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鬼傳(卷一)：口吃煉鬼 - 六。不打不相識。

「爸！」長髮的翼留抱頭從客廳的一頭跑到另一頭，為的是要避開父親的拳頭。「不要再打了。」

「爸！我們不都認錯了嗎？」短髮的翼留也只差沒躲到桌子下的在左閃右避。

「還說？什麼都沒問清楚開什麼打？很好打是吧？真這麼好打來跟我打呀！」闇雲一手一個的巴上兒子們的腦袋，罵說。

戈穹窩在沙發上，嘆為觀止的看著闇雲周旋在各跑一方的兩個兒子之間，而都能打得上的奇景。

「你又沒說過家裡來了客人。」翼留委屈的說。

「你們什麼時候關心過家裡？幾個月不見人影，連個訊兒都沒有捎過回來。」闇雲像個怨爸一樣，投訴起兒子們的無情。「我哪來的機會說？下？」

「你明知我們都在學院宿舎裡嘛！這瞧我們一放假不就立刻飛奔回來嗎？」翼留趕緊露出個在校內萬試萬靈的萬人迷笑容，好表白自己愛回家的心跡。

闇雲聞言，態度果然即刻有軟化跡象。

想要息事寧人的戈穹有見及此也來勸闇雲說：「雲師…算…算了…」

找到下台階的闇雲氣呼呼的坐下來，「這次看在戈穹的面子饒過你們，給我滾過來坐好！」

雙生兄弟倆像兩個洩氣氣球般，乖乖去拉了把椅子坐過來。

戈穹認為此事自己也要負上責任，於是說：「是…我…我沒…解釋。」

「不關你的事，是他們沒給機會你說。」闇雲怕戈穹難過，拍拍他說。

「這語速叫人怎麼等他說完嘛！」翼留嘀咕。

「還多嘴？」闇雲說著，又一掌拍過去。

戈穹忙按住闇雲的手，說：「他…他們是有…有問…不…不過我…我…我…」

「沒關係，慢慢說。」闇雲立即放鬆了臉部線條，反過來安慰戈穹。

「爸你可真偏心。」翼留酸酸的鼓起腮來。

「你若有戈穹一半乖的話，我也可以對你偏心。」闇雲帶著寵溺的笑容望向戈穹說。

兄弟倆，很有默契的共同送父親一個白眼。

闇雲對兒子們的反應視而不見，轉過頭來問戈穹：「你還換不回來嗎？」

戈穹看著自己黑色的雙手，氣餒的說：「我…試過…沒…沒法…」

話說依然頂著煉鬼原型的戈穹，實在與抱腿這種動作顯得格格不入。

「弒鬼道的結印久用會有副作用，效力會漸漸失去。」闇雲重新教他另一個屬於煉鬼族使用的轉換結印。「我們的只要練得熟，連印都不用結，只要想變，彈下手便行。」

"嘣"一聲，戈穹開心的終於重新見回自己那屬於人類的手，忙說：「謝謝。」

闇雲語重心長的說：「戈穹，你真的得多練練。」

戈穹的五官一下垮下來，吶道：「我…我明白…但…但是…」

擺著酷臉很久的翼望，納涼的說：「沒想到煉鬼族裡會有這種人，真丟臉。」

「他只不過一直都在地面生活，沒機會用原型才不熟。」闇雲護著戈穹說。

「我們也沒很多機會用呀！」翼望眼內盡是對戈穹的瞧不起。

戈穹羞得把腿抱得更緊些。

闇雲憤氣一湧上來，沒給兒子留半點面子的說：「也不反省反省自己剛才是被誰一擊就打到趴在地上吃泥。」

不願在父親面前失威的翼望氣急敗壞的說：「我是大意，我沒想到他…他…會…」

闇雲搖頭嘆氣。「如果真是那邊派來的煉鬼，你這樣輕敵法早就死了八百年。」

翼望氣惱自己的無從反駁，只得懷恨地咬一咬牙，再瞪大起一雙綠色的怒目射向戈穹，並暗自發誓一定要找機會把戈穹打得滿地找牙。

經過闇雲解釋，戈穹才知道翼留與翼望兩兄弟，是他在流放之後與一名有能力的女人所生。雖然只得十五歲兼是混血，但兩兄弟那不亞於成年煉鬼的能力與身手，著實令戈穹為之震驚。

現時兄弟倆共同就讀於域內唯一的學校 - 曜之光學院，並長期住在宿舎，僅在放假時回來與父親小住。

戈穹記得學院是謝絕煉鬼入讀的，故關心的問：「他們…沒…被發現吧？」

「學院早知道，他們就只警告說不准透露身份，不准在校內使用能力及現出原型，否則會被勒令退學。」闇雲揚揚手說：「這兩年入學率創歷年新低，域內混血煉鬼又越來越多，所以很多事情都沒以前嚴苛啦。」

戈穹點點頭，然後好奇的問：「為何…讓他們…去…去讀？」

闇雲以心照不宣的表情來反問戈穹，「你不也讀過嗎？」

戈穹點頭，有點恨錯難返的感覺。

想當初奎百爸讓他去入讀曜之光學院，正是想他過上尋常人類的生活並學得知識才能，後來是因為舊倉庫發生的那件事，至令奎百爸匆匆忙忙的帶他離開學院區。

回想在學院裡的種種，他不能說是完全不懷念的，始終撇除時常被欺負這層關係，那裡不失為泰諾保域裡，擁有最豐富知識的地方。

可能，雲師對兩個兒子也有同樣的想法與期望。

「叩叩。」門外的敲門聲，勾起屋內四隻煉鬼的注意。

十天不曾露面的冥達打開門，驚呼：「唷！真齊人。」

「達師！」翼留、翼望熱情地奔了過去。

「你兩個小鬼怎麼回家了？」冥達笑著問：「放假嗎？」

「對。」兄弟倆齊聲應說。

「那正好，替我多陪陪戈穹吧！」冥達一說完，便發覺兩兄弟臉色一沉，他抬頭望向戈穹也見不太對勁，故問：「怎麼了？」

「他們仨剛打了一架。」闇雲笑得像看了場好戲的說。

冥達驚呆，「打架？」

「有件事你萬萬想不到。」闇雲煞有介事的拉著冥達，分享起好消息，「戈穹剛剛露出了原型，帥的咧！」

「原型？」冥達這下嚇得尖叫。

闇雲可惜的拍了下冥達，「要是我知道你今晚來，我就不急著幫他換人型，讓你瞧瞧他的真身也好。」

冥達驚喜得連眼珠都要掉出來似的，他抖動著嘴角問戈穹：「真…真的？」

戈穹撇過頭，一點都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好開心的。

「喂！誰勝誰負呀？」冥達輕推了下戈穹，叫他望住自己。

戈穹只悶悶不樂的把臉埋在雙膝內。

「戈穹呀！」闇雲倒是相當樂意回答，還掩著嘴角笑著說：「翼望那小鬼被一撞就起不了身，還有翼留都只敢把東西亂丟，完全沒敢埋身…」

「爸！」雙胞胎兄弟異口同聲的抗議起父親對兒子尊嚴那不留餘地的踐踏。

冥達困難的收起笑意，對兩兄弟說：「好了，你們爸之不過是很清楚戈穹以前的樣子才會有點得意忘形罷了。」他瞄了眼戈穹，說：「雲師那時就說過他有很大潛力。」

不單是翼望翼留兄弟，連當事人自己也十分訝異。

「他三歲不到就能打贏一隻成年狼了。」闇雲回憶著往事，笑著說。

「四歲，就毀了自家屋頂弄得房子半塌。」冥達捧腹笑著。

「我…我…我有嗎？」戈穹對自己幹過的事感到不可思議，因為他根本毫無任何記憶。

「都忘了是吧？」冥達深深的嘆口氣，再與闇雲交換了個眼神。

「總叫是個好開始。」闇雲豁達的對冥達說：「不說這個了，你最近都不見影是忙什麼？」

提起這個，冥達按住反而更發疼的額角，「還能有什麼？不就那幫討厭鬼又鬧出幾單案子來。」

闇雲自然曉得他在說什麼，於是決定把兩隻未成年的小鬼給趕回房。

「爸？為什麼我們不能聽？」翼望提出抗議。

抗議無效，闇雲淡淡的說：「兒童不宜。」

翼留挺身指著明擺著一樣想聽的戈穹說：「那他為什麼可以？」

「他也不會聽。」闇雲說完，以最後通牒的口吻說：「回房，不許偷聽。」

戈穹聽罷，亦乖巧的按下了慾望，自動自覺的返回房間。

為避開幾對好奇的耳朵，闇雲與冥達於是決定走出空地繼續聊。

未坐低，闇雲已按捺不住問：「那些受害人能救回來嗎？」

「這十天內救到兩個，死了三個，當中還有個是九歲的小女孩，都被折磨得…」連冥達都覺得慘不忍睹的搖頭嘆息。

「辛苦你了。」闇雲拍了拍冥達的肩膀，深同感受。

「我都快要忘了自己這個鬼導的本職是幹什麼的。」冥達氣憤得咬牙切齒的說：「說是守衛煉界入口，防範弒鬼道人入侵，他們那幫好吃懶飛卻倒過來上地面犯案，而我竟得在後面收拾爛攤子？」

闇雲悶著一身怒氣，忿忿不平的說：「他們太閒了。」

「有種的去獵隻大怪獸回來還能養著我冥達敬他本事，卻專拿毫無反抗能力的人類來玩得體無完膚來滿足自己的虐待狂。」冥達一拳揍到樹幹上，破口罵道：「去他的變態優越感。」

這一下，讓那棵才三十年樹齡的銀杏樹，不幸的應聲倒下。

闇雲蹙眉看著折腰的殘木，婉惜道：「出手輕些，這間屋剛才才差點被那三小鬼拆掉。」

依然一口氣嚥不下去的冥達，僅帶著歉意的應了聲。

闇雲為哀悼眾受害人乃至銀杏樹的犧性而嘆了聲，才接續問：「現在站在我們這邊的鬼不是越來越多嗎？那幫極樂派都只敢偷偷去抓人吧？」

冥達也跟著呼出長嘆，「話是這樣說，但我既無權利去阻止他們上地面，又不能上來一個就貼身跟著一個，往往發現出事的時候，那些人都已被蹂躪得沒了半條命。」

闇雲厭惡的吐一口水，「真是，那什麼鬼屁極樂刑法！」

「還大言不慚的說是伸張正義。」冥達提起就覺得這些行徑不知所謂，遂舉了個例，「偷個面包犯得著將人家十根手指頭都切掉麼？一根一根慢慢切不止，最可笑的是偷的也不是他家的面包。」

「這麼無聊？」

冥達點頭，「切完還把人擱在一旁，自己就擺著大餐邊吃邊等觀賞流血過多而亡。」

「是有沒有這麼閒？那人能救回來不？」

冥達黯然搖頭。「所謂的極樂刑法，樂的從來都是施法者，而不是受法者。」

「整班瘋子。」

冥達見闇雲滿臉抱打不平，忍不住輕笑起來，「這話從你嘴巴吐出來，哪裡怪怪的？」

闇雲眼神一厲，「哪兒怪？」

「以前你不是刑法執行官嗎？」

「我後來不就受不了轉去當鬼師了嗎？」闇雲說：「何況我當執行官的年代，下手的理由才沒這麼無聊，也沒這麼狠。」

冥達看著烏卒卒的天空，不勝唏噓的說：「真懷念以前的日子啊！多無憂無慮呀！」

「做人做煉鬼，總是要長大的。」

「那時候見你們一個個的離開，就只剩下我…」冥達悲從中來的喃說：「若然不是盼著終有一見再見面的話，當初我被軟禁時就自…」

「哎。」闇雲截停了冥達的話，道：「按那個時勢，你因為未成年又有貴族身份而只判軟禁五年算很走運了。」

「貴族？」冥達自嘲的笑了笑，「他…跟離兒姐更是王族，下場又如何？」

「所以他倆姐弟才是那幫鬼的目標嘛！」闇雲為往事搖頭嘆息。「呃…說到這，離兒最近怎樣？」

「唉，甭提了，現在她都呆滯得認不了人，跟她說話都幾乎沒反應。」冥達說完，立即放空雙目來示範，「看東西沒焦點的。」

闇雲悲憤交織的說：「可惡！他們到底她幹了些什麼？」

「以我所知，皮肉之苦倒沒受太多，他們主要攻擊離兒姐的精神力，令她再也使不出半點能力，整個變得痴痴呆呆的。」

「過份！」闇雲捺不住憤怒，也一拳打在旁邊的另一棵銀杏樹上。

幸好頂著人型的他，力度不足以使得樹幹腰折，只搖落片片扇型葉子。

「雲師，到這地步了，再拖下去怕只怕離兒姐她等不及，我起初也是想著不對戈穹急著來的，但都三個多月過去了，還不能急嗎？」

闇雲抱起胸，說：「你忘了他今天才被兩隻小鬼逼到露出原型？」

冥達一聽，開朗起來，「對，他在北區時被欺負到以五日一小打、十天一大打的地步都能忍著，今會兒怎麼就失守了？你兩隻小鬼有這麼利害嗎？」

「最主要是他沒以前那麼抗拒自己的真身，加上父母的事也讓他增添了些信念。」闇雲說完，搖頭：「你不記得控制能力的要旨就是堅定和自信嗎？那是需要很強的精神力。」

「我知道，所以我那時候才…」冥達止了聲，想想，換個說法，「呵~我終於明白你為何完全不跟他提練功的事，還由著他每天睡飽就吃、吃飽就睡。」

「你沒覺得他不單壯了，體能也好多嗎？」闇雲說：「何況一直猛叫他努力、加油，他只會越感到壓力而放不開。」

「我有這樣想過，就是看他挖牆角挖足三天至沒忍住，哪像你這麼好耐性還忍他三個多月？」

闇雲意氣風發的聳聳肩，「所以我才是鬼師而你不是呀！」

「喚你聲大哥。」冥達甘拜下風的說完，又誇張的戳了記自己的手腕，說：「別忘了我們在跟時間鬥快呀！」

「我原想還不行的話，就帶他上山找幾隻猛獸來逼逼他，誰知我兒子們會圥幹了。」闇雲欣慰的點點頭，「也好，他總算好轉了。」

「之後呢？有計劃沒？」

「可是你確定要去嗎？你一出手就甭想再當鬼導，甚至…」

這回輪到冥達打斷闇雲的話，說：「心意已決。」

闇雲知道自己拗不過冥達的固執，「那好，待我再觀察戈穹多一會兒再說。」

又等？冥達一會意，旋即垮下臉來，「雲師，那豈不…」

「就算戈穹現在開始肯用原型，都得證明他有這個能力去，難道你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送他去死？」

冥達心虛了一下，「也不是…」

「而且我也得找個好時機與適合的人選呀！」

冥達唯有妥協。

心情一放鬆便睏意來襲的闇雲這時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說：「你留在這睡嗎？要睡自己隨便找個角落，我不招呼你了，自便。」

「哎，你這就要睡了？」冥達追在他身後，問。

「不然？今天當值了一天也挺累的。」闇雲看也沒看他，只揮一揮手，不帶走半點留戀的返房大覺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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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不打不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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