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一片霧茫茫的中央,告別了人世間,緊接而來的,似乎是要面對我上輩子還未完結的任務。在我眼前的老大人,卻只快步走著,連一眼,甚至一個指示都沒有給我。
進入了一塊扭曲的空間,周遭的景物有黑有白有灰,像是把顏料點進水中,像極了活生生的外星黏液物體,噁心至極。但最重要的是,那股氣味,像是把塑膠用品丟入火坑融化的那樣難聞。
老大人停了下來,接著霧逐漸散開。只見他杵著木杖猛力朝前方一敲,鐵柵欄像是被一道強大的外力給撞倒。砰!的一聲,震開了地面的霧氣。他像是要去尋仇一番,毫不在意剛才的表現多麼嚇人。
「老大人,你有必要那麼殘暴嗎?」我問道。
老大人可能覺得打趣地冷笑了一聲,一語不發地繼續往前走。
我跟著老大人不停地走,周圍仍是一片迷霧繚繞,而眼前不遠處有個更亮的光點,距離越近,那道光點顯得溫和不刺眼。而這種感覺,似乎越來越熟悉,原本依稀的記憶感,逐漸浮現在腦海中。這條路,是當初死亡時,來到投胎廣場前的一條小徑。
我進入了眼前這道柔和的光芒,剎那間,我回到了到處都是亡靈遊蕩的投胎廣場。地面紅色圓形的石磚圖樣,一些座椅排列在圓形石磚的旁邊,周遭種滿許多曼陀羅花。魂來魂往的廣場上,大家一如往常地遊蕩,就跟人類沒什麼兩樣。有的在椅子上跟別人談天說地,但擁有人類意識表現的靈魂,幾乎都是已經上過大半課程的後段班靈魂,我的意思是,以國小來舉例,祂們都是幾乎都快要畢業的高等生。
不遠處有幾個超大的屋子,以扇形排列開來,由左至右全都是老大人的工作地方。他們管轄的亡魂資料是用數以萬計來形容,所以要是沒有足夠的空間,絕對無法容納各界即將投身的亡靈。
我走到老大人旁邊,問道:「老大人,你是哪間屋子?」
他看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一抹乾脆的微笑,指了指最右邊的屋子。「走吧,那間屋子。」
我們朝著那間屋子走去,大家的目光都朝這投射而來。想必老大人是這裡唯一受『魂』景仰的角色,甚至是管理者,又或者,他們只是好奇罷了。
每間房子擁有的特色都不一樣,由左至右,整座房子的外觀漆滿不同的顏色,有的甚至以花來攀滿整間大屋,或者是掛滿稀奇古怪的吊飾,我想這一定是各個老大人不同的私人喜好吧?
我跟著外交老大人走向最右邊的屋子,這棟屋子的外觀顯得低調。沒錯!就是一般的石磚屋,沒什麼特別的。粗糙的石牆,保留最原始的灰色,甚至能夠看到沒有完全磨平的牆面。往上望,屋頂則是用簡陋的木條一塊塊組成,你說可以用什麼來娉美它的外觀……恩!小木屋。
只不過在前進屋子的路途當中,許多靈魂紛紛望向我們,好似我們在投胎廣場上,是最特立獨行的。這麼來說好了,一般剛進這的亡靈,應該也不會這麼備受矚目。還是說,因為有老大人的帶領,而讓我的身份被猜疑,就像一個身無分文的人,然後總裁特地下樓接應著你到他的辦公室,想必許多小職員也會有如此觀望的舉動。
「老大人,為什麼他們要一直盯著我們看?」
老大人看了我一眼。「或許他們對我不熟悉吧?」
「什麼意思?」
「走吧。」
老大人並沒有確實回答到我的話。
直到我們走到了老大人的工作地方,他轉開了門把,示意著我先走進去。
往裏頭一望,疊滿三層樓高的紙本資料,還有一台比起地球要科技多的藍屏螢幕,類似監視器那樣,正在計算著宇宙上萬物的死亡數量。還有另一台螢幕,在右側接近二樓的地方漂浮著,上面正在顯示投胎廣場的數量。中間有座移動式的旋轉樓梯,可能是為了方便拿取紙本所設計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些密密麻麻的紙本裡,就是萬物的因果書。如果我要找到屬於自己的因果書,可能進行到我下一次投身後,都還在沒頭沒腦地找。
一樓底處有個暗房,那道房門不大,裡面卻發著白色光芒。
此時伴隨著一道腳步聲,那道門開了。裡頭的白光漸漸走出了一個老人。他身披著一件透明的袍子,可以清晰見到他身上內搭的長袖白色棉衣,長得跟外交老大人一模一樣……
我頓了會,便轉過頭確認。「這……」我再度轉過頭,看著暗房前的那個老大人。而那個老大人也一臉茫然地略過我,直盯著我身後。
「你…你是?」
我倒吸了一口氣,頓時腦袋快被搞得暈頭轉向。我故作鎮定,得先釐清我後頭這個人的來歷。秉持著直覺,我跑向裡頭,和一直以來跟我頻繁聯繫的老大人拉開些距離。我直望著剛才在我身後的那位老大人,如果不是從暗房裡頭走出來的老大人給了我點眼神的提示,我肯定還傻傻地站在那位冒牌老大人的前方。
我靠向真正的老大人,呼吸有點急促。「他……他到底是誰?」
外交老大人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門口的老大人一派輕鬆地笑了笑。回想起來,他的作風,的確看不出來是老大人擁有的那副沉穩和智慧,而是一股輕蔑,甚至帶有敵意的微笑。而我對老大人的崇拜,卻導致我信以為真地相信老大人不離不棄的守護,才發現這只是一場騙局。
老大人用念力喚起手杖,一把褐色拐杖從旁邊飛來,接在老大人手中。「報上你的名,入侵者,不准許你在投胎廣場上作亂。」
門口的假老大人冷笑了一聲,接著他的臉宛如碎殼般剝落。一頭銀色短髮,眼神中帶著銳利的紫色眼眸,身上的袍子漸漸螁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具有科技感的黑色連身裝,身上還有燈在閃爍著,彷彿過去那件袍子只是個幻影,然後淡定地站在門口。
「老大人,我不會傷害這裡的靈魂。」他說:「但是我跟他上輩子的恩怨還未了,所以我希望你將我們送回地球前身時代。」
「你是怎麼來到這的?」
他笑了一下。「死亡。」
「亡者不可再進行回溯,要是破壞了時間鎖,要是攸關星球大事,要是改變了你我的未來,誰都不會拿到任何好處。」
此時外頭引起一陣騷動,一道強力的震波隨著門外掃了進來,但眼前冒充假老大人的壞人卻不為所動。
外頭發出了一道喝令:「我是正宗老大人!請退開外交之屋!否則別怪老大人們打壞規則。」
他對外轉了個身。「痾哈哈哈哈哈哈,我都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魅鬼,來自地球的前身時代,我不知道自己死掉來到這有什麼錯阿,正宗,你說對吧?」
「別在耍嘴皮子,亡者絕非像你這樣,你必定是闖入者,還想狡辯。」
「好吧!既然你當眾讓我難堪……」他吹了個響哨,周遭憑空出現了一群穿著黑袍的人,舉著槍,靠著隱形不知在投胎廣場埋伏多久了。
那群黑袍者立馬將周圍的靈魂驅趕開來,然後轉過身對著那群老大人舉槍。
「看來我就實話實說吧。」他指著我。「屋裡的人,早害地球經歷過一次大滅絕,我只是想要將他帶回前身時代,讓他重新拯救地球一次。」
穿著靛藍色袍子的老大人開始出來勸說:「你不該這麼做,你這樣做會破壞時間鎖,你將會無法翻身,甚至攸關星球這樣的巨大事件,你會害得因果承受劇烈的轉移改變。」
「很抱歉,你們所說的時間鎖,我早在他死亡時就破壞過了。」他看似自以為打趣地說:「我知道怎麼來……但~我好像不知道怎麼回去。」他接著望向裡頭的我們。「我只是要求把人帶回前身時代,不過份吧?」
那個自稱魅鬼的人,他似乎正在命令他的手下。接著他的手下走了進來,然後把我跟外交老大人拎到外頭。
眼前穿著不同色調袍子的老大人站在一塊,正宗站在最中間,眼神卻一點也不肯服輸地緊握著木杖。
正當正宗準備舉起木杖往下敲時,穿著粉色袍子的老大人阻擋住了。他用眼神示意著正宗,得顧及周遭亡魂的安全。估計他就是友愛老大人。
「各位弟兄們,有話好說啊…」友愛老大人苦口婆心地出來勸著。
「老先生,我正在好好地說你沒聽到嗎?」
此時穿著黑袍的老大人將友愛老大人推回一旁。「痾!我想起來了,你們是不是在恐龍滅絕前的那個前身時代呀?」
「看不出來這位老先生還挺聰明的阿!」
「我還蠻訝異你破壞了時間鎖竟然沒被定律給反白,看來你這傢伙還挺難搞的嘛!」
「少在那廢話,快送我回前身時代。」
「沒辦法,你的心態黑了,欠教育!」黑袍老大人將木杖敲了下去。除了那些亡魂以外,周圍瞬間被一道漆黑的畫面給淹沒。看不見投胎廣場,那陣黑實的無法透開,也看不見眾多的靈魂,只有我們這群人被包圍在黑暗之中,揚起一陣莫名的恐懼感。
「友愛!開防護咒!」穿著綠色袍子的治療老大人說。
只見友愛老大人將木杖往旁邊一揮,一層透明的防護罩瞬間被黑暗給吞蝕掉。友愛老大人再度揮開木杖,只見透明的防護罩縮小了範圍,包圍在老大人之間。
此刻槍聲開始作響,那群黑衣人開始發動攻勢,一陣陣強大的火花瘋狂地往老大人們掃射,那圈防護罩著實地擋住了不停掃射的子彈。
正宗著急地說:「安渡!快找幫手!」
安渡敲了下木杖,一道震動從木杖上端響著,發出嗡嗡嗡的震響。安渡緊閉著眼睛,似乎在用心靈吃力地想著。正當所有子彈集中在他們身上,槍管強而有力的穿透聲不絕於耳,子彈不停撞擊著防護罩,似乎正在減弱。剎那間,他瞬間睜開眼,露出了一抹微笑。「來了!」
從天墜下好幾個人類外星人,他們有一雙金褐色的大眼,嘴巴發著白光,憑空使著念力,將所有開槍的黑衣者給勒舉起來,往一旁甩去。黑袍老大人收起黑暗,所有黑幕如氣體般收進了他的木杖後,眼前又瞬間出現一片雲霧。緊接著,周遭出現了更多黑衣者,他們將外星人掃射後,一併把眼前的老大人脅持了起來。
只見周圍的亡魂開始感到恐懼,祂們身上散發出了前所未見的灰煙,許多靈魂開始咆叫,發出一陣陣尖銳的聲音。
友愛老大人不安地搖頭。「魅鬼先生,拜託不要讓祂們感到恐懼,祂們只是無辜的生靈而已,禁不起太大的刺激。」
正宗老大人似乎拉不下面子,卻又吞了口氣說:「拜託!祂們是無辜的,讓祂們安安穩穩地投胎,能嗎?」
「當然可以!我一開始就說了,讓我們回到前身時代,我就不再作亂。」
治療老大人指著我。「可是祂已經死了,是歸投胎廣場管,要是你將祂靈魂帶回去,你也無法如實地跟祂了結恩怨。」
「老人,我說了,我已破壞了時間鎖,至於為什麼沒有反白,我相信也是上帝的旨意吧?我帶著祂的靈魂來,我就有本事扭轉人生的權限,包括肉體。」
我跪了下來。「老大人!讓他帶我走好了。」
外交老大人生氣地回道:「你在說什麼?這種事情不允許你亂承諾!」
「外交老大人,說不定有什麼事情,非得逼著我來,也得逼著我走。或許,這也是一種命中注定的輪迴,只是不符合規矩,你說是吧?」
只見老大人們面面相覷,一方面顧及著周遭的靈魂,一方面得維持著投胎廣場上的運作,任何老大人都缺一不可。看著他們的面顏,非常的無奈及為難。但也只有這個破壞時間鎖的方式,才准許保住這個地方。
我向老大人們點了點頭,暗中懇求這種只有違反定律才能保住這裡的方式。
◎反白:當打破時間鎖,違反宇宙運行定律時,所有逾矩的事物因果及動作將會回溯,所有做過的事情將會被回歸倒退,恢復到事發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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