女妖嘴角上揚，眼睛瞇細，發出咯咯的鬼魅笑聲，隨後她的笑容變得越來越激昂。

　　雷爾夫全身的寒毛豎起，比起警戒接下來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的危險他的腦子一團亂，這份混亂的情緒波紋來自於他無法接受的事實。

　　水魔女妖短暫的笑聲一結束，從她冰冷的語氣脫口說出的話把雷爾夫的意識打回現實。

　　「你跟芬里斯特比起來真是遜色太多了。」

　　雷爾夫以沉默的悲情眼神代替回應，水魔女妖瞥了一眼後又繼續說：「他揭穿我的真面目後就直接逃跑，不知道躲到哪裡去，我一直找不到，幾天後又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大搖大擺離開。我現在竟然還被他擺了一道。」

　　雷爾夫的牙齒好像被麥芽糖黏住，他費了好大一口氣才勉強張開。

　　「妳到目前為止吃過幾個人？」

　　「信不信隨你，零個。」水魔女妖斜眼倪視雷爾夫凝重的神情。

　　她嘆了一口氣，說道：「芬里斯特是我第一個扶養的小孩，吸取被他揭穿真面目的經驗我重新制定另一套教育方針。豎立一個慈悲為懷的女神形象。

　　事實證明，這種教育方式讓我在你心中有著不可撼動的地位，不然你也不會耐著性子聽我說這些了。」

　　「聽到我的預言時妳那緊張不安的表情……以及對我說的那些話都只是害怕養育很久的食物逃走嗎？」

　　水魔女妖發出不屑的冷笑，「不，若你真想逃就不會待在這裡了。我是猜想你在懷疑我，為了確認而編造故事試探我的反應。沒想到不僅沒有，最後還是靠芬里斯特留下的筆記才得知真相。」

　　雷爾夫冷漠的回應，「如果當初妳不答應讓我去人類世界學習我也不會有那樣的未來，或許到最後都不會發現這場騙局。」

　　水魔女妖無奈的表示：「也許吧。」

　　「這可能是這一連串計畫唯一的敗筆，我當初會答應是希望你能在人類世界受苦受難，好讓你再也不敢離開維露薩魯，讓你徹底明白這裡才是能安逸度過美好生活的樂園。」

　　水魔女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利刃一樣刺痛著雷爾夫的身心，他感覺眼眶濕潤，但他一直提醒自己千萬不能掉淚。

　　「唔咳……」他咽哽一聲，身體僵硬，嘴巴急促吐氣。

　　雙方經過數十秒寂靜的沉默，水魔女妖輕薄冰冷的嘴唇才又再度開口。

　　「我現在就像很久沒運動的人昨天突然激烈運動一樣全身痠痛，所以我不打算用武力阻止你。你自己選，看是要遵循命運去外面送死還是要在我這裡繼續生活，我可以保證在你成年之前不會吃掉你。」

　　雷爾夫一直低著頭，面色無光，看起來非常消沉。

　　最後，雷爾夫只以簡單的行動代替言語回應，他站起身快步離去。

　　一走出門口，雷爾夫就飛也似的全力奔跑，衝出宅邸大門，水魔女妖也因應答覆幫他開啟通往外面的通道。

　　一穿過通道就回到洞穴入口。雷爾夫呆呆站在原地俯瞰地上的水坑，水坑映照出雷爾夫憔悴的面容，因落下的水滴而泛起漣漪，他的視線漸漸模糊，一直隱忍的情緒終於爆發。

　　「啊啊啊啊！」他一邊大吼大叫一邊任由眼淚如潰堤的水壩流下，整張臉也因為氣憤與悲痛而漲紅。

　　他在洞窟裡橫衝直撞，拼命用頭撞擊牆壁，伴隨轟隆的聲響落下碎石，吼叫與哭聲在洞穴裡迴盪。

　　不知道過了多久，經過一陣宣洩情感的胡鬧，他哭到眼淚乾涸倚靠在洞穴內的岩壁上睡覺，一直到傍晚他才醒來走出洞窟，接受這一切。

　　時間回到現在，在一個清爽明亮的早上一艘客船駛向港口，船上的遊客看著越來越近的目的地露出雀躍的笑容，紛紛拿出手機拍照記錄美好的時刻。

　　船上有位乘客的心情與其他人截然不同，他坐在甲板上的一張長椅上雙手交握互相搓揉，臉色發白，表情凝重。

　　克羅爾王國在經過大戰之後被翠卡利翁收復為殖民地，改名為翠翁尼拉。

　　雷爾夫很快就在港口找到芬里斯特，他依然穿著一身白色西裝，頭上戴了頂圓頂帽。

　　「我們走吧。」他面帶微笑說道，雷爾夫什麼話都沒說默默跟著走。

　　就連搭乘電車也沒有任何言語交流，走出車站迎接他們的是一座大城市，這裡在六年前只有一座被山林包圍的小村莊。

　　芬里斯特帶著雷爾夫來到一處停車場，在一輛轎車前面停下來。

　　「上車。」他說，雷爾夫走到車子的另一邊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座。

　　車子駛上大街，行駛大約二十分鐘，在一棟民房前停下來。

　　芬里斯特將車子開入房子旁邊的車庫，帶雷爾夫走進屋裡。

　　他打開玄關旁的電燈開關，走廊的燈泡照亮陰暗的走道來到客廳。

　　客廳內有張吧檯緊鄰在廚房旁邊，芬里斯特請示雷爾夫找張位置坐下來，然後用電磁爐燒了一壺熱水，泡一杯熱茶端給他。

　　「來，喝一點吧，可以消除疲勞。」芬里斯特像是跟客人談心的酒店老闆站在吧檯的另一邊。

　　雷爾夫啜飲一小口就把茶置於一旁。

　　「你安排那些工作的目的是想引導我回來吧。」雷爾夫語重心長的說。

　　芬里斯特笑著表示：「是啊，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從山裡有隻兔子跑來騷擾我開始。」

　　芬里斯特摀住嘴竊笑，連肩膀都在顫抖，「這方法果然行不通，我本來是想說你從小就在森林般的環境成長，應該對這類小動物沒有敵意。」

　　「想太多，兔子對我來說只是食用物種。」雷爾夫以輕蔑的口吻說道。

　　「其實你願意做完前面兩樣工作已經出乎我的預期了，我本來認為你會在庫斯塔落跑。那麼，是什麼讓你改變主意？」芬里斯特提問時眼睛突然睜大。

　　雷爾夫的眼珠子隨意轉動，視線在茶杯與吧檯之間游移好一會，最後眨了一下眼直視芬里斯特，「我回來是想跟這一切做個了斷。」

　　芬里斯特大吐一口氣，「那就做吧，我帶你去見水魔女妖，我不會插手也不會旁聽你們之間的爭執。」

　　「剩下的工作的內容是什麼？」雷爾夫問道。

　　芬里斯特把茶杯裡的茶倒掉，沖水清洗，半開玩笑的說：「安排你去看心理醫生，誘導你回來跟水魔女妖見面。」

　　然後，芬里斯特將茶杯放回杯架上，聳聳肩表示：「但從結果來看，幫你找心理醫生是多此一舉。」

　　於是，芬里斯特帶領雷爾夫走進房子的地下室，他打開設置在樓梯間的電燈開關，燈一亮就看到地下室的全貌；裡面是一個寬敞的大空間，地下室的中心有灘水坑，水坑前方的牆上掛了幾幅水魔女妖曾經繪製的風景畫，風景畫的對面有張套上防塵塑膠套的皮製沙發，沙發旁的角落還放了一綑用繩子綁起來的厚紙板。

　　「來吧。」芬里斯特語調輕快的說，準備踏進水坑。

　　「等等！」雷爾夫出聲制止，「把她叫出來，我要在這裡跟她談。」

　　「嗯。」芬里斯特應聲後輕輕往前跳，噗通一聲消失在地下室。

　　過了一會，芬里斯特從水坑裡走出來，身後跟著一位雷爾夫再熟悉不過的人。

　　水魔女妖畏畏縮縮的躲在芬里斯特背後，坐在沙發上的雷爾夫把頭瞥向一旁斜眼倪視她，兩人剛見面就陷入一陣尷尬的窘境。

　　「你們好好談，我先告退囉。」芬里斯特爬說完便上樓梯迅速離去。

　　「等等，芬里斯特！」水魔女妖大喊。

　　磅的一聲，地下室的門關上了。

　　水魔女妖的外表與六年前相比沒有任何改變，依舊年輕貌美，她今天沒有戴花環，柔順的水藍色秀髮綁成兩條麻花辮垂放在肩上，身穿深色的大衣跟清涼的薄紗裙，她焦躁的用食指撥弄辮子，嘴裡試著擠出一點字句卻欲言又止，僵硬的氣氛讓場面變得更尷尬。

　　雷爾夫一屁股坐在地下室的沙發上，打破寂靜率先說話，「妳到底有什麼企圖？」雷爾夫把他從離開翡納莎時就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疑問說出來。

　　水魔女妖臉色發白，面對質問無法給予正面答覆。

　　「我……」當她正要開口時，雷爾夫的左手已經化為成鋒利的狼爪，「勸妳想清楚再回答，要是讓我不滿意就殺了妳。」雷爾夫犀利兇狠的眼神釋放出與他的爪子同樣鋒利的殺氣。

　　水魔女妖感覺內心像被數十根針扎到一樣刺痛，昔日溫順乖巧又為他人著想的雷爾夫現在竟對他口中惡言。

　　她輕咬下唇，面色凝重，看起來有點不知所措。

　　「怎麼了？是不是在打什麼鬼主意？妳原本是想把我引進妳的世界吧，可惜在外面妳跟一般人沒兩樣。」

　　水魔女妖恍神了一下，然後走到雷爾夫身旁，「可以來這兒坐嗎？」她問，雷爾夫沒有回答。

　　水魔女妖坐下後雷爾夫往旁邊挪動與她拉開距離。

　　她低頭看著自己撥弄辮子的手指說：「我希望我們能重修舊好。」

　　雷爾夫揚起一邊眉毛，一臉錯愕的瞪著她，「想得美，當初就是妳想吃掉我我才離開，現在妳突然不吃人我就要不計前嫌跟妳和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水魔女妖突然打住，捏一捏鼻梁調整混亂的情緒。

　　她嘆了一口氣，帶著愧疚的神情說：「我很抱歉當初養育你的目的只是為了吃掉你。」

　　雷爾夫不屑的表示：「妳是不是用同樣的台詞跟芬里斯特道歉？」

　　水魔女妖皺眉搖頭，「沒有。這六年來我每天都在思考有關你們的事，也很擔心你的安危。」

　　她把臉湊過去，輕撫雷爾夫的臉頰，「我好怕再也看不到你，當初芬里斯特告訴我你還活著的時候我不知道有多高興。」

　　雷爾夫把她的手推開，冷淡的瞥開視線，「高興什麼？妳的所做做為都是謊言，打從一開始就是別有用心，現在我還能相信妳什麼？」

　　水魔女妖悲傷的抿住嘴唇，無法反駁，「你會有這樣的想法也無可厚非，畢竟是我不對在先。」

　　雷爾夫的內心也感到刺痛，是否要原諒水魔女妖他也是百般掙扎。雷爾夫的爪子無意間變回人類的手掌，水魔女妖見狀暗自認定雷爾夫最終選擇原諒而咧嘴微笑。

　　「我原諒妳──」雷爾夫面色凝重的說，水魔女妖直覺性的猜到他的話還沒說完。

　　「但我不會再對妳投入任何情感。」他站起身低頭說道，哀傷的表情讓水魔女妖的心揪緊，但她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麼。

　　「以後有機會可以偶爾回來看我嗎？」這是她對雷爾夫最後的奢求。

　　雷爾夫沒有回應逕自離去，爬上樓梯衝出地下室。

　　芬里斯特在雷爾夫出來後將他叫住，並要他先待在客廳稍做休息。

　　過了一會，這回換芬里斯特進入地下室與水魔女妖會面。

　　水魔女妖本想說明事情經過卻遭到制止。

　　「我已經答應過他不插手也不旁聽你們的爭執。」

　　雖然如此，但在看到雷爾夫拼命往外跑的舉動以及水魔女妖悲喜交集的表情他便明白談論的結果好壞參半。

　　「現在先這樣吧，破碎的感情本來就不可能馬上修復。」芬里斯特只丟下這句話就離開地下室。

　　回到客廳，芬里斯特找雷爾夫攀談。

　　「嘿，你還好吧？」他的口氣像個認識多年的老朋友，順勢坐到他旁邊。

　　雷爾夫趴在吧檯上一動也不動。

　　「不好。」他死氣沉沉的說。

　　雷爾夫轉過頭，望向芬里斯特，懊惱的說：「你當初是怎麼原諒她的？」

　　「我只是願意給她第二次機會。不管是你還是我都需要一點時間才能重新接納她。」

　　雷爾夫憂鬱的表情稍微放鬆，芬里斯特半開玩笑的表示：「我們的人生都還很漫長，就算現在無法解開心結又如何？未來的事誰知道呢，搞不好幾十年後我們會重新一起生活。當然啦，到那時候只有水魔女妖依然年輕。」

　　雷爾夫一想到他們變老後與水魔女妖一起生活的情景不禁會心一笑。

　　「接下來你有什麼目標嗎？」芬里斯特問。

　　雷爾夫搖頭，「沒，不過無所謂，接下來慢慢找就行了。」

　　芬里斯特一手托著臉頰，表情若有所思，「嗯……現在想想，你好像無處可去也沒工作呢。」

　　「你想說什麼？」雷爾夫的語氣帶有一絲警戒。

　　「要不要來我這邊工作？從你目前的表現來看，你工作成功率是百分之百，成績很亮眼呢。」

　　雷爾夫咧嘴微笑，心想替芬里斯特工作或許也不錯。

　　「可以啊，我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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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與過去的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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