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火車搖搖晃晃經過一個又一個山洞……當我清醒時已經不知到哪,醉之也醒了,她炯炯有神的眼睛閃亮亮,指著窗外已經有些暗下來的天空低語,「走囉,我們該下車了。」
「好。」我拉著包包起身,看著窗外霧茫茫的一片總覺得毛毛的,下車後刮來一陣冷風,我緊抓著醉之慌張的四處張望,這裡不知道是空氣不好還是霧太濃,我想起以前看過的一部由遊戲改編成的電影,也是這種被濃霧包圍的氣氛,總覺得隨時會衝出來什麼都不意外,讓人不寒而慄。
「唔……霧好濃。」
醉之說完嘟嘟嘴,難不成這傢伙是隨機下車的嗎?當我開始演起內心小劇場時醉之拉了我一下,「子晴,不要那麼容易恍神,很危險。」
「抱歉。」我小聲道歉,跟她一起離開這空蕩到詭異的月台。看醉之悠悠哉哉的步調,我想她一定有來過這裡,這裡就只有我們的腳步聲,除此之外是從遠方傳來的風聲……很奇怪,這月台很大卻沒看到任何人影。
我們走過一處至少放有百張椅子的等待區,許多椅子上都積滿灰塵,此時只有一個人正坐在那,他身形薄弱感覺像是長期營養不良,雙眼呆望著前方、嘴巴微微張開,好像個死人,我都快被嚇死了。
「上下廁所,妳要嗎?」
「一定要。」我不再看那個人,很怕回頭他就不見了。
這車站的廁所算是乾淨,只是我不懂這裡到底是哪?光看外頭等候區的椅子數量和廁所至少快二十幾間就知道這裡是個大車站,比古街的火車站還要大上好幾倍,卻沒有任何人的氣息,很怪。
「這裡是哪?」我小聲問,走出車站看到眼前的景色瞬間頭皮發麻,好想直接回頭搭火車離開這裡。因為放眼望去雖然是水泥建築,可是鋪在地上的柏油路幾乎裂了,有不少野草鑽出路面長的又高又壯,而且街上的店家都拉下了鐵門,斑駁生鏽的斑點如藤蔓爬滿門,這裡應該是荒廢了,如空城。
「夢城,夢想之城。」醉之告知了一個很陌生的名字,她看我一臉茫然便開始解釋,「妳不知道很正常,因為這名字在我父親的年代比較響亮,以前這是個以遊樂園為主題而開發的城鎮,很多人也很熱鬧,可以說是全國最受歡迎的遊樂園也不為過,但可惜發生了意外,導致遊樂園被迫關閉,城鎮也漸漸沒落、店家一個個關,最後幾乎沒有人來這,政府本來想接手改建,但有太多麻煩的因素,所以廢了。」
「難怪……我想說剛剛的火車站怎麼那麼大結果卻沒人,所以這裡已經荒廢了?」
「接近。」醉之一笑,我還真不知道她要去哪,走過一棟又一棟規格一樣的兩層樓建築,原先閃亮的牆上都爬滿植物甚至還有塗鴉,我還看見早期的海報,那笑臉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妳會害怕嗎?」
「有點……」
甚至還不舒服。
「果然我們年代不同呢,這裡對我來說有快樂的童孩回憶,所以我不會怕……」她的眼神仍很溫柔,就好像穿越了十幾年的回憶,到最當初這裡還存在的那刻。
「我們來這裡幹嘛?」
天已經快全黑了,這裡感覺不是很安全。我準備拿出手機隨時可以照明,結果啪的一聲,我很訝異街上的燈都亮了,雖然很淡還一閃一閃,不過在漆黑的夜裡是有些耀眼。
即使人們離開了,這裡的水電仍沒有斷,就好像過去不曾有人消失……
「這地方很特別。」醉之這麼說著,「雖然當時發生了意外導致關閉,可是鎮上前半段的水電都沒有斷,所以這裡有時會是些流浪人的臨時居住所,因為每個月會有社工來一次,每一年也都有人來打掃與鋤草,不然荒廢這麼久,這裡早就變植物園了,哈哈!」
她乾笑一下伸手擦擦眼角,「我對這印象深刻,是因為我媽還在時她帶我來過這。」
「所以這也是尋思的點?」我說完感到不對,「醉之,妳剛剛說妳媽不在了,這不在的意思是……」
「我媽已經過世了,而現在的媽是我大媽。」
她這麼說我更糊塗了,醉之只好解釋,「這麼說好了……我父親娶了兩個老婆,鄉下的大戶有大老婆跟小老婆是很正常的事,我是小老婆生的,但不能稱呼自己的生母為媽只能叫她二媽,很可笑吧?」
「這、這哪裡好笑了?」我蹙眉不認同醉之,「這感覺好不適應。」
「以前能適應的東西很少。」她淡淡說著,停在一棟建築物前。
我抬頭仰望,這建築物跟旁邊的外觀都不太一樣,而且裡頭的燈光特別亮,可是從外面這霧霧的門看不見裡頭有什麼。
醉之的手握上門把,看我一眼,「這裡安置著當年遊樂園出意外的亡者們,聽人說是因為山靈不肯放祂們回家,所以祂們只好全供奉在這,等等進去妳可能會覺得冷,我得說這正常,因為這裡是山區,而且裡頭又挑高。」
「妳、妳——妳下次早點說行不行?不要現在才講是想嚇死我嗎!」我受到驚嚇忍不住飆高音,這裡已經夠恐怖了,結果卻突然說要進到安置亡靈的地方……我能不生氣才怪,現在都天黑了,還不知道下班火車多久會來!
「抱歉,我太習慣一個人就忘記要尊重妳的決定,以為去哪都行。」醉之一臉歉意的表情讓我好無奈,雖然很想繼續責怪下去,但是她這麼說也沒錯,而且那句去哪都行……可能我真的太沒有自己的主張,她才這樣認為。
「下次先說啦,笨蛋。」
「好,我記得了。」
醉之先拉了門把一下發出喀的一聲才往內推,我不知道自己內心該唸南無阿彌陀佛還是什麼口號,一進去——白色,白色的牆上掛著白板,上頭寫了字也貼著許多老舊的新聞,這裡的確有些冷但是乾淨,還有淡淡的線香味。
「白板上貼的是當年發生意外的新聞。」醉之靠牆邊走,我才發現左邊有個走廊可以走進去,她邊走邊說,「反正大意上在提醒人這裡是幹嘛的,避免有笨蛋亂搞做出什麼,然後等等會有很多照片喔,妳如果害怕可以閉上眼睛再慢慢張開。」
我幾乎是秒撲到醉之背後,跟她慢慢走到裡頭去,看見牆上有一個又一個的黑色相框,上頭都是黑白照片,有小孩也有大人,就像是凍住時間的腳步,照片裡的人們用充滿希望的眼神凝視未來。
我知道醉之不會平白無故來這種地方,更不會為了嚇我故意到這,所以當醉之把包包打開時,那些不需要的疑問只要用眼睛看就好。她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來是好幾朵紙花,放在照片下的檯子上,雙手合十。
我注視醉之的一舉一動,內心也靜靜的不說話。
她抽出放在檯子下方的線香後點燃插進小爐子裡,拜了一下用眼神示意可以走了,才一起出去那地方,這感覺就好像是通過什麼認同一樣,當出去時濃霧已經散了。
我好奇醉之是看哪張照片,跟她一起漫步往車站的方向回去。由於購票處早就荒廢很久,我們就直接跨過去進到月台,當路過等候處時我留心瞥了一眼,那個人還在,不過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空蕩蕩的月台很詭異,可是當我發現有螢火蟲飛來時就不這麼覺得了。
「好漂亮喔……」
螢火蟲閃了又閃,我感嘆眼前的美景,醉之歪頭笑著看我揉揉頭髮,「我覺得妳比較可愛,這次有妳陪就不用自己孤單的陪蟲子了,感覺真好。」
「妳都是自己一個人來?」我不禁佩服她的勇氣,醉之淡淡嗯了聲後靠牆壁,如在回憶往事,「我媽還在時我們會一起來,不過她去世後只剩我了。」
「妳們是來看誰?」
「我媽她朋友的孩子。」醉之頓了一下,我則憋嘴笑,因為剛剛那句聽起來超像「我她媽朋友的孩子」在搭上醉之那表情活像是有仇一樣。
她清清喉嚨決定無視我,繼續說,「一對兄妹,如果還活著那年紀會跟我差不多大,小時候我常被擅自跟那對兄妹中的哥哥配對,說什麼長大後嫁給他當新娘子……我記得他母親跟我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手帕交,所以沒發生那件事情,我可能早就結婚了。」
她偷瞄我一眼像是在確認反應,微微低下頭壓低音量,「我常常跟妳說這些,妳會不會覺得討厭?」
「不會。」我瀟灑的撥頭髮後墊起腳尖、伸手戳她的額頭,「妳願意跟我說自己的事情,我很開心。」
「總算給妳報仇的機會了?」醉之挑挑眉把我的手拉下來親吻一下,我就順勢滾到她的懷裡讓她抱著。
「火車多久才來?」
「明早。」
「……我知道妳在開玩笑。」
「好吧,但我說真的,明早才有車。」
我死魚眼的盯著醉之看,她居然裝出無辜的表情聳聳肩,然後拿出芒果乾塞進我嘴巴、自己也咬一個嚼嚼嚼。
「我討厭妳……」繼續含著芒果乾,正當我想尋找什麼地方坐著時感覺到地面震動伴隨著轟隆聲——我再次看旁邊的女人好幾眼,她則是哼歌轉頭稍微往前走幾步,本來想說火車會不會很瀟灑的開過去,結果火車還是停了。
我們上車先去前面找車長補票才到後方的車廂才找位子坐,結果第二天幾乎都是在搭火車,但中途的夢城卻在我心裡留下不可抹去的冷冽回憶,我希望自己不會再想起它,永遠不會。
我跟醉之買了七份的火車便當吃,我兩份、剩下都她的,畢竟我們接近整天都沒吃東西,只是看她快速的掃光三盒便當,我忍不住摸摸她的肚子、凝重思考,「那些飯飯到底都到哪裡去了……為什麼妳的肚肚都沒有肥肉……」
「就說是家族遺傳了。」醉之哼哼兩聲,「吃不胖呦!」
妳這強調是希望我打妳嗎!
我無奈的抹了把臉,看著窗外一片黑的景色,看不出現在在哪,「我們接著要去哪?」
「去……」她沉默了一下,轉頭面對我苦笑,「子晴,妳願意跟我一起私奔去月球嗎?」
「月球有什麼?」我把自己便當的香腸扔給她,醉之卻沒有動反而盯著它看。
「有我。」
許久後她才說出那麼一句話,而我笑了。
「那好,我去。」
醉之露出幸福的表情,看著她,我心裡也甜甜的。
越是了解她,越是發現原來醉之的單純。比起那些複雜詭異的人心,她整個直率多了,不耍心機也不說人閒話,當我說高升傑老師的壞話時,她也只是笑著說他是太過熱情,並沒有多說人的不是。
總是一直把苦往肚子吞的她……
「去到月球後妳要一直吻我喔!不然我無法呼吸,會掛掉!」
「呵。」
她輕輕一笑,挑起了眉,「魚是沒有水就無法呼吸,妳是沒有親親就無法活嗎?」
「不,我是沒有妳的吻,會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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