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讓桌上的手機不可抑制地顫抖，撞擊著油著白漆的木製桌面，發出了令人煩躁的咣當聲。這個時代，若是摩登一點的公司都早已經換上了100%由2號塑膠回收的七彩桌面，而這裡，這間本地的小公司，用的還是創業初期的那些家什。地點也未曾變過，在這個不起眼的城市角落裡，在滿是遊手好閒大叔的小公園邊上。
「明天，我們就會搬去新的辦公室了，悠悠，這都是你的功勞。」說這話的時候，Rechel從半開著的房門，望著外面忙碌的同事，並沒有看向她說話的對象，就站在她身旁的悠悠。
辦公室裡面，整排的大櫃子都已經清空了，可是桌面上還有不少雜物，辦公室看起來十分凌亂。地上有半人高的綠色和白色的巨型廢物袋，綠色那袋是保密文件，會送出去供應商那裡碎成一條條的紙線，看起來已經快滿了，跌打酒站在一旁，猶豫要不要讓供應商再送幾個袋子來，她撥通了對方的電話，卻一直沒有人接。
Rechel所處的這個辦公室曾經是她和Micheal共用的，Michael他離開了之後，悠悠就坐了他的座位，依然是油著白漆桌面的辦公桌，緊貼著另外那張，方便她幫Rechel做事。
就算是以前兩個人都在公司的時候，悠悠也從來沒有見過Michael坐在自己的大班椅上。沒有腳的他幾乎都在這個世界不同角落裡，做著他的夢，而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至少發生那件事情之前是。
Michael一年前開罪了大客戶，之後就一直停薪留職。當時是跌打酒親自幫他辦的手續，全部文件都用速遞直接寄去家裡，因為高貴的總監本人在整個過程中都沒有出現過，沒有人再見過他。
悠悠一邊耳朵聽著Rechel說話，怕漏掉了哪怕是細小的一個命令，另一邊腦袋卻不斷離家出走，今天早上那個身影是他嗎？那他好像臃腫了許多，不再那樣瀟灑倜儻。她為何還在擔心那個大壞蛋，他自己消失了就好，不要再出現在眼前，悠悠咬著牙齒想。
「眼前，什麼？」Rechel停了下來，望著悠悠，小妮子正在用犀利的眼神在牆上挖洞。Rechel有點滿意那眼神，這個女孩子的怒火是她找回來的，一個從來沒有為自己燃燒過的原木，現在所爆發出來的能量，可比煙花，點燃夜空。
悠悠收回自己的視線，她深吸一口氣，借那股氣流強按下心中煩亂的思緒，「眼前，對，我想說，幾個潛在的買家都出了offer，其中幾個有一些附帶條件，我需要和你再詳細商量一下。」
「不用考慮了，接受那個cash的，雖然那個出價不是最高，你一早就知道的，市面不好，現金，才是真正的資本。」對整盤數都瞭如指掌，Rechel並沒有讓悠悠描述更多的細節，關鍵時候要跟大局，細節對決策沒有任何幫助。
有了這一大筆現金，未來的資產負債表會多一項利息收入，來對抗負債那一邊的重量，再進一步，幾年後合適的時候再進行投資。
作為財務總監的她已經規劃好了，到時候這些客觀的資產，與相等的負債，都會一次過交給下一任總監。而拿了退休金的她就可以放心地去關島享受陽光與海灘了。
抱著一大疊資料的悠悠有些沮喪，昨晚加班到深夜，才把每一個出價的細節完全掌握清楚，她還按照自己在兼讀課程裡面學到的投資預測方法，放進了整個決策模型裡面，可是她親愛的老闆卻一個字都沒有聽。
什麼，明明，她那張臉上誰都能讀出百分百的沮喪。剛想出聲反駁，卻看到文姐，隔著玻璃，在給她打氣，嘴形是在說，加油，你可以的。
悠悠改變了主意，「好吧，那我去落實交易，不過，老大，你確定嗎？我不太同意你的想法。」
Rechel知道悠悠肯定不同意，這個徒弟還沒有能夠掌握全局，讀了一點書，反而思維更侷限在一大堆的公式裡面，經驗，特別是在低迷的經濟環境中如何立於不敗之地。畢竟還是太年輕，97年，03年，悠悠她才剛出生吧？
Rechel回想當年，她還是一個小職員，跟在她的導師後面，那時她何嘗不是這樣急切，似乎全世界都在等著她，未來一定會更美好。實際上呢？人要活著已是不易，何況是一間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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