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鬼傳(卷一)：口吃煉鬼 - 二。回首六年。

戈穹記得養父奎百很少提及他的親生父母，父母的名字從小就等於是個禁忌，萬萬不能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原來是煉鬼族公主和弒鬼道人。說來，這個認知令戈穹感到相當疑惑，到底處於本來敵對陣營的兩個人是怎麼樣湊成一塊兒的？

養父一直叮囑他要好好隱藏自己體內的煉鬼血性，更要避免出現在煉鬼族的面前，為的是要提防煉鬼族之間的一種自然感應，就是能夠分辯出眼前的，到底是一個真正的人類還是化成人類模樣的煉鬼。不過多虧有從親生父親遺傳而來的人類血性，至讓戈穹在人類模樣的控制上較能得心應手，也更有效地掩飾他身上的煉鬼味道，日子久了也習慣了，有時甚至會忘了那另外的一半。

戈穹是多麼希望自己能像平常的人類一樣就好，因為他很明白在泰諾保域裡，高調總是會死得更快是一道永垂不朽的生存法則。

但許多事情，不是說想避就能避…

六年前的一個黃昏，只有十六歲的戈穹正從學校步行回家的路上，途中遇上幾個同校生。這群人原本就經常在學校內聯群結黨，故向來怕事的戈穹很順理成章的成為他們集體欺凌的目標。

這天，戈穹晚了一步繞道而被發現，當這群童黨一見到他的蹤影，便立即伴著近乎變態的瘋狂笑聲朝他狂奔追來。戈穹沒頭沒腦的向前衝，他跑進一個以前用作儲存石材，仍堆著不少被丟棄大石頭的一個舊倉庫裡面。

戈穹趕忙躲進石塊之間的隙縫裡。

「出來！」其中一個披著頭及肩長髮的在大聲呼喊，聲量大得在倉庫裡引起了回音。 

另一個光頭胖胖，緊接地說著無法讓人信服的話：「害怕什麼？我們又無惡意。」

戈穹依據他們不具善意的笑聲來判斷位置，並利用大石塊當掩護好朝相反方向走，打算靜悄悄的離開這個地方。 

轉個彎，戈穹卻背後發麻的聽到一道聲音。「嗨！」

站在大石上的，是一個戴著眼鏡，衣著光潔整齊，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男生正向戈穹露出個溫文爾雅的笑容。

「不…不要…不…」戈穹瞥見來人，大驚並節節後退。 

這位擁有高材生外表的男生名為旭奇。校內成績確實不錯，可以說是能文能武，不單是學校學生會會長，更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之不過…他同樣是身為這群童黨的老大，是大伙人忙著靠攏巴結的對象。 

這時候，旭奇眼神一厲，猛力踢上身側那札實的大石塊。結果應聲粉碎的碎石，就如雨點般重重地落在戈穹身上。

被壓在碎石堆的戈穹還未回神，便冷不防地被從中抽起來，並轉眼落在旭奇腳下。

其餘幾人聞聲而至。

旭奇冷眼看著伏在地上的戈穹，對他的同伴說：「來玩場拋接球吧！」

「好耶！」大家都興致勃勃的歡呼和應。 

除旭奇以外的幾個人合力將戈穹拖到個空曠的位置，還找來根麻繩把他扎起，然後分成兩邊，以石塊當球。明明該將球扔到另外一邊，他們卻把一塊塊的碎石，通通都擲中躺在中間顫抖的戈穹。

淚水默默從戈穹的眼眶處流下來，即使承受著肉體帶來的痛苦他也不吭半聲，僅在心裡怨起自己如此的不中用，也氣上自己得努力地隱藏身份來面對生活上的煎熬，有感煉鬼血性於他就是個虛有的擔子，令他無法挺起胸膛的生存。

他當時就在想，為什麼？為什麼得躲起來？父母為什麼要把他生下來？

「這裡不是學校，我們就算殺了他也沒關係。」光頭胖胖的聲音，喚回了戈穹的神志。

「就是嘛！每回看他軟趴趴的模樣就火大。」也有人說。 

「你們都這樣想？」旭奇問。

「域裡曾殺過人的人多的是，我早想試試幹那個會是怎樣的感覺。」光頭胖胖繼續游說的說。 

「對，讓他成為我們的第一個是他幾生修到。」又另一個壞心眼的笑著附議道。 

旭奇撫著下巴，似乎正考慮著同伴的進言，只聽他問：「那你們想如何辦？」 

「打死他？」一個問。

「那手多疼？」光頭胖胖尖聲否決，「拖到後面水塘淹死比較省力。」 

「倒不如在這裡拿石頭砸死他算了。」 

「我說淹死他比較好。」 

「我說砸死…」 

「我說打…」 

幾個人於是在"如何弄死戈穹"的議題上，七嘴八舌的爭論起來，而作為被討論的當事人，戈穹卻只能怯懦地躺在地上等候發落。

旭奇見他們遲遲未能達成共識，托了下眼鏡，冷聲說：「閉嘴。」   

所有人立即噤聲。

旭奇不慌不忙地吩咐，「把人帶過來。」 

及肩頭髮的那個人聽話的把戈穹粗魯地推過去。

「吊上去！」旭奇勾起狠毒的嘴角，瞟向旁邊一個鐵架子。

雖然其他人仍未搞清旭奇的意圖，還是照著說話去幹。他們並沒有將戈穹吊得多高，就不過綁住他的雙手，吊到雙腳離地大約一米左右的高度。

「不要！求…求求你們！」掛在鐵架子上的戈穹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過將會以悲劇結終的預感令他開口先求饒準沒錯。

「嘿！我也拜託你不要這麼窩囊，好不好？哈哈~」童黨們之中的某人說完後，幾乎全部人都抱著肚子笑得東歪西斜的觀賞著戈穹的洋相。

一個繩圈忽地套上了戈穹的脖子，令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放回旭奇身上。

「來吧！」旭奇臉上掛著令人心寒的笑容來將麻繩的另一端，綁在一根鐵柱子上面。

「救…救命！救！」戈穹劇烈地掙扎，臉龐已因缺氧已變得通紅。

下方的人都在拍手喝采的等待著他失去氣息。

那一剎那，戈穹內心的恐懼與怨憤在交織起來，然後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戈穹的眼前忽然出現一道黑色的旋風，他被強風逼得閉上了眼睛。

「呯！」才剛意識到下墮後屁股傳來的痛感，戈穹張開眼時卻見旭奇等人都掛著張驚嚇臉退到九丈遠外。

「煉…煉鬼？」第一個找回聲音的，沒想到會是光頭胖胖。

煉鬼？這個名詞令戈穹深感不妙，他慌忙向下望。

黑色且健碩的身軀、尖銳又鋒利的手指…他不死心的又再往後看…黑…黑色的羽翼…

戈穹震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反正就是覺得這回糟了，好死不死的為何會在這時刻露出煉鬼原型。

「你竟然是煉鬼？」旭奇看著相當生氣。「而且是個能使原型的煉鬼？」

「我…呀！」嘴唇一下刺痛，戈穹抬手一抹驚見鮮血，才想起這副模樣的自己該有兩排尖牙。

「啊哈~就算是煉鬼，也會笨到被自己尖牙咬到。」旭奇增加了不少自信心的說。

怕再被咬到的戈穹害怕的猛搖頭。

「對！我們要去揭發他，我知道煉鬼族是不可以混進學校的。」及肩髮的那個忽然發難，接著就沒命似的往外跑。

「不要！」戈穹急起來，伸出手想阻止，卻有道龍捲風從掌心飊出，直中及肩髮的那人。

及肩髮被推到正面撞上一塊巨石，當場頭破血流。

眼見及肩髮軟軟的倒在地上，在場的人都驚得摟成一團。「殺…殺人了！」

「我…為什麼？不是…」戈穹對自己造成的後果，懊惱得幾乎要哭出來。

一個身影迅速的朝戈穹撲來，將他壓在身下。

原來是旭奇。

「不！」戈穹的脖子被掐住，氣管都透不過氣來。

「快來幫手！」旭奇整個人坐在戈穹身上，咬牙切齒的說。

「但…但是…」光頭胖胖看向連他在內的餘下四人，不敢妄動。

「現在不是他死就是我們亡！還猶豫什麼？」旭奇雙眼露出凶光，「我也有煉鬼血性。」

「行嗎？但你已經混到連原型都沒有。」怕死的光頭胖胖開始質疑旭奇。

「你說什麼？」旭奇不可置信的瞪著光頭胖胖，「找死？」

「不！不是！」光頭胖胖嚇得跪在地上。

趁空檔，戈穹拉開旭奇的手並使出全身的勁推開他便想逃。

也許是不服輸的心態作崇，至讓旭奇再度從戈穹背後飛身過去，兩人如此在地上糾纏起來。旭奇朝自己的跟班們大喊，「你覺得他會放過我們嗎？」

「沒…」戈穹很想大聲呼冤，但為應付攻勢又口吃的關係根本分身不暇。

一抹鮮血的腥味，忽地飄進了戈穹的鼻腔。

戈穹覺得體內有股力量想要爆發出來，他知道這是什麼，是煉鬼族與生俱來的嗜血的殘暴因子。所以他奮力推開旭奇，倚在一邊艱難的控制著自己切勿失控。

旭奇見狀，了然一笑，「你還未學會控制自己的力量吧？」說著，他瞄了眼自己被戈穹指尖在手臂上劃破的傷口。

戈穹只得一臉心虛的看著旭奇。

因驕傲自大到以為戈穹是不懂使用煉鬼力量的旭奇，不足為懼的說：「你真是讓煉鬼族蒙羞。」

戈穹其實很想解釋，自己是怕控制不到力量而錯手殺掉對方。

「雖然我的煉鬼血性已經混淡得差不多，但對付你的力量還是綽綽有餘。」旭奇左手一揮，接著四周的碎石都飄了起來。

「別…這樣…」戈穹說。

旭奇的手一伸，碎石遂以極速衝到戈穹身上。

被石塊砸中的戈穹，緊握雙拳的極力保持理智之時，認為自己除了道歉還能說啥？「對…對…不起…」

旭奇聽後只冷眼地把又一輪的碎石飛過去。

「好棒！上啊！」光頭胖胖在後頭為旭奇加油吶喊。

旭奇冷哼。也許是對光頭胖胖先前的態度甚為不滿，他把下一輪的碎石，全股勁的扔過幾個沒來支援過自己的人那頭去。

他像是在發洩一樣的把越來越大塊的石頭，紅了眼的朝幾個手無寸鐵的人類投擲過去。

殺性大發的旭奇，使戈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要…」他看著抱頭亂走的人，心生難過卻無能為力，加上倉庫裡越來越濃烈的血腥味，亦使他益發難受，然而他仍想制止眼前的一切。「停…手…」

轉眼，倉庫內能站起來的人類就僅剩下滿身血漬的光頭胖胖，他瑟縮在大石的夾縫裡響起驚駭哀嚎。「放~過我吧！我不想死！」

一塊體型堪比光頭胖胖的大石，正懸浮在旭奇身邊。

「不…」戈穹的目光注視著大石，為求它千萬不要飛過去。

他的思緒混亂得發疼，要不要出手的兩個選擇之間正在腦袋裡激烈的博奕。

要？不要？要？不要？啊~到底要不要？

「呯！」大石粉碎落地。

「你敢壞我事？」旭奇朝戈穹憤怒咆哮。

「我…」戈穹茫然地望著自己伸直的手，繼而反射性的閃身避過旭奇扔來的另一塊石頭。

「可惡！」旭奇怒不可遏的向戈穹直衝過來。

第二回合的埋身肉搏中，旭奇手上拿著塊石頭，並響咚咚的不斷敲打在戈穹的身上。

戈穹終究被逼得放棄內心的掙扎，他放任自己天生的力量，腿一踹的反擊過去。

旭奇被打飛到老遠，重重地撞上地面，手也摔斷一條。他該是深刻體會到自身與戈穹兩者間實力懸殊的真正分配，臉上才會爬滿不忿又懼怕的神情，顫抖的嘴唇都要被咬到出血了。

戈穹因血脈的沸騰而意識渙散，憑著腥臊的氣味加上模糊的影像，使他猶如喪屍般搖搖晃晃的向著旭奇走過去，並本著本能的慾望低喃：「血…血…」

「噗！」戈穹腹部痛了一下。

猶未認輸的旭奇，繼續拼上最後一口氣 - 飛石頭。

「咕~」戈宆發出個屬於低吼的喉音。他深深地呼吸，以血液的熱度來判斷旭奇的位置，接著出奇不意的飛身過去，把敵人壓到身下。

「不~」旭奇死命地想掙脫。「你…你想幹嗎？」

戈穹用鼻子嗅了嗅，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唾液，這時的他完全認為面前躺著的是…一塊肉。他隨意地拿起某個部份，咬了下去。

「呀！~」一道震耳欲聾的聲音響徹雲霄。

戈穹的頭顱再度被砸了一下，他為被打擾而皺了下厭惡的眉頭。

旭奇抱著莫大的決心，卯足勁的打算來個同歸於盡，他抓起附近的一根木條，二話不說就發狂地往戈穹身上亂棍棒下去。

憤懣的戈穹張嘴發出猛獸般的大吼，然後把木棒搶走，再以其人之道還予其人之身。

很快，那塊肉…不再動了。

戈穹滿意的舔了下舌頭。

他喘著氣跪下來，體內亢奮的細胞漸漸緩和，視線亦慢慢變得開朗…

他霎時倒抽了一口氣！

身旁一根染血的木棒，前方一個被毆得面目全非、手臂沒了塊肉的人類，四周的石頭與血漬…這分明是樁慘烈兇殺案的現場。

戈穹發著抖看向自己紅色的雙手，驚惶地連番吐出還殘留在口腔裡的血，汗水與淚水在他的臉上融合在一起，他悲慟的掩面長嚎。

變得靈敏的聽覺，在不一會後令他注意到外面的陣陣騷動。

原來是那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逃出去的光頭胖胖，真去找其他人來了。

戈穹心一慌，便匆匆離開倉庫。

方寸大亂的他跑上倉庫外面的山上，躲進小溪旁的一個洞穴。

無法獲知外面情況的他，一直都處於異常惶恐的狀態下。他不吃不睡，不知也不願去面對自己闖下的大禍，尤其幾天下來依然維持著煉鬼原型，怎也回復不過來亦令他半步沒敢踏出去。

他就在這個濕淋淋又黑漆漆的洞穴裡，蜷縮在特別昏暗的角落，抱著自己一直哭，一直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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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回首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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