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月台上低喘著,一直無法把內心裡那股莫名的情緒壓下去。
一陣冷風貫穿列車的隧道而來,電車停下來,在脆弱不安的我的眼前。我捂著嘴,把那道不安與抗拒,重新吞了下去。我踏進車廂,找了位子坐下,閉上眼,繼續與自己對抗著。天啊!這樣痛苦的日子還要繼續多久,活下來的人就該要接受這種生不如死的懲罰嗎?那孩子的確是無辜的啊!卻因為我,斷送一條小生命。如果,我那時候狠心一點,狠心一點徹徹底底離開筑也遠遠的,不那麼懦弱因為害怕傷害筑也而繼續與他在一起的話,事情就不會發生了,矢川也可以和筑也幸福地結婚,他們的孩子也可以平安長大。我為什麼要留下來?留下來繼續承擔這樣的痛苦,繼續接受這樣的懲罰,矢川,妳的詛咒一直跟隨著我,已經跟了十年了,妳還要詛咒我多久?
我踏著疲憊的步伐,回到住處的大樓。
電梯門滑開,我跨出電梯,走向家門口,那個熟悉的身影佇立在門前。
「小珀,你終於回來了。」筑也露出笑容看著我,就像十年前那樣,清新爽朗。
我杵在原地,那個剛才在月台以為吞下去的情緒,又悄悄浮了上來,我隱忍著,像一隻溺水的魚,矛盾的雙腳像紮了根,動彈不得,一如那荊棘似的記憶也在我的腦裡紮了根,詛咒的根,砍不斷。
我捂著嘴,無法咀嚼那片苦到噁心的過去,我一直吞著,努力吞著,要狠狠把它給吞下去,可是,我辦不到。我轉身,撐不住這情緒的沈重,蹲了下去,呼吸忽然變得很困難。
「小珀...小珀...」筑也在我身後喚著我,又道:「你要不要緊?不舒服嗎?」
筑也扶著我的雙肩,我單手撐在牆壁上,另一隻手仍然捂著嘴。
「小珀,鑰匙給我。」他把我扶起來,讓我靠在門緣的牆壁上,然後,伸手到我的口袋裡,找到門的鑰匙,把門打開。
筑也扶我進到屋內,我又蹲了下去,因為一站起來,頭就開始眩暈,天旋地轉,只想要吐,我一直喘著,不知道該怎麼辦。
「小珀...很不舒服嗎?」筑也也在我旁邊蹲下來,他摸著我的臉和額頭,一臉擔心。
我難過得跪在地板上,然後直接趴在地板上,一直呼吸不順暢,就像快要死掉一樣。
「小珀...」
筑也用力撐起我的身體,攙著我,顛顛簸簸,把我帶到床舖上讓我躺平,幫我蓋上棉被。
「你晚上有沒有吃飯?」筑也皺著眉頭,眼裡盡是擔憂。
「我吃不下。」雙眼發暈,不敢合眼,因為閉起來更暈。
「不吃飯會死掉,你知道嗎?」筑也又道:「我帶你去醫院打營養針。」
「沒有用,死不了的。」我低喘著。
「蛤?」
「死不了的,只有比死更痛苦...」我道著,苦不堪言。
「你在說什麼?」筑也前傾身子,摸著我的臉。
「為什麼會死不了?為什麼讓活下來的人痛苦?詛咒...那個人的詛咒..」
「小珀,聽好,已經過去了,沒有什麼詛咒不詛咒的。」
「你不明白,你一直不明白....」我側過臉去,把臉埋在枕頭裡,哽咽著。
「小珀,你到底在想什麼?你一直都不說明白...一直讓自己委曲...」筑也摸著我的頭,又道:「你說出來,你的痛苦,讓我一起承擔,不要自私地一個人受苦。」
我轉向他,道:「你走,離開我的身邊,讓我好好活下去,我會想辦法,讓自己...努力活下去。」
「那你的意思是,讓我一個人受苦,讓我一個人寂寞,讓我一個人生不如死?」筑也瞪著我,語氣有一點激動,又道:「這十年,我難道很快活嗎?你躲得遠遠的,我找不到你。手機號碼換了,家也搬了,叫你等我,不是叫你離開我。小珀,我也很苦啊!為什麼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卻要拒我於千里之外?」
「我不知道,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走吧,走得遠遠的...不要施捨我,不要同情我,不要安慰我,不要惦記我,不要愛我。我會忘記你的,只要不再出現,我會忘記你的,我會當成這輩子從來不認識你這個人,你也當成這輩子從來不認識我,那就不會受苦了,你就可以好好地去找到你的幸福。」
「你要擺脫我?你覺得我只是在施捨你,只是在同情你?你真的認為,說忘記你,我就能輕易地忘掉你嗎?小珀,你可以嗎?你可以輕易地就忘掉我嗎?...如果你真的可以忘掉我,那...好吧,如果你真的做得到,那我就忘記你,我以後就不會再來找你了。小珀,你可以嗎?」筑也看著我的眼神依舊很認真。
我的目光停留在筑也的眸光裡,半晌,我的語氣堅定,道:「我可以..忘掉你,徹徹底底地忘掉你。」那堅定裡或許只是一種裝腔作勢。
筑也看著我,眼裡的失落很冷漠。半晌,他站了起來,眼眶有點溼,道:「好吧,小珀,謝謝你十年前願意和我在一起,那段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真的很開心,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他低下頭,手捂著臉,轉過去背對著我,一會兒,吸了一口氣,又道:「再見了,你多保重,我不會再來找你了,你可以安心過你的日子了。」他頭也沒回地直接往門口走去,打開門,又關上門,離開我的住處。
為什麼?
為什麼叫你走,我的心裡沒有一點點舒坦?
為什麼叫你走,我的心裡仍舊是割裂的痛?
筑也,你走出門口的那一剎那,我就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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